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宴團圓群賞中秋 李金鳳以月論物
話說張元清聽得外頭傳過一陣喧鬧聲,忙起座奔出。出屋正遇着廷春攙着劉老前來,劉老一見元清,笑道:“我方才聽得傳話,稱你兩姑母一家現已回,還有你大伯一家,就於前院大門口處,你先行速去看還有那個親戚亦回。”張元清聞之大喜,趕忙行至大門處,只見大門口已有多人,張天豐正於兩婦人跟前笑談甚麼,那兩婦女為何人也?左邊那一位乃是大姑母張淑人,右邊那一位乃二姑母張宜人。淑人有一女一子,女兒比兒子較長几歲,宜人僅一子也。張澤松正同其兄張澤舉將地上物件行李搬入門內,林秋月亦在旁助之。張元清上前來至兩姑母前頭,問好拜見。張宜人笑道:“許久不曾見得,明安倒勝於先前甚多。”此時李金鳳亦走來,見了兩姑母參見問好。張淑人問道:“此是那個丫頭或親戚?長得倒如此精緻。”元清笑道:“大姑母怎得忘卻,此乃吾姨母之女,姓李名金鳳。況他這般打扮怎看也不覺是丫頭僕人。”李金鳳亦笑道:“約莫兩年之前您來還見過,又同我言過兩語,怎今日相見反倒不認了?”張澤松對一旁林秋月指道:“此才是服侍老太太等人之丫頭,此一個喚作林秋月。怎將甥女錯認?”秋月也趕忙上前拜過行禮,張宜人細看一番,笑道:“果真長得同金鳳一般,站於一處看之都這般齊整。”李金鳳笑道:“承蒙二姑母所贊,若那日再見不知還可認出否?”張淑人笑道:“那時同不少你這處丫頭們言過些話,今於面前頭一站,反倒未憶起。”又轉對林秋月道:“院內僅你這一丫頭么?”林秋月回道:“除我之外,另有四位,現俱身處別處。”淑人笑道:“這丫頭倒也曉事勤快,想定最為老太太所疼也。”秋月略笑回道:“此回報老太太之厚恩,理當如此。”言畢,又幫着張澤松二人抬運物件。此刻劉老也行至大門處,張淑人二人見母親而來,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各握其手而言,劉老也緊握兩姑母之手言笑。張天豐道:“何必站此說話,至堂屋處坐那兒豈不是好。”劉老笑道:“便是這般說,咱母女幾個許久未見,回屋好好細說,再看過你們祖母才是。”
張澤松之妻洪氏同着張宣雲前來,先與宣雲拜過了劉老、張天豐。后道:“一路跋涉辛勞而回,煞是艱苦。口乾舌燥的,何不先進屋去飲些茶水,方好詳談。”說罷,就欲足出行前,又忽轉過對張宣雲道:“你也許久不曾會兩位姑母之面,可藉此說些話語。”張宣雲道:“孩兒心下正有此般打算,母親可先行一步。”此時張澤舉將一東西遞來,道:“你既去堂屋處,將此物順道帶去,也可叫俺們少使些腿。”洪氏只好接過,直朝後堂呂老處而去。張澤舉見其遠去,口中道:“路上未叫你出得半份力氣,言甚麼辛勞,順道送一東西好似干甚重活一般。”張宜人道:“兄長也少同洪嫂子一般見識,也應需讓着他些,亦是替宣雲着想。”劉老道:“明安先前言你二人常因些瑣碎之微弄出些不合來,你們一家子離家甚遠,我同你老父又不身處北京城,便是你二弟與妹子兩個亦都身處各地。汝等最是應當各相讓着些,若出甚禍端,千里之遙,我等既是知曉卻又難奈何,汝妻亦是替家裏着想之人。”