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與《周易》(三十五)

《左傳》與《周易》(三十五)

第八章:《左傳》記載人們對《周易》一書的運用對後世產生的深刻影響

第三節:《左傳》記載的筮例及卦例里的一套六十四卦卜筮符號工具及八卦取象筮法,對後世產生新的八卦納甲筮術的影響

二、後世對京房創立的八卦納甲筮法的繼承與發展

2.八卦納甲筮術的新枝——北宋邵雍的“心易”(江湖術)筮法

邵雍在中國歷史上可謂是一位神秘人物,在思想學術界裏認為邵雍是一位哲學家,而在算卦界裏認為邵雍是一位算卦大師。思想界裏認為邵雍的哲學著作為《皇極經世》,把人類的發展演變過程是用六十四卦來推演。而算卦上邵雍的代表作是《梅花易數》,還有託名的《邵子神數》。《邵子神數》不是講用卦,而是設定的“局”,還叫“套”。為問事者,不知不覺的掉進“套”里。所謂推《邵子神數》者,就能推出問事者認為“神奇”的事情來。《邵子神數》不涉及“八卦”卦學,不是此文所講的內容。

那麼怎樣認識邵雍,我們還是引用一些名家對邵雍的介紹,你就能自己去判斷。

馮友蘭的《中國哲學簡史》裏有說法:“在這裏還應提到另一位講宇宙論的哲學家邵雍(公元1011-1077年),另康節生先,出生河南,他也從《易經》發展出宇宙論,並且也用圖解來說明他的原理。”(《中國哲學簡史》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235頁)這裏說的“圖解”,是指八卦圖式。

王玉德著《方土的歷史》裏有邵雍的介紹:“宋代邵雍(1011-1077)字堯夫,謚康節,創立了理學的象數學派。他認為宇宙的本原是太極。太極,一也,不動;生二,二則神也。神生數,數生象,象生器。《宋史·邵雍傳》記載他‘探頣索隱,妙吾神契,洞徹蘊奧……著書十餘萬言行於世,然世之知其道者鮮矣’。司馬光、張載、程顥、程頣對邵雍執教師之禮。現存邵雍的《皇極經世書》是一部演繹之書,書中認為天地間的一切都有數,象數是最高準則。邵雍是一位傑出的術數大師,但很少有人研究他。(《方士的歷史》王玉德著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27頁)

這以上是現代學者的評價。我們再看一位后封建帝王時代里的一位大儒是怎麼說的。明末清初的黃宗羲,他在編撰《百源學案》時為《梅花易數》一書作過一篇序,序中說:“宋慶曆中,康節邵先生隱處山林,冬不爐,夏不扇,蓋心在於《易》,忘乎其為寒暑也,猶以為未至,糊《易》於壁,心致而目玩焉。邃於《易》理,欲造《易》之數而未有徵也。一日午睡,有鼠走而前,以所枕瓦枕投擊之,鼠走而枕破。覺中有字,取視之:‘此枕賣與賢人康節,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擊鼠枕破。’先生怪而詢之陶家,其陶枕者曰:‘昔一人手執《周易》憩坐,舉枕其書,必此老也。今不至久矣。吾能識其家。’先生偕陶往訪焉,及門,則已不存矣,但遺書一冊,謂其家人曰:‘某年某月某時,有一秀士至吾家,可以此書授之,能終吾身後事矣。’其家以書授先生,先生閱之,乃《易》之文,並有訣例。推例演數,謂其人曰:‘汝父存日,有白金,置睡床西北窖中,可以營葬事。’其家如言,果得金。先生受書以歸,后觀梅,以雀爭勝,布算,知次晚有鄰人女折花,墮傷其股。其卜蓋始於此,後世相傳,遂名《觀梅數》。又后算落花之日,午時為馬所踐毀;又算西林寺額,知有陰人之禍。凡此,皆所謂先天之數也。蓋末得卦先得數也。以數起卦,故曰先天。若見老人有憂色,卜而知老人有食魚之禍;見少年有喜色,卜而知有婚聘之喜。聞雞鳴,知雞必烹,聽牛鳴,知牛當殺。凡此,皆後天之數也。蓋未得數先得卦也。以卦起數,故曰後天。一日,置一椅,以數推之,書椅底曰:‘某年月日,當為仙客坐破’。之期,果有道者來訪,坐破其椅。仙客愧謝,先生曰:‘物之成毀有數,豈足介意,且公神仙也,幸坐以示教。’因舉椅下所書以驗,道者愕然趨起出,忽不見。乃知數之妙,雖鬼神莫逃,而況於人乎?況於物乎?”

