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第 250 章
姜舒蘭知道,自己這會進去不是時候,她捏了捏手裏的東西,又慢慢退了出去。
她給大哥二哥三哥,他們買的是好煙和好酒,唯獨四哥的禮物,是她單獨準備的。
兩對護膝,這護膝是用的好料子,不止能防風防水防潮,最重要的是暖和。
還有一個摺疊的輪椅,這輪椅看着醜醜的其貌不揚,但是打開以後,就能發現這輪椅的獨特之處。
這個輪椅是周中鋒找的首都的老木匠,讓人根據百貨大樓賣的輪椅琢磨出來的。
光這一個輪椅琢磨了一年多,做了好幾個版本的,最後姜舒蘭和周中鋒定下,摺疊帶滑輪的。
方便攜帶。
只是,姜舒蘭沒想到,東西沒送出去。
回想起耳邊傳來壓抑的,沉悶的哭聲,姜舒蘭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原路返回。
此刻,堂屋裏面極為熱鬧,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在看着姜舒蘭他們帶回來的東西。
對於姜家人來說,這裏面很多東西都是他們沒見過的。
海島和東北實在是離得遠,連帶着地域文化也不一樣,所以很多東西都是稀奇的。
例如,拳頭大小的海螺,有彩色的,有白色的,放在耳邊的時候,還有海風的呼呼聲。
以及長得像是五角星一樣橘色海星,細細長長的根腳伸展開來,看起來極為亮眼。
還有幾串手串,是用小貝殼串聯起來的,藍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綠色的,極為漂亮。
這些稀奇的玩意兒,別說姜家小輩了,就是姜家大哥他們快四十的人了,也沒見過呢。
大家都跟着好奇地看着那些東西。
整個堂屋一片熱鬧,唯獨,周中鋒除外。
當姜舒蘭一出現在側門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鬧鬧和安安,在薑母和大嫂蔣秀珍的懷裏,嘰嘰咕咕說話。
周中鋒便從人群中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姜舒蘭面前,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裏提着的東西,“怎麼了?”
姜舒蘭搖搖頭,指了指眼睛。
周中鋒何等靈敏的聽覺,頓時聽到那屋內傳來的一陣沉悶的哭聲,像是打雷,卻又不敢大聲打,打到了一半熄火的那種。
周中鋒瞬間明白了,他搖搖頭,“晚點在送,不急着這會。”
他其實能理解姜家四哥的心情,自己的兒子,卻無法相見,無法生活在一起。
要送到千里之外的妹妹那裏養大,他心裏不止是難過和孩子的分離,見不到孩子的成長。
他也在愧疚自己的無能,連累了自己出嫁的妹妹。
姜家人從上到下都是這樣,他們寧願自己吃虧,也不願意去占兄妹一絲便宜。
所以,在看到兒子鐵蛋兒成長得那般好后,姜家四哥才會更難過。
他覺得愧對兒子,也愧對妹妹妹夫。
甚至,在這一刻,往日的思念都沒能大過愧疚。
聽到周中鋒這般低聲分析后,姜舒蘭低低地嗯了一聲,“我曉得。”
東西她不是不可以讓姜父和薑母去送,但是姜舒蘭和她四哥之間,有些體己話要說。
也只能他們兩個說。
外面,本來在看着一家團聚,一臉笑容的姜父,在看到小閨女姜舒蘭拿着東西出來的時候。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幾分,在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老四啊!
