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女生 小男生
第三十八章小女生小男生
中午吃完飯,眾人各自散去。受張富貴暗示,馬蘭花以幫忙收撿為由留了下來。
待眾人都走遠了,張富貴將馬蘭花邀進房裏,關上門,問道:“馬大姐,把你留下來是想請教你一件事。”
馬蘭花“呵呵”一笑道:“這說的哪裏話?有事你直說。”
張富貴想了想,笑問道:“徐會計好像是一直不怎麼抽煙的吧?”
馬蘭花笑道:“不是不怎麼抽煙,而是一直就沒見他抽過煙。”
張富貴皺着眉問:“可有件事很奇怪呢。按說徐會計不抽煙,林家康應該是很清楚的呀,可上次開村兩委會,林家康曾兩次主動給他遞煙,今兒,林家康又給他遞了一支煙。徐躍進沒抽,但也一次都沒有拒絕,都接着了。這裏面透着些古怪呢。”(見第八章《五個辦法》)
馬蘭花暗自驚訝的笑道:“行啊,老三,沒想到你一個大老爺們的,心思比我們女人還細。你說的這個,我還真沒有注意到過,也不曉得這裏面有沒有什麼講究、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也很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樣吧,過兩天,我找個機會和徐躍進坐坐,旁敲側擊的打聽打聽,有什麼消息了,就馬上告訴你。行不?”
“行,行,那就有勞大姐你又費心了。”張富貴笑着連連答應,和她又閑話了幾句,才讓張曉嬌拎着幾樣馬蘭花曾誇讚過的滷菜,將她送出大門。
林一林受不得凍,正要去上床偎着,卻見古漓鬼鬼祟祟的摸進屋來,視若無人的雙手背在背後,像模像樣的踱起小方步,走到書櫃邊上瞅瞅下看看。
林一林還是頭一回見她這個樣子,不禁好奇的問道:“漓姐,你這一聲不吭的,是要幹嘛呢?”
古漓又抬頭看了半天,轉身向林一林招手道:“林娃子,你就沒得么事要跟我交代的嗎?”
林一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試探的問道:“你是說古江上午偷聽的事?”
古江偷聽?這事還真不知道。古漓不置可否的鼻腔里“嗯”了一聲,眼裏閃過一抹狡黠的笑。
林一林哪曉得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入觳,悄聲道:“也沒什麼,就是你爸、林伯、三爺和老八爺四個人在這裏商量了一些事情。”說著將情況簡要的敘說了一遍:“就這些。你切莫又要罰他。”
古漓“嗯”了一聲,兩眼盯着他,淡然道:“繼續。”
林一林摳了摳腦殼:“繼續?還有什麼呀?漓姐你別光打啞謎,給點提示唄。”
古漓暗自一笑,故意冷着臉,拿手指指了指書櫃。
林一林上下打量了幾眼,終於恍然大悟:“哦,你是說電話呀。”
古漓鼻腔里“嗯哼”一聲,依舊不置可否,雙手從背後收起,套在兩隻袖籠里取暖,邊走邊聽,任由林一林解說。
林一林顛顛的跟在她身側,壓低聲音,極盡小心的將電話移到樓下張富貴居室里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說了,並把兩次偷聽的內容也一併告訴了她。
口乾舌燥的說完,林一林滿懷期待的望着古漓,實指望她能滿意的點頭放過自己,卻不想古漓金口一開,毫無感情的又丟下那兩字:“繼續。”
林一林這下真抓瞎了,苦着個臉道:“姐,我的好姐姐,我都交代完了呀。你…姐你還想要聽什麼就直說呀,別老是‘繼續’‘繼續’的行不…”
話還沒說完,古漓從袖籠里抽出一隻手,伸出蘭花指,再次指向書櫃。
林一林跑到書櫃前,湊近了仔細看,只看得眼都花了,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不禁悲切道:“姐欸,您到底要什麼呀?您這蘭花指一翹,我哪曉得您是要書啊,還是要我說什麼呀?”