讀這一內容簡直是在讀神話故事,哪裏像是作序的內容。這大學問家黃宗羲無疑是神化邵雍,而黃宗羲無疑也是滿腦袋的鬼神迷信思想。黃宗羲由此神化邵雍,邵雍也就成為類似於當今“王大師”這等人物。

從現代和過去的學者對邵雍的評價,已知邵雍是一位雙料人物,既是哲學家,又是“傑出”的“術數”家。即巫婆又集哲學家於一身。這豈不讓人疑惑一位算命的也能成為哲學家么?這不是褻瀆了哲學家之稱號嗎?可有學者就會站出來說,算命的是指批“八字”,而“八卦”占筮不同於批八字。邵雍的《梅花易術》是卦術,不是“八字”術。似乎八卦術就不是迷信的東西。實則邵雍的《梅花易術》只是換個好聽名稱,一樣是算卦的東西,算卦的東西豈能說不是算命的東西嗎?而邵雍的所謂“哲學”和卦術是一體的,他認為的天地是“數”,自然萬事萬物都在定數之中了。你看使後人倍受敬仰,並開創一代新風,又被現代學者稱之有樸素民主思想的黃宗羲大儒對《梅花易數》作的序中,對邵雍的“神術”是讚歎有加,並且同樣神化邵雍(現在叫“包裝”)。“八卦”與“八字”這些“術數”學,應是一類的東西,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巫術的衍生物。邵雍的《梅花易數》是八卦筮術的內容,同樣是古代算命的東西,同理是巫術的特殊形式而已。

至於邵雍的《皇極經世》一書是如何的一部哲學書,本不是這裏闡述的事情。不過筆者認為邵雍的《皇極經世》一書里把天地循環一周的時間定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實屬無稽之談。

我們且看邵雍留下的那部《梅花易數》是一部什麼樣的筮術。

《梅花易數》卷一專講:“象數易理”。

所謂的“象數易理”實與《周易》無關(歷史上人們往往把《周易》混同於八卦,還將"八卦"混同於《周易》,實乃兩者並不是一回事,《周易》本源是部政治哲學,而“八卦”是衍生出的一套符號卦術),而是講八卦卦術,五行生剋,八宮所屬五行,卦氣旺衰,天干地支,八卦萬物屬類等等,並明確規定了起卦方法。

《梅花易數》裏以“數”起卦,但已不是“大衍之數”,即十八變而得一卦的那種起法。而是以“數”,卦以八除,爻以六除,得出卦爻。邵子把萬物看待為“數”,萬物變成了數目字,反觀再用數目字,模擬出萬物之吉凶,這是他的方*論。

八卦變成數,天干地支皆有數,自然年、月、日、時,都是數字組成的,邵雍把這些抽象的“數”,看作神秘的東西,妄想通過“數”來起卦,而窺知天地人事的“天機”。先秦時期里,巫史認為蓍草能通神,就用蓍草起卦,而邵雍認為天地萬物是“數”,就認為用“數”字起卦,可通神了。這就是比類聯想,也叫類比思維。對於算卦者來說,用“數”起卦卻方便多了,不論何時想占上一卦,把數字加一加,除一除,就得出一卦來,從卦里就得出“天機”來。這似乎太聰明過頭了,也就成了傻子。以數起卦,替代了大衍之數的那種三、六、十八變得一卦的起卦方法,也替代了以錢搖卦的方法。雖然起卦方法不同,但卦理與筮法沒有改變。

