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秋夜景

第十五章 中秋夜景

第十五章中秋夜景

中秋節到了。

按計劃,縣電影公司每天在學校操場上放映兩到三部片子,第一天晚上,因為恰逢建黨70周年紀念,放映的都是今年新製作的戰爭片:《大決戰之遼瀋戰役》、《大決戰之淮海戰役》。很受男人和青少年們歡迎。

大家過癮倒是過足了癮,但因為每部影片都長達近四個小時,從晚上六點一直放到轉鍾凌晨,很多數村民早已支撐不住回了家。原本打算繼續通宵再放映一場《決戰之後》的,也只能作罷。

古江拉着石頭、林一林、芳芳、秋葉、汪少甫幾人坐在一排,中間夾雜着如坐針氈的林遠志、徐衛兵兩個。幾人一邊看電影,一邊關注着前排林家康和徐躍進兩人的動靜。直到凌晨放映結束,老少眾人都已疲勞至極,散了后各回各家。

難熬的一夜終於過去,林遠志和徐衛兵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但一想到要把自己老爸老媽拿出去“還債”,心裏怪不是個滋味。

第二晚,還是計劃放映三部電影,分別是《月亮灣的笑聲》、《瞧這一家子》和《喜盈門》。寓意也十分通俗易懂,《月亮灣的笑聲》、《喜盈門》恰好契合了月亮河、月亮灣和月牙灘,今年雖然有大人小孩八個人在月亮灣遇險,但最終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所以如今的林家灣才能夠在一片歡聲笑語歡度中秋佳節,慶賀家家團圓,人人康健,否則這個中秋節必然會是一片愁雲慘淡,哪還有心思去過節放電影?

因為全都是幾年前的老片子,好些人只是看了個開頭,也就散了。倒是那些老頭老太太和一大幫大姑娘小媳婦們對這類生活喜劇片卻有着一種特別的喜愛,津津有味的看着笑着,整個操場上洋溢着一片熱鬧歡樂的氣氛。

林一林發現,前排的林家康、徐躍進先後離場時,林遠志和徐衛兵明顯的變得煩躁不安,而古江卻一下子變得興奮了許多。

又過了一會兒,古江、林遠志、徐衛兵起身,悄悄離場,林一林扭頭,卻發現秋葉、汪少甫、芳芳三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正待要尋找,石頭已一把抓住林一林的手,緊跟了上去。

前後五個人不緊不慢的從學校出來,走過四百多米寬敞大道,眼看就要到村部了,前面古江三人卻停了下來,三顆腦袋碰在一起不知商量了些什麼,林一林耳朵靈敏,隱約聽見徐衛兵說什麼“主意是你拿的,該從你家開始”之類的,就見三人一起向右走去。

林遠志的家離村委會不遠,和一號院只隔了一排。

幾個人剛從小賣部側面經過,忽然從牆角處躥出一個黑影,直挺挺的正對着他們,眾人嚇得“呀”的驚呼一聲,急往後退。就聽熟悉的“嘶,嘶”的抽氣聲和“呵,呵”的傻笑聲。

眾人睜大眼睛一看,不是汪少甫是誰。

古江驚問道:“苕溥,你躲在這裏幹什麼?赫了老子一大跳,個把馬又想挨揍了?”

汪少甫悶聲道:“徐伯說,嘶,有人偷酒,叫我守着。”

徐伯?幾人心裏大驚。

這村裡能被人稱為徐伯的,除了徐衛兵他爸徐躍進,還能有誰?

有人要偷酒?在林灣村,好像除了極少數老弱病殘之家,絕大多數村民都過上了小康生活,遠比其它村富裕多了,誰還會閑的沒事來着小賣部偷酒?這不明顯的是在欺騙腦子裏缺根弦的汪少甫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裏面有情況!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作出了判斷。聯想到汪少甫提到的“徐伯”,幾個人頓時全都看向徐衛兵。徐衛兵一愣,心裏一時間慌亂如麻。

難道徐躍進在小賣部裏面?深更半夜的,他來一個寡婦家裏做什麼?

徐衛兵忙問汪少甫:“苕溥,我爸在這裏?那,你姆媽呢?也在裏面?”