“畫。”古漓終於說出了一個新詞,嘴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形。
林一林一拍腦袋:“噢,你是說畫像啊?姐,這我曉得。鐵鍋給你畫的素描快畫完了,看上去蠻像的,和你真人一樣,好好看哦。”
臭小子,榆木腦袋,總算挨到一點邊了。
古漓拿眼一瞥,見林一林並未注意到自己,輕輕的鬆了口氣,語氣平靜的問道:“有那油…西洋畫好看嗎?”
林一林一愣,這可怎麼比?姐你也沒脫…沒要鐵鍋給你畫西洋畫呀?呦…不對呀,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的,我是不是一開始就把她的意思理解錯了?
“刺啦”!一道電光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林一林趕緊跑到書櫃邊,蹲下身,拉開貼着“藝術”標籤的櫃門,將彈殼相框和坦克挪到地上,搜尋片刻,從下面一層擺放的書籍里抽出一本16開的畫冊,揚手遞給古漓。
古漓單手接過去,頓覺一沉,趕緊用雙手捧起,眼光落在那個彈殼相框上,心裏痒痒的,很想拿過來認真看看,卻又忍不住心裏的極度誘惑,飛快的瞟了一眼手裏那本書的封面,書名為《西方美術作品欣賞》。一幅拉斐爾的《西斯廷聖母像》躍然紙上,僅從包裝來看就覺得裝幀精美,典雅端莊,古意盎然。
古漓偷眼一看,見林一林還蹲在那兒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頓時覺得自己臉龐有點發燒,微微一點頭,故作矜持道:“我先自己看看,你該幹嘛就幹嘛去。”
林一林長舒一口氣:這次總算是猜對了。我的個姑奶奶喲,您想看油畫,早說不就得了嘛,裝什麼臉嫩嘞?一個勁的“繼續”“繼續”,害得我一下子泄露了多少秘密哦。這回可真虧大發了。以後一定得牢記這個血的教訓,就是林青霞、關之琳、何晴這樣一等一的美女當面,也絕不能慌了心神、亂了方寸,以至於防線失守全面崩潰。
古漓哪想到林一林這一刻腦子裏開了鍋的沸騰,信手從中揭開一頁,沒料到隨手一翻竟看到兩幅光身子男人畫面,小手抖了兩抖,穩住神,定眼一看,左邊一幅是馬蒂亞斯·格呂內瓦爾德的木版油畫《基督受刑圖》,耶穌被人四肢釘在十字架上,渾身上下到處是傷口,鮮血淋漓赫人巴沙的,古漓看得心裏發緊,趕緊移開目光;右邊一幅是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作品《大衛》,銅版紙畫面色彩鮮艷,十分精緻清晰,各個細節刻畫入微,古漓看得面紅耳赤,偷偷地看了眼林一林,生怕他聽見自己砰砰如鼓的心跳聲,見他正入神的翻閱着一本書,便收回目光又把有關細節多看了幾眼,然後趕緊翻開下一頁,卻是波提切利的兩幅畫,一幅是《春》,另一幅是《維納斯的誕生》。畫面唯美得令人心蕩神怡,即使同為女性,古漓仍然覺得羞澀不已,好像自己就是那畫中人似的;接下來一頁是華夏人久聞大名的達文西的兩幅畫《最後的晚餐》和《蒙娜麗莎》,古漓一揭而過,隨即一個又一個白花花不可方物的美麗人體頓時撲面而來,原來是一組神話系列:喬爾喬內的《沉睡的維納斯》,提香的《天上的愛和人間的愛》,熱拉爾的《普賽克第一次接受愛神之吻》,柯雷喬的《達娜厄》,馬爾科夫的《命運女神與乞丐》等等,讓古漓目不暇接,眼界大開,全沒想到平時眼裏最為常見的男人女人剝去衣衫之後竟是如此之美,油畫竟然如此細膩逼真,美輪美奐,彷彿一個個鮮活的人體活生生的具現在眼前。心裏不由得暗忖道:難怪古江當時那句話脫口而出的,這畫冊任誰看了能不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不知不覺,這一看,竟是一個多小時。待古漓覺得兩腿發麻時,天已黑了,而她竟懵懵懂懂的已然忘記什麼時候林一林開了電燈,心裏頓覺一陣羞赧。
“嗯,咳,”古漓咳嗽一聲,合上書頁,掂在手裏,想還回去卻又有些不舍,想了想,掩飾的叫了聲:“林娃子,”
林一林抬起頭,滿臉堆笑道:“姐,看完了?這麼快。”
古漓不接這茬,順着自己的思路繼續道:“上午給你說的學習英語的事,你是啷么考慮的?”
