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011
雨夜過後是陰天,上午又斷斷續續飄了幾次白點,但都不如昨晚的陣勢,不影響日常出行。紀岑安凌晨回到出租屋就將濕淋淋的衣物脫下換掉,趁休息前洗了,把斜挎包也一併收拾乾淨。白天不用外出,關門閉戶待在房子裏也不會被打擾,隨便對付兩頓就又是一天。吃的東西依然是從小酒吧打包的剩菜,炸洋蔥圈配土豆條,外加一罐便宜的雜牌甜膩氣泡水,喝一口嘴裏滿是濃重的糖精色素勾兌味,隱隱還有些沖鼻。天兒溫度不高,食物放了一晚也沒壞,還能吃。連回鍋重熱的功夫都省了,只要不挑剔講究,隨時都能湊合一下。紀岑安仍舊只穿着寬大的t恤,白細的雙腿光溜,大中午邊胡亂塞幾口洋蔥圈,邊抓起手機翻閱,找找附近還有沒有合適自己的,工資稍微高點的臨時工。小酒吧賣苦力不划算,這點錢太少,而且張林榮近幾天好像已經快找到正式的冤大頭員工,多半再過兩個星期就用不上她了。楊叔那邊至今沒傳來消息,催也不好使,老頭兒一把年紀就那麼大能耐,幫忙追查紀家大哥的動向就足夠費勁,同時又要找到相關的中間人,談何容易。心知這事牽扯複雜,紀岑安不急躁,亦不催促,每天有空了就瞅兩眼手機,有消息就回去一趟,沒有就繼續等着,該幹活搞錢就幹活,沒活兒便休息。另外,她私下也在調查一些人的消息,包括曾經的“至交舊友”,南迦和徐行簡,以及離開的這三年內發生的大事。紀岑安腹背受敵那時,那些個“至交舊友”們可沒少落井下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急着撇清關係的,甚至有的人不搭把手幫襯就算了,還要反過來倒坑她。平心而論,當初紀岑安也沒對不起他們,她這人雖然愛張揚,太混,但對朋友沒得挑,無可指摘,向來是能拉一把就拉,不能的也會想法子另尋它路,她算是整個交際圈子裏最仗義的了。可誰曾想呢,一朝事發,後來也是這些人踩她最狠,將忘恩負義的做派演繹得淋漓盡致。如今紀岑安查這些倒不是為了報復,沒那本事,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只是想看一下能不能找到有關當年的蛛絲馬跡,試試運氣。至於徐行簡和南迦,其實也沒能查到什麼。徐行簡還是老樣子,在理工大學任教,專心做科研,明面上沒太大的變化。南迦這邊則更為封閉,很多方面都是紀岑安所無法企及的。上次那個女生喊南迦“老師”,可對方並不是理工大學的教授,不在那邊任教。南迦近兩年捐助了理工大學許多,也不知道是出於哪層緣由,總之出錢又出力,做慈善不求回報。南家也是做生意發家的,但幾年前的實力還不行,遠不如當年的紀家,不清楚現在的實力如何了。離開太久,又沒人脈圈子,很多事情紀岑安並不了解,連南迦近三年的經歷都一無所知。畢竟不在一個階層了,差距太大,接觸不了。現實終歸不是網絡,一山更比一山高,正兒八經有錢有勢的可能並不高調,普通人哪會認識。說白了,那個層次都摸不到,距離差出了十萬八千里,同一片天空呼吸,但各人的命格不同。自從北苑那次見了一面,紀岑安與南迦就斷聯了。——本來也沒多深的聯繫,談不上有牽扯。查不到就算了,早就舍下的人,既然無關緊要,那也不必一再深究下去。合格的前任就該是像死了一樣,紀岑安將這點貫徹到底,差不多了就收手,斂起心思,專註更重要的事。天晴時分,她到城中村晃蕩大半圈,傍晚再到小酒吧做短工。張林榮近期是越來越看不慣店裏的員工,對誰都板着一張臭臉,好似大伙兒欠了他萬兒八千塊不還。阿沖悄摸提醒紀岑安,讓不要得罪這個火炮,說是快期末周了,酒吧生意不好做,接下來還會更加冷清。“每年都這樣,沒辦法,學生放假了就沒啥賺頭,你躲着點就是,別放在心上。”阿沖好心說,再朝着那堆油炸食品使了個眼色,眨巴眼皮,放低聲音道,“下回要拿就避開他,別讓發現了。他死摳,要是發起脾氣來,賣不完的就是扔了也不給咱們。”紀岑安心領神會,道了聲謝。阿沖笑了笑,突然記起上次她給了自己兒子十塊錢,便叨叨講了兩句,讓不要那麼客氣,隨後再問她橘子好吃不。紀岑安頷首,說:“還行,可以。”她以前不愛吃那玩意兒,但現在也不挑,拿回去就都吃了。阿沖挺高興,分明是年紀更小的那位,卻一副貼心過來人大姐姐的樣子,啰嗦表示下回再帶些過來,家裏還有倆袋。不太會與人套近乎交往,紀岑安略微不適應,不喜歡這種家常式的交際。這天張林榮提前離開,酒吧快打烊收拾期間,阿沖她媽抱着孩子來了。小孩兒有點發燒,剛在附近的診所吊完水,這大晚上的,老人家單獨帶孩子回去費勁,於是到這邊等阿衝下班,打算屆時一塊兒回家。
