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白馬讀書筆記2】

17.【白馬讀書筆記2】

第二章,對詩風流自肆意,刁奴如鬼懼浩然

第二章內容並不甚多,大體上的故事就是一個丫鬟奉了小姐的命令來着洪易對詩,主奴二人相互鬥法的經過。我主要解讀其中兩點內容。

其一,對詩的內容及引申。

書中寫的是,一個榮王府的永春郡主寫了一句詩想不出下句,而和她一起玩耍對詩的武溫侯府二小姐(本章姓名暫且不詳)也是舞槍弄劍的武妝小姐,自然想不出下句。無計可施之時,只好找了一向看不慣的兄弟洪易來救火收場。第一章洪易想,自己要先考舉人,后考進士,本章洪易又說自己有功名在身,由此推知,洪易本來的身份大概是個秀才。

秀才是武俠仙俠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角色形象。主角若是李逵一樣五大三粗,大字不識,自然沒人喜歡,主角若是唐僧一樣的無用書生,肯定也得不到讀者的認可。允文允武,智勇皆備,白衣長劍,亦詩亦俠,是一個比較討喜的形象。

但是主角文化水平,或者說文憑不能太高。如果太高,一來使讀者有種疏遠感,相信讀者群中博士碩士學歷的畢竟還是少數;二來也會在某種程度上壓制主角體內武的成分——尤其是主角在初出茅廬江湖菜鳥的時候;三來也會年齡上的誤解。秀才是公子,舉人就成了老爺。兩者給讀者帶來的心理感受截然不同。

由於上述幾個原因,江湖中出現的有文化水平的俠客多半會掛了一個秀才的身份,即使連梁山第一任土匪王倫,不是也號稱白衣秀士么?主角如此設定,自然有其道理。

說完主角身份,再來看對詩的具體內容。那位永春郡主寫的一句詩是:今日未彈心已亂。洪易給他對了一句:此心元自不由人。這兩句詩是有出處的,但是很冷僻。他們出自大家印象中記載科學現象的《夢溪筆談》。相關記載如下:

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歳,頗能詩,甚有佳句,吳人多得之。……又有《彈琴詩》云:“昔年剛笑卓文君,豈信絲桐解誤身。今日未彈心已亂,此心元自不由人。”

這麼冷僻的詩句神機也能找出來,可見為了寫書確實是下了功夫的。

另外,在這個故事中神機還幽默了一把,因為沈括對這位李氏行為有所不滿,後面寫了一句“雖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也。”神機為李氏打抱不平,把最有出軌嫌疑的最後一句改成了身為男子的洪易所作,變成局外人對李氏永春郡主之類的大家閨秀傷春悲秋的感嘆。

洪易是不是僅僅就是作為一個人文關懷者對閨秀寂寞的感嘆?是用一種安慰勸告的語氣對她說的嗎?我覺得不一定,因為洪易用的是草書。大家很清楚,草書是一種很張狂恣意的字體,多為男子所寫,也多是表達一種豪邁慷慨悲壯情懷,即使是負面情感,也是一種深深的沉痛抑鬱不得志,滿腔激憤無處揮灑的那種感情。而不是用來描寫如和風細雨,溫婉凄柔的寂寞感情。

洪易用草書這樣一種字體,來寫了一句感嘆的句子。其中含義不在句子本身,而在草書之中。恐怕他心中所想的確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吧。可能是在用這種字體暗示永春郡主和他的那位姐妹,不要無病呻吟,沒事找事吧。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一點猜想,而且還有一個可能。要知道丫鬟踢門之時,正是洪易讀到儒家宗師李嚴的軼事的時候,正對那種剛正嚴明強大純凈的念頭有着無限的憧憬和嚮往。這時題上一句“此心元自不由人”,怕也是對永春郡主之流“凡人”的一種嘲諷輕蔑吧。這種情感未必就是洪易腦袋裏面的所思所想,恐怕下意識成分更多一些。