汪少甫吸着鼻涕點頭道:“他們,嘶,在後房,商量事。”

古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興奮的摩拳擦掌,自言自語道:“他麻的,有好戲看了。先不去小黑家了。”

側臉對汪少甫道:“明兒后兒兩天,林家鋪子請你過早,岔吃。讓我們進去。你在外面繼續守着。”

“噢,好,嘶,岔七,岔七。”汪少甫高興的手舞足蹈,把門讓開。待古江幾人進去后,又把門帶上。

小賣部本是由民房改造而成,整體構造和一號院一樣,一間是堂屋和廚房,另一間是前後兩個卧室。汪少甫的爸爸因救落水兒童犧牲后,村裡為照顧他們孤兒寡母,專門將這間房子免費提供給余蘭經營。余蘭便將樓上空間大部作為了倉庫,樓下後房留作娘母子的卧室,前房和堂屋前半部分擺放貨架和櫃枱,後半部分擺了一張小方桌,幾張凳子,當作餐廳,中間留下一個過道直通後房、廚房和後院。

五個人輕手輕腳的走過櫃枱和高高的貨架,順着不寬的過道,悄無聲息的來到後房門口,只見房門緊閉,門框縫裏透出一絲昏黃的燈光,裏面傳來一男一女兩人的低語聲。

女:“夫子,你別拱來拱去的,癢。”

男:“大半年都沒有親就這兩隻嫩戳戳香噴噴的大白鵝了,饞的很吶。”

女:“屁,和你家蘭英那一對籃球相比,我這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兩隻乒乓球。”

男:“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我是山水都樂。嘿嘿。”

只這幾句對話,眾人便都聽清了,關在屋裏面就是徐躍進和余蘭兩人。

這倆人哪裏是在商量事?分明就是在行苟且之事。

如果是在白天或是燈光下,可以看見,徐衛兵的臉刷的一下白的像紙。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尊敬有加的父親竟然偷偷摸摸的上了余寡婦的床。此時此刻,他仍舊不敢相信,裏面的這個人,還是那個滿嘴“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的父親---徐夫子嗎?

但接下來的對話,更進一步顛覆了父親在他心目中的光輝形象。

余蘭:“死沒良心的老夫子,糊弄鬼呢,連我你也要盤算盤算,平白的得了別人一點好處,你就要把我孤兒寡母的都給賣了?”

說罷,余蘭嚶嚶的抽泣起來。

徐躍進好言好語的安慰道:“小蘭子,哪有的事?別聽外面那些人胡說八道,我疼你還來不及呢,哪會算計到你頭上?來,讓我好好的親親它。”

……

余蘭:“喔,往哪兒親呢?等等,這小賣部的事怎麼說?六組那個傢伙還惦記着呢吧?”

……

接下來,兩個人咭咭咕咕,說話的聲音變得更小更含糊。

古江着急,扒開石頭、林遠志和徐衛兵,將耳朵緊貼在門上,費勁傾聽,可仍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音節,完全不知所云。

只有林一林閉着眼,悠然的靠在門框上,耳根一扯一動的,房裏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他耳中。

徐躍進:“聽他瞎說。六組李組長年紀大了,馬上就要退,家康想讓他舅弟接手,李組長想和家康做交換,拿這小賣部給他么兒呢。兩個人都打的好算盤。把別人都當苕,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余蘭:“兩個死嘔血的,只曉得欺負我這孤兒寡母。你個死沒良心的,就這麼忍心看着不管?呃,…”

徐躍進:“嘿嘿,哪能不管?你個婦道人家,懂個屁。凡事不宜直中取,但為曲中求,是為中庸之道也。上次開會,要不是我暗中提供消息,那個張富貴哪能說動馬胖子和兩王一張?不然者,嘖…”

余蘭:“哦,夫子,哦,噢…別親了…歇會兒…你是說,張富貴和馬組長他們,是你牽的線?嘿嘿,你個老夫子,真打的一手好算盤,刀切豆腐兩面光哦。”

徐躍進:“呵呵,話不能這麼說,在我這,應該叫做良心未泯。家康這老傢伙,這幾年心思越來越野了,再緊跟他弄不好要壞事的。嗯,小蘭子,可不要瞎在外面說哦。不然者,要出大事的。”

余蘭:“我曉得的。這還要你叮囑?只要不打我和苕溥的餿主意,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摻和。”

