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眾議襄成重建事 一語牽動幾家心 第一節 說者無意

第十一章 眾議襄成重建事 一語牽動幾家心 第一節 說者無意

六月初九日,周承庥周達雄父子從周家村回到嶠陽鎮時,正值今年第三批五百包生絲運到,周達識與綢縀庄的夥計都在忙碌。周承庥便在綢縀庄料理生絲交接的事,周達雄先回岡溪庄向母親說了昨夜的情況,然後就去了木材行。

晚上周承庥回到家裏,郭氏滿臉露着喜色。她已經從三兒子嘴裏聽說了昨夜發生在嚴家村的事,見到丈夫回來,禁不住喜孜孜的說:

“珠兒與嚴家二郎真的是前世修來的緣份。還沒有行聘,兩人就象個小兩口似的,時不時聯手露面。你在那邊,有沒有與嚴豐祿碰到,知不知道他家準備什麼時候來交換庚帖行聘禮?”

周承庥說:“沒有看見嚴豐祿。聽說昨日初八正好是他的生日,或許他家裏還有客人陪着,沒有時間到陣前來觀看。”

周承庥昨夜是陣前觀戰的人,戰場上的情形比奮力交戰的三兒子看得詳細清楚,這時與娘子細細的說起,把個郭氏直聽得有如聽評書一般止不住眉開眼笑:

“珠兒與他家多兒,真的如他家定情信物玉連環一般環環緊扣環心,看着環環分明,卻又難解難分。”

夫妻倆越說越開心,都道是為小女兒找着了好人家,找了個好夫婿,只等着嚴家來換庚帖行聘禮的好消息。

晚上周達雄回到自己的房間。金氏略微羞澀地現着一臉紅暈,略略低着頭輕聲對他說:

“夫君,我在一個月前已覺身上有喜,想來二月十九日在嶠陽寺觀音殿求子許願的事已經應驗。因此想趁現在身體尚覺靈便和六月十九日的好日子,跟隨爹去嶠陽寺敬香。一來向觀音大士還願感謝,二來祈求觀音大士保佑腹內胎兒平安。”

周達雄聽了,抱着金氏輕吻了幾下,然後說:“娘子如此虔誠,觀音大士必定庇佑。只是現時歹人時有出沒,如果再遇到二月十九日那樣驚慌失措的事,只怕動了胎氣不便。娘子既然有此心愿,不如由我代娘子去向觀音大士座前多敬香,多多祈請,也是一樣。”

金氏聽丈夫說得有理,微露笑意地說道:“如此,但由夫君作主。夫君須在觀音大士座前多說好話,請觀音大士多多保祐。”

周達雄說:“娘子放心,如此大事,我那敢怠慢。”夫妻二人越說越恩愛,越說越感謝觀音大士的慈悲庇佑。

周達雄第二天把金氏要去嶠陽寺里感謝觀音大士的意思向父母說了,周承庥夫妻又是一陣歡喜。郭氏說:

“這真是喜事跟着喜事一起來。雄兒你說得是,你媳婦身上有了喜,此後不宜多走多動,要多注意休息將養。我再派個養了多個子女的丫姑去你房裏值侍。十九日去嶠陽寺,你也要代娘向觀音大士與全寺的菩薩佛祖敬香點燭,多叩幾個響頭,說我岡溪周家莊全家都感恩觀音大士,感恩菩薩佛祖。”

十六日,周蕊瓊周蕊珠姐妹倆回到家裏。聽三哥說十九日要和爹一起去嶠陽寺,周蕊珠說:

“又快四個月沒有見到師父。姐姐,十九日你和小妹跟着爹和三哥一起去嶠陽寺,把前幾日打仗的事向師父說說。姐姐,你說好不好?”

