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願

果然不出備啟所料，小狐狸次日一早向姬瑤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不顧姬瑤的留戀與挽留，毅然決然地回到了妖界。梅華得到她回妖界的消息的時候，她已經站在花族的一重障外面了。梅華匆匆見到她，心裏十分激動：“你……你怎麼回來了？”小狐狸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從何說起，說她感覺到了備啟對自己的不一樣么？這一點其實她早有感覺，說備啟終於戳破了那層窗戶紙么？還是說因為備啟的所為，令自己倍感不安？

她無奈地笑了笑對梅華說：“小梅花，姬瑤長大了，已經可以保護她自己了，我想我沒必要繼續留在九黎宮了，而且我一直在那也不合適。”梅華認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讀懂了她沒有說出來的話，他心裏又惆悵又歡喜：“回來便好。”“我就順便過來看看你，現下就回塗山了。”小狐狸淡淡地說。

梅華眼中有一絲猶豫，回塗山的話，她直接奔南走，鳥族則在花族的東北方向，他試探着開口：“小謹那裏……”“無需打擾他。”小狐狸態度堅決，她覺得心裏很是疲累，見過梅華就準備回到塗山修鍊了，她心裏不是沒有思念，可是那又如何呢？之前已經與小謹說的很清楚了，每個人都會成長，而成長的標誌就是不斷面對別離，學會別離。他們會一輩子都在一起么？顯然……不會，將來，將來他會與歡歡成婚，他身邊總會有一個與他相知相伴的人，這也正是予盡哥哥與映雪姐姐所希望的不是么。

梅華知她心裏惦念風謹，但他心底冒出的綺念還是將他即將出口的話耽誤了一瞬，而就在這一瞬間，小狐狸已經飄然遠去。此後很多年，梅華想起這一刻，都覺得世事相違、空留遺憾。

妖界有傳言，風謹即將進境空物，新任的妖王馬上就要產生了。這傳言從最初的隻言片語，逐漸成為了妖界大多數人公認的事實、口口相傳，鳥族族長自來妖力強大，又是千年難遇之奇才，方三百歲即將進入空物境，前途無量，更何況他出身高貴，血統純正，祖先亦有神族血脈。因此，風謹上位竟是眾望所歸，上一任妖王蝶休在這一點上完全無法與之相比，單單血統純正這一條，就被許多人所詬病。

妖界的主宰史其實是一個斷代史，妖王的產生格外艱難，可能與妖界之人修鍊的局限性有關，而每出來一個妖王，妖界就會在一段時間內揚眉吐氣，更免受魔界進犯之苦，只是歷任妖王總會因為各種預見不到的原因退位，以致妖界缺少庇護，大多時候是靠各族族長聯合一致抵禦外侮，正因如此，各族族長都很有威望。

在妖界眾人的期待中，梅歡歡顯得格外開心，謹哥哥進境空物，問鼎妖王，自己與他有婚約在身，自然是未來的王后，從此將成為妖界最尊貴的人，一定會羨煞那些世家貴女的。她嬌俏的臉上時時帶着笑意，令見之者無不欣然，這花族公主真真如嬌花一樣可愛，看來花鳥兩族的良緣已定，必將永結秦晉之好。

備啟的禮物接二連三地送到塗山來，其中也不乏備啟的傳信，小狐狸卻不聞不問，只靜心在洞中修鍊，甚至姬瑤的傳信她也不曾聆聽。澄澈幾次過來，當面訓斥也好，埋怨也罷，都被她淡淡地擋了回去，她怎不知道自己這個父親的想法，恨只恨大女兒的死在他心裏雁過無痕，他看重的是留下的這個女兒能為他帶來的利益。

“月兒。”一個長相清秀、眼梢微吊的男子走了進來，“鵷扶叔叔。”少女親熱地迎上前來。“月兒，叔叔說幾句不當講的話，唉，雖然你父親貪生怕死、貪財好色，但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他……他曾經也是那麼光風霽月的一個人……”鵷扶說了幾句，面上微微露出笑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片刻，他又恢復了神色：“不管怎麼說，他終是你的父親，請你還是要好好對他，近來我要進境了，將返回神界，有個幾十年才能回來，要說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們父女倆……”鵷扶絮絮叨叨地交待了許多，少女一一應諾。

過了一會兒，鵷扶終於停下了囑咐，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這個丫頭是個可憐的孩子，早早就沒了母親，也沒有人關心她小女孩兒的這些心思，鵷扶想了想，說道：“還有……月兒，若是你心裏有風謹……”“叔叔！”小狐狸遽然截斷了他的話。鵷扶略一遲疑，還是堅持道：“現在月兒長大了，可始終是叔叔眼中的小丫頭，叔叔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的心意，勇敢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叔叔。”小狐狸低垂着眸子，語氣軟軟的，似有幾分哀求。鵷扶上前，像小時候那樣，摩挲了一下她的頭頂：“丫頭，雖然你父親另有打算，但這一點上叔叔支持你按你自己的心意選擇。”小狐狸抬起頭，一雙眼睛裏似有水霧：“可是我……母親和父親……”