邵雍還發明了按一個人的出生八字起終身卦,即通過八字干支數目加加、除除而得出某一卦,從此卦中看一個人的終身命運之吉凶。這就是邵雍發明的一套以數起卦法,但也不限於用數起卦,從《梅花易數》裏看,起卦方法是靈活的。可隨時以物象起卦,如見物數而占,聽聲音而占,寫字而占等等。

我們來看邵雍的《梅花易數》裏卷一對算卦上的諸多起卦方法的說法:

“卷一

象數易理篇

周易卦數

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五行生剋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八宮所屬五行

乾、兌,金;坤、艮,土;震、巽,木;坎,水;離,火。

卦氣旺

震、巽木旺於春,離火旺於夏,干、兌金旺於秋,坎水旺於冬,坤、艮土旺於辰戌丑未月。

卦氣衰

春坤、艮,夏干、兌,秋震、巽,冬離,辰戌丑未坎。

十天干

甲乙東方木,丙丁南方火,戊己中央土,庚辛西方金,壬癸北方水。

十二地支

子水鼠,丑土牛,寅木虎,卯木兔,辰土龍,巳火蛇,午火馬,未土羊,申猴金,酉金雞,戌土犬,亥水豬。

八卦象例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佔法

……

卦以八除

凡起卦不問數多少,即以此數作卦數,過八數即以八數遞除。一八除不盡,再除二八,三八,直至除盡,以餘數作卦。如得八數整,即坤卦,更不必除也。

爻以六除

……

占靜物

凡占靜物,有如江河山石,不可起卦。若至屋宅、樹木之類,則屋宅初創之時,樹木初置之時,皆可起卦。至於器物,則置成之時可占,如枕、椅之類是矣。余則無故不佔。若觀梅,則見雀爭枝墜地而占。牡丹,則見有問而占。茂樹,則枝枯自墜而後占也。”

看到邵雍如此說法,是沒有不能起卦占卜的。看來即使尿尿也能看作為"水",為《坎》卦了。但邵雍說這些有道理嗎?顯然邵雍滿腦袋是進水了。歷史上的邵雍,實乃是個巫師者嘴臉。

做為保留在《梅花易數》裏的被稱為經典卦例,是“觀梅占”。我們且看是如何的起卦與斷卦。

“辰年十二月十七日申時,康節先生偶觀梅,見二雀爭枝墜地。先生曰:‘不動不佔,不因事不佔,今二雀爭枝墜地,怪也。’因占之,辰年五數,十二月十二數,十七日十七數,共三十四數,除四八三十二,餘二,屬兌,為上卦,加申時九數,總得四十三數,五八除四十,余得三數,為離,作下卦。又上下總四十三數,以六除,六七除四十二,餘一為動爻,是為澤火革。初爻變咸,互見乾巽。

斷之曰:詳此卦,明晚當有女子拆花,園丁不知而逐之,女子失驚墜地,遂傷其股。右兌金為體,離火克之,互中巽木,復三起離火,則克體之卦氣盛。兌為少女,因知女子之初傷,而互中巽木,又逢乾金兌金克之,則巽木被傷,而巽為股,故有傷股之應,幸變為艮土,兌金得生,知女子但被傷,而不至凶色也。”

邵雍這一卦例,就是按年月日時換算成“數”而起出的卦。“辰年十二月十七日申時”,康節偶然觀梅花見二雀爭枝而墜地上,就以此時間起了一卦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年是辰年,“辰”是在地支中排第五位,也就取“五”數了,十二月就取“十二”數字了,十七日就取“十七”數字了。申時里的申在地支里排第九位,九就是“申”的數了。如何把這些數加除得出某一卦呢?年、月、日之數相加除八,餘數是幾,轉換成“八卦”中的某卦,是為“六十四卦”里的某一卦的上卦。如《觀梅占》裏的年月時三數相加除八餘二,二是“兌”卦。《梅花易數》開篇第一卷講的是“周易卦數”,“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這分明是筮術上的“八卦”,把“八卦”配上數,至於這“八卦”配上數序,就認為以數起卦,得出八卦中某一卦,得出八卦里的兩個卦時,就得出六十四卦中某一卦了,得出某一卦就以為可得到某事的吉凶禍福的天機了。這不過都是人為的遊戲而已,並且又是八卦納甲筮法之後增添的說法,而邵雍卻以《周易》稱之(當然邵雍不知《周易》一書與“八卦”卜筮的各自流源。)認為是《周易》卦數,而以為這些數就能通神了。

