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1.30《罪案記錄》
商場外層的玻璃幕牆還在不斷碎裂。
隨着細長人形們湧入,商場一二層幾乎全部成為了血色之海。
那些扭曲的類似人形的血肉怪物即使被摔成一灘半固態血漿也能夠移動,並且似乎都在有意朝着某個方向前進。
倖存者們被這恐怖弔詭的場面嚇得魂不守舍,拚命往三樓甚至更高的樓層跑去。
商場內的電梯因為停電已經成為擺設,他們只能玩命地擠在步梯上,向上掙扎。
不時有人從商場中央的樓梯摔落下去,掉到細長人形組成的海洋里,然後便被無數纖細扭曲的血紅肢體覆蓋,發出凄慘的叫聲。
大多數倖存者都被這些聽上去凄慘至極的慘叫聲嚇得臉色煞白,頭都不敢往下看,直到跑到了三樓都不敢停下,腎上腺素作用下彷彿絲毫不覺疲憊。
而三樓憑欄上,酒疏正仔細觀察着這些突然闖入的細長人形。
他發現那些掉入其中的人們並沒有死去,而是如同溺水一般發出無法呼吸的慘叫,其實毫髮無損。
那些外形可怖的細長人形們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人類,它們只是一直向上攀爬,為了加快速度而不惜踩踏着彼此,也踩踏着那些掉入它們中間的人類。
那種無比執着的樣子就好像樓上有什麼極其吸引它們的東西。
至於那些只知道尖叫的人類,它們將其完全無視,絲毫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
無害到與它們堪稱兇殘的外錶帶來的危險感完全不一樣。
如果真如禰心剛才所說,這些細長人形都是禰辛操控的,那麼它們的表現確實很像是要來樓上找他。
這樣想着,蹲下身,酒疏靠近一個即將爬上來的細長人形,試探性地伸出手準備將其拉上來。
如果真的是禰辛,那麼它應該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傷害性的舉止。
纖長雪白的手掌從玻璃欄杆下的縫隙探入,酒疏神色平靜地去觸碰已經爬到欄杆旁邊的細長人形。
這個有着纖細扭曲肢體的細長人形渾身血紅,瘤狀物佈滿類似人體四肢的地方,隨着攀爬的動作而像血管一樣伸張鼓動,其中流淌着血液一樣的半固態液體,那是構成它身體的奇異雨水。
在常人看來,這便是一個十足噁心的異形怪物。
它用黏膩可怖的肢體貼在三樓欄杆上,在玻璃護欄上留下道道血痕,沒的頭顱頓了頓,似乎看到了那隻向自己伸來的手。
那隻屬於戀人柔軟而溫暖的手掌。
「禰辛?是你嗎?」
年輕歌手如山泉般乾淨清冽的聲音傳來,語氣溫和如初,彷彿他面前的並非禰心口中那個噁心至極的怪物,而是自己的戀人。
透過玻璃護欄,酒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清晰可見,漂亮的深色瞳孔中映出了細長人形醜陋可憎的面目。
一個貨真價實,令人作嘔的怪物。
窸窸窣窣——
細長人形似乎頓了幾秒鐘,之後便無視了滿臉關切的酒疏,重新低下了頭,發出一如既往的窸窣聲響。
它似乎根本聽不懂酒疏的話語,只是繼續向上爬,像無視其他人類一樣無視了酒疏。
也否認了自己就是禰辛的事實。
彷彿這樣就可以將怪物這個稱謂從身上摘除。
它不敢回頭看,繞開酒疏伸出的手掌后就向著欄杆的另一面爬去,動作有些與之前不同的僵硬。
但它仍然儘力偽裝着。
在酒疏探究的目光中,它向著酒疏身旁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去。
纖細如章魚腕足的肢體扭曲着,彷彿充斥着難言的憤怒,步伐緩慢而沉重。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直站在離酒疏不遠的地方,在酒疏看不到的地方,他看着細長人形的目光帶着幾分譏諷和厭惡。
同為一具身體裏的意識,彼此都能對各自的想法有所了解,禰心當然知道禰辛為什麼拒絕了酒疏的幫助。
禰辛想要否認自己是個怪物,可他分明就是個怪物。
一旁,被無視了的酒疏看着細長人形逐漸朝着禰心的方向靠近,不禁若有所思地收回手,眉頭微皺。
他的猜測似乎有誤,這個細長人形好像並不是衝著他來的,而是衝著禰心。
砰——!
