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朝中格局

月兒彎彎照九州，有人歡喜有人愁。

兵部尚書項建業在半個月前得知薄松奔赴金陵的消息，就一直急着想見太后一面，苦於她在泰安寺吃齋禮佛，今日裏早早就候在了慈安宮，上趕子去挨了一頓罵，出宮的時候顯得失魂落魄。

這一幕正好被蘇修撞見，應邀前往總督府的時候權當添了道下酒菜，說與江弘毅一樂。

蘇修戌時末才到的總督府，那時江弘毅和朝臣的宴席散了沒多久，剛吩咐瑞木去沏茶，就見蘇修登門，聽他說了一出項建業吃癟的戲碼，對着奉茶而來的瑞木擺了擺手，命他在亭中備下酒來。

江弘毅是武將之後，小的時候歷經戰亂，被當年的燕國公帶回金陵又入了侍衛營。

他蒙學的晚，進度也跟不上同齡人，一頭扎進了武學裏，如今大權在握反倒好上了風雅做派。

堂前屋后掛滿了詩詞丹青，今夜裏見蘇修來了，連器皿都換成了上貢的白玉盞，足可見他對蘇修的看重。

蘇修，字南絮。

二十有三，現任禮部侍郎，崇礫四年中的進士，一篇策論既通達古道，又聯絡今理，且不乏自己的獨到見解，不僅從諸多的考生里脫穎而出，也壓下了國子監的學生拔了頭籌，被呂太傅親點為狀元郎。

江弘毅一直想將內閣納入羽下，可那些文臣滿腹詩書讀到骨子裏，盡化作清傲，連太后的旨意都能死諫，哪裏會被他收復。

好在出了個蘇南絮，不僅才華橫溢，還有着一顆七竅玲瓏心。

成為了江弘毅與內閣的紐帶，不但讓江弘毅與太後有了分庭抗禮的底氣，也讓內閣從太后隻手遮天的逆境下，轉化成了如今的三方鼎立。

傾酒入杯，發出一聲悅耳輕鳴。

蘇修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盞中漫開一圈圈漣漪，擱下手中摺扇，雙手敬道：“遇之喜事，以酒賀之。”

江弘毅讀的詩書不多，平日裏也煩旁人說的那些風花雪月，偏偏蘇修的之乎者也總能入他的耳，當下展顏與他相碰：“依着南絮看，項英勛這回栽定了吧？”

薄松雖然人還未至金陵，但他是為何而來，上位者心裏都是門清，那隨身攜帶的賬冊和工部侍郎項英勛脫不了干係。

太后因為棲碧谷的原由不能在路上追殺，就連項建業按捺不住派過去的殺手都被玄鷹衛給截斷，今日裏他上趕子入宮，正是因為此事被大罵蠢貨。

若能就此將項英勛拉下馬，項建業沒了這個兒子，必然會大受打擊，太后的勢力也會受損。

這話往深了去，就是江弘毅對着蘇修問一問內閣的態度。

蘇修飲盡了杯中酒，輕擱下白玉盞，重新拾起摺扇，不疾不徐道：“內閣自是見不得貪腐，可這人即便能活着入京，也未必就能入了御史台。”

江弘毅微微蹙眉，按大峳律法，薄松入京檢舉當由御史台經巡按查證，可若太后強行將人送往了刑部或者大理寺，他倒是不擔心千里迢迢來京的薄松會變卦，只怕是他吃不住裏面的伺候。

江弘毅一臉愁容的飲盡杯中酒，見他在旁摺扇輕揮，氣定神閑，當下舒了眉宇，問道：“那依着南絮的意思是？”

蘇修眉目不動，淡淡道：“御史台、應天府都是要和大理寺、刑部爭一爭的。”

應天府尹儲成臨是江弘毅的人，在這件事上自然要和御史台同氣連枝，可若要和三司相爭，應天府委實不夠份量，江弘毅面上顯出兩分憂慮：“若是爭不到呢？”

蘇修挑眉輕笑，勝卻滿庭錦繡繁花，他雲淡風輕道：“這不重要。”

江弘毅面上的憂慮化為困惑，就見蘇修理了理袖，不慌不忙的解惑道：“本也只是佯爭，真正要落實的，是主審之人。”

江弘毅能攝政朝野，自有心中城府，經蘇修稍加點撥，就明白了其中深意，旋即笑道：“南絮心中，想必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蘇修舉杯相敬：“我也是任才唯薦。”

江弘毅十分滿意他的恭謹謙遜，不吝誇道：“依本官看，南絮不輸名臣碩老，身居禮部侍郎當真屈才，等姚家的婚事辦妥，正好趁此由頭替你擢升。”

蘇修牽出一抹苦笑，攏扇告罪：“不瞞大人，今夜下官來遲，還是因着在禮部處理王臣入京來賀的事宜，最多五日，就該陸續抵達金陵。”

江弘毅伸手抬了他手腕，眉間籠了層關切：“你身子骨弱，這些瑣事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不必事事躬親。”

蘇修面帶兩分無奈：“倒也沒那麼弱。”

江弘毅輕輕搖了搖頭，頗有幾分怨他不愛惜身子，眸光微動后又續上了先前的話道：“太后冠冕堂皇的藉著葉離公主喜宴，想為姚一珞光明正大的擇一門好婿聯姻。她心中屬意的人選，想來你也猜到是誰了。”

蘇修微微頷首，摺扇在桌上依次點道：“太后近臣有兵部、刑部、工部，宗人府也是皇親，廣建王更是手握玄鷹司以她馬首是瞻，而她最缺的，是兵權。”

景治年間留有四將，束志行鎮守浩東，班興邦戍邊嶺南，玦西是平西王的藩地，而北冶本由燕國公統軍，如今落在了林溪手中。

束志行率領三十萬大軍鎮守浩東，但他效忠的是大峳，忠的是豐姓君主而非姚家太后。

南有棲碧天險為阻，班興邦手中不過十萬戍邊，太后若拿更是得不償失。

北冶二十萬大軍成了江弘毅的囊中之物，太后心中最屬意的人選，莫過於平西王世子。

“世子豐環，表字亦堯。雙十年華，文修武備，實乃良配。”

蘇修所言，與江弘毅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他目光看似平靜，眸底卻壓着波雲，勾了抹若有似無的笑道：“也不知平西王是何打算，未免世子動搖心意，本官早已備了份禮，替太后悄悄送了過去。”

江弘毅言下之意，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讓那彩雲易散。

蘇修扇子搭腕，心下瞭然。

姚一珞二八芳華，生得一副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

江弘毅吃不準平西王的態度，又唯恐豐亦堯耽於美色，歸於太后。

是以，他早就有了帷幄，做出應對。

蘇修在掌中顛了顛摺扇，眸中光影流動，映着檐下的燈火，灼灼閃爍。

是一份什麼樣的禮呢？

真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