這些“八卦”配數目,是邵雍認為的先天八卦數(先天與後天八卦圖式排次,是八卦卦學上的說法及不同認為而已,均是無稽之談)。有人會問那沒有餘數怎麼辦?自然算卦的都考慮了進去,自有一套規定。知道了上卦的來歷,那麼下卦是年月日之數再加時辰之數,總數除以八,看餘數定“八卦”。簡單的說用年月日時起卦,求一卦中的上卦,不加時辰數。求一卦中的下卦得加上時辰數都除八看餘數是幾,套到“八卦”中,就行了。現在還有算卦者以時間起卦的。用“數”起卦不同用三個銅錢搖卦那樣,規定同時出現三個背面或同時出現三個正面時分老陰或老陽。凡老陰或老陽爻得變爻畫,就出現了變卦一說。而以數起卦,為解決變卦,就規定“爻除六”。具體是年月日時數相加總數除以六,看餘數定動爻。如《觀梅占》裏是“四十三數,以六除,六七除四十二,餘一為動爻,是為澤火革。初爻變咸,互見乾巽”,這變卦也得出了。

邵雍用觀梅的當時的年、月、日、時之數起出《革》變《咸》卦。從卦中看出“天機”是“明晚當有女子拆花,園丁不知而逐之,女子失驚墜地,遂傷其股。”

這是從卦中斷出要發生的事情,他是如何從卦中看出的呢?邵康節沒有保密,邵雍說出了解卦的方法,即得“天機”方法。

“右《兌》金為體,《離》火克之。互中《巽》木,復三起《離》火,則克體之卦氣盛。”

邵雍論卦是看體用關係,這則卦例並沒涉及世應說法,而看重的是體用。算卦也是與時俱進,緊跟思想界上的認識。

《梅花易數》占卜總訣里說:“大抵占卜之法,成卦之後先看《周易》爻辭(邵氏滿腦代是把《周易》看為算卦書),以斷吉凶……次看卦之體用,以論五行生剋。體用即動靜之說。體為主,用為事。應用生體及比和,則吉,體生用及克體,則不吉。”

算卦學本是沒有道理之學,如何說都可以。張三說世應比和則吉,李四說旺相則吉,劉五說體用比和則吉,誰說什麼都可以,沒有什麼對於不對之根本,因算卦本身是虛妄的一套東西。

這《觀梅占》按邵雍說法就是克體之卦了,因《革》卦的外卦是《兌》金,為“體”。而內卦是《離》卦,為用,《離》為火。“體”卦的金被“用”卦的火克之,是克體之卦。按“占卜總訣”之說,占出此卦,自然是不吉之卦了。互卦中又是《巽》木,木能生火,自然是“則克體之卦氣盛”了。這已然是通過一卦中的“八卦”取象,並結合五行生剋來比類推斷。這種推斷實則是牽強附會,把現實中的人事,想通過一套卦式推斷出將要發生的事情來,豈不是痴人說夢,因兩者本是風馬牛不相及。

我們接着分析:“《兌》為少女,因知女子之被傷,而互中《巽》木,又逢《乾》金兌金克之,則《巽》木被傷,而《巽》為股,故有傷股之應。”

明白了吧,邵雍沒有保密,為何能斷出女子傷了大腿,原是這樣取象比類出來的。這種得來實在沒有什麼深奧與神秘呀!人人都能學會,人人都能成為算卦的“大師”呀!

