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詭異鈴聲16
?那幢老房子獨門獨院,和醫學院裏新建的小區式樓房遠遠隔開。泛着灰色的紅磚,長滿鐵鏽的欄杆,蒼翠欲滴的爬山虎,頗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
門是開着的,院子裏種滿了花草和盆景,瀰漫著淡淡的清香。蘇雅走進去,在院子裏叫了一聲:“李醫師在家嗎?”
屋子裏傳來李憂塵的聲音:“在家,是哪位?進來吧。”
“是我,蘇雅。”
“蘇雅?那你等等,先不要進來!”李憂塵的聲音有些古怪。
不但是聲音,他的態度也有些古怪。聽到是蘇雅,他反而不願意讓蘇雅進他家。難道,他有什麼隱情不願意讓蘇雅知道?
蘇雅起了疑心,這個李憂塵,確實讓她難以信任。他明明知道蘇瑞的受傷和死亡鈴聲有關,卻一直故意隱瞞。身為腦科專家和精神病專家的李憂塵,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什麼要編造謊話來欺騙自己和刑警?
蘇雅頓了頓,說道:“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急嗎?不急的話,下午再來吧,我現在手頭上有事。”李憂塵隱晦地下了逐客令。
越是這樣,蘇雅的疑心越重。她乾脆不再言語,徑直走過去,用力推了推屋子的門。
門是關着的。只是,這種舊式的門,要打開也很容易。用腳大力踹,或者用一張類似身份證的卡片刷一下,都能打開。
蘇雅咬了咬嘴唇,忍住想用腳踹門的衝動,用力拍門。
門開了,李憂塵對着蘇雅苦笑,中指放在唇間,作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在家休假,他竟然還穿着一身白大褂,明亮亮地晃眼。
蘇雅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回頭望了望,身後沒有一個人影。不知為什麼,她有些害怕。也許,她應該讓大海陪着她來的。
“怎麼了,還不進來?”李憂塵的聲音還是那麼和氣,聽不出什麼異常。
蘇雅緩緩走進屋子。
屋子裏光線並不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地面上很潮濕,滑膩膩的,估計是返潮的緣故。傢具都是老式的,八仙桌、老藤椅、大衣櫥、電視櫃、樟木箱,乍看過去,彷彿回到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幸好,日光燈是開着的。在屋子的中間,還亮着兩盞應急燈,相互對照着。
然後,蘇雅就看到一條剽悍的警犬。
警犬的四肢被綁住了,頭部被鐵架子固定住了,頭顱被挖開了一個大洞,頭皮被掀起來,露出血管密佈的腦組織。
李憂塵手上拿着一個細長的儀器,尖端在警犬的腦組織里來回探索。更可怕的是,那條警犬,睜着眼,竟然是清醒狀態的!
警犬的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蘇雅,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
“小黑,專心點!”李憂塵沒有看蘇雅,繼續手上的工作,“痛不痛?不痛的話就叫一聲!”
小黑十分乖巧,喘着粗氣低吠了一聲。
李憂塵似乎很滿意:“就是這裏了……別怕,小黑,馬上就好。”
小黑哼了兩聲,不以為然,似乎在說:“我才不怕呢!”
李憂塵摸了摸小黑的腦門,以示獎勵。然後,他抬起頭,對着蘇雅微微一笑:“你先坐一下,很快就結束。”
李憂塵的眼神里流露出的興奮和歡喜,灼傷了蘇雅。那麼狂熱的興奮和歡喜,原本只屬於真正痴迷的藝術家和偏執狂,卻從在手術中的李憂塵眼神里流露出來。難道,對於李憂塵來說,做開顱手術,竟然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蘇雅嘴唇有些乾澀:“你不用管我,我先去外面逛一會兒。”
“那樣最好!”
蘇雅逃也似的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陽光燦爛的廣場上,然後,蹲下來,“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她聽說過開顱手術,但還從來沒親眼看到過。此時,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李憂塵竟然在家裏給一條警犬做開顱手術,而且那條警犬竟然還是清醒狀態下的。
如果,那不是一條警犬,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有多恐怖!甚至,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
蘇雅彷彿看到李憂塵把她固定在銀色的支架上,一邊和她談笑風生,一邊用冰冷的金屬探進她的腦組織中,任意切除她的神經系統。或者將一些不知名的血塊,置放到她的大腦中。
她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聯想。也許,是李憂塵那種狂熱歡喜的眼神,讓她心生恐懼。她絲毫不懷疑,李憂塵這個謎一樣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做出超出她想像力的瘋狂事情。
一個小時后,蘇雅再次走進李憂塵家。
李憂塵已經脫下了他的白大褂,換上了休閑裝,一個人坐在八仙桌旁吃飯。
令人驚奇的是,那條叫小黑的警犬也溫順地蹲在他身旁,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塊肉骨頭,看上去一點事都沒有,健康得很。
如果不是它的腦袋被剃掉的一塊頭皮,白花花的晃眼,蘇雅還真難以相信。要知道,僅僅一個小時前,它的頭顱還被李憂塵打開,現在卻活蹦亂跳。
“吃了嗎?”李憂塵的聲音含糊不清。
他的嘴裏,塞着一塊肥得流油的紅燒肉,醬色的肉汁順着嘴角流下來。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餓極了,吃相肯定不好看。”
“我吃過了。”蘇雅遠遠地坐到另一張小茶几旁邊。
“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問你,你知道死亡鈴聲嗎?”
