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把柄
第十四章把柄
溫泉偷窺事件中，最讓古東和農麗滿意的是，事發后，村子裏風平浪靜，沒有出現任何風言風語。從林一林、石頭和秋葉那裏沒有傳出任何對古漓不利的話，彷彿他們三人對那天發生的事全都集體失憶了。這讓古東心中對林一林甚至是張富貴、大劉等人的評價再次拔高了一個層級。
轉眼中秋即至。
據說還是家鯤家鵬在的時候，林灣村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年“五八臘”（即端午、中秋、春節）三個節日，村裏的富戶們都要給村民謀些福利，或捐贈書籍，或看望慰問鰥寡孤獨，或請縣內外比較有名的戲班子來給村民唱大戲。
古東的固定節目，是在廣場或學校操場上請村民看電影。連同節日前後各一天，共三天。播放的大多是經典老影片或時下流行的國內外大片。今年也不例外。
除了電影，林一林最感興趣的還是古東和林家琪捐給村圖書室的一批新書，有新版小說，更多的是管理類、經濟類和農業種養殖方面的書籍。
和往常一樣，林一林也不怎麼挑剔，只要是新書他都愛看，並且隨便拿起一本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至於看過什麼，理解了多少，他都不太在意。反正出了這個圖書室的大門，最多兩三天，他都會忘記的一乾二淨。他看重的，純粹只是讀書這件事，每每聞着書香，整個身心都沉浸在書中，那種種樂趣，實不足為外人道。就像一個詩人寫過的，人生寂寞，如行走在沙漠裏，無論看到一顆枯死的白楊，一團風滾草，還是一隻蜥蜴，一匹駱駝，甚至是一小片綠洲，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古江這兩天卻急紅了眼。姐姐古漓泡溫泉洗澡被自己最好的兩個哥們偷窺的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曉得他倆為什麼這麼做，而事情過去了好幾天，林遠志和徐衛兵卻對他根本連一句解釋、道歉都沒有，而他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拿這事和他們公開吵翻，那將給姐姐古漓帶來更大的羞辱、更深的傷害。這種遭受自己好友無情背叛，卻不敢說、不能說、要說也說不出偏又難以忍受的憋屈、憤怒、不甘等難受勁更讓他如萬蟻噬心、倍感折磨。
這幾天，古江發了瘋的想要抓住那兩個狗入的小辮子，進行瘋狂而猛烈的報復，不惜偷偷發動幾個小弟兄，撒出重金，懸賞重大信息和線索。
中秋節來臨前，事情終於迎來轉機。根據一個小弟兄傳來的準確消息，林遠志和徐衛兵故態復萌，居然在學校廁所牆上捅了一個小洞，又在行偷窺之事。
古江聽了后覺得特別的噁心，不知道這倆人到底發什麼神經還是中了什麼毒，怎麼會有了這麼個癖好。
這天下午，古江班上正上體育課，一個小弟匆匆跑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本就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古江像打了雞血一樣，忽然間亢奮起來，急匆匆抬腿就走，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拉住小弟，和他耳語了兩聲，小弟頭搖得像撥浪鼓，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古江嘴裏罵罵咧咧的，嫌棄的一腳將他踹開，迅速在操場上掃視一圈，眼裏一亮，跑到石頭身旁，只是低聲說了一句：“和我一起去抓大兵的把柄，干不幹？”