首先《革》卦是體被克,為不吉之卦象,而不吉的結果是什麼呢?就得繼續往下“推理”,算卦倒像福爾摩斯偵探那樣在推理,不過偵探的推理是符合科學邏輯的推理,而中國傳統算卦術是什麼“推理”呢?兩種“推理”的結果,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已知《說卦傳》裏已把一家八口,父母與三男三女按排進了“八卦”中。《兌》卦代表的是少女(《離》為中女,《巽》為長女),因占出的卦是“體”被“用”克,則是不吉之卦,就聯想到女子被傷。而卦中有卦,即“互體卦”,互體卦中的《巽》木,又逢《乾》金和《兌》金克之。可這邵雍不把《巽》代表長女的取象聯想出來,沒有聯想出是姊妹兩人去拆花。不是互卦中《巽》木被金克嗎?那麼長女不是有事了嗎?而邵雍不是觀梅時,看到兩雀爭枝墜地了嗎?若聯想比類晚上是兩女子拆花墜地不更符合應照嗎?邵雍只取《兌》為少女,只取《巽》裏的“象”為股(大腿)。而《巽》卦的取象之多,還取象為“風”、“寡婦之人”、“頭胎產女”、“中風”、“獸”、“花紋人”、“鱷”等等。你若斷不對,不是卦本身不準,是你算卦者水平不高,是你沒有把取象找准。

邵雍在《巽》卦的取象身體類中取“股”,而沒取“肱”(指胳膊),為何邵雍只認為是女子傷了大腿,而不是寡婦傷了胳膊呢?可能邵雍看到二雀是新出巢的雌鳥,二雀墜地時,又是兩腿站在地上,而不是翅膀立地,才聯想到女子與傷大腿的推斷來。

《觀梅占》中又繼續推斷:“幸變為《艮》土,《兌》金得生,知女子但被傷,而不至凶危也。”這是通過主卦《革》初爻變,變出《咸》卦,而《咸》卦的內卦是《艮》卦,《艮》為土,這土能生金。《兌》金本被《離》火克,所謂的克體卦不吉。所幸的是變卦中的《艮》土能生《兌》金,這就是“兌金得生”,所以推斷出女子雖有傷,但不至於凶危。

從《梅花易數》中的“觀梅占”例中已知是如何的起卦與解卦。這起卦雖與前人不同,但解卦是模仿前人的八卦取象,通過本卦與變卦里八卦取象及互卦取象,而又增加“體用”內外卦五行生剋關係來附會所算卦之事,這一卦雖不是納甲筮法,但《梅花易數》並不是不講納甲筮法。如“象數易理篇”所講的五行生剋、八宮所屬五行、十天干與十二地支,均屬八卦納甲里筮法內容。不過到邵雍時又開歷史的例車。京房把《周易》從“八卦”術中剝離出去,而邵雍卻又把《周易》當占筮的占辭看待,納入到“八卦”筮術中,比起魏、唐時期的思想界把《周易》看待成義理之書,並作為義理去註釋,邵雍顯得很無知。故宋朝朱熹把《周易》定性為筮卜之書,也就可想而知“宋學”標誌着華夏文化開始走向衰退的根由。

從邵雍的筮法來看,雖不同於八卦納甲筮法,只不過八卦取象筮法突出了所謂的體用生克關係,又結合互體卦,事實上翻來覆去,就是“八卦”取象與五行生剋。至於取捨輕重在於算卦先各自運用了。

你也許看了這被稱為經典的“觀梅占”,也許感到泄氣,原來卦是這樣算的。說什麼邵子承繼了三國管輅之術,也不過如此,除了借卦里的取象與五行生剋套到(比類,或稱模擬)現實生活中可能發生的人事問題,似乎並沒有什麼深奧的東西,除了白痴,都能學會這卦術。總之中國的這種“術數”文化,一點也不神秘,你只要想學,就能無師自通,就能上街市上開館算命。

更因“術數”學本沒有什麼高低之分,只認為他人算卦是騙人,而自己是真算卦,那是五十步笑百步。只有經驗術上才分高低,江湖經驗多,就是“高人”。不論卦理精通於否,卦理本身不管用,是虛妄之說,只是成為拉大旗做虎皮的幌子而已。這筆者之言可道破了算卦批命業里的真正“天機”。

