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231章
風聲呼嘯而過。
夏天很少刮這樣迅猛的風,諸伏景光的黑髮被風捲起來,又因為汗水黏在額角,泛起一陣讓人煩躁的癢意。
計劃忽然的打亂讓男人的心臟都突突跳個不停,他用手把卷到臉上的髮絲理下來,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放在口袋裏的那部手機在震動。
不是現在使用的那個、每天都要接無數電話的那一部手機,而是在徹底對組織展開攻勢之前,作為綠川光所使用的那一部。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界面。
是陌生號碼。
在此刻出現的陌生號碼又讓警官的心臟忽然砰砰的劇烈跳動起來,他清了清喉嚨,示意旁邊的車座上,也被納入計劃當中,正在皺眉看着少年宮地圖的江戶川柯南別說話后,接通了這個電話。
“喂,您好。”
“諸伏。”
被用沙啞聲響說出的這個姓氏讓諸伏景光猛地瞪大眼睛,他沒拿手機的那隻手下意識捏住了旁邊的扶手,他整個人都往前傾了一下,“君...?!”
對面似乎沒有留給他確認身份的時間,他語速飛快的吐出了一個地點,都是通風口所連同的地方。
“總控室能打開基地所有入口。”羽谷緲沙啞着聲音道,他踩在實驗室滿地的碎片之上,踏着從那些研究員的喉嚨間溢出來的鮮血,手裏的電話正來自於一個死不瞑目的傢伙。
他之前也動過直接通過通風口過去打開控制室的念頭,但是組織很是謹慎,通往總控室的通風管道太狹小了,即使他把兩側肩膀都卸了也沒法通過。
“......只有小孩的身體能通過通風管道,到達總控室。”
聲音從話筒里泄出去,神色嚴肅的江戶川柯南一愣,放下了手裏的地圖,“我去。”
這確實是只有他才能辦到的事情,羽谷緲垂了垂眼眸,沒有強調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這其中的風險,只是啞聲道。
“我會解決琴酒。”
說罷,他沒有等回復,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將手機放在口袋裏,看向了面前零散的擺在面前的許多管試劑。
他最先摸到自從被抓來后組織就再也沒有提供過的緩和劑,垂着眼眸將其推進了自己的脖頸里,然後是止疼劑,之後再是其他的......
無論是什麼樣的藥劑,穩不穩定,只要能在短期內提高這個身體的力量,他都全盤接受。
一支又一支的注射劑。
第二管止疼的葯掩蓋住了隨着藥效發散而從五臟六腑處不斷泛起的疼痛,羽谷緲眯起眼睛,即使感覺不到,身體也在這種時候微微顫抖起來,汗水順着稜角分明的下顎滑落下來,又隨着他往前微弓身體的動作滴落在地上,稀釋開了一小片血跡。
感覺心臟被擠壓,窒息的恍惚感從最中間泛起,他慢慢的喘息着,將手伸到了剛才被自己卸掉的那個肩膀上,一點點將其復原了回去,疼痛被壓住后就只剩下古怪的脹痛。
沒有完全恢復,但是只要他想,這個尚未恢復的傷不可能阻擋他的任何動作。
他的實驗室最內部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那兩把刀,刀尖仍然鋒利,在實驗室慘白的燈光下反射着光芒,如同高聳的雪峰一般。
黑髮男人將白色的那把豎在面前,輕輕吻過刀身。
像是在邀請這兩把伴隨了十幾年的刀具,與自己最後一戰的儀式。
手持着這兩把令人恐懼的匕首,只着着一件黑色風衣的羽谷緲出現在那個實驗室之外的走廊上時,因為定期的檢測在實驗室內的琴酒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的情緒,似乎早就會料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語言,只是在視線相對的那一刻,羽谷緲忽然就動身了。
他往前跑了幾步,穿過看守員的屍體,然後踏着右側的牆面借力將自己整個人都彈了起來,那兩把刀在他手中翻轉,就如同身體的一部分一般,在燈光下閃出道道鋒芒。
琴酒眯起眼睛,舉起了自己的手。槍。
在騰空的那刻,羽谷緲就推手送出了那把無毒的匕首,雪白的刀刃從側上方對着男人刺去,因為距離及近,琴酒無法避開,只能用手。槍的表面進行阻擋。
鋒面劃過槍械,拉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響,在被打開的同時在銀髮那人的手背上拉下了狹長的一道口子,在刀刃被彈開時,他迅速調轉槍。口,對着上方連着開出了兩槍。