石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跟在古江身後，撒腿就跑。
跑着跑着，石頭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啷么跑廁所這邊來了？難道是自己聽岔了，要到廁所里去抓正在拉屎的徐衛兵，用巴巴攤成餅糊他一臉？這特么是人乾的事么？狗入的古江，就曉得你特么找老子沒好事。石頭立馬停下腳步，氣呼呼道：“狗入的古江，你要抓巴巴，就自己去吧，我才不陪你呢。”
古江一聽楞了，隨即一想又咭咭樂了，折回來在石頭耳邊低語了幾句，末了還不忘譏笑道：“老子真佩服死你了，把‘把柄’聽成‘巴巴餅’，全林灣村就你一個。個把馬天天跟兩個苕溥在一起，連你也變苕了。”
見石頭要發怒，古江忙虛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道：“算我嘴臭，行了吧。個把馬趕緊走，這回抓他個現行，看老子不整死他狗入的。”
說著，兩人繼續奔向教學樓後邊的廁所。離得近了，兩人才放慢腳步，輕手輕腳的摸進男廁，看向最里側那堵男女分界牆，卻不只是一個而是有兩顆小腦袋擠在一起，蹲在角落裏，緊貼在牆上，正朝女廁那邊偷窺。
正是形影不離的林遠志和徐衛兵小哥倆。
石頭嫌棄的皺眉拉眼：廁所里屎臭尿騷味道沖鼻辣眼，虧得他倆忍受得住，腦子裏肯定有毛病！
古江興奮的臉色通紅，和石頭互相看了一眼，也不說話，微微點了點頭，踮起腳，躡手躡腳的走到聚精會神的兩人背後，猛地在他二人後背上重重一拍。
“啪！”
“啊！”
林遠志和徐衛兵兩人哪裏會想到上課時間還有人來，渾身汗毛炸起，嚇得魂飛魄散，驚叫一聲，兩腿一軟，差點掉進屎坑裏。兩人畏畏縮縮的回頭一看，見是古江和石頭，不禁鬆了一口氣，臉上先是擠出一絲笑，繼而怒容滿面，剛要說話。卻被古江止住，一把揪住林遠志衣領，故意大聲道：“走，林校長要見你們。”
正想要憑藉身高力量掙脫的林遠志和徐衛兵一聽，搞不清虛實，頓時放下身段，垂頭喪氣的隨古江石頭二人走出廁所。正看見一個女老師從女廁那邊出來，大志和徐衛兵嚇得渾身哆嗦，惶恐不安。大志更是如老鼠見了貓，害怕的瑟瑟發抖，心裏飛過一萬匹草馬。
女老師豐乳肥臀，正是大志的小姨子、他和徐衛兵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蔣紅霞蔣老師！
見了他兩人，蔣老師板著臉呵斥道：“咦，林遠志，徐衛兵，你兩個怎麼不在課堂上？鬼鬼祟祟的在這幹什麼？！”
“小姨…”林遠志嘴裏嚅喏着打了個招呼。
“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在學校里沒有你小姨，只有蔣老師！”蔣紅霞冷若冰霜。
“蔣老師，”林遠志、徐衛兵語塞，額頭上爆出一頭冷汗，滿臉乞憐的看着古江和石頭，生怕他倆說出真相。
這年頭，流氓雖不比盜竊搶劫、殺人防火等凶名赫赫，可卻是一個遭萬人嫌惡的罪名，一旦沾上了流氓的名聲，一家老少連同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唾罵嫌棄的。林遠志和徐衛兵兩人自然明白，如果他倆被古江和石頭告發，他們將會立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暴風驟雨般的輿論譴責和遺臭萬年的嘲諷譏笑，那還真不如當場就殺了他們，直接和巴巴尿一起漚成一堆糞肥。
石頭憨笑，默不作聲。古江兩眼骨碌碌轉了幾圈，討好的笑問道：“蔣老師您好，你是一個人上廁所嗎？”
