第10章 chapter010
z城的夏季潮濕,淅瀝密集的豆大珠點持續落了三四十分鐘,遲遲不見停歇,因為排水不暢通,路面的低凹處都積起小灘,不遠處的花壇里更是泥水四溢,周圍浮起一片渾濁。店鋪屋檐下不是躲雨的適當去處,堪不了大用,紀岑安進退兩難,也不能換地方,到最後全身上下幾乎沒哪一塊兒是乾的。出來得不是時候,如若晚幾分鐘離開,還可以在酒吧里待着,等雨停了再走,可惜偏偏差了點。純粹是倒霉催的,沒辦法。不止是身上,斜挎包都未能免遭厄運。好在包里沒裝幾樣東西,不至於有什麼損失。紀岑安的所有家當,連同楊叔給的五六千塊錢,全部都藏在斜挎包內襯最裏邊的隱形挖袋內。為了護住包里的這點錢,她側身站着,順便也將那個破手機一併塞進去,怕淋濕了會報廢。幾十塊的爛玩意兒,肯定防不了水,壞了還得掏錢買新的,不值當。參回斗轉的凌晨時分,大街上放眼望去也就這麼一個孤伶的身影,正常人這個時間點早躺床上休息了,沒誰會發現這裏的動靜。就算看到了,也沒誰會爛好心發作過來幫襯一把。況且大晚上哪個認識她,出於安全顧慮也不敢隨便出門。將包里的煙盒摸出來,表面已經有些潮了。還是從陳啟睿那裏順的,這次帶着打火機一起拿了。習慣性要找點事做,暖暖身子,紀岑安夾起一支煙叼嘴角過過癮,輕咬着,沒點,過了一會兒才摁燃打火機。風大,火星子剛跳出來就被吹滅了。打火機也不行,兩塊錢一個的劣質東西,裏面的壓縮液體丁烷已經不剩多少,再用幾次就會見底。紀岑安背身半轉過去,必須抬手遮一下才能把煙點着。繚動的稀薄白氣在昏黃的光下挺明顯,朦朧地向上升起,在半空中化為虛無,消失不見。只不進肺地吸了兩口,稍微有點精神了,緩慢吐掉嘴裏的白霧,紀岑安沒再多抽,之後將通體細長的煙夾在指間把玩,沒事幹打發時間,耐心侯着。她沒怎麼關注四周的環境,都自顧不暇了,街邊又停着那麼多車輛,便不會對其中某輛車過多上心。接連不斷的雨模糊了視線,讓這邊看不清那邊的具體光景,更難以察覺車上有人。紀岑安有點煩躁,也無聊,沒多久就踢了下腳邊的碎石子,抬頭看看對面。便宜煙草的味道不好聞,廉價的尼古丁瀰漫在空氣中,夾雜着不知從哪兒飄來的腐爛腥氣,混合在一起,充斥在鼻腔以內,聞久了令人十分不適。不過紀岑安倒也能忍受,沒矯情,不覺着有啥。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沒得挑選,都是這麼過來的。煙快燃完了,只剩最後一截泛白的灰。紀岑安這才用指腹捻了捻煙嘴,放進齒關中再含住,喉嚨微微滑動,抽掉僅剩的一口。隨即直接用手將煙頭掐滅,不忘找一個勉強算是垃圾桶的盆子對準,瀟洒把垃圾丟進去。煙燒沒了,雨也變小了。估計過幾分鐘就能停止,可以回出租屋了。抓出手機打開看看,還能用,屏幕顯示兩點半多了,再過十幾分鐘就是凌晨三點。另一邊,雪佛蘭科沃茲開始行駛,先一步離開此地。趙啟宏知道該怎麼做,見雨小了,不用提醒就驅車發動,低調轉出停車的位置,逐漸開向與出租屋相反的街道。路邊的紀岑安自是瞧見了發車的這一幕,但沒太在乎,當是哪個同樣被困在原地不能走的,抬頭看了眼,但沒能瞥清車內的人,僅止看到了車子的外形,以及一晃而過的車牌號。