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虛情

“哎呀，姑姑，我還以為你是來看謹哥哥的呢”梅歡歡嗔道。說完她回身看了看石桌上的藥材：“謹哥哥修鍊已到關鍵之處，眼見便進境空物，這幾十年我一直陪伴在側，不時採集藥材助他修鍊。”梅歡歡邊說邊伸出一隻手，捲起袖口，將手腕露出來：“姑姑你看，前些日子不巧遇見了冥霧獸，手都被灼傷了。”

小狐狸看着她包紮着的手腕，來鳥族之前，心底鼓起的那股氣，一下子泄的無影無蹤，這幾十年的確是眼前的女孩兒以真心相待，為他付出，她訥訥地說不出話來：“那個……歡歡，你辛苦了，梅華他為你醫治了吧？”梅歡歡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謹哥哥為我包紮的，把他心疼壞了。”

說罷她覷了覷小狐狸的神情，說到：“姑姑，你來的不巧呢，前些日子謹哥哥跟我說他馬上進境了，旁人不能打擾，連我也不能去千經洞見他了呢……”小狐狸神色一怔，小聲說到：“哦，沒關係，只要知道他一切順利就行了，我……我等他進……”“姑姑，謹哥哥還說進境之後，就與我舉辦訂婚宴，待登上妖王寶座就完婚”梅歡歡兩頰緋紅，面上露出少女的嬌羞。

小狐狸突然覺得頭腦中有疼痛感轉瞬即逝，是啊，幾十年沒見了，是歡歡一直陪伴着他，有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怎可能如昨日往事。梅歡歡再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晃了晃，撒嬌地說道：“姑姑，我們就要完成姑母與姑父的心愿了，你是不是特為我們開心？到時候你是不是會來參加我們的婚宴啊？你不去魔界了吧？”小狐狸抬眼看看她期待的目光，不是十分確定地說到：“我……我自然會來。”

“那姑姑你多住幾日再走吧，我們一起說說話。”梅歡歡央到。小狐狸又覺得頭腦中有痛感傳來：“那個……歡歡，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小狐狸將手從梅歡歡的手中抽出來，匆匆轉身離去。梅歡歡看着她的背影，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到桌邊分揀藥材。

走出集羽城的大門，小狐狸茫然四顧，要去哪裏呢？她回頭看看集羽城的大門，剛剛過來時的親切感已煙消雲散，甚至這裏的一草一木都令她覺得陌生。她又想了想塗山，那不是她想回去的地方，她抱緊肩膀，蹲下身體，任由冷風穿透身體，自己竟是無家可歸了。

又一陣疼痛的感覺在腦中蔓延開來，她捂住腦袋，疼痛一陣比一陣劇烈地襲來，似乎有什麼要從頭腦中被抽離出去一般。她嘗試着原地走走，發現往一個方向會有所減輕，她無奈地循着這個感覺而去，後來竟越來越不由自主了，卻哪裏知道那是父親澄澈在施秘術拘她回去。

梅華來到千經洞的時候，風謹正在打坐，風謹修鍊期間偶爾也會出去，這幾十年間，他無數次地偷偷前往魔界只為看她一眼，確認她好不好，只是旁人不知，除了梅華，均當他一直在洞內修鍊。

“小謹你修得煉如何了？”“應該不過月余了。”梅華猶豫了一下，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說起旁的事情來：“妖界對你期望頗高，希望你能夠成為妖王。”風謹好看的面龐上閃過一絲憧憬：“表哥，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要有足夠的能力去做我想做的事情，進境之後，我要去找她。”梅華怔愣了一下，隨後語氣略帶着幾分焦急道：“擔負妖界眾生之責是歷代長輩的心愿，你既有這個能力，如何能不去考量？”

“表哥……若是不能與她一起，便是蒼生又與我何干？”風謹淡淡地說到。“小謹……”梅華如鯁在喉，氣勢立刻弱了下去：“任了妖王，也可去找她。”風謹目光轉向別處，幽幽說道：“我只想與她散慮逍遙，恣意山水，無憂此生。”

“那……歡歡呢？”梅華心裏一沉。風謹沉默了片刻，說道：“表哥，你我一生只能對得起一個人不是么？從前我想着日後再尋找合適的時機與歡歡攤牌、與她明說，可卻一再耽擱，這一次，我卻必須要把真心剖給她……”

梅華心頭翻湧，終是嘆了口氣，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待要踏出千經洞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最近魔界……”風謹低低嗯了一聲，梅華卻沒有往下說，只回過頭，遙遙看了風謹一眼，囑咐道：“無論何事，都安心修鍊吧。”

梅華心情沉重地交代好鳥族眾人，又叮囑梅歡歡守在這邊，不得讓任何人進入千經洞，梅歡歡甜甜一笑，應了下來。梅華收拾好心情，回到了花族。

備啟已經宣戰了，鳥族族長現在不在，狐族那邊澄澈稱病不出，說是無法應戰，最後竟連一兵一卒也沒派，只有花族、蛇族、水族、蟲族四族率眾抵禦。兩族實力相差懸殊，現下只能祈盼備啟念及舊情，手下留情，或是盡量支撐到風謹進境出關吧。

