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與《周易》(三十一)

《左傳》與《周易》(三十一)

第八章:《左傳》記載人們對《周易》一書的運用對後世產生的深刻影響

第一節:《左傳》記載春秋時期人們對《周易》一書的引用而對後世產生的影響(續)

3.漢以降對《易經》(今本《周易》加《易傳》一書的引用

三國時期的《人物誌》一書里有“《易》曰:‘險而違者,訟,訟必有眾起’”。這裏的“《易》曰”內容,是《易傳·序卦》裏的內容。

晉時葛洪的《抱朴子內篇》卷十里說“《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苟非其人,道不虛行’”。

這裏的前一個“《易》曰”里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說卦》,而後一個“《易》曰”里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繫辭》,葛洪引用這些內容時皆稱為《易》,這些《易》稱,顯然是《易經》(即今本《周易》加《易傳》)的簡稱。

西晉陸機的一篇《辨亡論》裏所引用的“《易》曰”。

如“《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

“《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

這裏的“《易》曰”內容並不是出自《周易》裏的內容,而是均出自於《易傳·彖》文。

梁時劉勰的《文心雕龍》一書里,也有對《易》的論述,以及“《易》曰”的引用。

如“《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這裏的“《易》曰”里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繫辭》。

《文心雕龍·詔策》裏云:“《易》之姤象:‘后以施命誥四方’”。

這裏的“后以施命誥四方”,是《象傳》裏的《大象》文里的內容,而這裏的稱法,尤其顯得特殊。

《文心雕龍·詔策》裏又說:“《易》稱‘君子以制度數’”。這裏的引用內容是出自《易傳·象》裏的內容,同樣說是《易》裏稱。

《文心雕龍·議對》裏說:“《易》之節卦:‘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

這裏卻又稱“《易》之節卦”,事實上“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這句話並不是《周易·節》裏的內容,即使今本《周易》裏的“節卦”被增加進去“九·六”爻題外,並無這句內容。而這句內容本是《象傳》裏的《大象》文里的內容,正確地稱法是“《象傳》對《周易·節》的闡釋說“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這才概念不相混淆。

《文心雕龍·事類》:“事類者,蓋文章之外,據事以類義,援古以征今者也。夕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濟》九三,遠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書箕子之貞,斯略舉人事,以征義者也”。

這裏出現的“《既濟》九三”與“《明夷》六五”,是通過今本《周易》(即卦爻式《周易》)里的兩卦名稱和爻題的稱法。雖然這裏是把今本《周易》用《易》稱,但這個《易》卻不是《易經》的簡稱,實乃是指《周易》。不過劉勰所認為的這《易》,已是文王搞出的一部卦爻式《易》,這是錯上加錯的說法。

《文心雕龍·附會》:“此《周易》所謂‘臀無膚,其行次且’也”。

這裏出現的《周易》稱謂,可是很少見的稱法,這裏引用的內容確實是《周易》一書里的內容,這種稱法無疑是正確的。

總之,《文心雕龍》裏對《周易》與《易傳》的引用稱法是混亂的,也是概念混淆的。如引用《易傳》裏的內容時,有稱《易》,也有稱《易》而後面連綴《周易》裏的某一篇名和《易傳》裏的名稱(如“《易》之姤象”)。也有把本屬《易傳》裏的內容,用“《易》之節卦”來稱,而成為了今本《周易》某卦里的內容。也有把今本《周易》裏的篇名和爻題的點出而歸為文王之《易》。當然也有一處正確地稱法,引用《周易》裏的內容,又用《周易》之名稱。

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古代詩文選,本名《文選》,因為是南梁昭明太子蕭統所編,所以也稱《昭明文選》。原三十卷,唐顯慶(656-661)年間李善曾為之作注。開元(713-741)年間又有呂延濟、劉良、張銑、呂向、李周翰為之合注,稱“五臣注”。宋人合二本為一,稱“六臣注文選”。在《昭明文選》註釋中有大量的引用《周易》與《易傳》裏的內容,但無論引用屬《周易》裏的內容,還是屬《易傳》裏的內容,則引用稱法不是用“《周易》曰”,就是用“《易》曰”。

如:

“《周易》曰:‘正家而天下定’”。(這內容是出自《易傳·文言》)

“《周易》曰:‘聖人以神道設教’”。(這內容出自《易傳·繫辭》)

“《周易》曰:‘嘉會足以合禮’”。(這內容是出自《易傳·文言》)

“《周易》曰:‘謙,亨,君子有終,吉’”。(這內容是出自《周易·謙》)

“《周易》曰:‘屯,元亨利貞’”。(這內容是出自《周易·屯》)

“《周易》曰:‘系用徽纆’”。(這內容是出自《周易·坎》)

“《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這裏的內容是出自《周易·蠱》)

“《易》曰:‘潛龍勿用’”。(這裏的內容是出自《周易·乾》)

“《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這裏的內容是出自《周易·乾》)

“《易》曰:‘貞固足以幹事’”。(這裏的內容是出自《易傳·文言》)

“《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應乎人’”。(此內容是出自《易傳·彖》)