張澤舉道:“孩兒謹記老母之言便是了。”張元清道:“兩位姑母還是速去後堂曾祖母處為好,老人家亦為惦記,況眼下時節正為散而重圓之節,何苦一到至親跟前反言些不愉之話而不言久別重逢等語,豈不擾眾親之心添不和之氣。”張淑人道:“明安之語何有誤也,於咱處這般倒也罷,若於祖母跟前亦為如此,成何樣呢?豈又不老人家費心。”張宜人道:“洪大嫂一話且先止之,祖母身子近來如何?”張元清道:“曾祖母現同姑母前些年來觀望時一樣健安。”李金鳳亦道:“老人家現准正思着二位,快些進屋去的罷。”兩人聞言同着劉老起足行之。
幾人一路朝後堂而行,途中張元清緊走至張淑人身旁,問道:“陳姑父同表姐幾個怎不見同恁前來。”張宜人笑道:“就知你心中甚是惦記,俺們一夥路至大槐鎮上,你陳表姐非要於鎮上轉看一回,你那倆弟兄也這般想,大姑父逐領着他幾個在鎮上,恰又遇着你姑祖母姑爺一行亦回,他一夥稱回時忘得幾樣東西,既途至鎮上,藉此補買了。故俺們一夥的先行而回,算來也快回也。”張宣雲道:“若非父親他執意不允,我也同着他們幾個,而非在此了。”張宜人道:“此番回來不論那時俱可去,何必急那一時。”元清嘆道:“二姑母言之正是,不如先回此處各相見了,若去鎮上也可一道同去,如此不可么?”李金鳳笑道:“明安盼之甚久,此不又須得人家多久候幾時。”張元清亦笑道:“先前恁多時日都等得,此不過多等些片刻罷了,又有何妨。我若欲立見,已乘馬而出也。”
言語間眾人來至院中處廊亭處,卻見亭中坐着二人。近前一看,竟是呂老同丫頭李杏在此。呂老見着張淑人兩個,忙撐拐欲站,李杏趕忙攙着扶起。張淑人同宜人趕忙上前扶着,又叫其先坐。張淑人道:“祖母不擱屋內坐着不好,怎到外頭這兒來?身上衣略顯單薄,若因俺們幾個害身子現出不好之狀,俺們倒是有罪過了。洪大嫂子途經此處也不止此勸之。”張天豐亦對李杏道:“老太太欲出屋來,你本應開口勸之,怎可自作主張攙帶而出。”李杏回道:“本也勸過老太太,怎奈老人家執意要出,說著就要起身,只得忙扶行出。洪太太經此亦出言勸其暫歸,因見說不動只得獨自進去。”呂老笑道:“我念你們甚久,聽說回來卻又不見往屋裏去,心下等不得,故才急出欲見,非杏丫頭之過。”張宜人又道:“老太太近來身子可恙?”呂老回道:“本就為好,今見恁久別而回,便是有甚不好眼下也好了。”眾人聽之俱歡笑不已,元清道:“曾祖母還是同俺們齊進屋內好好地聊上一回。”張淑人兩個也左右各攙呂老,上廊亭旁石路上,張淑人望視兩旁竹林,道:“想我前些年回來,此些竹子才僅一人多高,再回竟這般高而繁茂。”眾人穿過竹林,至後院堂屋處。
進得屋內,洪氏見了忙起身迎至座上。李文賀王夫人二人也同着劉安人一齊進來,眾人見過各問其好,后請呂老、劉老二人坐了上座,餘下也各自入座,夢雁奉上茶來。劉安人問道:“方才僅見得洪大嫂,料是其一家而回,眼下又見姑子二位回來,只是大姑父同姑媽一行怎不見回。”張宜人道:“他等現於鎮子上,隨後便回。”呂老道:“原來如此,叫我以為他兩個今又不回來看我,白候恁些時日。”宜人笑道:“我同大姐此番而回要看自個老父老母,姑媽又怎會不記得自己母親。