老四。
你可不能傷了妹妹的心。
好在,姜父沒有擔心太久,不一會的功夫,鐵蛋兒眼眶紅紅的從屋內出來了,找了一圈人,一眼就看到了姜舒蘭和周中鋒。
他跑了過來,朝着姜舒蘭和周中鋒道,“老姑,老姑父,我爹想找你們。”
聲音還有些啞,顯然也是哭過的。
姜舒蘭嗯了一聲,摸了摸鐵蛋兒的頭髮,他的頭髮很細軟,沒有半分扎人。
她安慰道,“去和弟弟玩,他們剛回來,有些不太熟悉。”
光看着鬧鬧和安安只黏在姜父和薑母懷裏就知道了。
這麼一吩咐下來,鐵蛋兒頓時覺得自己有了重大任務,帶着弟弟們熟悉家裏的環境。
他點了點頭,“交給我。”
才十歲的他,語氣已經帶着幾分沉穩。
像是小大人一樣。
姜舒蘭目送着他離開后,一轉頭就看到周中鋒讚賞地看着她,舒蘭真的很會教孩子。
姜舒蘭忍不住笑了下,只是在轉身,看到屋內的場景時,笑容又沒了。
她和周中鋒一進屋,關上門。
她不知道,在她關上門的那一刻,熱鬧的堂屋內,瞬間跟着安靜了下來。
小孩子們可能不懂,但是大人們卻都擔憂地看着那間屋子。
他們所有人都懂。
因為大人們氣氛緊繃了下來,孩子們也跟着安靜了下去。
姜父發話,“鐵蛋兒,帶你弟弟們出去玩。”
說完,就把鬧鬧和安安從腿上放了下來。
鐵蛋兒點點頭,擔憂地看了一眼房間內,旁邊的五堂哥姜大山和六堂哥姜大河,就跟着過來了。
他們是姜家三哥的兩個孩子。
“好了,鐵蛋兒,這裏有大人管,我們帶小弟弟出去玩雪。”
姜大山和姜大河,一個十二,一個十三。
也算是大孩子了。
又是鐵蛋兒的哥哥,他們的話,鐵蛋兒還是聽的。
他點點頭,牽着鬧鬧和安安的手,安安是只讓他牽手,反倒是鬧鬧是個自來熟,一會就和姜大山和姜大河混熟悉了。
一口一個大山哥哥,大河哥哥。
把兩個哥哥稀罕得不行。
最小的打發出去了。
屋內還有四個大的呢,最大的那個是蔣秀珍的大兒子,和姜舒蘭同歲,叫姜學民。
不過他還沒結婚,已經二十六七,老大不小了,就差把蔣秀珍給急死了。
他算是大人了,跟着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也都是二十齣頭的了。
接着就是姜家二房的兩個,老大也十九了,老二十八了。
姜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祖祖輩輩結婚晚,這不姜家大房三個,都該成家了,一個都沒結婚。
不過,在姜父看來也是大人了。
姜父朝着幾個孫子道,“學民,學華,學衛,你們三個留下來。”
“剩下的都出去吧。”
剩下幾個孫子有些不情願,想說他們也是大人了,但是卻被姜父趕走了,“鬧鬧和安安那邊沒大人看着,你們去看着,我也放心些。”
一句話,沒點名的幾個頓時出去了。
剩下的人站在屋內,大氣不敢喘一下。
姜父,“好好聽着。”
大家齊齊地點頭。
屋內。
姜舒蘭還不知道,他們一進去,外面就變天了。
她和周中鋒進去后,就看到姜家四哥半躺在炕上。
因為先前沒喊長輩過來幫他,只是鐵蛋兒幫忙送他上去,所以導致人躺得歪歪扭扭。
姜舒蘭和周中鋒交換了一個眼色,周中鋒立馬過去,不着痕迹的,把姜家四哥給扶到了炕上。
姜家四哥臉有些紅,還有些窘和尷尬,更多的則是覺得自己給妹妹丟人了。
眼見着他窘迫。
姜舒蘭忙換了話題,把東西遞過去,“四哥,你試下這個護膝,在試下這個輪椅。”
話還未落,周中鋒便已經協助姜舒蘭,把輪椅給打開了,放在了地面上。
姜家四哥也有個輪椅,但是他那個輪椅卻不是很方便。
因為是木頭做的,而面前這個卻是黑色的皮質的,下面裝着滑輪。
姜家四哥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
“這是輪椅?”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高檔的東西。
不止能摺疊,連帶着料子也這麼好,
姜舒蘭,“是呀,輪椅,專門給四哥你訂做的,你試下看舒服不。”
這話一說,姜家四哥頓時又沉默了。
見他不說話。
姜舒蘭愣了下,拍了下腦袋,“瞧我說這些做什麼?你來試下。”
“舒蘭?”