就在酒疏思索的空檔里,禰心拿起了身旁的消防斧。
黑色短髮遮掩着臉上猙獰的疤痕和漆黑瞳仁里令人不寒而慄的純粹殺意,一下便將正靠近自己的細長人形砍做了兩半。
就像之前禰辛對待他一樣,禰心下手乾淨利落地將這個醜陋的血肉怪物劈砍回了原本血漿的模樣,就連那些下意識想要靠近酒疏的肢體都切得粉碎。
地面上多出了一灘猩紅液體。
從細長人形身上濺落的半固態液體染紅了禰心的衣服和頭髮,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歪着頭看着地上的血色,有些享受似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如一個願望得到滿足的孩子。
露在衣服外的蒼白皮膚被紅色染紅,身上的白色襯衫也被鮮血浸透,搭配上他高大到可怖的體型,宛如常人眼中的殺人狂,就連臉上病態陰森的笑容都如出一轍。
這一幕嚇得原本慌不擇路要往三樓跑的幾個倖存者遠遠看到便直接連滾帶爬地跑開。
禰心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並未有什麼表情,只是收回手裏的斧頭,轉頭看向正在一旁沉思的心上人。
「酒疏!」
他漆黑的瞳仁變得亮晶晶的,似乎想要讓酒疏看到自己殺死怪物的一幕,想要獲得心上人的讚賞。
但酒疏並未如他所想的那樣露出獎勵般的笑意,而是依然皺着眉頭,看着地上細長人形留下的痕迹思考着什麼。
或許是剛才一直積累在心底的不安和負罪感還未散去,禰心看着酒疏微垂的雪白臉龐,竟覺得那近乎冷淡的神情就像是已經厭倦了這段戀情。
厭倦了他這個總是對愛人撒謊的醜陋男人。
禰心原本臉上的笑容僵住,握着消防斧的手指微微收緊,隱隱有些顫抖,將要失去愛人的患得患失感讓他本就脆弱的精神狀態幾乎要崩碎。
而陷入思索的酒疏並未發現禰心的異常。
他看着商場內還在不斷往這裏爬的細長人形,冷靜道:「我們走吧,我記得這座商場內部還有一個通往其他區域的連廊,我們去那裏。」
如果這些細長人形真的是衝著禰心來的,那麼就有很大可能是十長老俱樂部做的手腳。
酒疏之前從電影中了解到十長老俱樂部還是有不少底牌的,有許多不知道哪裏得到的所謂聖器是真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超自然力量。
就像是那面讓禰心進入鏡像世界的鏡子一樣,他們用其他聖器來命令這些細長人形圍堵懲戒對象,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概是懲戒對象這個曾經祭品的身份被十長老俱樂部發現了。
像原著中一樣,他們現在想要直接將懲戒對象獻祭,讓這個很符合神明現世軀體要求的懲戒對象成為真正獻給神明的祭品。
這是目前在酒疏看來很符合情況的猜測了。
不過由於現在得知的信息不夠多,他也無法完全確認。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們要儘快離開這座遊樂園。
那些細長人形越來越多,雖然懲戒對象的武力值很高,但也架不住人海戰術,他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好。」
身後跟來的禰心聲音有些低落,引來酒疏訝異的一瞥。
雖然不知道禰心為什麼情緒突然低落起來,但酒疏還是安撫性地牽住了他的手,帶着他往商場內部的方向走去。
現在旁邊的樓梯上全都是人,他們只能繞道去位的連廊。
酒疏邊走邊分析一會兒要走的路線,而被他牽着手的禰心則是愣愣地看着酒疏白皙的手掌,好一會兒才有些靦腆地握緊了酒疏的手掌。
剛才還晦暗無光的眼睛也重新恢復了些許光彩。
與他寬厚的手掌比起來,酒疏的手掌柔軟而細膩,令他着迷地不願放手。
不過握了一會兒,禰心就發現自己剛才做掉細長人形時,手掌上沾染的血紅色粘稠物全都隨着手掌交握的動作染到酒疏手上了。
禰心:「!」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唯一一片沒有沾染污漬的衣角輕輕擦拭酒疏的手掌,心疼地看着酒疏被染紅的手。
心上人的手被自己弄髒了這件事讓本就滿心負罪感的禰心又是愧疚又是懊悔,動作愈發小心。
動作輕到酒疏都沒有絲毫察覺。
酒疏正在觀察四周的環境,聲音沉穩地向禰心分析他們現在的狀況和接下來的計劃:「我們一會兒先去左邊走廊的步梯,然後再……」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先找到禰辛,我記得這商場裏有賣生活用品的商店,裏面應該有鏡子,一會兒去試試看能不能……」
話說到一半,酒疏停住腳步,略顯沉默地看着禰心小心擦拭自己手心的動作。
只看禰心迷茫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
「……」酒疏扶額,承認自己職業病犯了,以前在那些小世界裏替男女主扛過不少刀,一遇到這種危險情況就忍不住分析起來。
畢竟不分析清楚,男女主根本不會相信他。
而對禰心這個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來說,過多的解釋似乎並不必要。
「算了,跟着我走就好。」
酒疏索性不再解釋,繼續朝着商場內部走去,他現在要去找一面鏡子。藲夿尛裞網
剛才那些玻璃幕牆雖然可以當做鏡子,但他仔細看過了,禰辛並不在裏面。
酒疏不想去思考禰辛真的死去的可能性。
畢竟是那個所謂的創世神卡斯莫斯的人類化身,酒疏覺得禰辛並不會如此輕易地死於自己人格間的廝殺。