因久不曾回,當是應擇些好東西回來孝敬您老。”淑人亦道:“我等回村內途經梅嫂門前,正巧遇着他在門口,同其打聲招呼。他還笑問怎的僅俺幾個曉得回來,俺回稱後頭還有,只是補買些物什。”洪氏也開口道:“本來張大姑妹也覺東西略少些,也欲同張太太幾個於鎮上看看還有何物可帶,還是二姑妹勸其,不然眼下俺們還不見得坐此。”呂老道:“弄些甚麼東西?只要望他來此瞧我一眼便是極好了,莫非當兒當孫的,回來瞧他爹娘無甚好物件,爹娘還不叫他進門了不成。那些個離家子孫,一路多苦勞途,為父母的望其早些安回。到得爹娘前頭言聲安否,不知強於甚麼敬物多少。”一番話語下來,李文賀笑道:“老太太雖年歲之高,然能曉得這許多理,屬可喜也。”王夫人道:“老太太不過歲數已高,所言之理同那些年少的更是有幾分勝之。”張元清笑道:“正因太奶奶如此,所教兒女亦如其一般。”李金鳳道:“既照此說來,莫非張祖父便不曉得怎教兒女?姨父同其兄長今那個不是常叫祖父多擔些事務,他老人家也這般歲數,卻仍如年輕時多費心思,莫不成為此般所教也?”張淑人對張天豐道:“老父也應叫二位兄長替家內家外分些勞事便是,我同二妹時久不回,大哥又需留於京城顧着買賣,家內僅二哥。該喚令其時便應叫他。”元清道:“父親也非是不想,因府內亦有他事,他身處其中,又因祖父不論甚大小事也不欲叫之,父親只覺並無甚事,反不知祖父身纏多事。”金鳳道:“你前先赴京城時,怎的他甚話也無講,莫非此也不曾見着么。”正說著,劉老開言道:“今日過節,還是少言此等話語為好,待會餘下親戚回來,不可再如眼下這般。”眾人應之,逐轉談別話。
眾親於一處談得一時,見林秋月獨自一個進來,張淑人見道:“怎的僅林丫頭一個進來,你兩位老爺何不同來?”秋月回道:“大老爺兩人於大門處置兩椅而坐談,稱餘下親戚不多時便回,叫由他二人看着,不便與吾同來,故喚我進來服侍。”張宜人道:“想必他二人心下幾分猜着,知俺們言些對彼不好之言。也罷,叫他兄弟二人於一處好好聊些。”正說著,只見王水荷忙進,稱道:“老爺叫我速來告知諸位,說顧老爺一行現回,令我前來告知。”眾人一聽,俱為大喜。張淑人笑道:“祖母聽見否,你兩女兒今這不回來了?”呂老一聽此話語,面上頓現笑,就要起身。王夫人忙叫廷春攙着呂老起座,就往屋外趕去,張元清見其行之較快,道:“太奶奶慢些個,祖父先前不少叮囑。”呂老一聽,笑道:“曾孫兒言之極是,現竟忘也。”逐慢慢而出,劉安人轉對元清道:“你兩弟兄與陳表姐想必正於外頭,你既久盼,速出去相迎的為好。”張元清方醒轉來,連忙答應,急忙趕出。王夫人見金鳳立着不動,問道:“你為何不也一道同去。”李金鳳笑道:“孩兒同元清兩弟兄不甚熟來,不宜出之,還是叫他幾個於一處好好說笑。”王夫人道:“俱是一家親戚,初見生,后而熟。先見過了面,至后說話亦可熟也。”李金鳳略一思,道:“母親所言亦是,孩兒前去便了。”說罷緊隨元清之步而出。