蔣紅霞怒目圓瞪：“古江，你怎麼說話呢？別以為你爸是古東，就…”
古江慌了，急中生智道：“蔣老師您別誤會，我是想問您見到秋老師沒有，剛才一年級林一林的四娘說有急事，到處找她都沒找到。所以，我和石頭就…”
“哦，是這樣啊。林一林…的四娘？這個名字有點印象。”蔣紅霞歪着腦袋思索。古江恨不得搧自己兩個嘴巴子，剛才隨口胡說個五娘、六娘怎麼了，怎麼偏要扯上石頭他媽？樹怕剝皮，人怕當面，這要是話趕話再說下去哪有不穿幫的，趕緊追問道：“秋老師…”
蔣紅霞愣了愣神，總算又被他給繞了回來：“哦，秋老師不在裏面，廁所里沒別人。以後說話注意點方式，簡潔、嚴謹點，直接問‘見過秋老師沒有’不就行了。懂了嗎？”
古江連連點頭：“懂了，完全懂了。謝謝蔣老師。既然廁所里沒人，我再去別處問問看。”
兩人的對話在任何人聽來，都沒什麼毛病，但落在林志遠和徐衛兵耳朵里，卻字字句句都恰似晴天霹靂，驚心動魄。
這狗入的古江，這是要坐實他倆的“惡行”啊。要是眼前這位嚴謹的班主任蔣紅霞蔣老師曉得剛才上廁所時被自己兩個學生偷窺，尤其是被自家侄兒偷窺，那還不得當場生吞活剝弄死他們呀。
兩人低眉順眼的緊盯着地面，不敢看蔣老師一眼，心裏禱告着：古江兄弟，古江哥哥，古江叔叔，古爺啊，您可一定要嘴下留人啊，千萬千萬別再開金口。
彷彿過了一萬年，兩人的祈禱終於見到了成效，古江果真沒有開口。
“嗒，嗒，”蔣老師的腳步聲也終於響起。林遠志和徐衛兵這才長舒一口氣，慢慢站直了，好像剛從死亡邊沿走了一遭回來，渾身大汗淋漓。
可誰知蔣紅霞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下，回過頭來，指着林遠志、徐衛兵，板著臉問道：“哎，林遠志，徐衛兵，你兩個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話呢。”
剛準備拔腿開溜的林遠志和徐衛兵兩腿一哆嗦，差點跪了，一向嚴謹的班主任數學老師終究還是保持了一貫的嚴謹作風，沒忘記他們啊。兩人趕緊又彎腰捂腹，裝出一副肚子疼的樣子。偷偷地拽了拽古江的衣角，心裏邊“古兄弟、古哥哥、古叔、古爺”的又禱告了一遍。
只不過這一次禱告的是請古江趕緊學《天仙配》裏的槐蔭樹，快快把口開。老天保佑，居然又一次顯靈了。
只聽古江代替他們回話道：“哦，蔣老師，是這樣的，小黑、小算盤兩個今兒早上在我家過早，見到我爸從南方帶回來的廣式月餅，貪吃，一不小心吃了一籮筐，有點不舒服，個把馬上吐下瀉的，我和石頭要陪他們去醫務室去看看。”
林遠志和徐衛兵頻頻點頭如雞啄米一樣。
“小黑？小算盤？”蔣紅霞一臉迷糊。
古江忙解釋道：“哦，我們亂叫着玩的。就是大志和大兵。村裡老人喊大志他爸叫大黑，管大兵他爸叫老算盤。嘿嘿，所以…您懂的。”
蔣紅霞老師點頭，難得的莞爾一笑，忽然又折回去問道：“你剛才說他倆吃了一籮筐月餅？有這麼多？就是兩頭豬也吃不下一籮筐吧？”
蔣紅霞狐疑的看了眼古江，又嗒嗒的走回兩步，盯着林遠志、徐衛兵兩人，只看得他兩個渾身發毛，心裏發慌，滿心祈禱她快點結束這折磨得他們快要發瘋的盤問。
“哎呀，我就是瞎比方的，呵呵，蔣老師，個把…我誇張，誇張了點。”古江笑嘻嘻點頭哈腰的解釋道。
“哦，去吧，不行就掛一針。下次記得要請假。”謝天謝地，這回，這個古板的要命的蔣紅霞蔣老師真的走了。
“哼哼，你倆行啊，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非天犯法，耍流氓耍到女老師頭上了。”古江冷笑着看着林遠志和徐衛兵，指着林遠志：“特別是你，大志。蔣老師是你小姨吧？”
林遠志、徐衛兵看着嚴謹班主任蔣老師的背影，屁也不敢放一個。
