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似幻
45、似幻
“警察找談話?呵呵,小姑娘挺有故事啊。但我覺得,談話......她可能也談不大明白。”
“看起來精神不大正常?”
“嗯。”
“她騙你的。”
“騙我?您是說她裝的?”
“人在哪呢?”
“休息室。但我覺得不像啊。”
“也不怪你們,大夫都被她騙了。”
“我們?除了我還有別人?”
“你前面還有一個。”
“那,那人被騙什麼了?”
“被......還沒施行就被我們發現了。這屋嗎?”隊長敲了敲門,卻不見有人應。“確定在裏面嗎?”
“在啊。”說話間方方就推門走了進去,果然他們要找的尹離就好好的睡在床上呢。“不過您看她睡的這麼香,又不是犯了什麼事,不過就是你們覺得她行騙未遂,說不定......反正您幾位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批評教育嗎?讓她別出去危害社會。那不如,就讓她先留在我這,打打工干點活兒,我替您看着!”
隊長想了想,說到底他要的,無非就是鬧了這一晚上后的結果。現在不用查虐待了,也沒人報警鬥毆,當事人也不想為自己的傷報案,葛悾也不沒起訴她詐騙,這案子立不起來了呀。他一邊想一邊暗暗感嘆:確實是該好好睡一覺清醒清醒了!
“啊......她身上有傷,之前應該是和人打過架,你就不怕留下她給自己找麻煩?”
“呦!”方方像是聽到了件頂有趣的八卦一樣一臉興奮。“倒沒看不出來她還有這樣的能耐呢。啊!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之前打架的時候傷到了腦子!”
“我知道,”剎穠安撫着婉婉。“你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事的。只是我們現在不知道她被吹到了哪裏,如果盲目的去尋太浪費時間了,車隊還是要以送你回國為優先。”可婉婉拚命的搖着頭,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於是剎穠又繼續道:“你放心,她的命斷不會絕在這裏。這點,我確定的很。我們只管向東,一定會遇到的。”婉婉仰着滿是淚痕紅腫的臉,定定的看着剎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信任她,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既沒辦法離開車隊,也沒有能力獨自去尋星落,就算一切可行偶然尋到,她也只會是她的拖累......剎穠笑了笑,摘下了自己的頭巾給她戴上。“這件事你真的可以信我,若我說的是假話,兄長那裏我也是交代不了的。”
被遮住臉只剩下一雙朦朧淚眼的婉婉無措的看着剎穠,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她的話,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是對的,不知道前路是否還能安心走下去......她被扶上了車,經過了大風的咆哮,任何喧鬧都像是不曾停息的生命流逝的聲音,甚至無法引起她的注意。不多時,此起彼伏的駕馬聲加入進了喧囂,車身猛地搖晃了幾下,車輪從沙子裏掙脫出來,車隊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趕路了。
婉婉的臉還是很疼,她來的時候沒有經歷這樣的大風,可她一動不動,好像那疼痛是與生俱來的,是她一定要忍受的,是她一事無成的懲罰。明明很快就要回家了,明明她早有覺悟,明明從決定來塞逐到幾天前都沒流過一滴淚,可這些眼淚似乎全在這一天之內補盡了。那淚水流過臉頰更刺痛着傷口,卻愈發的止不住了。
“把臉擦一擦,”剎穠突然從窗口遞進來一塊濕手巾和一盒藥膏,嚇了婉婉一跳,可除了隱藏在馬車的顛簸中毫不起眼的輕顫外,她的臉、她的動作依舊木然的彷彿被封閉了耳眼。剎穠笑了笑,聲音更柔了幾分:“這葯很有效的。”
婉婉接過濕巾和藥膏,低頭以示感謝,餘光卻眺出了車窗,落在那無垠的黃沙中,這荒漠的景象彷彿變換萬千,又像一成不變,好像無論你站在哪裏,看到的都是一處風貌,婉婉眼中是這樣,一天後相隔數百裡外的我眼中的,也是這樣。
那時的我,幾乎已經成了公認的魔頭,只有我自己相信那邪惡強大的力量從未“眷顧”過我,只有我“心虛”於自己的名不符實。從除魔衛道的大俠到志同道合的同盟,我死裏逃生的躲過一次又一次圍剿,每次活下來都會多一些人相信我確實擁有了那力量,日復一日的逃命,月復一月的拼殺,沒想到竟有一天也被認可成了江湖中排得上名的高手。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開始自負,開始覺得自己擁有了為小掌門的報仇的能力,所以我一邊躲躲藏藏,一邊向西移動,終於過了國界進入了塞逐,在一個邊境小鎮暫落下腳來,天真的以為在這裏可以鬆一口氣,卻實在低估了自己的名氣,才剛出鎮不遠就遭到了截殺。不得不說,我如今着實了不得了!一個人便要勞煩人家十四位英雄。雖然我也很想滿不在乎的說一句“爺趕時間一起上吧”,雖然也很想迅雷不及掩耳的了結了瀟洒離去。可到底只是“很想”,事實卻是沒有幾次我真的能做到全身而退,如此高規格又逃無可逃的情況就更不例外了。
“我是真的,沒有做過十惡不赦的事!”我強調着自白了最後掙扎着。
“少廢話!今天讓我們遇上了就定要拿了你!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出來!”