林一林彷彿在打瞌睡,可內心裏已升起滔天巨浪:原來成人的世界這麼的複雜啊,一個看似簡單的兩委會,背後竟然牽扯到幾乎所有村小組長和幾家大姓,暗藏了如此多見不得光的人和事。同時升起的,還有對三爺四爺的敬佩:兩個外鄉人,卻憑藉高超的手腕,竟然在短時間內輕易的分化瓦解了看似強大的對手,一舉奠定了勝局。當然,這背後還有自己爺爺和父親留下的巨大的人脈資源以及目前他還看不太清晰的謀篇佈局。

古江撅着屁股趴在門上聽了半天,一句囫圇話也沒聽清,更是什麼都沒看見,覺得沒滋沒味的,硬拉着徐衛兵悄悄去了後院,踮起腳,扒在窗戶上往裏一看,歡喜得差點叫出聲來。

原來雖已是中秋,但正所謂“秋半天秋半夜”,白天和上半夜天氣依然燠熱,那窗戶並沒有關嚴,只是虛掩着拉上了兩層窗帘。古江伸出一隻手,挑起窗帘下角,房間一側正中床上的一切頓時清晰的呈現在他眼前。

一盞昏黃的枱燈下,最為耀眼的,莫過於並排躺着的兩具白花花的身子和徐躍進那一頭亮閃閃的銀髮。

“噢,”徐衛兵扭過頭,不忍再看,嗓子眼裏發出一聲痛苦的聲吟。

隨後跟來的林遠志將他輕輕拉開,自己扒在了窗台上,目不轉睛的盯着。

石頭也跟着來到後院,擠在古江身邊往裏看了兩眼,覺得床上那兩個赤條條一動不動的身子像極了過年時父親親手宰殺的大肥豬,白晃晃的躺在案板上,等待着千刀萬剮被村民瓜分。頓時覺得好生無趣,又返回屋裏,在門邊蹲下,百無聊奈的陪林一林。

後房門口,自知身材矮小無緣觀景的林一林立在門邊,自得其樂的安靜聽景。

過了一會兒,屋裏又傳來一陣雜七雜八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好半天才平息下來。

余蘭:“呼…夫子,哪天你把頭髮染黑了吧,看上去會更年輕一些。”

徐躍進:“嘿嘿,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余蘭:“嘻嘻,夫子你酸死了。這是你作的詩?人家哪有你說的這麼好,都人老珠黃了,還海棠呢。”

徐躍進:“胡說,你還年輕的很,正是鮮花怒放的時候呢…”

余蘭:“別動,…哎,夫子,你再給我念首詩吧。”

徐躍進:“呵呵,我就喜歡你這調調,文藝的很。聽好了,給你背一首李清照的《浣溪沙》:綉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親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余蘭:“噯,真好......夫子,小賣部的事,你要給我盯死嘍,不然者,我倆母子到哪去喝西北風啊?”

徐躍進:“你放一百個心。這回,張富貴、癟腦殼和一林那娃兒算是立了一功。月亮灣事件后,六組李組長再也沒敢提這事了。”

余蘭:“那就好…呀,夫子,時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徐躍進:“然也…呵呵,不急,電影還沒散場呢。讓我再親哈。”

門外窗外偷聽偷看的幾個人一聽這話,趕緊悄沒生息的溜之大吉。

……

幾分鐘后,一個黑影偷偷摸摸的從小賣部出來,伸長脖子左右看了看,見沒人,順着牆邊陰影疾步快走,迅速消失在東邊樓群里。

眼看着徐躍進走遠,古江、林遠志等分別從幾棵大樹后現出身影,抱着各式各樣的心情,圍住徐衛兵。

“大兵,你沒事吧?”林遠志關切的問,臉上現出一縷似有若無的笑。

“沒事。就是心裏有點不舒服。”徐衛兵無精打採的,全無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

幾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廣場上轉悠着,東扯西拉的閑聊。古江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聽了徐衛兵這話,譏笑道:“小算盤你舒不舒服沒得關係,只要你家老頭子舒服就行。”

“你狗入的…”徐衛兵怒氣沖沖的揮起了拳頭。

古江怡然不懼,一張嘴像毒蛇一樣句句戳心:“我啷么啦我?個把馬你偷窺,你爸偷睡,爺父子都佔了人便宜,你特么反倒在這裏喊不舒服了。入你麻喲,一家老小都這樣算計,還讓不讓別人活呀。”

徐衛兵聽他這麼一說,覺得似乎彷彿好像很有些道理,心裏的鬱悶漸漸消散,但多少還是有點疙疙瘩瘩,自言自語道:“可是,這個事,我還是得告訴我姆媽。”

“苕批!”