大眾牌子的車毫無特點,街上一抓一大把,太普通了。紀岑安拉了下斜挎包的帶子,繼而仰頭瞅了瞅天空,直覺這雨晚點還會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因而不管是否還在飄落銀絲細點,一腳就踩進積水裏,趁這時連忙上路。抓緊往筒子巷趕,避免還得再躲一場耽擱時間。總歸也濕遍了,不差這點毛毛雨。同一時刻,科沃茲里。開出一段路了,趙啟宏才敢輕聲問:“南總,今晚是去漢成還是……”
漢成路,南迦慣常的住處。可後排的人沒吭聲,應也不應。趙啟宏機靈,立時就明白了,到了前面的路口再岔進另一條道,往北苑那邊去。車子一路前行,暢通無阻。到了別墅那邊,趙啟宏細緻入微送南迦上去。自家老闆今夜實在讓人看不明白,比之往常沉鬱了許多,趙啟宏從頭到尾不亂講話,能不多嘴就不多嘴,全程當只會做事的啞巴,到了二樓收拾一番,將南迦可能需要的物品送進來,轉身就要出去關上門。但走到一半,南迦突然喊住他。趙啟宏應聲,又折回去。南迦不苟言笑說道:“把浴室里的衣服扔了。”趙啟宏愣了愣,想着那套行頭也是專門準備的,可隨後還是沒發話,接道:“行,馬上。”南迦說:“帶走自行處理也可以。”趙啟宏再應了下,不迭照辦。到底是置辦的牌子貨,價格不便宜,一件上衣就小兩萬多,真扔掉還是怪可惜浪費的。趙啟宏私下肯定是把衣服都收着了,不留在這裏礙老闆的眼。後半夜結束前,雨勢果然又變大了一次。狂肆的陣勢比上一場還猛,不斷砸在透明的落地窗上,響聲很大。南迦宿在別墅里,睡二樓的床上。約摸是太久沒到這裏過夜,這晚於她而言並不好過。睡到快天亮之際,恍惚中,從前的經歷排山倒海地壓下,使得她幾近換不過氣,平復不下來。相同的夏季雨夜,差不多的時間,還是在這裏。……她們都汗涔涔的,身上黏膩,覆著一層溫暖的濕。紀岑安抱着她,讓她很不舒服,她打了紀岑安。也不是打,其實是用力推了推。可那樣的動作無濟於事,未對紀岑安造成任何束縛,卻反而使她被抓住了手。紀岑安低笑了聲,湊過來貪婪地嗅了嗅,呢喃喚她名字。她又打了對方一下。紀岑安惡趣味,貼近她耳畔,將氣息都落下來:“你就這麼狠心,還不解氣么?”她說:“讓開。”紀岑安不要臉,非但不讓,還說了一堆不害臊的話,並輕語誆騙道:“南迦,我疼……”……再一次的身臨其境,真實感過於沉重,仿若就在昨天。南迦睜開眼,醒了。彼時天還黑着,雨下得愈發大了,沒開燈,落地窗外的一切像是被遏制在玻璃瓶中,明明與屋內隔得很近,卻猶如兩個不相融的世界。南迦一隻手支在床上,推開被子坐起來。她單薄的後背已經濡濕,幾縷沾汗的烏髮黏在她修長的天鵝頸側,略捲曲的發尾往鎖骨以下的地方延伸,柔軟的睡袍料子貼在肌膚上,將其凸凹有致的曲線弧度清晰勾勒出來。良久,待反應過來了,從方才的場景中脫離,南迦才動了動,慢慢回到當下的現實中。摸索着開燈,亮光驀地驟現。窗外的綠植顯出部分,經過了沖刷的葉子無力垂着,雨水沿着尖兒往下飛快滴落。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