四人僵持了一會，林遠志心一橫，咬牙道：“這回被你們抓到我倆的把柄，算我們倒霉。說吧，你想啷么樣？”
古江呵呵一笑道：“呵呵，老子想啷么樣？個把馬你們打了老子一巴掌，老子就要打還原。不妨告訴你們，這一次你倆攤上大事了，就就準備進號子吃牢飯去吧。”
徐衛兵詫異道：“我們什麼時候打你了？”
古江氣憤道：“個把馬小算盤你他麻個渾蛋，你們在泉山上做的醜事，這才幾兩天就忘了？老子告訴你們，這事老子一天都忘不了。狗入的，老子把你們當朋友看，你們兩個呢，把老子當苕盤，故意套我的話，跑去偷看我姐泡…，老子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虧？我爸古東說了，對朋友就該兩肋插刀，對敵人就該痛打落水狗，至少要打還原。”
徐衛兵和林遠志兩個互相看了一眼，不以為然道：“搞了半天，我還以為我們犯了好大的法呢，原來是為那天晚上的事啊，黑黢麻冬的，又沒看到什麼，還說的赫死人，要我們坐號子吃牢飯，縣裏市裏的牢房又不是林家灣溫泉，是你家修的呀？你說要我們去我們就去了？嘁！”
“你還嘁，嘁你媽個比！”比徐衛兵矮了一個頭的古江怒火中燒，兩步衝上去，跳起來就是一掌，徐衛兵後退幾步，抬手格擋，輕易避開。古江破口大罵：“我入你姆媽的，小算盤，你個苕批，偷看女人光身子洗澡上廁所，你以為是小事啊？我爸古東說了，83年嚴打時，城關鎮他手下一個賣豬肉的伙介就是因為搞這種流氓事，被判了無期徒刑，送到了新江沙漠監獄。個把馬小算盤，老子今兒告訴你，不把你和小黑兩個弄進牢裏去，老子不姓古。走，石頭，跟我去林校長那裏說明情況，然後再派出所報案去，老子要看他兩個硬氣到幾時！”
說罷，古江拉着石頭就走。
石頭憨憨的問道：“古江，我們還真去報案啦？”古江正在氣頭上，怒道：“個把馬他不仁，老子就不義！看老子不弄死他們！”
見古江和石頭氣沖沖走了，徐衛兵心裏害怕，忙問林遠志道：“大志，他剛才說的是真的嗎？看女人的屁股…都還要判刑坐牢呀？”
林遠志面色鐵青，沉默的點點頭。
“那啷么辦？主意是你出的，幾次也都是你拉我去的，我可不想坐牢。我這就回去告訴我爸去，我不想坐牢啊…”徐衛兵嚇得六神無主，語氣里已經打了哭腔，轉身就要回家。
“回來！”林遠志爆喝一聲，拉住徐衛兵，急切道：“告訴你爸有個屁用？走，快攔住他，決不能讓他們跟林校長說，更不能讓他們去派出所報案。”
徐衛兵絕望道：“攔住他有什麼用？今兒攔住了，明兒呢？后兒呢？你還能天天跟着他，能把他兩隻腳捆住不讓他動呀？還是能堵住他那張破嘴呀？”
“讓他打還原。好歹都是自家兄弟，他不會做的太過分的。”林遠志狠狠的說了句，拉着徐衛兵慌忙火急的朝古江石頭趕去。
“大志，你糊塗了吧，我們又沒真打他，啷么個讓他打還原呀？”徐衛兵邊跑邊問。
“那就讓他…看還原。好歹都是自家兄弟，也沒…便宜外人。”大志咬牙切齒道。
“啷么個看還原？我又沒姐。你姐又在羊城，啷么看？再說了，你姐也是我嫂子呀。這他麻啷么辦咧？”徐衛兵絮絮叨叨個沒完。
林遠志煩躁極了，氣道：“你他麻咭聒咭聒個屁，他說啷辦就啷辦。都這時候了，你還算計個屁！他現在有我們的把柄，等他啷辦了，我們也就有了他的把柄，兩邊扯平，也就沒事了。”
徐衛兵氣哭道：“都他麻怨你，老子當初不答應，你他麻天天在老子耳邊咭聒，老子都沒嫌你咭聒，這會子你倒嫌老子咭聒了。跟着你，老子真倒了你麻的血霉了。林遠志，我入你老姆媽。”
兩人打打罵罵，終於趕上古江和石頭。雙方迅速談妥了條件。決定中秋節三天晚上放電影期間讓古江“打”還原。如果石頭和林一林願意，他倆也可以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