“你敢?”

古江一臉吃驚的表情,林遠志則是一臉憤怒的看着他。

徐衛兵驚訝問道:“你們這麼看着我搞么家?這麼大的事,我還不該告訴我姆媽嗎?”

“小算盤,罵你一聲苕批還真沒冤屈你。”古江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你要是想讓你姆媽和你爸打脫離(離婚),讓余寡婦投河上吊,那你就去說。”

“還有更壞的是,”林遠志補充道:“你姆媽要是問起這事的來由,你啷么說?把你偷看古漓洗澡、偷看我小…蔣老師上廁所的事都交代出來,然後你再把你自己和老子一起弄進牢房裏去?你想害死老子呀?嗯?”

徐衛兵經他倆這麼一說,細細一琢磨,突然打了一個冷噤,傻獃獃的立在那兒,有點不知所措。

原本看來很簡單的一個事情,卻不知怎麼搞的,好像越來越複雜,卷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離最初的軌跡越來越偏遠,直弄到現在這步田地,不上不下的,還真是說不得也鍋鍋。

徐衛兵突然覺得滿心滿嘴的都是苦澀。

就只為看了你一眼,就已確定了永遠…

悔不當初啊!

林遠志還不放心,將不遠不近吊在後面嘰嘰咕咕正在說小話的石頭和林一林叫來,叮囑又叮囑,這些事誰也不能對外說,直到每個人都舉手發了毒誓,五個人才散了。

一晚上,林一林夢裏翻來覆去都是兩頭大白豬在“吧唧吧唧”大口吞食的一幕,可轉眼又是兩隻大白豬被捆綁在長凳上宰殺時“嗷嗷”叫喚的場景。

一大早,林一林便去了村圖書館,找出一本書,坐在秋陽下看得入神。石頭來尋他吃早飯時,見他手裏捧着《水產養殖》期刊,好奇的探過頭去,卻是一篇《魚豬套養好處多》的文章,眼神怪異的打量了他半天,心道:一林書讀的可真雜,前些天還在背李白的“烹羊宰牛且為樂”,今天又要學魚豬套養,是不是想着學李白“烹魚宰豬”了?

石頭哪想到,林一林翻看這本雜誌,不過是因為要“圓夢”,心血來潮的想了解一下大白豬。要是讓他曉得了石頭的心思,怕是要笑死。但歪打正着,偏讓他發現了這一新型養殖模式。

林一林帶上雜誌,興沖沖的和石頭回到一號院,想着給三爺四爺看看,興許可以用在自家魚塘上。

眨眼又到了晚上。今天放映的是張一謀導演在國際上斬獲金熊獎、銀獅獎的新老兩部影片:《紅高粱》和《大紅燈籠高高掛》。

由於宣傳到位、噱頭十足,村裡老少傾巢而出。操場上人來人往,喊叫聲、細語聲、歡笑聲、打罵聲融合在一起,喧鬧異常,像過年趕集一樣。

為了吊足村民們的胃口,放映員故意將今年剛發行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放在後面,先放映的是老影片《紅高粱》。

電影開始沒多久,坐在前排的林家康就大喇喇起身,在操場上轉了一圈,不時和人打個招呼,然後悄摸離場,向校門口走去。

月亮又大又圓,像一隻景德鎮大湯盆掛在山巔。月色如水,照得整座村莊如一張巨幅水墨畫一般,靜謐安詳。

幾個小傢伙駕輕就熟,遠遠的跟了上去,漸漸的覺出不對。林家康並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任何一棟民居,而是兜兜轉轉的拐了幾次,最後一閃身,居然拐進了村委會,然後輕輕地“咔噠”一聲,把門闔上。

這麼晚了還來辦公?這村支書村主任當得可真辛苦。

古江、大兵甚至是大志都一下子傻了眼。幾個人抬頭仰望,盯着二樓書記辦公室,可脖子都抬酸了,也不見任何窗口有燈光露出。古江上前推了推門,大門紋絲不動。

這是怎麼一回事?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他老人家把自己反鎖在村委會幹嘛呢?閉門思過?