“死亡鈴聲?”李憂塵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若有所思,然後呵呵一笑,“你說的是《午夜凶鈴》吧,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電影,當然聽說過,而且還看過。”
蘇雅心中冷笑,李憂塵分明在敷衍她。
“李醫師,我說的死亡鈴聲不是恐怖電影,而是現實中發生的事件。南江大學四女個生去大塘古村旅遊,當晚三死一瘋,這件事,你真的一點都沒聽說過?”
李憂塵拍了拍腦門,似乎恍然大悟:“哦,對,聽說過。怎麼了,好端端的你怎麼提到這件事?”
“我懷疑,我妹妹的受傷,和死亡鈴聲有關。”
“是嗎?”明顯是不相信的聲調。
蘇雅耐着性子,把她從戴曉夢那裏所聽到的和所看到的敘述了一遍。
李憂塵聽得很認真,甚至掏出筆記本,不時地記錄著什麼。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這麼說,戴曉夢把自己的耳膜捅穿了,仍然聽到了死亡鈴聲?”
“照當時的情形推測,應該是的。李醫師,你能解釋一下嗎?”
李憂塵苦笑:“我又沒有親眼看到,怎麼解釋得了?耳膜破了,怎麼可能還有聽覺?非要解釋的話,只有一個原因,由於過度的恐懼,戴曉夢產生了幻聽。”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那個恐怖的死亡鈴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確定,你聽到了死亡鈴聲?”
“確定,不但我聽到了,我身邊的一個朋友也聽到了。”
“是什麼感覺?”
“憂鬱、壓抑,令人情緒低落,卻沒有可怕到讓人受不了而自殺的程度。”
李憂塵忽然話題一轉:“蘇雅,你看小說時,有沒有被感動得流過淚?”
蘇雅微微一怔:“以前有過。”
“這就對了。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人的情感也是一樣。有的人喜歡音樂,會在悲傷的音樂中黯然淚下;有的人喜歡文學,會在文學作品中自傷自憐;有的人喜歡影視,會隨着影視中人物的際遇而悲痛不已。所以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軟弱的敏感區域。現在的都市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壓力越來越大,每個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隱疾,如果得不到正確的疏導和治療,很容易會產生心理疾病,最常見的就是抑鬱症。如果再被悲傷的音樂、文學、影視等氛圍所渲染,情緒就會變得低落,很可能會產生厭世的心理而自殺。”
“你說的我懂,張國榮就是因為抑鬱症跳樓自殺的。但是,這和我妹妹的受傷有什麼關係?”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妹妹的確患有多種精神病,而且心理長期處於抑鬱狀態,跳樓自殺的可能性極大。”
“那死亡鈴聲呢?是我妹妹的幻聽?戴曉夢她們四個女生,全都產生死亡鈴聲的幻聽?而且一個個都因為幻聽到死亡鈴聲而意外死亡,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蘇雅情緒激動地反問道。
李憂塵擺了擺手,微笑着說道:“蘇雅,你別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有沒有想過,所謂的大塘古村死亡鈴聲事件,都只是戴曉夢她自己說的,沒有旁證,查無實據,事實上並不可信。”
“怎麼不可信?我相信她沒有騙我!”
“從我的專業角度來看,戴曉夢所說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幻覺。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話,怎麼能相信呢?蘇雅,你最近是不是太焦慮了,要不要我幫你做下檢查?”
李憂塵的笑容依然那麼和藹,只是在這和藹的表情後面,似乎隱藏着什麼,讓蘇雅敬而遠之。
“不用!我才沒病,有病的是你!”
李憂塵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這種性格的人很難相信別人。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妹妹的精神分裂症具有遺傳性,因此,我認為你很有必要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檢查。”
一想到李憂塵給警犬做開顱手術時的那種狂喜的眼神,蘇雅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檢查?扯淡!那種地方,沒病的人也要被逼出病來。
蘇雅沒有在死亡鈴聲這件事上做過多的糾纏,既然李憂塵不肯說,她再追問下去也是枉然。
“我妹妹呢?她的病情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持續性植物狀態,也就是你們常說的植物人。”
“那她還能不能醒來?”