兩發子彈都順着羽谷緲手臂外側擦了過去,將黑色大衣的布料盡數劃破了。
在見匕首被對方躲開的那刻,他就立刻揮着黑色的那一把向琴酒的後頸處揮去,他這一把匕首的毒發時間在五至十個小時之後,在現在和一把普通的匕首並沒有什麼區別。
銀髮男人動作迅速的轉過身來,微微往後仰頭躲過了這一刀,鋒利的刀尖只是擦着翻飛的髮絲,幾縷銀髮被橫空拉斷,飄落在地面上。
在這一擊的同時,羽谷緲用腳尖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那把雪白的匕首被力道掀道半空中,在空中旋轉了小半圈后被黑髮男人滿是血污的手反手接住了。
他深知自己在現階段肉搏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在拿住匕首的那一刻往後撤退了好幾步,然後再次借力猛地向琴酒衝去,兩隻手上的匕首都在空中略微劃了一個半圓,琴酒立刻用手擒住了對方先攻來的那一隻手手腕。
在被握住手腕的那刻,羽谷緲勾起一側嘴角,他靈活的翻轉手指,讓原本刺向前方的刀刃迅速向反方向刺去,帶着毒的匕首在劃破自己手心的同時狠狠刺穿了對方手掌的側面,疼痛讓男人皺起眉頭,從鼻腔里略微哼出一聲來。
刺中后,他立刻調轉手部,用埋入血肉內的匕首在琴酒的手臂上拉出了一條深且狹長的刀口。
子彈從被銀髮男人捏着的手。槍槍。口當中射出來,羽谷緲另一隻手衝著對方揮舞出刀刃的動作頓都沒有頓住一下,任由子彈射向了自己的腹部。
這本來是用於阻攔對方攻擊的動作,但是無論琴酒還是羽谷緲,兩個人都絲毫沒有向旁邊讓開,在黑髮男人將自己手中的匕首狠狠刺進琴酒的肩膀,並用力往下撕扯出一道縱深的傷痕時,那幾發從槍。**出的子彈也打穿了他的腹部。
血腥味在空氣里散開,沒有一個人因而慢下手中的動作。
“瘋子。”看着他以命換命一樣的打法,琴酒說出了兩人交手后的第一句話,他嘴上說著‘瘋子’,墨綠色的眼睛裏卻閃過興味,嘴角的弧度不斷放大,露出了一個帶着瘋狂的猙獰笑意來,好像這個詞是一個絕妙的誇讚一般。
“彼此彼此。”
羽谷緲冷着臉回應。
他吐出這句話后,立刻拔出了刺在琴酒肩膀上的匕首,然後用鋒利的刀尖順着對方胳膊往下,沒有絲毫猶豫的斬斷了男人的手腕,在動作時,正捏着他右手手腕的手鎖緊用力,就這樣直接捏碎了腕骨,帶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響。
兩個人同時失去了一側的手,在被捏住腕骨后,羽谷緲迅速將另一隻手回收壓在了琴酒的肩膀上,然後以手臂為支撐點,腳步借力騰起來,將膝蓋彎起抵在男人肩膀上后,他腰部用力在半空中藉著手臂和膝蓋的支撐轉動了半圈,用大腿夾住了他的脖頸,在雙膝都抵在了琴酒肩膀上后,他迅速鬆開手臂,衝著男人頭頂上方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琴酒冷笑了一聲。
他直接將手。槍換到了側面被劃出了破開,卻仍有行動能力的那隻手上,往上用槍。口對準了對方的膝蓋打出了一槍,子彈立刻鑲嵌進了羽谷緲的血肉之中,飛濺出的血撒在琴酒的銀髮和側臉上。
匕首照常落下,在刀尖剛剛在他頭上劃破一道口,還沒來得及往更深的地方刺去時,銀髮男人就用手向上抓住了他的膝蓋和腿彎,然後用力將自己肩膀上那人甩向了一邊,又衝著對方落地的位置一連射出了好幾發子彈。
至此,手。槍中的彈藥終於全數耗盡。
羽谷緲在背部接觸到地面時就藉著衝力向後面翻滾了兩圈,射向他的幾發子彈盡數打在了地面上。
沒空在意自己受傷的膝蓋,他在躲開子彈后離開用手撐着地面站起身來,快速向琴酒攻去,刺出的匕首被男人側身躲開,閃着寒光的刀刃在他脖頸側方劃出了一道狹長的傷口。
手。槍當中已沒有子彈,琴酒乾脆直接丟棄掉了這個此時礙手起來的武器,他往後連着躲避了好幾下,最後在羽谷緲刺出最後一下時,男人墨綠色的眼眸一暗,居然直接往前方迎去。
原本正向著心臟位置刺去的匕首在琴酒徒手的阻隔之下刺中了胸口下方腰腹的位置,避開了要害,不顧刺進自己身體裏的刀刃,銀髮男人衝著襲擊者扯出了一抹冷笑,他鬆開阻隔的手,改為掐住了對方細長的脖頸。
在掐住的那刻,男人立刻發力,將被自己掐住致命點的那人使勁向旁邊的地面上砸去,羽谷緲的後腦狠狠磕在牆面上,他手部用力想要將刺進琴酒身體裏的匕首拔下來重新攻擊,卻被對方用另一隻隨着手腕斷裂但仍能勉強活動的手取下了匕首,扔向遠處。
血污順着他黑色的髮絲慢慢滑落下來,滴在地上,琴酒咬着牙,用能將人掐斷的力道扣着他的脖頸,半分都沒有鬆開。
羽谷緲微微闔着眼睛,冷灰色的眸子已經有些渙散了,死死卡在喉間的那隻手沒有絲毫憐惜的不斷加重,讓他原本因為努力想要獲得更多氧氣而哽出的氣聲都消失不見。