幾個人都給鬧迷糊了。

“啷么辦?小黑,個把馬你爸太奸狡了,肯定不是第一次搞這鬼事。”古江斷言道。

“放你娘的屁,我爸不是那種人。”

林遠志嘴裏說著,口氣卻明顯不夠硬朗,心裏暗自想着:如果是老爸他媽干那事,在家裏就行了,哪裏還用的着這麼麻煩,搞得這麼詭秘,像地下工作者接頭似的?該不會像昨兒大兵他爸徐躍進一樣,也是“偷睡”吧?可明明只看見他一個人進去了呀,要真是“偷睡”的話,那,今兒這個被偷睡的女人,又會是誰呢?

林遠志不禁有點忐忑不安。對古江言語中的大不敬也完全顧不上了。

“一林,你去聽聽,看屋裏有什麼動靜?”

正在眾人手足無措一籌莫展的時候,石頭對林一林說了聲。林一林默默無言的上前,兩耳貼在門上,靜聽了一會,搖搖頭道:“屋裏好像沒人。”

“林憨巴,你這不是在胡扯呢,我們親眼看見大黑進去的,啷么會沒人?”古江鄙夷道。

“就是一隻老鼠在屋裏跑過,一林也能聽得見。少見多怪。”

石頭不屑的一把推開古江,憨憨的說了聲:“我來試試。”然後手在腰裏一抹,亮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彎刀,走到村委會門前,將小彎刀從門縫裏插了進去,只一兩個呼吸之間,“吧嗒”一聲輕響,大門被無聲的推開。

“個把馬,憨憨你好厲害。”古江由衷的佩服道。

黑暗中,林遠志暗暗皺了皺眉。

古江打頭,幾個人輕手輕腳的魚貫而入,卻又摸頭不知腦的不曉得往哪裏去。村委會辦公室上下三層,左右共五間,黑燈瞎火的,到哪裏去找人?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樓上。”林一林耳廓輕扇,像根雷達天線一樣在一樓掃描了一遍,輕聲道。

“你啷么曉得?”林遠志疑問道。

“上。”古江只頓了一頓,不由分說,抬腿就走。

幾個人大氣不敢出,踮着腳尖來到二樓,樓道里漆黑一團,正迷茫間,林一林支楞着耳朵掃描了一圈,又發聲道:“樓上。”

眾人雖然心存疑惑,但既然相信了他一次,這一次也只能選擇繼續相信他,依言直接向三樓摸去。上了樓,依然是漆黑一片,聽不見任何動靜。眾人大惑不解。

“狗入的老黑,個把馬鑽老鼠洞裏了?”古江小聲罵罵咧咧道。

此時林遠志腦子裏一直被那兩個問題糾纏着,心裏既盼望着找不着他爸,又有幾分強烈的好奇,哪有心思理會古江,也不敢聲張,只能忍了,將一團邪火發在林一林身上:“你說在樓上,樓上哪兒呢?盡瞎嗶嗶。”

“樓上。”不料,話音剛落,林一林依然還是給出了這兩個字。

“放屁,樓上全是瓦面,人都站不住,啷么可能…”林遠志忍不住要發火。心裏卻鬆了一口氣,暗自偷樂:找不着才好呢。

“你上去過?”石頭悶聲悶氣道:“聽一林的。”

“我…”大志突住了嘴。這樓頂他還真沒上去過。

“我上去過一次。入他麻喲,小黑,你老爸還真他麻狡猾。走,跟我上天台。老子曉得他狗入的在哪了。”古江興奮的招呼着,躡腳快步向上。

林遠志心急如焚,生怕他爸真的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被古江幾個當場捉住;可內心裏卻又隱隱的急切想知道,他父親到底在樓上幹什麼。對古江言語中的大不敬也來不及計較了。

天台門虛掩着,可能除了古江,幾個人都還是第一次上來這樓頂。

剛一出天台,迎面卻是一座掛着電視天線的巨大高聳的鐵塔架,佔據了平頂南面大部分空間。但眾人卻一下子異常興奮:終於找對地方了!

天台上有動靜!