姜舒蘭頓了下,她垂眸,細細密密的眼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四哥,你如果要說謝謝的話,就實在是太見外了。”
姜家四哥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嗯了一聲,揚起笑臉,“妹夫,麻煩你抱着我上去了。”
這話讓姜舒蘭有些意外和欣喜,但是周中鋒卻透着幾分瞭然。
他二話不說,就直接把對方抱到了輪椅上,“雙手扶着左右邊的把手來上下滾動。”
這是在教對方使用。
姜家四哥點了點頭,照着周中鋒法子,就那樣滾動着輪椅,在屋內滑動起來。
這個輪椅給他的感覺是輕鬆,滑動的時候,幾乎不用費任何力氣。
而他之前自己做的那個木頭輪椅,每次滑動的時候,不是容易摔跤,就是滿頭大汗到不了所想的位置。
“這個很好。”
也肯定很貴。
姜家四哥把後面半截話給咽回去了,姜舒蘭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樣。
又把護膝給拿了出來,外面是棕褐色皮質的,裏面裝的是百分之九十八的羊絨。
可以說,這一對護膝用的羊絨料子,比羊絨大衣還多。
“四哥,我給你綁上試下。“
說完,姜舒蘭就蹲了下去,把護膝挨個綁在姜家四哥的膝蓋上。
姜家四哥因為殘疾的原因,他下半截身體其實是感受不到溫度的,但是正是因為感受不到,才容易被凍壞。
而姜舒蘭這護膝綁上來的一瞬間,他竟然感受到一絲舒服的感覺。
不是暖和,也不是冰冷,而是舒服。
姜家四哥低頭看着腿上厚厚的護膝,深吸一口氣,“舒蘭,謝謝。”
他欠妹妹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姜舒蘭搖頭,“兄妹之間,不興說這個。”
姜四哥嗯了一聲,“那我朝着妹夫說一聲謝謝。”
舒蘭和妹夫是一家人,要是妹夫不同意,也不會有這麼多東西了。
周中鋒,“不用。”
“這是應該的。”
舒蘭哥哥也是他哥哥。
就例如,舒蘭把他的爺爺奶奶,當做親爺爺,親奶奶對待一樣。
眼見着他們兩口子一個態度,姜四哥稍稍鬆了一口氣,推着輪椅,轉頭去了炕的位置,揭開枕巾,從枕頭芯裏面摸出了一方帕子。
當著姜舒蘭和周中鋒的面,把帕子打開了。
一共有兩百多塊錢。
是他這麼多年來做木匠活,炮製藥材,攢下來的全部錢。
一把全部推到姜舒蘭面前,“舒蘭,除了這個,我實在是不知道給什麼了。”
這兩百多塊錢,幾乎是姜四哥現在,最值錢的東西了。
姜舒蘭不想要,她都沒伸手。
因為,她看到姜四哥伸過來的手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疊着傷口。
顯然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而這些傷口,就是他四哥掙錢的來路。
“我知道你不願意要,覺得生分。”姜四哥抬頭,看着她,“可是舒蘭,四哥雖然是殘疾人,但還不是個廢人。”
“鐵蛋兒這些年吃在你那,喝在你那,住在你那,我也知道這兩百多塊錢遠遠不夠,但是——”他話鋒一轉,“只要我還活着一天,我就會一直做下去,慢慢還。”
鐵蛋兒今年十歲,就算他一直到了二十歲,還需要對方幫助,那麼還有十年。
那他就爭取多活幾年,在多活二十年,三十年。
他在用剩下的光景,來彌補償還妹妹的恩情。
姜舒蘭還要說些什麼,但是卻被周中鋒捏了下手,姜舒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改變了主意,把錢接了過來,“我曉得了。”
“四哥,你也別太辛苦了。”
見姜舒蘭把錢接了過來,姜四哥如釋重負,連帶着笑容都開懷了幾分,“我知道,就是為了鐵蛋兒,我也要多活幾年。”
孩子沒了媽,不能也讓他沒了爸。
等一行人從屋內出來的時候。
姜四哥坐在輪椅上,臉上帶着前所未有輕鬆的笑容。