將他按在冰涼的地方上那人一直戴着的黑色禮帽早已在打鬥中散落在一邊,從另一側垂下的頭髮擋住了光下,在地上投下陰影。
男人滿是血的手死死掐住身下那人的脖子,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被暴了起來。
血交融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的。
琴酒凌亂的銀白髮絲之下,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閃過幾近瘋狂的光線,他盯着羽谷緲因為缺氧而痛苦的蹙着眉頭,徒勞掙扎着的模樣,不願意放過獵物臉上臨死前的任何一點神色。
黑髮男人似乎已經因為不斷的缺氧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原本使勁想要把掐在自己脖子上那隻手拽下來的手鬆了下去,變成徒勞的拽着琴酒衣服胸口的位置。
厚實的黑風衣在對方的動作下被拽開,崩出的扣子摔在地上,又彈到了另一邊去,半永久的風衣終於敞開,露出了下面有些單薄的高領內襯。
沒有理會這個動作,琴酒一隻手掐着那節冷白的脖頸,另一隻手往上,動作粗魯的擦過羽谷緲的臉,將上面沾上的灰塵和血跡都勉強擦掉后,手微成爪狀將他凌亂散落在臉上的黑髮拽到了一邊,讓男人的整張臉都毫無遮擋的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之下。
冷灰色的眸子裏已經蒙上了一層霧,原本的痛苦漸漸消散下去,散做了一片恍惚的暗光,琴酒低頭看着,頭側被羽谷緲用手。槍槍托砸出的傷口溢出血來,染濕了大片銀髮,又順着額角漸漸匯聚成一滴暗紅的血,最後往下方砸去,正落進了地上那人的右眼裏。
突然的刺激讓羽谷緲下意識眨了眨眼,於是那滴血混着生理性的淚水一起從眼角落了下來,在側方拉出一條血痕。
欣賞着對方瀕死的模樣,琴酒嘴角的笑容一點點拉大,他細細看着那雙已經快要失去光彩的眼睛,在湊近的那刻,忽然捕捉到了冷灰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流光。
隨着一聲衣料被拉扯開的聲音,男人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慢慢低頭往下方看去,本應該已經失去力氣的羽谷緲雙手中緊緊握着一個已經深深扎進他喉嚨當中的東西,在將其整個沒入后,羽谷緲扯出一抹冷笑,雙手用力拖着那個東西往側方劃去。
血從喉嚨里溢出來,像是決堤的河水。
那是一塊鋒利的鐵片。
像是從什麼地方拆下來的一塊細長鋒利的貼片。
如果琴酒在此刻回到那個曾經將君度禁錮住、現在卻已被血水打濕的囚籠,大概會注意到,自己屬下死時所穿的那件大衣上,為了更好固定衣服而採用了兼顧材料的腰帶扣已經失去了最前端的那一片。
而這一片誰都想不到能作為武器的鐵片,此時成為了斬向他的屠刀。
銀白的髮絲掃在了羽谷緲的臉上。
他睜着眼睛看向頭頂慘白的燈光,過了好幾秒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琴酒死了。
刺耳的警報聲在此時從上方響起,伴隨着基地內無處不在的,因為門緩緩打開而發出的轟隆隆的機械運轉聲。那位小偵探已經成功從通風口進入了總控室,並且打開了所有的機關,讓警方終於可以如利劍一般刺進組織的心臟當中。
不過這些都和他無關了。
......有點累啊。
羽谷緲伸手,將砸在自己身上的那具屍體推到了一邊,男人仍然保持着死前的神色,連眼睛都沒有閉上。明明是自己親手把鐵片刺進了對方的喉嚨,但是現在看着這個已經失去氣息的殺手,他卻沒有半點實感。
大概琴酒會死亡這件事,無論對誰來說都有些不可思議。
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他伸手,擦掉了濺在自己臉上的血,有些恍神的想到,連這個深埋於地下不知道多少年的組織都會被連根拔起,這傢伙會死好像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羽谷緲慢慢扶牆站了起來,他看向周圍,好幾台儀器運作着,裏面是組織幾十年來費盡心血研究出的所有數據...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數據。
之前由月山朝里交給灰原哀的那一份,他從庄園裏帶出來的數據已經足夠女孩研發出讓她和那位小偵探恢復原樣的葯,至於這些......