“明白,明白了。”哪還有什麼能耐?無非是趁着說話的機會喘口氣罷了。
“你既背着槍卻不用,可是瞧不起我們?”
瞧不起!?處於下風的我哪裏像瞧不起你們了啊?“我並非故意不用,只是這槍不是我的。”雖然我的刀法長進了不少,暗器也算小成,可偏偏她教我的那套槍法卻總不得法,時至今日也只是代她背槍罷了。
“哼!我管你是偷來的還是殺了它原本的主人搶來的!”
“我......”其實可以解釋的,只要給我機會!可是他們沒給。
第二輪的攻擊我已明顯無法像之前一樣靈活抵抗了,我的左腿右臂腰腹都受了傷,好在傷口不算深,對方也有幾人掛了彩,可我的勝算依舊看不到幾分。
“我不能死在這!”我反覆告訴自己,反反覆復的告訴自己!“我不能死在這!我不能死在這!我......”
“喂——!”
“我不能死!”
“喂!”
“我不能!”
“你們有沒有水?”
刺向我的劍不知為何失了準頭,原本閃避遲了的我逃過一劫反手划傷了他的小臂,傷口不淺他換手執劍向後退了兩步,憤怒的喊了一句:“什麼人?”
此時我才發現遠處那向這裏跑來的身影是真的存在,我並非沒有看到,而是看到過太多次,又絕望過太多次,那本該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幻覺,為什麼他們也看得到!?
“我剛從沙坑裏爬出來,要成肉乾了。你們有沒有水?”雖然荒誕,但那時我真的覺得她是死而復生剛從墳堆里爬出來的!
“小......”
“不開眼的小姑娘躲遠點!”
看得到!他們都看得到!是真的?還是我已經死了?
“嗯?你們......在打架?”她的視線掃過所有人,沒有在我臉上多停留須臾。她已經......忘了我了嗎?“帶我一個!不過我的劍沒在手上,你們可有多餘的借我一把?”
“劍沒有,槍有一桿!”先於我混沌且毫無建樹的腦子,身體倒是從容的很,就像終於可以擺脫腦子這個拖累、等到了它原本的主子一樣,利落的拽下水囊和槍拋向了她。
“槍?”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在手上試了下手感,得意的笑了笑,拔出囊嘴灌着水。
“找死!別管她!”對面領頭的卻趁此時大喊一聲沖了過來!而我這剛剛還利落的不行的身體卻大玩起了怠工勉強避開了致命傷!疼痛感霎時激醒了我那仍覺得自己在做夢的腦子,可即便是這生死間的一瞬,它仍優先選擇了去確定:她,是真的!
但當我再回頭時,那領頭的劍尖已直奔我眉間而來......
“原來你們這麼多人打他一個呀!”她甩槍打落了劍身,一個箭步抓住槍尾回拉握在中部,左手反手拍槍尾調轉槍頭刺出,可這套動作並不夠迅捷,給了對方躲閃回擊的餘地,她翻花躲過,手依舊握在槍身中部,全然將槍當做劍使了。
“你手上的是槍!不是劍!”
“可我不會用槍啊!”
“它的長度可以彌補你的身材,它的韌度可以增強你的靈活!”
“嗯!有道理啊!”
和她的槍一起被遺忘,我竟莫名的有些慶幸,自己都覺得好笑。
可即便她已經忘了如何用槍,她還是牽制住了那個領頭的。我藉機向後退了幾步,果然剩下的人就都跟了過來,他們的實力皆弱於那領頭的,這裏那裏的又都受了些傷,不說佔了上風也算勢均力敵,我如此樂觀的想着,卻忘了自己的傷更重。
要多想得到一種東西,多想見到一個人,多想實現一件事,才會產生幻覺?是足夠迫切的渴望,還是太過深刻的恐懼,讓那本不存在的感官刺激騙過了大腦?這糊塗的大腦啊,還能力分辨那習以為常的幻覺和似幻的真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