周蕊珠的心,還存着那次在溪灘上與嚴秉多相見時不愉快的陰影。但是這事,沒有辦法對他人說,也難以自己化解。即使有時因為其他的事能夠暫時忘記,但到夜深人靜時,卻又會莫名其妙地一次次湧上心頭,因此她早就渴望着去見師父。只有見到師父,聽師父的慈音說幾句偈語,她的心就會平靜如初。此時聽到三哥也要去嶠陽寺,立刻牽動了她的心。周蕊瓊被妹妹問着,微微笑道:

“我與珠妹一樣,也正想着要去見師父。”

姐妹倆向父母說了自己的主意,周承庥說:

“還是你兄妹三人一起走。我已和鎮上升和號、六順號的掌柜說好同行。到了寺里,你兄妹三人自去見師父,我與其他檀越施主有許多話要說要商量。”

六月十九日早上,周承庥因為寺里有事要商量,早一步出門,約齊鎮上的楊升和、施六順等幾個商董同行先去嶠陽寺。到了寺里,他與老友真慧長老談了片刻,便去客堂與嶠陽原諸大檀越會聚商議捐資重建大雄寶殿的事。

嶠陽寺是方圓百多里的嶠陽原上興建最早、規模最大的佛剎,四面八方信仰的善男信女不計其數,常年香火旺盛有如街市。雖然今年二月十九的觀音聖誕日曾受到山寇驚擾,還被燒毀一座大雄寶殿,但是眾香客當時都只是受驚而沒有兇險,因而信仰得越發虔誠,寺里香火越發旺盛。到了四月二十八日佛祖聖誕日,寺里的香客雲集,人數之多更勝於此前的各大節日。眾香客、檀越、信徒面對大雄寶殿的斷垣殘壁,個個感慨萬分:“一座千年香火十方奉敬的莊嚴世界,竟然遭此浩劫,使我嶠陽原眾生心蒙陰影,亟宜重建不可拖延。”

真慧長老聽得,即兩手合什向眾香客施禮說:

“善哉,善哉。佛法如雲,廣被世界,法音如雨,普惠眾生。今龍象遭劫,亦有賴眾生扶持。”

諸檀越聽了,都說:“我等蒙佛祖庇佑,菩薩加持,得以闔家康泰,財源廣進。大雄寶殿重建之事,我等責無旁貸。只是今日尚有幾位香友沒有來,且待六月十九日觀音修道日,約得眾人到齊,方可商議。”

真慧長老說:“此言甚善。老衲這裏應當預作準備。”

每年的六月十九觀音大士出家修道日,嶠陽寺里按例都設觀音齋招待八方香客,今年因為有重建大雄寶殿之議,真慧長老特地在六月初旬就向各大檀越發去赴齋的請柬。

嶠陽原上各大檀越除了岡溪周家,還有如嶠溪嚴家、河口禇家、海濱張家、岡南文家、以及嶠陽街上各家大商號等有名望的商賈大戶接到請柬,知道六月十九日除了赴觀音齋,還有商議重建大雄寶殿的要事。因而各家主人都事先作了安排,放下這一日的其他事務專去寺里赴齋,只有少數幾個由於事出有因,不能親自前來,派出家裏另外的人前來代替。如嶠溪莊主人嚴豐祿派出大兒子嚴秉德來捐銀子,還有河口莊主人禇宏利在外經商,這一日由兩個兒子和一個家人到寺里代行。

眾大檀越有些原是生意場上的朋友,有些則是因為嶠陽寺的香火因緣結下友誼,大多數人平日裏難得聚到一起,此時相見,個個尊重,人人友愛,大家都是一團和氣。眾人原本都是嶠陽寺的大施主,平常年份,也都要向寺里捐香火錢,更何況今年大雄寶殿無端被山賊焚毀,這大雄寶殿重建自然是他們的份內之事,因而這時一談即合。各人捐了銀兩,又各自以自家的條件,承擔了一些與重建有關的事務。周承庥家裏開有一家木材行,他在捐銀子之外,又認捐五根大楠木、承擔幫助選購木材等事。

