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偷襲
金陵正逢多雨時節，化安也是鋪天蓋地的霪雨霏霏，像是扯不斷的愁緒。
也確實愁得很，江河水位上漲，正是春汛季節。
原本多年無事的堤壩突遭沖毀，好在缺口不大，化安知府逮昔裕忙不迭的安排了衙役不分晝夜的築壩。
擱在往日裏，他倒也沒這麼勤政愛民，可偏生這事發生在平西王世子路過的時候。
逮昔裕是工部尚書喻子昂薦過來的知府，自然知道太后眼下正想招這位世子做侄女婿，可不得在他面前好好表現，唯恐落了口實，那額頭上的汗，也是真急出來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低霉倒運，從玦西到金陵原本也是走不到化安城，可偏偏前面的地界落石不通，世子一行人才改道而來。
豐環原也只是路過停宿一夜，出了這樣的事總歸要來看一看。
逮昔裕見他都親赴，自然也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堤壩，明面里對着衙差做着樣子指指點點，心裏面咬牙切齒的罵著娘。
春日欲雨的午後，壓抑着濕潤的氣息。
逮昔裕小心翼翼的瞥着豐環的臉色，身旁的男子英姿挺拔，一襲月白長衫，添了三分文人儒雅，可眉宇間的疏狂卻難掩兵戈氣度，讓他莫名生寒，賠着笑臉道：“殿下，看着天又要落雨，您還是回府吃盞茶歇一歇，下官一定親自督促。”
豐環長身玉立，負手於後，微微頷首，轉身時又叮囑道：“修堤不可慢待，有勞逮大人了。”
逮昔裕忙躬身相送：“不敢怠慢，下官應盡的本分。”
他俯身眼見着豐環邁了步子，心裏鬆了口氣，還沒等直起身，就聽遠處有人火急火燎的喊道：“大人，了不得……”
豐環的步子一頓，逮昔裕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剛要踹來人一腳，又顧慮到他尚還在身旁，強壓下了火氣，緩了語速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那衙役跑近了才發現逮昔裕身旁還多了一位氣度非凡的男子，他雖不認識豐環，但看着逮昔裕伏低的姿態也知道這人來頭不小，結合了這兩日世子入了化安城的消息，當下機靈的聯想到一起，到了嘴邊的話便是支支吾吾的不敢開口。
“遮遮掩掩的作甚。”
逮昔裕斥了一句，既想要對豐環示好，又想要表現的自己光明磊落，當下對着他令道，“有什麼不能當著殿下的面直說。”
“啊？”
衙役偷瞟着逮昔裕，一時拿不定主意。
豐環在旁也不說話，但那微微揚眉的神色顯然是來了興趣，偏頭與那個衙役一同看向逮昔裕。
這姿態落在逮昔裕眼裏，讓他面色難看了幾分，對着豐環強顏歡笑了一把，側目對着衙役就沉下了臉，聲音也拔高道：“快說！”
衙役遭不住嚇，當即跪了下去：“江水衝出了不少兵刃。”
逮昔裕腦子一懵，脫口而出：“什麼玩意兒？”
衙役嚅囁道：“刀……劍，都有。”
豐環看了身邊容時一眼，他會意退了下去。
逮昔裕茫然問道：“哪裏來的刀劍？”
衙役抬頭指了方向：“就在沖毀的屋子裏掏出來的。”
豐環隨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不少，是多少？”
衙役喉結滾動，眼神閃爍的俯首回道：“沒細數，有個幾百把。”
豐環看向逮昔裕，似笑非笑道：“那裏總不能是官家的兵器庫吧？”
逮昔裕腿一軟就想跪，剛屈了膝又琢磨着像是在認什麼罪，硬撐着站直了卑躬道：“下官也不清楚，這就派人去細查。”
豐環沒說話，他也不敢抬頭，直到人影晃過，才見一把刀橫在他胸前。
“逮大人看看，還是私制的刀呢。”
遞刀的人正是剛剛去而復返的容時，逮昔裕雙手接過，兩眼一黑，這下跪的利落：“下官失職，還望殿下允以時日細查。”
他只認失職之罪，亦是表明此事與他無關。
“那是自然。”
豐環虛扶了他一把，“畢竟這是化安地界，逮大人不查，誰查？”
逮昔裕心下一沉，琢磨着豐環是不是在點他這刀劍是在他管轄的化安給挖出來的，往大了說，私造兵刃，那可是罪同謀反。
他擦着汗，盡量穩着聲回道：“下官這就着手查出逆賊，交給朝廷發落。”
豐環‘嗯’了一聲，明明很輕，可聽在逮昔裕耳中，卻彷彿在他心上砸了個洞。
眼見着豐環轉身，逮昔裕當下合袖恭送，卻見他驀然回首，溫言淺笑道：“逮大人，查案雖然重要，但是修壩也不能耽誤。”
逮昔裕連忙應是拜身，起來見他走了，才啐了口唾沫，一腳將跪地的衙役踹了個四仰八叉，憤憤然罵道：“廢物，還不快去查。”
烏雲遮了長空，天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豐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容時緊隨其後，小聲說著：“殿下，有人跟着。”
前方就是一小片密林，正是伏擊的好地方，容時又續道：“繞行吧殿下。”
豐環略微思忖，便轉了步子，他也不願多生事端。
豈料那尾隨的人見他掉轉方位，當下不顧還有人跡，竄出四人身影，兩前兩后揮刀撲出。
容時見狀主動向前疾沖，挺身踏入四人中間，刀鋒輪斬恰似滿月盈輝，一道寒芒激蕩如風。
落後一步的兩人尚有後撤之機，可迎面而來的那兩人卻是躲閃不及，前胸被容時齊齊劃開，身軀在白刃刀下翻滾而過，濺起血色如潮。
瞬息之間，兩人斃命。
剩下來的兩人見狀飛身而退，向一旁的豐環逼近。
容時傾身來追，其中一人立馬橫刀相攔將他拖住，另一人掠到豐環上空，雪亮刀刃朝他當頭壓下。
勁風襲來，豐環面上不見絲毫慌亂，他一個旋身，電光火石間便搭上那人手腕，借力轉到他身側，並手如刃，自下往上挑飛他手中長刀。
刀身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被豐環一把握住，手腕翻轉往回一押，逕自架在了來人的脖上。
與容時糾纏的最後一人立即撤退，他剛要去追，豐環叫住他道：“不用了。”
被挾持的人伸脖自刎，豐環鬆開他的屍身，看着手中的長刀：“鴻鷹刀。”
容時緊步走了過來，俯身蹲下掀了屍體的長衫查看，沒有多餘的贅物，他抬頭道：“玄鷹衛？”
豐環未答，看了眼恍若將傾的天色，彷彿什麼也未曾發生過，淡淡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