話說張元清須臾間便趕至前門處,正見張澤舉二人正同一人行禮相語,那人乃姑爺顧興,於浙江寧波城內為官。其旁另站一人,亦同張澤舉兩個見之而談,此為表叔顧東隱。張澤松一轉首恰見元清而來,忙叫道:“速來拜過你姑爺、表叔。”張元清一聽緊趕幾步上前來,拜見了顧興二人。顧東隱笑道:“許久未見,明安於家中如何?”元清道:“承蒙表叔記掛,近來不論家內眾親,還是家外之事,無有壞處。”顧興道:“如此便好,俺們今日難得此一回,極應少些雜碎之事。”此時門外頭傳過笑語兩句,只聽道:“怎只顧你爺幾個相敘,倒忘了俺們了。”尋聲望去,見兩婦而進,分為大姑祖母張恭人同二姑祖母張風娘。張元清道:“姑祖母來之正好,太奶奶甚為思之,正由後院趕來,因慮太奶奶腿腳不便,姑祖母因快去迎住,若有甚東西要搬入,盡交於我父親幾個便是。”張風娘轉首對張恭人道:“既老母急着欲見,咱不宜耽遲。”張恭人亦道:“正是。”又對元清道:“此一處便交於你幾個,你大姑父同表姐幾個正於外頭搬卸行裝,應去助之。”說罷,同着張風娘朝內趕去。
張元清方出大門來,只聽一旁傳過爭鬧之聲,朝旁一視,卻見四人於一馬車前,一女正同一人不知爭甚話。元清怎不識得那幾人,那女子名喚陳菱,為己表姐是也。同其爭鬧那人為陳菱之弟陳明一,餘下旁者二人,一乃二表弟張桂福,一乃大姑父陳海,於洛陽處任官,張宜人一家子亦為此地。張元清忙上前叫止他二人,陳菱見元清而來,面怒盡散,笑道:“啊呀,走這許多路程,目下終得相見也。只顧方才言語,竟連院子也忘進了。”元清道:“你方才同陳表弟爭鬧些甚麼?”陳海道:“明安你不曉得,你表姐他兩個常為些小事而爭鬧。方才一事,吾等於鎮上之時,僅因你二弟不欲同俺一道轉悠,只想留於車上。怎奈你表姐卻硬拉他下來齊走,便此般爭執不休,直至顧大姑爺幾個採買已畢要走,他兩個仍爭之,沒奈何只得空手而回。方才快回時,菱兒又埋怨起,他二人逐又爭鬧起來,故有方才那般。”張明一道:“兄長且聽,因我那時身子正乏,非是我不欲同菱姐等人游轉。”張桂福道:“眼下休爭許多,咱此不已至兄長院處?現已近晌午,咱們吃罷了飯,叫兄長領咱同去鎮上便可。”元清聽后道:“咳。我當是甚麼事,竟又為此些瑣碎之事。桂福兄弟方才言之正是,待會兒吃了飯食,再復去也非不可。況姑母幾人今難得而回,定多留居此幾日,菱姐視之如何?”陳菱道:“那便依元清之言罷了。”陳海道:“咱也休立於此了,有甚話進院去繼言。”又轉對陳菱道:“你二人也應收些性子,於咱們一處到也罷,倘若叫姑爺幾個知曉,此成那般。”他二人連連應允。
幾人進得院子,正逢李金鳳而來。張桂福見着,笑道:“兄長真箇好福氣,有個這般好的隨身丫頭服侍着。”張元清忙止道:“休得亂言,此是吾姨母之女。”后又笑道:“只是待俺太奶奶,好似真如丫頭家僕一般。”李金鳳笑道:“這般說來,我倒是生生把自個勞成丫頭一般。”元清亦笑道:“若你真成個丫頭,只怕主子還不好管哩,此世間甚物會叫你怕的。”張桂福又問其現幾歲,元清道:“大你一歲。”陳海近前笑道:“果真你幾個齊聚一處,那話語好似開了閘一般。汝等且先去見過了太奶奶幾個,而後去何處言甚話,皆由你們而擇。”