林一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心裏牢記着剛才的教訓,緊守門戶,閉口不言,心裏卻在嘀咕:從上午到現在,這才多大會?我一直忙着呢,哪有時間考慮。
古漓見他不吱聲,略微不滿道:“你看看你,真把自己當神童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遲鈍的很,還要我來給你操心啊?唉,真是的,遇到你這種人算我自己倒霉。”
林一林繼續修鍊閉口禪,定定的望着古漓,就是不開口。
古漓倒是混不在意,繼續道:“這樣吧,這次我們一家去廣西,回來時正好從羊城那邊轉了一圈,我爸給我買了一個新錄音機和幾盤英語磁帶,都放在城關鎮家裏。明兒我就要回去準備複習了,過些天,我去新華書店裏買幾本基礎英文書,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就來城關鎮找我,我勉為其難的教教你吧,順便把我以前用的錄音機給你。行啵?”
林一林聽着內心感動,正想開口表達表達感激之情,旋即一念還不知古漓葫蘆里到底裝的什麼葯,心中警惕,便只管獃獃的望着她,繼續閉口禪,看她最終會露出一條什麼尾巴出來。
“哎哎,林娃子,姐這麼巴心巴肝的對你,你啷么一點表示都沒有?”古漓騰出一隻手,不滿的戳了他一指頭。
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這就好辦咧。林一林心裏一松,笑嘻嘻道:“漓姐我曉得咧,你對我的好,是真好,完全不圖回報的那種好。我也沒什麼表示的,就把這本畫冊給你…”
林一林故意停頓了那麼一瞬,細細觀察古漓的神情。就見她臉頰上酒窩隱隱,已經浮現出一抹滿意開心的笑容,林一林才喘了口長氣似的繼續道:“給你看幾天吧。”
眼看着古漓臉上突然風雲變幻,目露凶光,林一林只好再繼續:“如果漓姐你真喜歡這本書,那我就忍痛割愛…送給你好了。”
古漓這才眉花眼笑的一把將畫冊緊緊摟進懷裏,生怕林一林反悔奪了回去似的,笑眯眯道:“林娃子真乖,那就這麼說定了,過兩天等我迴音。”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算起來,一本舊書換一個舊錄音機,你還是小賺了點咯,嘻嘻。”
說罷,又笑吟吟在林一林臉蛋上掐了一把,連蹦帶跳的出了房門,下樓去了。
眼看寒假將盡,石頭、秋葉、汪少甫、芳芳幾人擠在一號院一起趕作業,中間擺放着一個碩大的烘暖缽子,也不虞手腳受凍。
從正月初五開始,大劉、張曉嬌便馬不停蹄地四處奔波,除了每天一大早要到魚塘上給雞、豬、魚餵食外,便成天在外為別人整辦酒席。
為了方便,張富貴特意將那輛東風eq140卡車交給大劉。有了車,大劉索性將主顧家的殘羹潲水也一併囫圇包圓,晚上送到魚塘上去,讓自家餵養的牲畜們也結結實實過了一回年,吃上了油水充足的“年飯”。不表。
張富貴、李前程兩人帶着秋水也提前去了農機廠和飼料廠,為全面接手做準備。一號院二號院頓時冷清了許多,就連生火做飯也幾乎免了。每天都有大劉張曉嬌從酒席上帶回來現成的飯菜,只需要加熱一番就行了。
這項工作自有對廚藝獨有所愛的石頭搶着去做,李鐵有時也會上灶台來兩下。但吃過幾天酒席飯菜后,幾個人都有點膩了,這時候,余蘭主動請纓幫忙做飯,於是林一林便拉上李鐵兩個閑人去自家魚塘上採摘一些過冬蔬菜,弄兩尾鮮魚,蒸煮炒煎,倒也爽口,讓張富貴、李前程、秋水和一干孩子們頗為滿意。
林一林沒太多事,陪着李鐵整日背着個畫夾在村子內外晃悠。爬泉山,泡溫泉,走村居,串民戶,早看千畝魚塘,暮看自來水廠,西去大棚種植區,東去林灣工業園,還搭乘大劉的卡車去人家結婚現場溜邊坐酒席晚上鬧洞房,回頭又去城關鎮游香妃湖逛商場。簡直沒有一絲空閑的時間。給林一林的感覺,李鐵就像是一塊海綿在沒有飽足的拚命學習和吸收江北這邊的風土民俗,並以飛快的速度適應着林灣村的新生活。
兩個沒娘的小男孩就在這東遊西逛的悠閑時光里漸漸熟悉,絮絮叨叨說些自己家事和自己對未來的嚮往。