從《昭明文選》註釋中所引用《周易》和《易傳》內容的稱法來看,唐朝時期把《易傳》內容也稱《周易》了,這可是出現的一種新稱法,這種稱法自然是一種錯誤的稱法。

從唐朝的典籍里出現的把《易傳》裏的文章歸到《周易》的稱法裏,這可是史無前例。為何在唐朝人眼裏,用《周易》稱謂,而引用屬《易傳》裏的內容呢?自漢朝把《周易》與《易傳》尊奉為五經之首,《易經》的內容,也就是《周易》加《易傳》。此後至唐,凡引用《周易》,或《易傳》裏的內容,皆稱《易》,即如同這《昭明文選》註釋中一部分所引用《周易》或《易傳》內容的稱法那樣稱“《易》曰”。顯然《昭明文選》註釋里出現的“《易》”稱,就很好理解,是《易經》的簡稱。可這“《周易》曰”里的內容,卻同“《易》曰”里的內容,就讓人不可思議了。

因唐朝出現的《周易》稱謂里所引用的內容與《左傳》裏出現的《周易》稱謂完全不是同一概念。

我們接着看唐朝其它典章書籍里出現的《周易》或《易》稱所引用的內容。

唐朝房玄齡《諫伐高麗表》裏云:“《周易》曰:‘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也,其為聖人乎?’”

這個“《周易》曰”里的內容,是出自《易傳·文言》裏的內容。引用《易傳》裏的內容,當然不能稱“《周易》曰”,只能稱“《易傳》曰”。即使用“《易》曰”也是可以的,因自漢朝已形成用《易》稱而引用《周易》與《易傳》裏的內容,用《易》稱,如同《易經》的簡稱。而這裏把《易傳》裏的內容用《周易》稱謂,就混淆了《周易》與《易傳》的概念。

唐李百葯的《封建論》裏有:“《易》稱:‘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況乎人乎’”。

這裏的“《易》稱”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於《易傳·彖》文里的內容,將屬《易傳》裏的內容稱《易》,是視為《易經》的簡稱。

北宋時期里,一些書籍里也有引用《易經》裏的內容。

邵雍的《皇極經世·觀物篇》:“《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所以謂之理者,物之理也”。

這裏的“《易》曰”內容是出自《易傳·說卦》。

《皇極經世·觀物篇》:“所以聖人有言曰:‘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

這裏的所謂聖人之言內容是出自《易傳·繫辭》,而不說“《易》曰”,卻稱“聖人有言曰”。

還如:“所以聖人有言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斯之謂歟?”

這是出自《易傳·彖》文,不過這裏也不稱“《易》曰”,而是稱“聖人有言曰”。這是認為《易傳》是孔子所為,孔子被尊奉為聖人,自然所引用《易傳》裏的文章,也就稱之為“聖人有言曰”。

《周敦頤集》卷二:“《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中華書局出版)

這裏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繫辭》,也稱“《易》曰”。

《張載集》“正蒙”里云:“如《易》所謂‘利用折獄’,‘利用刑人’”。

這裏引用的內容是出自《周易》。

又如:“《易》曰:‘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此其之謂乎”。

這裏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彖》文。

通過宋朝人的所引用《周易》或《易傳》內容而基本上是保持漢以來的稱法,用《易》稱,即《易經》的簡稱。但也有學唐朝的錯誤稱法,即把《易傳》內容歸到《周易》稱謂里,如朱熹就是這種錯誤的稱法者。

明清時期對《易經》的引用。

明朝王陽明《傳習錄》裏云:“《易》之辭是‘初九,潛龍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畫,《易》之變是值其畫,《易》之占是用其辭”。

這是論述《易》,“初九,潛龍勿用”,這是屬《周易》裏內容。

如:“就如《易》言‘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如《易》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這前一個《易》稱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於《易傳·文言》,而後一個《易》稱內容是出自於《易傳·說卦》。

明朝袁了凡的《了凡四訓》裏也有以《易》稱,而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裏的內容。

如:“《易》為君子謀……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這裏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易傳·文言》裏的內容。

如:“《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

此句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繫辭》。

又如:“《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是故《謙》之一卦,六爻皆吉。《書》曰:‘滿招損,謙受益’”。

這裏的“《易》曰”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彖》文里的內容。

《了凡四訓》一書里凡以《易》稱,而引用的內容均是出自《易傳》裏的內容,並無引用《周易》裏的內容。后封建社會裏做學問的人,多重視《易傳》文章,而輕視《周易》內容,只因為是把《周易》看待成卜筮之書的緣故。

李贄的《焚書·夫婦論》裏也是只引用《易傳》裏的內容,同理以《易》稱。如:

“《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資始資生,變化無窮。保合太和,各正性命’。夫性命之正,正於太和;太和之合,合於乾坤。乾為夫,坤為婦。故性命各正,自無有不正者。然則夫婦之所係為何如,而可以如此也夫,而可以如此也夫!”