沒過多久，魔軍勢如破竹，備啟率領魔界大軍壓境，蛇族無力抵抗，就在梅華與水族、蟲族兩族族長率兵趕到打算與魔軍決一死戰的時候。備啟傳信邀梅華陣前一敘，梅華毅然赴會。

備啟如許久不見的老友般與梅華寒暄一番，最後說明來意：要小狐狸嫁到九黎宮，梅華只覺腦中一片轟鳴，他終於提出來了，而且是以這種陣仗，自己要如何回應？硬拼？妖界沒有優勢，備啟成竹在胸，志在必得，這千千萬萬妖界性命可能就要白白犧牲，和談？無論是風謹還是自己又怎會拿月兒做籌碼與他交換，一時間他心亂如麻，陷入兩難。

備啟陰冷的目光從他臉上劃過，神態中帶有几絲嘲諷：“梅族長對月兒的心意，本君是看在眼裏的，這麼多年梅族長都沒能向她直言，看來是與本君一樣，只要看着她開心快樂足矣，現在本君保證，會對她好，梅族長又有何不放心的，偏拿萬千的妖界性命來反抗呢？更何況，梅族長想，其他族長也是這麼想么？”梅華嚅嚅着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備啟邪魅一笑：“不如這樣吧，梅族長着人去問問狐族族長和月兒，若是他們同意，便免了這一場可導致生靈塗炭的戰事。”

備啟為娶狐族小公主而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妖界大軍，魔界向來征戰的目的都是掠取這些資源，並不意外。妖界內部漸漸起了一些風言風語，說狐族公主本也就是和親六界的，幾次大戰狐族均未出兵，到了他們該貢獻的時候了，還有的說狐族小公主多年來一直在魔界，大公主逝后她仍舊久待未回，說不定早就與備啟有染，故意跑回來，給備啟製造攻打妖界的借口。因此，越來越多的人呼籲止戰，趕快讓狐族小公主去魔界，讓備啟再沒有借口。

澄澈看着面前絲毫不給他顏面的小女兒，冷冷地說到：“你不要再想着跟風謹在一起了，現在你只能嫁給備啟。”小狐狸抬頭望着他，目光極其平靜，他恨極了那目光，很久很久以前，悠臨就是這般看着自己，似看穿了一切，讓自己無所遁形，但是她什麼也沒說。

澄澈轉開頭去，恨恨地說到：“你只能嫁給備啟。”小狐狸笑了，那笑容難看至極，即便她是這樣一個絕色美人，那笑容也令人心口發堵。她說：“原本我對爹爹還抱有一絲幻想，沒想到爹爹真是這樣絕情的一個人，不，是無情、自私、冷酷……”

澄澈並不理會：“隨你怎麼想，反正都是為了你好”“備啟為何會想起攻打妖界？”小狐狸逼視着他，問到。澄澈轉身坐到椅子上，眼神有些遊離：“我……我怎麼知道？”小狐狸苦笑了一下：“若是不知道，爹爹為何早早把我拘回？”澄澈一時語塞，嘟囔着說道：“早就勸你嫁給備啟，這麼大的姑娘怎能到處亂跑，我肯定要找你回來。”

小狐狸搖了搖頭，指着那顆碩大的明珠說道：“爹爹可真會編瞎話兒，你知道么？母親一直在看着你呢。”“哪裏？”澄澈四下看着，冷風嗖嗖地從頸間刮過。小狐狸輕嘲道：“爹爹竟不知，是了，若是爹爹知道，它又怎會好端端在這裏？”

小狐狸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白玉盤中的明珠捧到手裏，收入懷中，室內的光線暗下去不少。她幽幽說道：“這是母親的最後一滴淚，你不配得到。”澄澈訝然地怔忪了好半天，愣愣地不知在想什麼，許久說了一句：“你必須嫁給備啟。”

小狐狸面色微寒，輕哼了一聲：“這就是備啟的條件么？”澄澈警覺地沒有接話。小狐狸譏諷道：“我竟不知父親大人還有問鼎妖王寶座的野心，是了，怪不得當年父親大人不肯救黛色公主，還給妖王蝶休出謀隱居雪山，又不肯參加戰爭，眼見着各族族長戰死，只肯犧牲女兒止戰……現如今，女兒只想知道，父親要將女兒許給備啟，備啟卻許諾了父親什麼？妖王的寶座么？”

澄澈老臉一紅，聲音提高了八度：“爹爹是為你好，你怎麼不領情？嫁給備啟有什麼不好，備啟在六界是一頂一的人物，他又肯對你好，怎能胡亂污衊爹爹？”

小狐狸靜靜地看着惱羞成怒的澄澈，一字一句地說到：“爹爹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澄澈大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兒，從前以為她是天真爛漫的心性，幾時曾如這般咄咄逼人。他一拂袖，冷哼道：“沒得跟你胡攪蠻纏，備啟你是嫁定了，這幾日你好好待在房裏想想吧。”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昏暗的洞室中，小狐狸頹然坐在桌邊，這就是她的父親，她心裏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