讓林一林覺得有點奇怪的是,李鐵很少談及他的母親,有時林一林有意把話題往這上頭引,都被他三言兩語的一筆帶過,提的次數多了,李鐵還帶有一絲明顯的迴避、抵觸甚至防備的意思,好像林一林有心闖入了他的禁區。
與之相反的是,對其他女性,李鐵似乎有一種特別的迷戀和喜愛,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沒有學過正統的繪畫理論,但他從內心深處覺得,女人是激發創作的靈感和源泉。從女性身上,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整個過程,就像鮮花一樣,有萌芽初綻,有含苞待放,有妖艷盛開,有生命孕育,有枯萎凋零,這些在男人身上都是無法深刻體會的。他很喜歡給女人畫素描,無論大小長幼,只要他覺得那個人有特點,就忍不住要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匆匆勾勒幾下。可一旦具體的對某個對象進行品評的時候,他卻又明顯的對那些中青年婦女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矛盾心態,既讚歎她們身體曲線張揚,充滿活力,又嫌棄她們表面風光實則邋遢,貌似慈愛實則勢利的另一面。
“你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和傷害了?”一次,在李鐵又一次尖酸刻薄的評點一個婦人後,林一林忍不住問李鐵。
彼時,那個婦人來村小賣部購物,像騾馬打響鼻一樣動作幅度極大地擤了兩把鼻涕,就着袖子擦了,然後拎着一瓶醬油,站在寒風裏口無遮攔的和余蘭八卦徐躍進老婆蘭英的品性。待婦人一走,坐在櫃枱后教汪少甫作業的李鐵便言辭刻毒的將那婦人一通猛批。
“這關我么事?我啷個就受刺激傷害了?”李鐵梗着脖子問林一林,彷彿受到侮辱了似的:“你沒聞到她身上那股子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醋味、看到她那副恨不得馬上解開褲帶的騷樣?嘴裏在說蘭英偷人,心裏指不定比別人更想偷人養漢呢。”
“鐵啊,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不許在這兒瞎說八道。這要是叫別人聽到傳了出去,還想不想讓姨的生意做下去了?”余蘭面色鐵青的低吼了一聲,將他倆和汪少甫趕了出去,關上店子,冷着個臉去二號院做飯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鐵的一番毒舌,殺傷力太大,侮辱性更強。讓忍辱含垢在生活、權勢、孩子等重重壓力之下的余蘭差點當場崩潰。
林一林低垂着頭跟在余蘭身後,不敢吭一聲。他已清晰的感受到,如果李鐵或是他這個時候在這個問題上哪怕是再多說一句,余蘭八成會大發雷霆的,或者,自慚形穢、黯然欲絕。
但對這一切李鐵卻惘然不知。他仍一如既往的喜歡坐在余蘭暖和的小賣部里,偷偷打量一個個來買日用雜貨的村民。間或拿起鉛筆,匆匆的在畫紙上畫幾筆。當然,來買東西的,大多數是女性。
汪少甫也很喜歡他,常常坐在他身邊,認真的看他畫畫,罕有的安靜。
轉天,李鐵又見到那個婦人窩散着頭髮在廣場邊上扯着喉嚨喊她兒子回家吃飯,又忍不住用一口正在學說的“江普”在林一林耳邊嘮叨:“林娃子,你看得沒,女人哦,一是要有文化,像秋嬢嬢那樣說話輕言慢語文縐縐的,好聽,二是要清爽,像余嬢嬢這樣的講乾淨,好看。以後你娶媳婦,千萬要注意哈。要是娶了啷樣個女人,你就完球咯。”
說著,拿手指了指廣場上那個婦人。
林一林獃獃的看着他:“八鍋,你說的這些,我不懂…我比你還小,想這些還早着呢。”
李鐵見他一副獃頭獃腦的樣子,痛心疾首道:“真是個瓜娃子,你還小個屁哦。俗話說得好,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現在不做好準備,等長大咯就來不及了撒。”
林一林無奈的苦笑道:“可我…也不曉得像哪準備呀?”
