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長眠青山
第二天上午,瘦猴頭頂着一片烏雲穿過院子。娟子昨天夜裏賭氣跑了,瘦猴孤枕難眠一宿,憋了一肚子火。
來到廚房的落地窗前,花瓜像門神一般堵在門口。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站在台階底下的瘦猴說:“你一會少說兩句。找個台階下,他最近胃病犯了。”
瘦猴抻頭看屋裏,眼裏有關切,可是嘴裏沒說出來。
他嘟噥一聲:“那我先走吧。省的氣他。”
說完轉身就要走。
此時屋內傳來吆喝聲:“瘦猴兒……”
花瓜朝裏面努嘴。
瘦猴看逃不過,只好擠過花瓜,進了廚房。
這裏是大家聚在一塊吃飯的地方。寬闊的西式廚房邊有大餐桌,吃飯的時候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院裏的魚池和葡萄架。
紀青山愛熱鬧,這院子裏常住的人就好幾個,大家有的時候還呼朋喚友,湊在一起吃百家飯。
此刻長長的餐桌邊只坐着孤零零一個人。
紀青山沒戴眼鏡,抱着杯子小口唑着,濃濃的葯氣熏到眼睛裏,人看着像是一宿沒睡。
瘦猴看見他的臉色也心疼了。他背對着紀青山拿牛奶,嘴裏含糊一聲:“沒睡好?”
“嗯……”紀青山帶着鼻音答應一聲說:“這節目夠折騰人的,干不完的活。”
“你悠着點。”瘦猴端着牛奶坐到餐桌角落裏,離他還是遠遠的。
“娟子呢?”紀青山問。以往娟子來過夜,兩人都是一塊膩味着吃早飯的。
“跑了。”瘦猴又被勾起鬱悶事,氣呼呼的答。
“跑了好。她要是為了這點事不搭理你了。也就不用上心了。這種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不用別人指手畫腳。”瘦猴忘了花瓜的囑咐了。
紀青山倒是沒昨晚那麼生氣了。他今天特意早起等瘦猴一起吃飯,就是為了緩和氣氛的。
他盡量耐心的解釋:“感情這事不能摻雜目的性。她要你的人還是要你的關係,你得看好了。”
瘦猴不說話。
紀青山繼續像老母親一樣勸:“咱們在這個圈子裏,沒有穩定收入,最好找的另一方是個靠譜的人……”
瘦猴抬起頭,冷笑一聲說:“我就是個敲鼓的。自己都混不出頭,人家靠譜能跟我?”
“你……你在業界什麼地位自己沒點數,怎麼這麼自暴自棄?”紀青山提高音量問。
他帶着兄弟走到這一步不容易,最聽不得哥們說喪氣話。
“我但凡有點面子也不用拐着彎的求人了。舒總一個節目上百號工作人員,哪兒塞不進去個人?”瘦猴攥着玻璃杯說。
“你那個娟子肯干雜活嗎?上次她就偷偷問過我,有沒有機會出單曲。你和她睡一床被子,你不知道她的心思!”
瘦猴把手裏的杯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起身說:“甭說那麼多了。娟子人都已經走了。只能跟狗睡一床被子了!”
他說完話頭也不回衝出了屋子。
屋裏只剩了紀青山一個人。他用手在胸口使勁給自己順着,吃進去的半杯葯開始在肚子裏翻騰。
瘦猴氣沖衝出了屋,一下台階差點迎頭撞上一個人。
面前人帶着香噴噴的朝氣。瘦猴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大早上門的舒眠。
“瘦猴?”舒眠有點尷尬的打招呼。
瘦猴立刻意識到他和紀青山的對話,舒眠應該聽到了。
他覺得面子丟盡了,陰着臉說:“紀爺在裏面呢。”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舒眠站在院子裏,躊躇着是走是留。她沒想到一大早上的,這幾位因為自己打起來了。
此時花瓜不知道從哪晃出來,他也不客套,直接指着廚房門說:“我先進去看看。”
舒眠這下也不好走了,就乖乖在屋外等着。過了好半天,門口有動靜。舒眠一抬頭,只見紀青山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掐着腰,自己先出來了。
“紀老師……”舒眠看他的臉色往後退了半步。這人眼眶通紅,娃娃臉白的跟紙似的。
紀青山可能也知道自己臉色有點嚇人,從屁股兜里掏出眼鏡戴上,啞着嗓子說:“舒總,今天的活要緊嗎?能緩一天嗎?”