紀岑安從不爛好心,但要背上包要離開時,轉身見到阿沖的病秧子媽有氣無力地摟着已經睡着的小孩兒,猶豫了下,還是接手那孩子幫忙照顧一下。阿沖母子三人租住的房子就在對面馬路後邊,四五分鐘就能到。眼看着阿衝起碼還要打掃半個小時才能下班,紀岑安乾脆抱着孩子過去,送祖孫倆回家。阿沖她媽一個勁道謝,用外地方言嘀咕,大意是麻煩她了。紀岑安懶得客套,沒在馬路對面久留,轉身就走夜路回筒子巷那邊。待走到上次的橋上,興許是錯覺還是怎麼,隱約中,紀岑安總覺着身後附着一道時有時無的視線,好像又被跟蹤了。但當她想要找出是誰,卻一無所獲,也沒發現絲毫端倪。不曉得是多慮了,還是前一次留下的後遺症。這樣的經歷僅此一次,後面沒再發生。紀岑安只能愈發小心地提防,幾天後見無事發生,這才放下心來。且再過兩日,這事又被拋諸腦後。她還有更要緊的事得辦,要去追查一位舊友——楊叔費盡心力,終於查到了某些牽連,在那位叫郭晉雲的“朋友”身上找出了線索,發現郭晉雲在當初事發前曾與紀家大哥有過密切來往。楊叔不清楚郭晉雲是否參與了那些事,知道的很少,餘下的只能靠紀岑安自己。要麼她直接找郭晉雲問個明白,要麼想別的法子。前者不可能,太危險,指不定反被人家收拾。後者也不是那麼簡單,想要接近郭晉雲絕非易事,從中套話就更難了,幾乎辦不到。紀岑安倒是想尋個萬全之策,但迫於當前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只得先摸清郭晉雲的近況再看。因着以前沒少一塊兒瞎混,紀岑安對郭晉雲還是挺了解,知道這位私下是什麼品味,也曉得對方愛去哪個地方。某些有錢人就是花樣多,上不得檯面的小癖好也多,郭晉雲就是其中之一。這位喜歡到江河大院的一處低檔會所消遣,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要過去一趟,習慣到了現在都還沒改。紀岑安持續蹲點了快一個星期,等到郭晉雲出現后,也跟着矇混進去。過程進展很順利,沒人發現異常。只是郭晉雲快結束離開前,突然發現了什麼,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紀岑安反應快,拉下帽子遮住大半張臉,轉身就趕快撤。“站住!”郭晉雲喊道,回過神來了,推開懷裏的男人就追上來。紀岑安對這個地方還算熟悉,快步行至走廊盡頭,拐彎就折進另一邊。她沒敢停留,步子不停,怕引起注意也不會立馬就開跑。那樣太招搖,保不准沒多遠就會被保安攔下。走着走着,她還差點撞到侍應生,再一個拐角又險些和保潔人員來個正面對擊。郭晉雲在後面特激動,大有要活捉她扒皮的架勢,叫喚得很厲害。有會所的人過來查看究竟怎麼回事,以為誰在鬧架,趕緊攔住郭晉雲。詢問一番,得知是要找她,那些人便都幫着郭晉雲追上來。離出去還有一段路,眼看着脫不開身,當走到一處隱蔽的包間,紀岑安一咬牙就開門進去,打算從裏面找出路。包間裏是有人的,還是熟面孔。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女人。進去了,發現沙發上已經坐着一位,當看清對方的長相后,紀岑安瞳孔一縮,不可置信。但沙發的那個卻是一臉鎮定,沒太大的反應。門外,郭晉雲他們已經追過來了,馬上就會推門進到這裏。包間內偏僻昏暗,並無別的去處,翻窗都不行。紀岑安失策了,哪兒都去不了。看着面無異色的女人,紀岑安遲疑瞬間,腦子裏空白了半秒鐘,硬着頭皮說:“幫個忙。”南迦半隱在黑暗中,神情晦暗,似是聽不見。可過了須臾,這人還是紅唇翕動,眼皮子輕輕一抬,半是命令,半是曖昧不清地低聲說:“把衣服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