我們再引一例《梅花易數》裏的“牛哀鳴占”:“癸卯日午時,有牛鳴於《坎》方,聲極悲,因占之。牛屬《坤》,為卦,《坎》方為下卦,《坎》六《坤》作,加午時七,共二十一數,除三六十八,三爻動得地水師之三爻。《易辭》曰:‘師或輿屍,凶。’卦則《師》變《升》,互《坤》,《震》乃《坤》為體,互變俱克之,並無生氣。斷曰:此牛二十一日內必遭屠殺。后二十日,人果買此牛,殺以犒眾,悉皆異之。”

這一卦例的起卦方法,不是按聽到牛叫的當時通過年月日時起卦,而是直接把牛當《坤》卦,從北方(坎位)傳來的牛聲做《坎》卦。得出本卦為《師》卦。找變卦看動爻,就用數字加加除除,得出三爻動,並得出變卦為《升》卦。這是本卦與變卦的起法。而解釋卦(或稱斷卦)直接引用今本《周易》《師》裏的內容當占辭。《梅花易數》裏的“占卜總訣”里說:“成卦之後先看《周易》爻辭,以斷吉凶。”不過觀梅占里並沒有看爻辭,而此例中確看爻辭。可能爻辭能夠聯想上某事項的時就看爻辭,聯想不出來的就不看。

這裏所看的爻辭是“師或輿屍,凶”,見“凶”就聯想到牛要被屠殺。邵雍即看爻辭,又看卦體五行生剋,並“推斷”出那哀叫的牛二十一日內必遭屠殺。這連時間都能算出來,不過這時間是從起卦時三個數相加等二十一,是從那裏聯想出來的。果不出邵子所算,這鳴叫的牛在第二十日裏“殺以犒眾”。其神算呀!不過現在一些中小城市,牛肉湯鍋店,是當街宰殺牛。若聽到牛叫,恐怕不會等到二十日內必遭屠殺,而是三日內就遭屠殺,這還用起什麼卦么,直接都斷出了。邵雍的兩卦例類似於《左傳》記的八卦取象筮法,只是增加上“體用”八卦五行生剋內容,又結合今本《周易》是的卦辭來說吉凶。無疑說明邵雍是個開歷史倒車的巫術者,又把帝制里成為經書的今本《周易》當成算卦書而使用。

《梅花易數》裏的起卦方法是多樣的,有“雞悲鳴占”,“枝墜地佔”,“聽聲音占”等等。無非說明你若占卜,隨心所欲好了。按事物取象變成數為卦,按時間數起卦。這萬事萬物皆可成卦,一成卦,就能知道萬事萬物的吉凶來。萬事萬物的基因密碼,都保存在中國人發明的“卦”裏面,真是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法寶呀!但這種卦術也太簡單了,通過我們講述以上的卦例,還能說算卦有多神秘嗎?說白了就是聯想比類,把不相同的事物而通過聯想類比一起。不過從那些記述的卦例,所聯想的吉凶之事不都應驗了嗎?能說這聯想出的事情吉凶能假嗎?這算卦能說不神嗎?這如何解釋呢?很好解釋,那書上寫的卦例一些是個傳說,一些是虛構,一些是巧遇再經過粉飾。

算卦上的一套東西與現實中的人事,本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硬是撘配在一起比類、附會出個吉凶所以然來。那種思維方法,今天看來實在是不可思意。可竟然還有人把它當成學問,也有人竟相信它能知曉人生吉凶禍福。這隻因算卦術確能“算對”一些事情。為何風馬牛不相及,卻能“相及”對人事中的吉凶呢?