花瓜不放心他,要押着他去醫院看看。
這還是紀青山頭一次好聲好氣的跟舒眠說話。舒眠頗不適應。她手裏哪有不要緊的活?要是不要緊她一個老闆能天天往郊區跑?可是她有點怕紀青山,真不好意思催的太緊。
“要不這樣,我明天再來。”舒眠使勁笑笑,回身想走,可是轉過身想了想又折回來。
“紀老師,剛才的事我都聽見了。其實,劇組裏安排個人也不是不行。姑娘要是喜歡出頭,當個伴舞呀、伴唱呀……”
“舒總……”紀青山打斷她說:“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這事……現在不能抻頭。”
紀青山一面說一面走到鯉魚池邊,坐在水泥檯子上。他彎着腰抱着手慢慢解釋:“我也不是瞎客氣,也不是不通人情。我是……為了瘦猴。”
“為了瘦猴?”舒眠跟着他也坐在魚池邊。赫然發現池子裏有好幾隻肥碩的錦鯉。這幾個糙漢音樂人還挺會生活的。
一直垂涎於鯉魚的豆豆也跑來了。趴在池邊盯着魚躍躍欲試。
小魚池邊坐了兩個人一條狗,有點擠。
紀青山繼續說:“瘦猴是我哥們,為了哥們我命都豁得出去。不在乎這點面子。我只是不喜歡女孩子這麼功利。”
舒眠一愣,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她混在名利場、吃的是玩人的飯,要說功利,她舒眠當仁不讓。她怎麼覺得這話有點扎心呢!
紀青山沒注意到她臉上的陰晴變幻,他低着頭接著說:“要不這樣。等過兩天,瘦猴兒的女朋友要是能把這事放下回來了,我就拜託你一個人情,給她安排個活。到時候你現場需要人救急啥的,就告訴我。你也別客氣。”
舒眠一直認為紀青山是一個不太好說話的人。可是眼下聽着,他為了哥們的女朋友,竟然不惜放下架子。
既然他這麼好說話,舒眠打算乘勝追擊。
她使勁點點頭說:“行,一句話的事。眼下還真有點要救急的事……”
“嗯?”紀青山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話說的有點過。
舒眠可不管這套。她抓緊機會趕緊把今天的作業交代了。
“紀老師,眼下有首歌要的急。不過難度不大,是你自己的歌。”
“哦……”紀青山鬆了口氣問:“哪首?”
“青衫淚。”
這是一首國風慢歌。
舒眠小心翼翼的試探說:“你看……能不能把這首歌改成kpop風格的,能唱跳的,最好再加上一段rap……”
紀青山覺得自己是該去醫院看看了。不知道是因為坐在水泥檯子上太久,還是因為新任務太艱巨,他肚子裏擰着個的疼。
舒眠眼見他疼的彎了腰,嚇的跳起來問:“紀老師,你這是……胃疼?”
既然被看出來了,紀青山也沒力氣掩飾了。
他咬着后槽牙說:“自打咱們簽了合同,疼了好幾天了。”
“您這是怎麼話說呢?我這責任太大了!”舒眠不樂意了。
紀青山想到自己的歌要改成唱跳風,無限凄涼的說:“這也不能怪你。可能是咱倆有點犯沖。”
“啊?”
“你的名字是眠,我的是青山。我總感覺自己的歸宿會是長眠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