其二,刁奴問題。

刁奴自古以來就有。大抵以下克上是人類內心深處最黑暗地方的一個夢想。不論自己做過何種貢獻,有何能力,也不管那些所謂的“主子”做過什麼樣的貢獻,有過什麼樣的功績,其過什麼樣的作用,總是想着先把上面的人扯下來再說,隨便安排一個罪名,將過去的主子踩在腳下,自己成為新的主子,就可以滿足內心的虛榮。而血統論,資歷論,出身論,年齡論,就是其中種種最為合適的借口。有了這些借口,一切的武力,侮辱,無理,暴動,污衊,劫掠彷彿都有了一個天經地義的理由。

本文中的丫鬟小寧就是這些人的典型代表。她自己僅僅是一個奴籍的丫鬟,即使主子洪二小姐的地位也不太高,一個平妻的女兒,這個平妻還是出身商家。但是這絲毫沒有妨礙小寧的作威作福,她很有理由,因為洪易不過是一個小妾娼妓的兒子罷了。平妻歧視小妾,商家歧視娼妓,元老歧視新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當然這並不是小寧如此大膽的理由。小寧還有更重要的武器,——她會武功——也就是說,她掌握了隨時可以暴動的權力。事實上,她也有了如此的想法,她想要洪易吃點苦頭,疼上個三五天再說。造成這種想法的是洪易對她的輕蔑。

洪易對她說:你既然不認識字,就不要看詩了。這當然是洪易身上看不起底層人民的表現,也深深觸動了小寧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但是無論這句話多麼難聽,這句話本身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為小寧確實不認識字。

小寧不認識字,這完全無可厚非,窮苦人家出身嘛。但是進了一個侯府,作為一個有一定身份,有一定地位的丫鬟,想要讀點書,想要認點字,絕對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裏受到了洪易的奚落,回去努力加強自身的修養就是了,用自身的行為贏得洪易的尊重就是了。然而悲劇就在於,人永遠都會認為自己的那一套是對的,人是一種幾乎不會反省的動物。小寧心中是怎麼想的呢?她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

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地方,也未必能將自己不擅長的地方都學習到。上策,加強自身學習,完善自己,小寧沒有做到;中策,擱置爭議,求同存異,認可兩種現象兩個階層並存的客觀事實,她也沒有做到;在所有選擇中,小寧選擇了一種最為愚蠢的下策,對身處不同階層洪易採取一切的徹底的敵視。

洪易的出身低下,是要敵視的;洪易的是老爺的兒子,是要敵視的;洪易年輕,是要敵視的,洪易有了功名,是要敵視的;乃至於洪易居然識得字,居然做得詩,居然能讀筆記小說,居然知道茴香豆的回字有哪四種寫法,更是要敵視的。

出身,老爺的兒子,年輕沒資歷,有功名,能識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用來暴動的借口,可以用來訴諸武力的理由。於是,小寧有了想法,她要用分筋錯骨手對付洪易,要讓他疼上幾天再說。

可正如一切的農民起義一個樣,敵視知識的人,沒有正確綱領的人,只想推翻舊世界,不想建設新世界的人,是永遠完不成推翻“三座大山”的任務的。洪易一句流配三千里就能夠讓小寧退縮了,可見面臨真正的考驗的時候,她們什麼也幹不成。因為她們根本沒有合法的權力。

但是不禁要問一句,如果洪易不是秀才呢?沒有讓他們流放三千里的權力呢?只是一個客客氣氣的請他們走出洪易書房的白面書生呢?他們的行為就會更為的放肆起來了。流放三千里尚且不能阻擋他們內心暗懷怨恨,只是流放出書房那怕什麼,轉眼換身衣裳再次來過就是。焦大一個馬夫尚且能罵主子扒灰,小寧一個身為“無產階級革命者”,並且擁有武力的鬥士自然更有理由進行更深刻的破壞了,當然這一切的行為都需要冠以革命的名義。至於小寧自己是否像焦大一樣救過老爺的性命,為這個家族做過哪些貢獻,就無需考慮了。

當然,如果一味的只會訴諸武力暴動,那也算得上李逵式的革命者,雖然糊塗而盲目,但是也可以動機單純。但是小寧之所以是一個“刁”奴,而不是暴徒,不是因為她不夠暴力,而是因為她足夠“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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