眾檀越商議定當,就有知客僧惠悟前來說:“寺里利用建觀音殿剩餘的木料,在寺右方溪澗邊新建設了一座蒼松亭,前幾日才收拾得乾淨利落。請各檀越去亭子裏小坐用茶,賞賞那一邊的風景。”

眾檀越聽得,都移步隨着惠悟前往。

嶠陽寺規模宏大。眾人在殿宇僧寮之間穿行,繞至右側寺牆的邊門,從門外蒼松林間新開闢的小徑繼續前行三五十步出了林子,方見得一塊頂部平整如砥可容一二百人的巨岩上,立着一座輪奐翚飛六柱攢頂的新建亭子,眾檀越無不拍手叫好。

眾人來至亭子周圍俯仰瞻觀,但見得腳下巨岩半裹入蒼松林坡地半突出在澗中,清瑩宛轉的澗水流至巨岩前繞了個半圓的灣,然後再向前方流去。澗的對面是一片平緩的山坡,一叢叢蔥翠碧綠的慈竹在微風中輕搖。回看亭子的背後,是那鬱鬱蔥蔥的蒼松林,在陣陣清風裏響着低沉的松濤。若不是事先知道,誰都不會想到蒼松林的那一邊,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寺院。時值盛夏,萬木葳蕤,百草蒼翠,群山凝綠。眾檀越但見得翡翠琉璃一般的世界裏,鳥語清脆澗水叮咚,松濤低沉山風送涼,都有到此地便遠離了紅塵的感覺。

眾人環視觀賞讚嘆一陣進了亭子,已有小沙彌在亭子內方形石棋桌上放好的茶杯里倒好茶。各人各自取杯在手,或坐或站或走動,在亭內亭外斯斯文文的喝着茶,談論周邊的景色,說著沒有中心話題的閑話。

周承庥與亭內眾人說了幾句客套,端起茶杯與嶠陽街幾位商店的掌柜楊升和施六順等人踱出亭外,站在一棵松樹下邊品茶邊賞景,說著嶠陽街上各商號的生意。

亭子內的人,漸漸的由閑談說到兒女的身上。有人說到張遠航家的兒子時,張遠航說:“敝人三個犬子,老大老二都已成婚紗有了孩子。剩下老三,今年一十九歲,還沒有尋到親事。”

邊上即有另一人對文閬翁說:“文翁,記得你家小千金今年是一十五歲,可曾許人?若還沒有,小可為你兩家牽條紅線,如何?”

文閬翁說:“這自然是好事。不過,小女雖然還沒有許配,但前日有嶠溪莊嚴豐祿家遣了媒婆來為他家的二郎提親,那一日小可不在家中,賤內已經答應了他家。我想想嶠溪庄與我岡南文家也還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可以結親。現在只等嚴家媒婆再來商議定下交換庚帖的日子,將此婚事定了,小可也就可以放下為小女操的心了。”

張遠航語氣略顯驚異的說:“怎麼是這樣?嚴豐祿家小兒子與岡溪莊周家小女兒正月十三日比劍之後就已交換了定情信物,聽說已在商議行聘禮之事,怎麼又來與你家提親交換庚帖?文翁和岡溪周家是兒女姻親,沒有聽說他家小女的事?”

文閬翁顯然真的不知道有這事,說話頓時有些結巴:

“這事、這事,我還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因此寡聞、寡聞。回去問一問賤內,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真的是這樣,還得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亭子內說話的人,一時間都沒有注意到與這事連着直接干係的周承庥就站在亭子外,誰都沒有注意收斂話音,周承庥因此聽了個明明白白吃驚不小:

“嚴豐祿家,究竟在打着什麼主意?”

但是這事卻不好聲張,又不便向旁人打聽。周承庥只好悶在肚裏,仍舊一臉笑容與楊升和、施六順等人說話賞景,只有等回到家裏時,問娘子有沒有得着消息,然後再作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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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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