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求指迷遠赴富智寺 調銀子途遇流浪寇 第一節 悟般若同驅心魔

第十六章 求指迷遠赴富智寺 調銀子途遇流浪寇 第一節 悟般若同驅心魔

七月初六夜,周蕊珠直至快四更時才從嶠溪庄回到嶠陽河邊,周達雄和周蕊瓊果然已在木筏上等了好久。看見她時,周蕊瓊問道:

“珠妹為何直坐到這時才回來?”

周蕊珠輕聲的反問:“三哥和姐姐看見我在他家客廳里坐着?”

周蕊瓊說:“不知那三個賊是什麼來路,看樣子他們對嶠溪庄內的道路很熟悉。他們在前面左躲右藏,我和三哥不熟悉他莊裏的情形一直沒有追上。我倆不放心又搜尋了好久,都沒有發現蹤跡,就回內院找你。遠遠的見你和嚴叔母相對坐在客廳里,就回到筏上來來等。”

周蕊珠輕描淡寫的說:“我當時解了嚴叔身上的麻繩,嚴叔就趕緊去了米源倉。我進內院見嚴叔母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擔心那些賊殺回馬槍找到內院來,因此坐在那裏陪她。”

周達雄說:“今夜的賊果然是有預謀,玩了聲東擊西的伎倆。他們逃跑時如此躲藏,秉德秉多二人又都不在,不知會不會是他莊裏的內賊,因此選擇了今夜動手。”

周蕊瓊說:“內賊的可能性估計是不會有的。如果是內賊,一定是先探好銀庫房才會下手,不會綑住嚴叔喝問。小妹與嚴叔母坐了這麼久,有沒有說到什麼可疑的事?”

周蕊珠上了木筏之後就一直低着頭,這時輕聲說了“我倆什麼都沒有說”,就沒有再開口。

周家三兄妹此前沒有進過嶠溪庄,周達雄也只是有幾次為買主運送木材走嶠陽河水路時,聽人指點過沿河各處的村莊,所以他雖然知道嶠溪庄的位置,但不熟悉嶠溪莊裏面的情形。而幾個散寇嘍羅則因為預先探訪過熟悉內情之利順利逃脫周達雄周蕊瓊的追趕。木筏重新向前駛之後,周達雄和周蕊瓊還在對三個竊賊熟悉嶠溪庄路徑的事議論着,但是周蕊珠則一直低頭悶坐。

兄妹三人第二天護運送木頭進了嶠陽寺,才知道上月師父送出自己兄妹三人的那天夜裏修過晚課之後,即在夜色里離開了嶠陽寺。兄妹三人不禁都是心情失落。回想那日告別師父時的情景,方才明白師父當時真的是在與他們依依話別。周蕊瓊說:

“果然是珠妹心靈智巧,那一天向師父告別出來,就感覺師父是依依不捨。”

周蕊珠的心情已經是一團亂麻。此時既見不着師父,又不知師父的去向,她的心頭更是有如壓着三尺寒冰。不管三哥姐姐說什麼,她都是悶悶的不開聲。

回到家裏,周蕊珠彷彿換了一個人,悶悶的沒日沒夜地練刀。家裏人,除了她房裏的丫環梅菲為她送衣送飯,她什麼人都不想見到。這一日,聽說嚴家差了管家來送謝禮,周蕊珠想了想,就給嚴秉多寫了一封絕情書,附上嚴家的定情信物玉連環,讓梅菲交給嚴管家帶給嚴秉多。

家裏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但是她自己不說,別人最怎麼問她也沒有用。

七月初六夜嶠溪庄和米源倉同時出事,周承庥第二天就聽說了,但是並不知道自家三個子女在這事上幫了嚴家的大忙。直到嚴管家代表嚴豐祿送來謝禮,才知道有這個事,但是,三個子女在這件事上幫了些什麼忙,他還是不知道。

送走了嚴管家,周承庥問三個子女,周達雄和周蕊瓊都把自己當晚做的事說得很清楚,但是周蕊珠,開始時還是一句話都不回答,後來見父親一臉無奈,她才開聲,但也只說解了嚴叔父身上的麻繩,陪嚴叔母在客廳里坐。問她嚴家在庄外發現的兩個受重傷的劫賊是不是被她殺傷,問她身上的血跡從哪裏來,她都低頭閉口不言,彷彿是沒有聽到姐姐哥哥在問她。家裏人見她給嚴秉多寫了絕情書,讓他早擇佳偶,但是又說“不願生為嚴家人,但願死為嚴家鬼”的話,就覺得得其中一定有蹊蹺。但是究竟會有什麼蹊蹺,她自己不說,甚至連身上的血跡怎麼來的也不肯說,全家人都只能疑慮重重。可是她練刀練得不知日夜,人也成了瘦骨伶仃的模樣,讓全家人都心疼,郭氏更是急得徹夜睡不着。她對周承庥說:

“夫君,珠兒不是在練刀,她是在玩命。再這樣練下去,必定要傷着身子骨。這孩子,她究竟碰着什麼樣的事,連自己家裏人面前都不肯說,只悶在肚裏自己受罪。夫君須要想個辦法勸勸她。”

周承庥說:“女兒的事,你做娘的說話最有用。你都沒有辦法,我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再說她自己什麼都不說,誰也難以知道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譬如說郎中治病,須要知道是什麼病,病在哪裏,才好對症下藥,現在珠兒的事,就好象是她得了重病,卻根本不讓郎中看病,也不告訴病情。這個情形,就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摸不着治她病的門道。因此,我也只能和娘子一樣,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卻又束手無策。”