而姜舒蘭和周中鋒隨着後面走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在堂屋的姜家人,瞬間都跟着鬆了一口氣。
那心裏面沉甸甸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下去。
姜四哥似乎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他自己滑動着輪椅朝着大家走去,“你們看看,這是舒蘭和中鋒給我帶回來的輪椅。”
旁邊的人愣了一下。
還是蔣秀珍最先反應過來,“真好。”
她跟着誇了一句。
剩下的人也跟着誇讚。
這一場無形的煙火,就這樣消散了。
*
外面,鐵蛋兒領着鬧鬧和安安,在院子外面堆雪人。
鬧鬧和安安兩個小傢伙,哪裏見過雪呢,恨不得一頭扎在雪地裏面不出來還好。
安安還知道矜持,但是小手抓着潔白的雪,捨不得丟。
鬧鬧就更直接了,直接張開嘴,撲到雪堆裏面,啊嗚一口,咬了一大口的雪。
沒味道,還冰嘴。
鬧鬧迅速呸呸呸了幾口。
旁邊的姜大山瞧着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從屋檐下掰開了一根晶瑩剔透的冰棱,只要了下端尾巴的地方。
然後讓鬧鬧,“張嘴。”
鬧鬧啊了一聲,冰棱入口,他凍得一哆嗦,只覺得舌頭都跟着麻麻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好刺激。”
“我的舌頭好刺激。”
這話一說,旁邊的人都跟着笑了。
鐵蛋兒低頭,讓鬧鬧把嘴裏的冰棱給吐了出來,“好了,嘗嘗味就行了,免得凍生病。”
這話一說,姜大山有些懊惱,自己考慮不周。
接着,就見到鐵蛋兒自己掰了一塊冰棱下來,喂在嘴裏,入口的冰涼,讓他下意識地哆嗦起來,“好久沒吃過了。”
屋檐下的冰棱,幾乎是姜家每一個小孩子從小吃到大的東西。
“那是,聽說海島從來不下雪。”
鐵蛋兒點了點頭,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
他凍的搓搓發麻的手,又把安安給抱起來,塞到自己大棉衣裏面,剩下的鬧鬧,被姜大山給撿了回去,有樣學樣,揣到自己棉衣裏面。
“海島好玩嗎?”
姜大山一邊給鬧鬧搓手,一邊好奇地問道。
“還行。”鐵蛋兒想了想,“可以去海邊趕海。”
“切——”
姜大河有些不屑,“咱們在東北,也能下冰窩子,還有好多魚從河裏面自己蹦出來呢。”
“五哥,我看你就是沒什麼稀罕什麼,你自己說,咱們東北不好嗎?”
那麼多逃荒的來他們東北要飯。
在姜大河眼裏,再也沒有比東北更好的地方了。
這話,倒是讓姜大山認同,他想到什麼,眼睛突然一亮,“有了,鬧鬧和安安還沒見過冰窩子吧?”
“咱們帶他們去下抓魚去。”
這話一說,得到旁邊姜大山的點頭。
兩人齊刷刷地看向鐵蛋兒,“你覺得呢?”
鐵蛋兒也有些想去,他沒直接給答案,“我要去和老姑和老姑父說一聲。”
“他們同意了才行。”
“快去快去。”
姜舒蘭聽完對方要去下冰窩子的時候,下意識擰眉,“會不會不太安全?”
要是掉下去,算是完蛋了。
旁邊的姜大山立馬道,“不會,姑,你忘記了,那冰很厚的,人掉不下去。”
“我們最多就砸一個冰窩子,等着魚自己跳上來。”
姜舒蘭還在猶豫。
旁邊的鬧鬧抱着姜舒蘭的腿,眼裏帶着期盼,“媽媽,想去。”
安安雖然沒說話,但是他的小表情也暴露了。
到最後。
還是姜父發話,“好了舒蘭,你忘記了,你們小時候都是這般過來的。”
東北每一個長大的孩子,都會在冰面上玩耍,也會下冰窩子。
話到這裏,姜舒蘭在反對,那就成了一個不講理的媽媽了。
她點點頭,“去可以,但是以切以安全為主。”
說完看向姜大山和姜大河,“你們幫忙多看顧一些弟弟們。”
姜大山頓時點頭,轉身就去柴房拿工具。
姜家的小輩兒們,頓時浩浩蕩蕩地往冰面上出發。
*
江家。
江敏雲和鄒躍華還沒回去,就在路上吵起來了,“你是不是心裏還惦記着姜舒蘭?”