《梅花易數》裏邵雍無意中也道出了這個“玄機”。《梅花易數》卷二“心易占卜玄機”里有這樣一段話,現摘錄如下:“天下之事有吉凶,托占以明其機。天下之理無形跡,假象以顯其義。故《乾》有健之理,於馬之類見之。故占卜寓占吉凶之理,於卦象內見之。然卦象一定不易之理,而無變通之道,不可也。易者,變易而已矣。至如今日觀梅復得《革》兆,有女子拆花,異日果有女子拆花,可乎。今日算牡丹得《兌》兆,為馬所踐,異日果為馬所踐毀,可乎。且《兌》之屬,非止女子。《乾》之屬,非止馬。謂他人拆花有毀,皆可切驗之真,是必有屬矣。嗟乎!占卜之道,要變通。得變通之道者,在乎心易之妙耳!”

這實際是總結出了算卦上的經驗之道,要“變通”,“變通”在於“心易”。這似乎說明卦並非能通“神”。而通“神”者在於人“心”。這個“心”可似乎帶有客觀世界的反映。“心易”就是對現實世界事物規律的認識與把握,離開了這些思維活動,恐怕靠卦里的取象是達不到真實的結果。邵雍雖沒有這樣說明,事實就是這個意思,也是這個理。邵雍講的“心易”,說白了就是後世的“江湖術”。為何,如說的“江湖術”呢?因為傳統上的“八卦”或“八字”術不當用,並不能推算出人事上的吉凶,只有靠“江湖術”來支撐了。正是“江湖術”支撐了“術數”業長久不衰。人們一提起“江湖術士”,認為是假東西,是江湖騙術。實話說凡利用傳統上的“八卦”或“八字”、“風水”術都是靠着江湖術才支撐到如今,一旦離開“江湖術”,那些東西就無法支撐下去了。誰見過不靠江湖經驗,即生活社會經驗與規律。而單靠歷史上傳下來的“八卦”或“八字”書里說的那些東西能推斷出人事吉凶么?“八卦”或“八字”所建立的五行生剋理論本身是荒謬的,不說這個世界不是這種五行相生相剋關係上起源與發展着,況且人是受社會的影響與支配。人雖是自然界裏的人,但又是社會裏的人,即有自然屬性,又有社會屬性。人生老病死,福貴窮賤,是個自然與社會的問題。不是“五行”所決定的。假定構成世界的是“五行”,可誰又能推定“五行”在時空上的分配呢?即如何知道今天是“木”,明天是“金”呢?宇宙又是何時起源?若推定不出宇宙的起源的時間,就無法推定今天是何“五行”當令,所以“五行”在時空上分配的說法假定是真的,也是不可知的。焉能用“八卦”、“八字”上的一套五行生剋理論去推定人事的吉凶呢?即所謂五行生剋又是如何做功到人事頭上吉凶呢?

邵雍所謂的“變通”與“心易”實乃是江湖術,邵乃是江湖術的鼻祖。《梅花易數》“占卜論理訣”里說道:“數說當也,必以理論之而後備,苟論數而不論理。則拘其一見而不驗矣。且如飲食得《震》,則《震》為龍。以理論之,龍非可取,當取鯉魚之類代之。又以天時之得《震》,當有雷聲,若冬月佔得《震》,以理論之,冬月豈有雷聲,當有風撼震動之類。既知以上數條之訣,復明乎理,則占卜之道無餘蘊矣。”

這實際還是講“變通”,說白了就是展開聯想,但聯想中要與符合的事物現象聯想到一塊,實際或是江湖經驗,沒有江湖經驗如何聯想呢。但“變通”或“聯想”其結果就是江湖經驗,實質就是江湖術,也就不按書上哪些套路了。因為按八卦納甲的那些套路去推斷是行不通,斷不對,不得不運用“江湖術”,否則“術數”行業就無法立足於市場。

邵雍的“心易法”的理論內核提現在“三要”與“十應”說上。

《梅花易數》“三要靈應篇里講”:“三要者,運耳,目,心三者之要也;靈應者,靈妙而應驗也,夫耳之於聽,目之於視,心之于思,三者為人一身之要,而萬物之理不出於視聽之外。占決之際,寂聞澄虛,靜觀萬物,而聽其音,知吉凶,見其形,知善惡,察其理,知禍福,皆可為占卜之驗。如谷之應聲,如影之隨形,灼然可見也。其理出於《周易》遠取諸物,近取諸身之法。……原夫天高地厚,萬物散殊,陰濁陽清,五氣順布,禍福莫逃乎數,吉凶皆有其機。人為萬物之靈,心乃一身之主,目寓而為形於色,耳得而為音於聲,三要總之,萬物備矣。”