酒疏如此想着,盡量安撫心中的些許不安。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生活用品商店,酒疏看着這遍佈一整層的生活用品,看了看區域分佈圖,總算找到了售賣鏡子的地方。
「禰心,你能感覺到禰辛在哪裏嗎?」
聽到酒疏的詢問,禰心微微一頓,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些陰影,他搖了搖頭,道:「我感覺不出來。」
這確實是實話,在鏡像世界的時候,禰辛也無法感覺他的存在,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被自己砍傷。
想起禰辛當時震驚而無措的樣子,禰心看向商店裏遍佈的大小各異的鏡子,在酒疏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漆黑瞳孔中更是閃過一絲愉悅。
他知道禰辛根本不在鏡像世界裏,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
以後都不會再變回來了。
禰心低下頭,悄悄收緊了握着酒疏的手,嘴角的笑意甜蜜而詭異。
那個怪物不會再來打擾他們了。
等到他和心愛的酒疏一起離開遊樂園,禰辛就會徹底留在這裏,再也無法跟他搶奪愛人。
就在禰心幻想着沒有禰辛的美好未來時,酒疏也在思索該怎麼找到禰辛。
他想起之前禰心說在鏡子另一邊的世界裏沒有其他人,卻能看到他和禰辛。
如果禰心沒有說謊的話,那他們兩個人就是在鏡像世界裏也能被看到的。
沉吟片刻,酒疏決定將這裏的每一面鏡子都找一遍。
如果禰辛能夠從鏡像世界裏看到他們,就會隨之出現,到時候就可以找到他了。
如果還是不行,就只能等到離開了遊樂園去十長老俱樂部那裏找找辦法了。
作為始作俑者的他們一定有辦法找到禰辛。
跟禰心簡單說了計劃,酒疏便開始認真翻看鏡子,每一面鏡子都仔細找過才去看下一面。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為了另一個人如此耗費心神,任何人都會感到無比嫉妒,禰心也不例外。
跟在酒疏身旁的禰心略帶怔忪地看着酒疏專註的樣子,手指顫抖着,好半晌才勉強維持住自己表面的平靜。
他眼中閃過一絲猩紅,收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着,指尖陷入掌心,滲出鮮血,彷彿他心中無法排解的恨意和愁苦。
那個怪物!都怪那個該死的怪物!不然酒疏根本不會無視他去找什麼可恨的鏡子!
禰心目光陰冷地看着商店裏的各式鏡子,即使禰辛真的藏在這裏面,他也不會容許那個怪物再次出來。
他能把他砍成碎片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禰心咬牙切齒地垂下頭,一旁的鏡子中清晰可見他陰鬱的眉眼和一隻從他身後伸出的蒼白手掌。
砰——彷彿是在害怕引起注意,在一陣聲音極小的動靜之後,原本還站在原地的高大男人不見了蹤影。
直到酒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轉過頭準備跟禰心說接下來的計劃時才發現禰心已經不見了。
「……」酒疏看着不遠處地面留下的一堆碎片,面無表情地把手裏的鏡子放回了原位。
差點忘了,這兩個典型戀愛腦人格之間的水火不容已經到了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酒疏突然覺得自己剛才認真找鏡子的舉動很蠢,蠢到他難以直視。
*
砰——!!!
昏暗的房間裏,地板上到處都堆滿了笑容詭異的洋娃娃,旁邊的貨架上還有許多未拆開包裝的木偶,精美的服裝和雕刻,卻全都有着詭異僵硬的笑臉。
隨着房間正中央的落地鏡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洋娃娃們的眼珠似乎動了動,轉向了鏡子的方向。
鏡子裏,一個身形高大面目沉默的男人正緩緩從鏡子中的黑暗裏走出來,彷彿經歷了一場鏖戰,他身上染滿了猩紅色血跡,手中也拖着一把沉重的消防斧。
咔擦咔擦——鏡子碎裂的聲音接連不斷,身形高大的男人從即將碎裂的鏡子裏跨出,只留下身後一個與他同樣面貌的男人神情狠戾,眼神中滿是深深的怨毒。
【禰辛!該死該死!該死!!!】
【我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該死的怪物!】
不斷放着狠話的男人掙扎着從鏡子裏探出手臂,似乎想要逃離冰冷毫無溫度的鏡像世界。
那隻探出的手臂蒼白而滿是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奇怪的是那些邊緣泛白的傷口沒有絲毫鮮血滲出,毫無血色的皮膚表層如死屍一般可怖,在黑暗的房間裏愈發駭人。
走出鏡子的男人平靜聽着鏡子裏傳來的詛咒和謾罵,面無表情的臉上還殘餘着血痕。
他黑沉沉的眼珠看着那隻探出鏡子的手臂在觸及外界的空氣時緩緩碎裂成鏡子碎片,鏡子內的蒼白男人也淹沒在黑暗裏,發出痛苦而怨毒的抽泣聲。
他低頭看着一地碎片,良久才動了動腿,將碎片踢回到鏡子裏,似乎有些嫌棄。
他不是怪物,禰心才是。
如此想着,男人抬起頭,準備離開這個房間去尋找自己的戀人。
還沒等他轉身,身後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禰辛。」
酒疏的聲音冷淡到與之前判若兩人,冷到令男人猛地僵硬住身體,漆黑瞳仁幾乎縮成針尖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