寒風下,江什麼冷着一張臉,直接質問道。
鄒躍華沒理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雪地裏面,悶頭朝前走。
就算是,他也不會回答對方。
江什麼被忽視了,她更生氣了,趟過雪就跟着追上去,拽着鄒躍華的棉衣,“是不是?”
冷不丁的鄒躍華被拽得一踉蹌,他頓時停在原地,回頭看她,皺眉道,“是不是重要嗎?”
“江什麼,難道你還不清楚,我們之間現在的關係嗎?”
這一反問。
江敏雲更氣了,“關係?當然是夫妻關係,還是扯證,被法律認可的夫妻關係。”
這話一說,鄒躍華瞬間冷了臉,“對,夫妻關係,然後身為妻子的你,和別的老男人生了野種。”
“這就是我們的夫妻關係。”
他咬重了這四個字。
這話一說,江敏雲臉色一白,“就算是如此,也否認不了我們之間的夫妻關係。”
“江敏雲,我沒那麼賤,你一個在婚內和老男人偷情覺得女人,憑什麼說我們是夫妻關係?”
這話一落,風雪好像都安靜了下來。
而不遠處,抱着孩子過來的蔣麗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麼一個真相。
彷彿,一下子所有不明白的事情,頓時真相大白了。
難怪,鄒躍華看着小石頭的目光,從來沒有任何父愛,相反帶着厭棄和憎惡。
原來——
小石頭不是鄒躍華的孩子。
敏雲?
敏雲真的是傻子啊,這般膽大包天。
旁邊的蔣麗紅只有一個念頭,江敏雲肯定是瘋了。
同樣聽到真相的高水生,也跟着愣在原地,他身上還抱着一堆的年貨和孩子用品,就那樣一下子呆在原地。
用着極震驚的目光,看着江敏雲。
江敏雲一直跟他說,鄒躍華不喜歡她生的孩子。
訴說著她的可憐。
所以,這幾年來,高水生一直對江敏雲多番照顧,就連他懷裏抱着花大價錢買來的年貨,和孩子用品。
也是為江敏雲和小石頭準備的。
但是,他怎麼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麼一個可怕的真相。
江敏雲也沒想到會這般湊巧,她和鄒躍華吵架的時候,蔣麗紅來了,高水生也來了。
她的臉色下意識地白了下。
小石頭不是鄒躍華的孩子,一直都只有她和鄒家人才知道。
而現在——
江敏雲顫抖了下身子,有些無法面對這個結果。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高水生大步流星的上前,他問的卻不是江敏雲,而是轉頭看向的是鄒躍華,“小石頭真不是你孩子?”
鄒躍華認識高水生。
這個男人一直偷偷的愛慕着他的妻子。
開始,他還會生氣,到了後面,卻覺得無所謂了。
鄒躍華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定格在江敏雲身上,“她是怎麼說我的?”
他知道,江敏雲的姘頭不是高水生,而是另有其人。
連帶着那孩子也是。
“你——”
高水生到底是在給江敏雲留面子了,沒說出來。
不過,鄒躍華似乎也能聽出來,“是不是說我怎麼虐待她,怎麼虐待她孩子?”
他從口袋裏面點了一根煙,不緊不慢的抽了起來。
高水生經過幾年的歷練,早已經不是原先那個愣頭青了。
他沒回答。
但是活了兩輩子的鄒躍華卻看明白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吐出煙圈,“知道她姦夫是誰嗎?”
