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亦真亦幻

第一章 亦真亦幻

這是個與藍色星球平行的世界。

獅子山腳下,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流過,野草山花迎風搖曳,一條小路若即若離倚着流水,消失在溪流隱沒的盡頭。

溪邊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頭髮板結一身塵土,裸露的四肢上道道划痕,尚未凝結的血跡混和了或黑或黃的塵土,使他顯得更為落魄骯髒。偏西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間隙,印在他有如石雕般靜止的身上。此人,正是劉存!

此刻,只能從他那雙神色複雜的眼睛裏,看到生命的存在,他把目光投向山腰上一簾跌宕的流水,凝固在小溪時隱時沒的源頭方向。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不一會七個騎着雲貴馬的漢子出現在小路的東頭,瞬間來到他身邊,領頭大漢一個手勢七匹馬陸續停下,七雙眼睛如看着獵物般看着衣衫襤褸的劉存。

領頭漢子一身黑色水緞對襟唐裝,濃眉絡腮,寬闊的皮帶緊束腰間,上面掛着一把鋥亮的駁殼槍,顯得極為彪悍,他圓睜豹眼,用馬鞭指着滿眼困惑的劉存:“說!你是何人?”

形同乞丐的劉存也發現了這群不速之客,除領頭漢子外,其他眾人打扮各異,身上無一例外都斜背着長槍,其中三人腰間還掛着簡易的木匣,木匣里插着把二尺多長的平頭砍刀,有幾匹馬背上還綁着大小不同、顏色各異的布包袱……

見劉存驚惑不語,邊上的帶刀漢子早已等不耐煩,只見他手按馬背一躍而下就到了劉存面前,瞬間抓住劉存的頭髮重重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快說!你是什麼人,荒山野嶺的你為何在此?說!”

劉存嘴角流血不止,他半撐着身子,滿臉驚訝和憤怒,剛想爬起來肚子又挨上重重的一腳,頓時令他痛得身體捲曲無法呼吸,又一次倒在地上痛苦滾動。

帶刀漢子回頭問:“四爺,怎麼打發這小子?”

領頭漢子看着乞丐不緊不慢地說:“眼下清鄉剿殺越來越緊,你們都給我睜大眼睛!此人形情古怪性子倔強,此地又偏僻少人只有我等出沒,因此難保他不是眼線,殺!”

“好咧!”帶刀漢子興奮地回答,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回手拔出腰刀。劉存躺在地上,看到一臉猙獰的漢子和正在舉起的腰刀,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緩緩而出……

“啪!”“啪啪!”……頃刻槍聲響起殺聲大作,舉刀的漢子一頭栽倒在地,“噹啷”一聲腰刀掉地彈了幾下才餘力盡消,最終停在劉存鼻尖前一掌遠的地方。

劉存慢慢睜開雙眼,對着鼻尖前刀鋒的冷芒吸了口寒氣。穿着一身灰布軍裝的結實漢子一把將他扶起來,劉存有些獃滯地看着他和周圍站着的二、三十個同樣裝束的軍人、以及地上躺着的幾具屍體,最後目光移到離腳邊半步遠的屍體上,看到剛才還舉刀欲殺自己的漢子仍然猙獰的眼睛和他腦袋邊一地的鮮血和腦漿,劉存猛然轉身撲向溪邊的大青石,抱着石頭撕心裂肺般嘔吐起來。

見此情景,士兵們一陣哈哈大笑,連剛才扶起劉存的那個長相平實舉止穩重的漢子也忍不住咧開了大嘴,笑了一會他吩咐士兵收攏馬匹掩埋屍體,才曉有興趣地打量着劉存。

好不容易停止嘔吐,劉存無力地撐了幾下坐到石板上,一邊強忍嘔吐后的不適,一邊聽着那軍人中氣實足的吆喝聲,劉存心裏判定他是個軍官。

“小兄弟,你家在哪裏?怎麼來到這種地方?”軍官和氣地向劉存詢問。

“……”劉存一臉黯然,心裏千迴百轉也在問家在哪裏?

一個小兵嬉笑着說:“估計這是個傻子!”

“是啊,不然誰會到這來。”

“看他那副樣子不傻也差不多了!”

“乾脆別管他讓他自生自滅得了!”

……

“住口!一群笨蛋!”軍官大聲喝住七嘴八舌的士兵,指着劉存對他們說:“你們長眼了嗎?這個兄弟雖然衣褲破爛分不清顏色了,可你們仔細看看,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你們有誰見過?還有他腰上的那條皮帶的板扣,你們有誰見過?知道是什麼質地的?”

看到士兵都被自己問住,軍官滿意地接著說:“這次我們意外發現土匪而且打死了五個,收穫不小但純屬偶然,因此,我判定這位兄弟是給土匪擄來的。覃文春——”

“到!”一個相貌機靈的小兵大聲回答。

“你負責帶着這位兄弟。”軍官又看向眾人大聲命令:“全體都有,整隊回營!”

“是!”