黑髮男人很快有了決斷。
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這個實驗室里還能找到易燃的實驗液,不多,但是對於現在來說綽綽有餘,他扶着牆,慢慢將所有的液體撒滿了整個實驗室,然後靠着牆在琴酒的屍體旁邊重新坐下了。
從對方那件風衣的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在給自己點上一根后,他隨意將手中按開的打火機拋向了實驗室的另一側。
火立刻從地面上躥了起來,灼燒着所有的實驗裝置,警報聲和機械內部小規模爆鳴的聲音同時傳來。
羽谷緲垂下眼眸,看見了自己被鮮血覆蓋著的手,有些血液已經半凝固了,握拳時有粘稠的觸感,看着這雙手,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但這些事情又在轉眼之間煙消雲散。
口袋裏的手機不斷震動着。
他摘下嘴裏叼着的煙,將其拿起來,原本乾淨的手機也被染上了血。
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號碼,大概是諸伏景光已經成功和隊伍已經進入了基地內部,現在正在尋找他的位置。
還真是不想被別人看見現在自己這幅...渾身是傷的樣子。
不過要不了多久,等溫度足夠高的時候,前面不遠處的那幾台機器都會爆炸,這裏應該什麼都留不下,無論還是那些數據還是他自己。
這樣想着,羽谷緲往後微微仰頭,靠在了牆面上,忽然想起來自己大概欠那個溫柔的公安很多話沒說。
他垂了垂眼睛,最後還是拿起手機,給那個一直不停撥打着電話的號碼發出了一封郵件。
[已解決琴酒。
......謝謝。]
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感謝,也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麼,看見屏幕上出現了‘發送成功’幾個字后,他手指靈活的敲擊着界面,刪掉了通話和通信記錄,然後關機,將手機里的卡取出來掰碎了。
羽谷緲伸手,摸到了不遠處的手。槍,有在琴酒身上找到了他剛才打鬥中並沒有來得及補充的彈藥。
冰涼的槍。口抵在了太陽穴上。
他活過了幾十年,之前是被仇恨拉扯着往前後,現在那些仇恨隨着刺出的劍和淪陷的基地,終於被慢慢鋪開,清理走了。他也可以繼續活下去,為了也許還在幻想自己能夠回來的女孩,和尋找自己的家人。
但是為了自己的話......他想要做什麼,自私一點,拋開所有那些‘為了’,拋開所有人,全心全意為自己想一次,活一次,他想做什麼...?
想結束所有的痛苦,想用子彈抹除被逼無奈的罪孽......總之,他想結束了。
羽谷緲看着囚籠一樣的實驗室,看着自己看了幾十年的慘白的燈光,第一次感覺到輕鬆。好像肩膀上壓着的,一直徘徊在他身後撕咬着他靈魂的一些東西都消失了。
斷罪者終於為自己敲響了喪鐘。
男人彎了彎嘴角,在不斷加大的火勢當中,在騰起的濃煙和滾燙的空氣當中,在劇烈的爆炸之前,露出一個沒有任何陰霾的笑來。
他扣下扳機,子彈從槍。口飛射而出。
一切都結束於那聲槍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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