這話一說,江敏雲瘋了一樣,過來扑打着鄒躍華。
“你說,你在說,我撕爛了你的嘴。”
江敏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反應這麼大,她想,如果心裏有凈土的話,高水生就是她心裏唯一的最後凈土。
她不想讓鄒躍華毀了,她在高水生心目中的形象。
鄒躍華單手就制住了她,猛地一推,江敏雲就踉蹌着倒在雪窩子裏面。
“是軋鋼廠即將退休的副廠長——今年已經快六十了。”
鄒躍華既然說出來了,就在也沒有任何顧忌,直接抬手指着江敏雲,“她——你心目中的女神,和一個比她爹還大的男人上床了不說,還為了那個老頭子生了一個兒子。”
那個兒子是誰?
當然是蔣麗紅懷裏抱着的小石頭。
這話一說。
這個世界彷彿都跟着安靜了下來。
江敏雲腦袋嗡嗡的,她張了張嘴,又打了打耳朵,下意識地朝着高水生撲去,“水生,你別聽鄒躍華胡說,我沒有,他就是為了毀掉我,才這般污衊我。”
高水生在聽到這個真相的時候,整個人都被震驚到麻木了。
江敏雲在他心目中,就像是雪山山頂的那一抹白雪,那一株雪蓮。
潔白無瑕。
但是——
如今對方的話,卻讓這雪山染了臟污,讓雪蓮化為烏有。
高水生一下子避開了江敏雲,語氣帶着幾分苦澀,“我一直以為你過的不好。”
所以,哪怕是掙錢了的他,自己省吃儉用,也會千方百計的去幫助江敏雲。
“我是過的不好。”
江敏雲無語輪次,“鄒躍華打我,還罵我,他還結紮——”
當結紮這兩個字一出,她渾身一僵,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
說錯話了。
既然鄒躍華結紮了,那小石頭是誰的孩子?
自然不言而喻。
旁邊的鄒躍華冷笑了一聲,靜靜地看着江敏雲就這樣不斷的作死。
“好了,小石頭是誰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高水生捧着一把雪,抹了抹臉,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江敏雲,以後不要找我了。”
說完,他抱着一堆的東西,轉頭就走。
他想,他就是個傻子,把江敏雲當成冰清玉潔的仙女,任勞任怨的付出一切。
然後現實確實——
高水生忍不住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江敏雲,也無法接受自己喜歡上這麼一個江敏雲。
高水生的離開,成了壓斷了江敏雲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猛地從雪窩子裏面站了起來,眼裏帶着刻骨銘心的恨意,“鄒躍華,你滿意了?”
是不是不毀了她,就誓不罷休。
鄒躍華,“真臟。”
“看着你搔首弄姿的去勾引男人的模樣,真下賤。”
“知道為什麼我心心念念忘不掉姜舒蘭嗎?因為你實在是太差了。”
這話一說。
江敏雲宛若被踩了爪子的貓一樣,臉色都跟着猙獰起來,“鄒躍華。”
“你不是男人!”
“你不是男人,無法讓我懷上孩子,我和別人生孩子,怪我嗎?”
難道不是怪對方嗎?
出來倒水的江德保聽到這話,手裏的搪瓷盆差點沒端穩。
“江敏雲,你那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和別人生孩子?”
江德保當過老師,也算是清白做人一輩子,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聽到這種話。
江敏雲沒想到今天這麼倒霉,一個個,全部都被遇上了。
她是有些懼怕自己的父親的。
她咬着唇,沒說話。
“躍華,你來說。”
以前,江德保不喜歡鄒躍華這個女婿,但是相處久了,也慢慢的接受了。
不為其他的,只為接受了對方,對方能夠對他閨女好一點。
事情鬧到這一幕。
鄒躍華覺得自己沒什麼在瞞着的了,索性實話實說,“小石頭不是我的孩子。”
這話一說,天地之間好像都安靜了下來。
江德保嘴唇顫抖了下,“不是你的,那是誰的?”
他背靠着牆,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壓倒了一樣。
鄒躍華看了一眼江敏雲,“即將退休的副廠長的。”
沒點名,但是即將退休的,副廠長,這幾個字卻帶着幾分奇妙的意思。
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給點清楚了。
江德保身子顫抖了下,“敏雲是真的嗎?”