※※※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行軍,在夕陽西墜的餘暉中回到營地,兩排土牆茅草結構的營房出現在劉存眼前。

那個名叫覃文春的士兵把劉存帶到營房和小溪之間的大榕樹下,指指樹根前的石條,劉存會意,坐下后仔細觀察起來。

整個營區坐北向南,營房前是塊三十多米見方的空地,西邊是一條約四、五米寬的小溪,溪水邊有個簡易的伙房。營區東、南兩邊均用一人高的竹籬笆圍着,一條可供一輛馬車行走的砂土路橫在竹籬笆外,營區的後面是一個十幾米高的土坡,再後面就是一座座延綿不盡的大山了。

看見一個士兵向自己這邊走來,劉存也不在意,覃文春站起來問道:“班長,排長怎麼說?”

那位班長把一套發白的舊軍服和半塊皂鹼遞給覃文春,看了看劉存對覃文春說:“把這給他讓他洗洗換上,等會你和他一起吃飯,完了你再帶他到排長那問話。”說完自己向伙房走去。

覃文春把衣服皂鹼一起塞到劉存懷裏,指指邊上幾米遠的小溪:“快去吧,燒炭的都沒你這麼黑!”

夜幕降臨,劉存泡在涼爽的溪水裏,滿天星斗明亮清晰,偶爾一抹輕紗般的白雲緩緩飄過,耳邊傳來夏蟲的吟唱,夜風徐徐送來沁人心脾的花草芬芳,若不是四肢傷痕遇水辛辣的感覺,他還真的以為自己正沉浸在亦真亦幻的夢境裏。

在覃文春的催促下,劉存從溪邊拿過皂鹼迅速往全身塗抹,手腳的痛楚差點令他叫出聲來,倒是覃文春翹腿坐在溪邊的石板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藉著星光欣賞赤身**的劉存,嘴裏還陰陽怪氣不停的戲謔:“唷!還***怕丑啊,都是男人你怕什麼……咦?嘖嘖!沒想到看你人不怎麼樣,那東西卻比老子的還大……”氣得劉存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光。

換上乾爽的衣服,劉存從岸邊撿起那套猶如拖布般的臟衣褲,依依不捨地抽出那條唯一完好的皮帶,穿入褲腰將褲子紮緊,然後才輕輕把臟衣褲拋進潺潺的溪流里,頭也不回隨小兵走向營區。

來到伙房,在一張簡易的木板桌邊坐下,士兵們早已吃完晚飯離開,現在就只剩他兩人了。年老的火夫擺上一小碟干筍炒肉,兩大海碗玉米粥,一個裝着幾節煮山薯和兩個煮雞蛋的竹籃,然後好奇的看了看劉存才轉身離去。

在火苗搖曳的燈光下,劉存還沒回過神來,覃文春早已將大半碗玉米粥和那碟可憐的炒肉裝進了肚皮里,看到一動不動張大嘴巴傻看着自己的劉存,覃文春意識到自己的無禮,顯得十分尷尬,他迅速抓起竹籃里的兩個煮雞蛋放到劉存面前,歉意地對劉存說:

“對不起兄弟,我把你那份肉吃了。”

劉存向他微微一笑:“沒關係,有這個就很好。”說完拿起一節山薯慢慢吃起來。

看到劉存隨和的樣子,覃文春有些感動,忙對劉存解釋:“說起來兄弟你可能不相信,我們三、五天才能吃上一次肉。唉!”

劉存不解地看着他:“怎麼會這樣?”

覃文春又嘆了口氣:“我們每天的飯錢就兩個角子,不這樣還能吃龍肉?”

“兩個角子是多少錢?”劉存迷糊了。

覃文春驚訝的看着劉存,隨之頗為鄙視的對他說:“這你都不懂?怪不得都說你傻!十個角子等於一個小洋,五個小洋等於一個大洋,懂了嗎?”

劉存在心裏快速算了算,才明白過來,心**一轉,隨即指了指靠在桌子邊的步槍問覃文春:“你這槍是漢陽造吧?”

“那是!我們是廣西模範營,用的都是新槍,別的部隊哪能跟我們比!”覃文春顯得非常自豪。

“哦!對了,我看滿山遍野都是飛禽走獸,你們用槍打來一些不就什麼都有了?”劉存又不解的問。

覃文春一下就蔫了許多,沒好氣地說:“這還用你說!唉——上頭有紀律,沒有命令不許出營,更不要說打槍了。”

“原來如此!”看到他沒精打採的樣子,劉存轉了個話題:“看樣子你是個老兵了?”

覃文春立刻來了精神:“算你有眼光,我是民國七年秋天的兵,到現在都快三年了,你說我是不是老兵?”

“民國七年?民國七年……”劉存嘴皮上還粘着半顆玉米粒,宛如木偶般僵在那裏,到此刻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年代了——現在是一九二一年啊!

看到劉存的樣子,覃文春還以為他驚訝於自己的話語,於是就滔滔不絕的述說自己的經歷,從護法戰鬥到粵桂戰爭、從清鄉剿匪到緝私緝毒等等事無巨細無一遺漏,最後還意猶未盡地捎帶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說完感覺好象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突然想起排長還在等着,馬上敦促劉存快點結束。

劉存這才動了起來。剛才覃文春說什麼他已毫無印象,他心裏飛快地思考着該如何編排自己的來歷?當覃文春催促他時,劉存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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