此三要說明要運用耳,目,心這三種器官進行觀察與思考,這是占卦斷事的關鍵。這是讓充分運用感覺與思維器官,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這說明占卦斷事是人的判斷,而不是神的兆示。從這一點來講,邵雍從神學又走向了理性。但卻與筮卜結合在一起,其功用用錯了地方,也就失了進步的意義,其理論變成了巫術的女傭。

邵雍雖體察到“三要靈應”,着眼於現實,即客觀世界裏的變化。觀察分析以變通卦象,而用在占卜吉凶上。他的“心易”,通俗的講就是後天經驗。這為後學江湖術尋得卦術筮法的技巧,並為江湖騙術打開方便之門。

“十應”者,在“十應奧論”里講:“十應固出於三要,而妙乎三要。但以耳目所得,如見吉兆而終須吉,若逢凶讖又免乎凶,理之自然也。然以此而遇吉凶,亦有未然者也。”

“三要”是講着眼於客觀世界,從感性到理性的判斷。而“十應”是要根據天地人,自然,社會現象與卦結合而進行占算。這“十應”就是人與天、與地、與人、與物、與言、與色、與字相感應而體現到卦里。這十種感應,應是應象,即把自然社會的應象,運用到八卦筮術中。以觀物為手段進行占卦斷吉凶。“十應”要通過“三要”的結合,把所看,所聽,所思,運用到卦法上,以斷人事吉凶。若這種“十應”,把天、地、人,自然與社會裏的現象的觀察與體驗,來分析、歸納以此預測事物的發展規律,這無疑是科學的預測了。可邵雍把這現實本屬科學的“三要”與“十應”的方法,其目的是為了八卦筮法上來推斷人事吉凶,這就成為反科學了,或叫偽科學。這就又轉向“天人感應”上去了。

如“天時之應”里說:“如天無雲翳,明朗之際,為《乾》之時,《乾》、《兌》為體,則比和而吉,《坎》為體,則逢生而大吉。《坤》,《艮》為體則泄氣,《震》,《巽》為體則見克而不吉矣。”

這又陷入五行生剋模式里去了。這吉與不吉,只能用“天人感應”論去解釋,否則沒有其因果關係。邵雍的“心易”論中,某些理論本是一種進步,可把進步的學說,裝進神學的套子裏,本應是理性的東西,一下子暗然失色了。這也說明古代雖有心思的學者,可最終突破不出傳統的巫術文化思維模式。

通過邵雍的卦術,已知邵雍的《梅花易術》雖然名稱里出現了一個“易”字,但並不是《周易》或《易經》的代稱。邵的《梅花易術》是在前人的八卦納甲筮法上的新演義。

總之,我們所舉邵雍的《梅花易數》裏的兩卦例,嚴格的說並不是八卦納甲筮法的卦例,而是以六十四卦為卜筮工具,起出卦為後,看本卦與變卦並結合今本《周易》裏卦辭來算卦,主要是將一卦里的內外卦增加上“體用”關係,即用內外上的所屬八卦五行生剋關係來類比人事吉凶。邵雍的算卦法似《左傳》的筮法,又不相同,因《左傳》裏的筮例是用八卦取象去聯想、比附人事吉凶,而邵雍的筮法是把通過八卦所屬五行的相互生克來比附人事吉凶。雖不屬八卦納甲,可增加了進了八卦的五行生剋,應是《左傳》卜筮法與八卦納甲筮法的混合物。但邵雍是個開歷史倒車的人,算卦上又回到類似於《左傳》筮法,把已是經書地位的今本《周易》當卦書而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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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哲學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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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與《周易》(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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