這裏“《易》曰”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彖》文(但有出入)。

清朝王夫之的《周易內傳》一書里,也有《易》稱所引用的內容。

如:“唯乾坤以純為道,故《乾》曰:‘時乘六龍以御天’,又曰:‘無德不可為首’”。

這裏的“《乾》曰”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文言》。《文言》是針對今本《周易》裏的《乾》與《坤》所做出的闡釋,應屬於《周易》的學術,而不是《周易》裏的內容,故不能引用《文言》內容時,稱《乾》或稱《坤》曰。

又如:“《易》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學《易》者知其數”。

這裏的“《易》曰”所引用的內容是出自《易傳》。

清末譚嗣同的《仁學》一書里也有引用《周易》與《易傳》內容,但皆以《易》稱。如:“《易》曰:‘豐其蔀,日中見斗’,此去黑暗,其非名教之為之蔀耶”。

“《易》雖有‘餘慶餘殃’之說”。

“《易》明言:‘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易》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仁學》一書里所引用的“《易》曰”內容,除“豐其蔀,日中見斗”是出自《周易》外,其它均是出自《易傳》內容。但無論引用是《周易》裏的內容,還是《易傳》裏的內容,譚嗣同皆稱《易》,這正是后封建社會裏的傳統稱法。即后封建社會裏的《易》稱,是《易經》(《周易》加《易傳》)的簡稱而已。

人們皆知《周易》是一部書,而《周易》之名是初見於《左傳》一書里。自《周易》一書出現后,就有學者對其進行學術研究。研究《周易》的最早學術文章,當屬《大象》文,而到西漢前期,研究《周易》的學術文章,才被篩選、編撰、彙集、定型,即“十翼”(又稱《易傳》)的出現。而最早以《易》稱,反映的是《周易》一書里的內容,也是記載於《左傳》一書里。《易》稱是《周易》一書產生后的稱法,是《周易》一書的簡稱。在戰國時期,以《易》稱,而引用《周易》一書里的內容,也見於《荀子》和《呂氏春秋》書籍。在西漢以前凡以《易》稱,所引用的內容均是出自《周易》,而從無見有屬“十翼”(《易傳》)的內容。故先秦時期里出現的《易》稱,無疑是《周易》的簡稱。

到了后封建社會時期(即帝王統治時期),無論在學術或在典章書籍中,所出現《易》這一稱謂,既有引用《周易》一書里的內容,也有引用“十翼”(即《周易》的學術文章)里的內容。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稱,已與先秦時期里的《易》稱不是同一概念。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稱,已包括了《周易》與“十翼”這兩種內容,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稱,是《易經》的簡稱。但后封建時期里,也有一個變異的稱法,即唐朝時期出現了把“十翼”內容歸到《周易》的稱謂里。如唐朝時期所對《昭明文選》的註釋中出現的“《周易》曰”而引用的內容,既有《周易》裏的內容,又有“十翼”里的內容。唐朝時期里出現的《周易》稱法,已與先秦時期里出現的《周易》稱法不是個同一概念。唐朝時期把屬於《周易》的學術內容的“十翼”,納入《周易》的名稱里,是混淆了《周易》與“十翼”的概念,故這種稱法無疑是個錯誤的稱法。

自唐朝到清王朝,所出現在一些書籍里的用《周易》做名稱,而內容卻包括了“十翼”內容,這種稱法是唐朝的遺風,同理是個錯誤的稱法而已。但在後封建社會的兩千多年裏,其主流是以《易》稱,而代稱《周易》與《易傳》,無論引用《周易》裏的所謂卦爻辭,還是引用《易傳》裏的內容,其主要稱法是以《易》稱,實乃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稱,就是《易經》的簡稱。《易》稱在後封建社會裏沒有中斷而一直的使用。縱觀整個后封建時期,所用《易》這一稱法,已不再是《周易》的簡稱,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稱,是等同於后封建時期里把《周易》與“十翼”尊奉為《易經》的簡稱。后封建時期里的《易經》內容就是《周易》加《易傳》。故后封建時期里的“易學”與《易傳》不是同一概念,《易傳》是《周易》的學術東西,而“易學”是《易經》的學術東西。后封建時期里的《易》與《易經》是一種內容的兩種稱法而已,同理先秦時期里的《易》與《周易》也是一種內容的兩種稱法而已。先秦時期里出現的《易》稱,是指《周易》,因為那時《易傳》還沒有彙集成冊附在《周易》一書里,所以我們要知道先秦時期里出現的《易》稱與后封建時期里出現的《易》稱,代指的內容是不一樣的。

總之,后封建時代里的“易”稱引用內容,雖是對《易經》的內容,即今本《周易》加《易傳》裏的內容,其稱謂不單單是對《周易》的稱謂,但后封建時代里並沒有中斷對《周易》的引用這是個不爭的事實。這無疑是繼《左傳》裏最早引用《周易》以引經據典式的去闡明事理的運用,同史巫把《周易》當成卜筮書去卜筮(算卦)運用,是有着本質的不同。也說明受着《左傳》一書對《周易》引用的影響之深遠。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周易哲學解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周易哲學解讀
上一章下一章

《左傳》與《周易》(三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