且言陳海幾人直到後堂處,又交代陳菱三人一番話,領着五人而進。進之,見張恭人同張風娘正同呂太奶奶言語,說些久別重逢等語,於此不必細表。張元清等上前拜過,張恭人又笑着同其說些閑話。張淑人對陳海道:“你幾人於鎮上買着些甚麼?”陳海道:“因些突事,甚也不曾買得。”張宜人又道:“眼下已近晌午,可曾傳下備飯否?”王夫人道:“方才叫秋月等數名丫頭將些前後兩處閑屋拾掇一番,給諸位暫歇宿,尚未下此令。”逐喚過廷春來,叫其傳令下去備飯,廷春遵命而去。不多時回道:“已吩咐秋月、水荷、夢雁幾人速去備了。”李金鳳道:“吾亦同去助之,也可多省些時。”張宜人笑道:“也好,鳳兒也甚曉事。只是咱家內之些許人,倒不及一女兒家。”金鳳不待其說完,已奔出屋去。至灶房處,見着王水荷等人,上前笑道:“若於平日裏倒也罷,因今日許多親戚而回,故要多備飯食。廷春又須留於老太太身旁,僅你五人定較素日多費些力,現算得我一個,與諸位分些累乏。”水荷笑道:“金鳳姐同俺們有福俱享,有累共任,不枉平日一場。”夢雁亦道:“咱能進得此院,也算前福未盡。”幾人邊言語邊勞忙,不題。
話說張元清又同張恭人張風娘兩個說些話語,后辭之而出。張桂福幾個跟其身後,幾人直至元清屋內,落座相談。陳菱道:“僅說些話倒也無甚趣,甚悶人的,明安可曉得此又甚轉處。”張元清笑道:“此地俱可轉得,只是眼下臨近飯時,不便而出。待吃罷了飯,去大槐鎮上也好,於村內外各處也罷。俱為遊玩之好地處。”此時張桂福卻瞧見桌上那青伍劍,不覺起身行至跟前。拿起複轉回,陳明一道:“此是兄長所使劍否?”元清回稱是,張桂福笑道:“未知明安可容吾試看一番。”元清道:“可。只是千萬留意則個。”桂福抽出劍來,緊持手中,於屋內走得兩步,對無人處胡亂揮刺幾番。轉身對三人笑道:“想必殺敵便是這般,諸位覺我所仿幾分相似?”元清笑道:“此於戰地之上須得依敵而變,觀敵招數變己出手之招,更須尋敵之弱綻。諸般兵器各有其術,非是亂舞而行。”陳菱道:“此些話語俺們外人怎參悟得透,僅偶見得別人耍過。若非職所需,何人會學此。要練成又非一日兩日,其中多少苦非所學者可知也。”元清笑說道:“自古文武雙全者許多,若是欲學,又吃得苦。落個文武雙才,如此文可出謀劃策,武可斬敵奪陣。”陳明一道:“兄長這口劍可曾使得否?”元清回道:“前些日子就曾使過。”桂福道:“你斬得何人?”元清逐將赴遠征叛一事略一說,他三人聽罷都一吃驚。陳菱笑道:“既如此,你便將此事詳述於吾等聽,帶兵打仗之事俺們也從不曾聽旁人細說。”張桂福、陳明一也連連催之。元清笑道:“說來也無妨,只不可叫姑母幾個知曉。”見他幾個應下,元清此才述起。講至險遭賊人暗箭所害之處,陳菱駭道:“真箇萬幸,若非那李獵戶,餘下都不敢想。”陳明一道:“兄長乃吉人也,自有天佑,豈容逆邪可害。”元清喝口茶水,正欲接着講下。卻見外頭走進一女來,卻是張宣雲到此,只聽其說道:“已布下飯來,擺於後院,母親喚我到此通報諸位。”元清道:“既如此,待吃罷飯回來再續說便了。”陳菱三人也一同起身隨其而出。