李鐵想了想,道:“像哪準備?仔細觀察呀。給你舉個例子,假如你要娶古漓或者秋葉做你堂客,那你現在就要開始仔細觀察,看她們在生活中是不是個講究人。”
林一林仍是一臉懵懂狀。李鐵見了,頗有一種“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也”神情,極為耐心的講解道:“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就跟你擺一擺吧。比方說,她們給你做飯菜的時候,你吃到長頭髮沒得?她屋裏頭齊整不齊整,平時有收撿沒得?她們愛不愛摸牌賭錢,會不會見錢眼開?她們心野不野,沒事喜不喜歡嗑着瓜子和別的男人搭白?”
林一林木然的望着李鐵,腦子裏一盆漿糊。心裏猜測,這都是些什麼呀?娶個媳婦而已,有這麼複雜嗎?誰吃了飯沒事做會想到來研究觀察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還具體到摸牌嗑瓜子?難道是鐵鍋自己的切身體會嗎?但是,老八爺嘴裏的八嬸,可是個既漂亮又能幹的女人啊,只不過身子骨弱,得了病死的太早太急。
天雖然很冷,但李鐵仍每天午後雷打不動的跑到小學操場一角練習彈弓和飛鏢。這是他一路千里賣藝求生的看家本領之一。雖然現在不再需要他擺場子表演賣藝了,但長時間忍飢挨餓所形成的本能和骨子裏的危機意識依然提醒着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每逢這時,古江必然是要親臨現場給他結拜哥哥捧場的,順帶着給李鐵帶來他搜集到的五花八門的各種消息。
為了跟李鐵學藝,古江特意跑到他爸的工廠里,讓車床工人師傅用上好的桃木給他和李鐵精心打磨了幾個彈弓架,又和村醫林家榮討要了一小捆打針扎胳膊用的橡皮管,讓李前程幫着做了幾副彈弓,從月牙灘撿來幾大包大小適宜的鵝卵石,每天有模有樣的跟着李鐵練習。
但沒過幾天,古江便忍受不了這天寒地凍之下千篇一律的枯燥訓練,更加上有一天嫌煩時,李鐵脫下那副長期戴在手上的掌套,給他看那兩隻凍得紅腫得發紫、潰爛不堪的小手,古江震驚、佩服之餘,心裏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老話說得好,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李鐵鄙視道:“像你瓜娃子這樣練彈崩子,一輩子都搞球不成。以後到了外邊,莫要說是我兄弟。”
古江訕訕的走到一邊,忿忿不平的踢了樟樹兩腳,又搓了搓手,耐着性子拿起彈弓,獨自練了一會,嘴裏嘟噥着:既然有你這個結義大哥給我罩着,我還要吃這麼大苦練它做什麼?這麼一想,心裏頓時豁然開朗,笑嘻嘻跟李鐵道:“鐵鍋,你給我姐畫的素描像,能不能送給她呀?她一看就喜歡的不得了。”
李鐵彎腰射出一顆石子,回道:“讓她留着唄,本來就畫了兩幅,那一幅是專門給她的。”
古江笑道:“鐵鍋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噯,還有件事,大志和大兵兩個聽說你‘叫花雞’做的絕好,給你準備了兩包‘白沙’煙,想嘗嘗你的手藝,鐵鍋你看哪天合適,我這就去和他們說去。”
李鐵頭也沒回,不屑道:“叫他們帶着煙、拎上兩隻老母雞到二號院找我。日你仙人板板的,坐在屋裏頭,就想吃小八爺的‘叫花雞’?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