郭氏又問大女兒說:“你姐妹倆事事都在一起,什麼話都說得親密,這次的事,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周蕊瓊說:“那天我想出乘木筏乞巧去嶠陽寺的主意,原指望讓妹妹開心,卻不料半路逢着嶠溪庄出事,我們去了他莊裏一趟回來,妹妹心情反倒更重,就變成了這個模樣。娘,你和爹都知道,以前她是什麼事都會對我說,可這一次,她什麼都不說。我思來想去,也真的只能着急,毫無頭緒。”

金氏見全家人焦慮,公公婆婆寢食不安,自然也是跟着發急。聽了兩位長輩和大姑娘的話,她忽然有所領悟的說:“爹、娘,以女兒看來,小妹的事,不是因為嚴家二郎所起,而是另有原因。若是因為嚴家二郎,她不會既與嚴二郎絕情,又說死後要做嚴家鬼的話。小妹的心裏,很明顯還戀着嚴家二郎,是他家裏出了什麼事使小妹寒了心,但是那事又不能明說,所以才憋出這個模樣。”

郭氏聽了微露笑意說:“還是這個女兒貼心,知道她小妹的心事。”

家裏人都覺得金氏說得有理,但是,嚴家有什麼事使周蕊珠傷心絕意到這樣的程度,誰都猜測不出,也根本沒有辦法猜。

金氏又說:“爹,娘,小妹的心事,只有三哥和大妹能解。嶠陽寺師父那裏,他三人都喜歡一起去,什麼刀法也是一起學,三哥和大妹一定有辦法解得開小妹心裏的糾結。”

周蕊瓊被三嫂的話提醒,想起了二月十九日與師父告別時的情景和師父說的話,因此說:

“三哥,二月十九日我們在嶠陽寺淋了雨,師父讓我們換了僧衣回來,還說以後如果遇着煩心事的時候,穿上僧衣,念幾聲阿彌陀佛,就可以忘記煩惱。看珠妹現在的情況,她是遇上大煩心的事。我倆把師父的話對她說幾句試試,看她會怎樣。”

周達雄說:“這事倒是忘了。師父當時還送給我們四句偈語說:菩提非樹樹常存,明鏡非台鏡自明。一腳邁過萬千劫,身輕心爽道路平。現在是珠妹心頭的明鏡蒙了塵埃,邁不動向前的腳步,因此煩惱。”

黃昏時,周達雄和周蕊瓊各穿着僧衣手執鋼刀來到後花園。周蕊珠早已揮刀練得入神,忽見三哥和姐姐各穿僧衣前來,頓時心裏一怔,周達雄和周蕊瓊見機猛地異口同聲大喝:

“珠妹何在!”

周蕊珠正要回答,卻忽地心潮洶湧渾身震動,隨即就感到心地通明,渾身愉悅,不覺躬身下拜說:

“多謝三哥姐姐。小妹已迷卻本性不知所在,若不是三哥姐姐出手相救,小妹這時早已身在魔界中矣。”

周蕊瓊乘機甩過僧衣同時追問道:

“既然識得自性所在,可識得此是何物?”

周蕊珠邊穿僧衣邊問答說:

“阿彌陀佛。佛法廣大,涵蓋乾坤。波浪洶湧,截斷眾流。撮起洪爐一點雪,融卻黃河通天冰。”

周達雄拍手笑道:

“萬古長空,風月浩浩。東方日出,乾坤朗朗。珠妹心頭之冰已化,從此心智無礙,將登智慧天界矣。”

三人機緣契合,禪鋒交融,旭和熙的春風,如清和的秋月,同練佛禪六合刀法,口頌佛經。幾個套路之後,周蕊瓊忽然問道:

“佛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不知珠妹得的是什麼心?”

周蕊珠朗聲大笑說:“小妹只有一顆通明透亮的心,不知過去、現在、未來三心是何物。更不求那三心何時可得。”

周達雄緊接着追問說:“珠妹既然心地通明透亮,卻為何迷着過去、現在、未來三心不識?”

周蕊珠聞聲又是一驚。想要回答,竟不知怎樣回答,想要請教,又不知如何啟口,頓時怔住,卻見得周蕊瓊一招掃蕩魔軍迎面襲來,她趕緊施出明心見性招數相迎。就在兩刀相接的電光石火之際,周蕊珠渾身又是一陣震動汗出如雨,不覺又一次躬身下拜說:“多謝三哥姐姐,為珠妹找着自身的三心。”接着誦道:

“過去現在與未來,此身三心合同根。若還身外求三心,此身卻在地獄門。”

周蕊瓊接着誦道:

“過去現在與未來,迷卻三心失身根。三心現時天眼開,古往今來自由門。”

周達雄接着誦道:

“過去現在與未來,三心自在身非根。光明三心大千界,八萬四千法同門。”

兄妹三人誦罷偈語,在同聲歡笑中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繼續口誦佛經殖民地練刀法。

月亮已升起在東半天,天地萬物都沉浸在一派澄徹透明的朦朧之中。三人只覺得隨着月亮緩緩上升,手裏揮動的刀勢由寒光閃閃漸漸的變成了有影無形,頓感身意刀三者融合一體匯入了天地萬物之間。

不覺月移中天,東方將白。兄妹三人俱感身心澄明愉悅,同時仰望浩浩長空會心微笑。各自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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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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