江敏雲不想承認,但是江德保已經朝着小石頭看了過去,江敏雲和鄒躍華長得都俊兒。
但是小石頭卻有些丑,以前江德保還懷疑過,後來想想,人家說女大十八變,男孩子也差不多了。
等孩子長大了就好了。
如今看來,哪裏是孩子長的丑呢,是這孩子根本不是女婿鄒躍華的。
“你既然不回答,那就是真的了。”
江德保閉了閉眼,下一秒,抄起手裏的搪瓷盆,就往江敏雲身上砸去,“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
“我教你的禮義廉恥,你都忘到狗腦子?”
江德保不是不知道,自家閨女江敏雲,有些掐尖要強,什麼都要爭最好的。
他原以為是江敏雲母親不在了,所以有些嬌縱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沒想到,如今敢這麼大膽,不止偷情,還生下姘頭的孩子。
這種男女關係不正當,作風問題,她難道就不要命了嗎?
搪瓷盆砸在人身上,梆硬梆硬的,疼不說,還帶着幾分冰冷。
江敏雲往旁邊躲了下,“爹。”
她眼淚刷的一下子掉下來,“我沒辦法了,鄒躍華結紮卻騙婚,我能怎麼辦?”
這般示弱的樣子,讓江德保手裏的搪瓷盆,一下子就砸不下去了。
他冷着一張臉,掃了一眼眾人,“都進屋。”
江敏雲和鄒躍華頓時跟着進去了。
而蔣麗紅還抱着小石頭,她看着小石頭懵懂的樣子,到底是嘆了口氣,把孩子也跟着抱進去了。
屋內,江敏雲的弟弟在嗑瓜子,鄒陽抱着鄒美,眉頭緊鎖,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直到家裏的大人進來了,趕他們出去,“都出去玩。”
江德保一發話,三個孩子面面相覷,到底是沒在說什麼,跟着出去了。
孩子們一走。
江德保啪的一巴掌,甩在江敏雲的臉上,“敏雲,我對你很失望。”
這一巴掌因為在氣頭上,用了十成的力度。
江敏雲的臉瞬間就紅腫了起來,“爹。”
“比喊我爹。”
話還未落,江德保就轉身朝着鄒躍華道,“抱歉,是我教女無方。”
說完,還朝着鄒躍華鞠躬。
這一低頭,頓時讓江敏雲愣住了,她爹這個人,她最清楚不過的了,跟茅坑裏面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從來都不會服軟。
“爹——”
江敏雲喊了一聲,過去要扶者對方,卻被江德保甩開了胳膊。
“孩子,你們打算怎麼辦?”
小石頭不是親生的,是野種,天底下沒有那個男人能夠接受這件事。
這話一問,鄒躍華和江敏雲頓時安靜了下去。
半晌,還是江敏雲道,“就那樣養着吧。”
“不行。”
江德保想也沒想的拒絕了,“這孩子是野種,不可能在跟着你過日子。”
江敏雲頓時站了起來,“可是這孩子是軋鋼廠副廠長的孩子,鄒躍華,你敢扔他嗎?”
只要鄒躍華敢扔,江敏雲敢保證。
對方第二天就會被軋鋼廠開除。
這是以勢欺人。
這讓江德保狠狠地颳了她一眼,“江敏雲,你給我閉嘴。”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蠢的人。
“我問的不是你,問的是躍華。”
“躍華,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這是他們家對不起對方。
鄒躍華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他本就抱着目的而來,如今江德保對他心生愧疚,才是對他最有利的。
他當即道,“我有一個條件,如果您能答應我,把小石頭養在鄒家,甚至讓我當他父親,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奸生子,哪裏比得上一個有父親的孩子。
能提條件還好,這讓江德保鬆了一口氣,“你說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鄒躍華看了一眼江敏雲,不緊不慢地說出自己的條件。
“我得到消息您日後會摘掉帽子,再次回到首都。”
“我希望您有那一天的時候,把我們一家人帶上。”
這話一落。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