鵷扶嘆息了一聲：“他們的事情與你無關，誰說世間情無久？即便……即便不能長久，那一刻的轟轟烈烈也值得你去追尋，當初，你母親也是真心愛過你父親的，至於你父親……唉，總之，你不要因為你母親與鳳虞的母親皆是對情失望，而不敢去碰觸和追求自己內心的情感，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小狐狸思忖了半晌，幽幽嘆了口氣，如芙蓉般的臉上露出些許迷茫：“母親早逝，侄女兒又怎懂得什麼是情呢……”鵷扶面露難色，丫頭的話有道理，“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終，又有幾人能想明白呢……

鵷扶走後，小狐狸更覺自己孤零零的，與澄澈接觸，每次都是不歡而散，開始美男子澄澈是扭扭捏捏地動之以情：“月兒，你已經長大了，而爹爹老了，你不能一直待在塗山，你要想想自己的未來，爹爹聽說備啟對你不錯，你又在九黎宮待了那麼久，去做魔后，他必然會對你好的。”後來是藉著父親的權威曉之以理：“你是爹爹的女兒，你就是要聽爹爹的，備啟是六界少有的強者，現在神仙兩界勢弱，那幾個小子都不行事兒，嫁給備啟的榮耀與尊貴，是嫁給別人所比擬不了的。”再後來，他乾脆失了耐性，渾身的書卷之氣蕩然無存，眉間多了幾分戾氣：“嫁去魔界這事兒，由不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想着風謹那小子，哼，未來妖王，做夢！走着瞧吧！”

無論澄澈怎般花樣百出，小狐狸都淡淡地，除了撇給他一個“失望”的眼神外，別無其他，澄澈被她氣的跳腳，又不能拿她怎樣，最後只得氣急敗壞地說一句：“休用你母親那可惡的眼神看我，我是你父親，還能讓你翻了天去不成。”

沒過多久，備啟終於按捺不住，澄澈的來信給了他一個合適的“出口”，只是不可說，備啟捏着澄澈的信，在火燭上燒掉，嘲諷一笑，真是自己的好岳父，連野心都令自己欣賞呢。

魔界將要攻打妖界的傳言甚囂塵上，妖界之人終日惶惶不安，只盼着風謹早日進境上位，又咬牙切齒地恨備啟，這是想趁着妖界暫時無主，趁火打劫。狐族大公主嫁去不過五十年的光景，聽說也是琴瑟和諧，沒想到這狐族大公主一病逝，備啟半點情面也不顧。

房間裏面亮如白晝，白玉盤中的明珠熠熠生輝，小狐狸出神地望着明珠，那是母親的最後一滴淚，她最珍貴的東西，此時望着它就好像看着母親的眼睛。從小到大多少個無眠的夜晚，都是想像着母親用一雙溫柔的眼睛注視着自己，才堅強渡過，她眼裏湧出淚水：“母親，你說我要怎麼辦呢？”

澄澈給了她幾天的反思時間，等他再過來的時候，發現屋內沒人，亦沒搜到她的氣息，他的臉上掠過怒意：“竟然敢離家出走？看我不把你逮回來。”若是她不回，他拿什麼向備啟交代，於是立時刺血結陣尋人。小狐狸與他皆是九尾白狐，白狐之血除了起死回生、搜魂結魄的功效，更重要的是能夠將同類魂魄拘回，當然要配合祖先秘法，這一點他並沒有傳授於小狐狸。

小狐狸一路走一路停，走走停停、猶猶豫豫、面帶茫然地到了集羽城，她自小就來往於鳥族與狐族之間，風予盡授她以印記，可以自由出入鳥族。集羽城比之前更加熱鬧，自進入城門，她感受到了暌違已久的溫暖，這是她曾經與風謹一同長大的地方，親切的街巷，和善的面孔，這裏甚至要比塗山更像自己的家，小狐狸心裏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

她直接來到族長府，府內的侍衛侍女都是老人兒，見是她，紛紛驚訝，多少年沒有見到這位狐族公主了，還是這般美麗，只是面上多了幾分沉穩之氣。小狐狸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她定了定神兒，向風謹的院子走去。從風謹院子後邊可以過去集羽山林，風謹一定在千經洞修鍊，她加快了腳步，此時此刻，她很想要見到他，看看他好不好，跟他說一些話。

她的腳步剛剛踏進院子，便看到最高大的那棵樹下坐着一個俏麗的身影，深深淺淺的紫色像是畫在這倩影上一般，將女子染成了盛放的花朵。聽見腳步聲，女子轉過頭來，嬌俏的臉上帶着幾分笑意，小狐狸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石桌上，她正擺弄着幾味藥材。

見到是她，眼前女子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與錯愕，眼中帶着几絲防備與驚慌，但還是拍拍手上的粉末，親親熱熱地迎上前來，面上擠出一絲驚喜：“姑姑，你怎麼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派人去接你。”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小狐狸被她一問，面色有些尷尬：“我……我隨便走走，沒想到歡歡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