天台兩側,是兩面斜坡的琉璃瓦,月光下,碧藍的瓦面看上去黑魆魆的,反射着清冷的光。在瓦面斜坡和天台之間,各有一條兩米左右寬窄的過道,平時專門留給工人們檢修昨業所用。此刻,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正從東邊通道傳來。

古江做了個手勢,無聲的比劃了兩下,示意五個人分成兩撥,一左一右繞過去。他本人與林遠志、徐衛兵三人率先左拐向東,只兩步就到了東南拐角,探頭一看,就見到狹窄的通道上赤條條躺着兩個身影。身影下,鋪着一床厚厚的褥子。

另一邊,石頭一把拉住林一林,躡手躡腳經過西南拐角右轉向北,到西北拐角再折向東,在東北方向第三個拐角處停下。這裏,堪堪只能容得下兩個人。

林一林探頭向女牆外看了一眼,頓時覺得天暈地轉,趕緊縮回頭,靠在天台上,心裏兀自“砰砰砰”亂跳如鼓。

石頭探身朝東側通道看過去,只見明亮的月光下,兩個人頭朝北腳朝南並排躺着,一黑一白十分醒目。白的耀眼,黑的發亮。

石頭忽然感覺不到林一林的呼吸聲,探手朝後一摸,也沒摸着人,嚇了一跳,回過頭,卻見他蜷縮自己在腳下,額頭上亮晶晶一層汗珠。石頭連忙蹲下身子,問他:“啷么啦?”

林一林搖搖頭,小聲道:“你別管我,我坐在這兒聽聽就行了。還有一個人是誰?”

林一林僅憑聲音就能辨別出來,對話的兩個人當中,男人正是林家康,大志的父親。而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卻不熟悉,分辨不出來。

“徐衛兵的姆媽,蘭英。”石頭在林一林耳邊耳語道。林一林一愣,半天也轉不過彎來,腦子裏一團亂麻。

短短兩天的經歷讓他的認知再一次被顛覆,他不得不暗自驚嘆:大人們的世界好複雜,複雜得像清晨林間的蛛網,看着清亮透明,實則亂七八糟,讓他真的難以理解。

正無聊想着,通道上男人和女人的對話開始了。林一林閉上眼,再次開啟聽景模式。

石頭也不看了,陪他坐在一邊。

男:“來,蘭英,我們坐起來,你坐我腿上。”隨後是一陣輕微的響聲。

男:“哇,你特么吃什麼了,啷么長這麼大?真是對籃球哦。”

女:“咭咭,滿嘴胡說八道。也不知道啷么回事,年輕時就開始像發麵似的瘋長,怎麼遮都遮不住,都說是全校第一,小衣都冇得地方買,只能自己做背褂子穿。真是煩死了。”

男:“呵呵,讀書時就是第一,那結了婚有了娃后,第一都不止了。這麼大一個飯缽只怕足以養活一大家子人了。”

聽到這,林一林忍不住緊捂着嘴悶笑起來。就連平常不苟言笑的石頭肩膀也抽動不已。

女:“瞎說八道,哪有這麼比方的。”

男:“嘿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

接下來便是嘰嘰呱呱的聲音。

女:“哦。我家兄弟的事辦的啷么樣了?他這兩天老在催,要我明兒一早就給他回話呢。”

男:“你哪這麼煩人呢,不就兩三口魚塘嗎?年底簽合同,續租不就完了?多大個事?哪那麼多廢話。”

女:“要是癟腦殼真要收回去啷么辦?”

男:“真要收回去,我另外給他想辦法。屁大點事。”

女:“那灌溉水費和雜工呢?”

男:“你特么咭聒咭聒的還有完沒完?回去跟老算盤說去,就說是我說的,免了,帳由他負責調。他麻的,你找老子就是為這個吧。起開,還是我自己來。”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跌落在地上,女人“哎喲”一聲輕呼...

片刻后,一切歸於平靜。

林一林看不見那一邊林遠志和徐衛兵的臉色,估計都不會太好。遂輕輕捅了捅石頭,石頭會意。為避免難堪,兩人也不和那邊三人打招呼,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順着原路悄悄的摸下樓,去了學校操場,挨着秋葉、芳芳和汪少甫幾人坐下,若無其事的繼續看電影。

“林哥哥,石頭哥,你們幹嘛去了呀?”秋葉問,雙手抱住林一林胳膊。

石頭悶不做聲。林一林想了想,輕笑一聲:“呵呵,中秋賞月。”

秋葉癟嘴道:“林哥哥你騙人。這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石頭冷不丁蹦出一句:“吳剛和嫦娥打架,好看。”

秋葉:…吳剛不砍樹了,去…打嫦娥?他...他不曉得嫦娥的丈夫是誰嗎?難道他不怕后羿一箭把他串到桂花樹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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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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