“那要看她的造化了。植物人,有的幾天就會醒過來,有的幾年甚至幾十年也醒不過來。”看到蘇雅一臉失望的表情,李憂塵又說,“你也不必太擔心,從電腦掃描圖來看,你妹妹大腦受損傷的地方正在恢復中,也許,過幾天,她就會醒來。”
“是嗎?”蘇雅心中又升起一絲希望,“但願如此。”
既然李憂塵對死亡鈴聲諱莫如深,再追問下去也是多餘,蘇雅就客氣地告別了。離去時,小黑還站起來,親昵地送她出去。
獨自走在午後的陽光中,蘇雅的心情好了許多。她真的希望妹妹的病情能像李憂塵說的那樣,幾天後好轉,自然蘇醒過來。
走到女生宿舍,管理員萬阿姨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鐵門處看書。
蘇雅走上前,拍了拍萬阿姨的肩膀說道:“萬阿姨,在看什麼書?”
萬阿姨看書看得太專註,被蘇雅嚇得一哆嗦,嗔聲說道:“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差點嚇死我了!”
蘇雅吐了吐舌頭,想去拿萬阿姨手上的書。萬阿姨卻收了起來:“去、去、去,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拿我老人家尋開心!”
蘇雅隱隱看到書的封面上有“犯罪”兩個字,估計是本推理小說。
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竟然還看這種書?
蘇雅還想和萬阿姨再說幾句話,突然傳來一陣機動車輛的馬達聲,在她的身後戛然而止。
蘇雅回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出嶄新的紅色標緻跑車,走到蘇雅面前,微微一笑:“蘇雅,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遇到你!”
“是你?”蘇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絲嘲諷,“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江公子,怎麼有空來我們醫學院?不是又看上了哪位美女吧?”
江公子對蘇雅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呵呵一笑:“蘇雅,你是知道的,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蘇雅才不吃他這一套:“得了,這句話,你至少對幾十個女孩子說過吧,俗不俗啊,就不能換個花樣?”
“我是認真的。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為什麼我說假話時,所有的人都相信,而我說真話時,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江公子輕嘆道,“只要你願意,我很樂意履行我們的婚約。”
原來,江公子原名江逸風,出自南江的名門望族,其家族在南江市的政界和商界頗具影響力。蘇志鵬雖然在房地產業頗有建樹,但隨着房地產業競爭的日益激烈,很想通過聯姻的方式和江家拉上關係,從而藉助江家的影響力讓自己事業更上一層樓。巧的是,江逸風不知在哪看過蘇雅,對蘇雅是一見鍾情,垂涎三尺,極力鼓動父母去撮合。江家也想強強聯合,對南江市的房地產業實現規模性壟斷,雙方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只是苦了蘇雅,本來就和父親處於冷戰時期,因為這件事,終於爆發了“世界大戰”。用蘇雅的話來說,就算她去峨眉山當尼姑,也不會嫁到江家。無論蘇志鵬如何威逼利誘,巧言令色,蘇雅始終不肯就範。再加上蘇雅年齡尚小,還在讀書,婚約之事雙方只好暫時擱置。
儘管如此,蘇家和江家還是實現了商業聯盟,私底下更是“親家公”、“親家母”的叫得不亦樂乎。反正大家心中都有數,不過是商業上的互相利用,只要有利可圖,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都沒什麼關係。
江逸風當然不會在一棵樹上弔死。他本來就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喜歡拈花惹草。因為他那張比女孩子還要標緻的臉蛋,因為他名門望族的背景,因為他闊綽的出手,江逸風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少漂亮的女孩子。
蘇雅聽到婚約氣就不打一處來,怒罵道:“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別在我面前裝情聖,我看着噁心!”
江逸風早就習慣了蘇雅的脾氣,依然笑容滿面:“你放心,我會等你的。等你玩累了,想通了,再來找我。你也用不着拿那種眼神瞪我,我不是來找你的,在等一個朋友,馬上就走。”
果然,江逸風話音剛落,一個女生從女生宿舍中跑出來,邊跑邊叫:“逸風,我來了!”
蘇雅愣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江逸風等的女生,竟然是妹妹寢室的沈嘉月。
“逸風,我好了,可以走了嗎?”沈嘉月的聲音甜得發膩,彷彿在父母面前撒嬌的女兒。
“你……”蘇雅指了指沈嘉月,望向江逸風。
江逸風微微頷首,頗有得意之色。對他來說,每一個即將到手的獵物都是值得炫耀的。
沈嘉月這才發現了蘇雅的存在,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當然。”江逸風故意做出一個曖昧的笑臉,“豈止是認識這麼簡單,我和她,關係深着呢!”
蘇雅把臉一沉:“誰和你關係深着呢?別瞎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說完,蘇雅頭也不回地走進女生宿舍。
直到蘇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樓梯里,江逸風這才收回神采飛揚的目光,嘖嘖嘆道:“蘇雅就是蘇雅,有味道……”
江逸風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察覺到沈嘉月幽怨冰冷的眼神,話音一轉:“月月,怎麼了,不高興?”
沈嘉月當然高興不起來。女孩子的直覺告訴她,江逸風對蘇雅有着不同尋常的興趣。如果是別人,沈嘉月或許會一爭長短,但對蘇雅,她毫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