幾人來至後院,正見一屋內已擺兩桌,上置菜飯,呂老王夫人等一眾長輩已各入座,李金鳳、林秋月等於另一桌。張淑人見他幾個到來,忙讓進來。幾人進去,同金鳳等坐另一桌。顧東隱取過壇酒來,走至元清那桌,放於桌上笑道:“明安可欲同弟兄姊妹們飲些否?”張元清應而謝之,張桂福道:“此飯菜食起來,不是天上仙宴,便是人間皇上飯食。飲下這酒來,真箇賽神勝仙了。”李金鳳笑道:“你兄長是吃慣了的,早時亦是你此般說。我隨手一弄,竟得此恁多讚許。”陳明一笑道:“我方才言之虛否?兄長果真吉人,此不日日享着仙福。”張桂福端一碗酒道:“此一碗同李表姐相敬了。”李金鳳也端過酒來一飲而盡,張宜人見狀道:“你為女兒家的,應遵其樣方是,此成何話。”李文賀道:“今難得此一聚,略飲些也罷,只不可過便是。”呂老也道:“今日過節,想喝些酒都可喝些。何必管那許多規矩,擾了興緻。”眾人復動箸而食,張淑人道:“父親可要喝些否?”張天豐道:“我是不喜喝酒的,叫大兒兩個喝罷。”不多時碗空盤凈,張元清等先行離去,金鳳同秋月幾個收拾殘桌。
張元清一行復回屋內,張桂福正催之繼講。元清正欲開口,忽記起甚麼,道:“陳表姐可還要去鎮上否?”陳菱道:“鎮上倒也欲去,那便同母親幾個轉告一下。”幾人又出,至堂屋處,正巧張淑人幾人已回。淑人聽后允之,又叮囑幾句,元清等辭過而出。張桂福道:“咱喚上李表姐否?”元清道:“如此。你幾個於此候着,我前去一番。”說罷,直往灶房處而去,正逢李金鳳等將碗碟取來,元清逐將來意道出。金鳳笑道:“你們是正氣力足也,吾身卻非這般,恕不可與你同去,不妨叫宣雲隨着。”元清道:“伯母是不叫他輕易出的,僅俺們幾個倒也罷。”言畢,辭過金鳳而回。見了陳菱等,將方才所言道出。卻不見了張桂福,元清問其何處而去。陳明一道:“他方才稱要回屋片刻,不知何故。”正說著,只見張桂福已奔來,手中拿着青伍劍。元清問道:“拿它出來是那般?”桂福笑道:“恐街市上遇着那不講理之人,以此唬之。”元清道:“何須如此,若真遇着,為兄的一拳一腳也可叫其吃盡苦頭。帶之亦非不允,只不可亂使。”幾人一路說笑,一路外走,不題。至日將落西山時,他幾人才回。眾人說笑着走至院內,張宜人望見,道:“吾兒手中何物件?”張桂福回之。張宜人又對元清道:“你為兄長的,怎可輕易將此兵器於他人耍玩,若傷着人怎好?”元清連稱日後不再行此。
夜布遮空,皓月掛照。眾親吃罷飯食,洪氏道:“不妨將桌凳挪至院中,聚一處賞月可否?”張天豐道:“此也可,妹丈捎回那桂花酒等也可搬出。”便叫水荷、夢雁李杏將桌凳抬出,張元清又同張澤松將桂花酒取來。張風娘又取一盒來,對呂老道:“老母不便飲酒,此有上好桂花茶葉,可品之。”呂老笑道:“正好我最喜飲此茶,只消取一半便可,餘下的叫諸位也品一番。”張淑人同宜人又端過月餅、果子而來。陳菱對元清道:“我看那假山亭子倒是一好去處,咱幾個不妨去那賞月。”元清點首道:“如此也好,待我去喚金鳳幾個,拿些酒水果子再去。”便找着李金鳳張桂福幾個道明了,他幾人也稱可。便對各自母親表明了,取酒一壺,點心果子各一盤。齊至亭內。張桂福將酒倒上,因陳明一同陳菱不喜飲酒,只同元清飲了。李金鳳亦自倒一杯,品之稱讚不已,與他二人一道享之。陳菱笑道:“金鳳妹真如女中英豪一般,再叫明安授你些武,那便真了不得了。”金鳳笑道:“小心姑母等聽着,又絮叨不休也。”眾人又拿月餅而食,品之亦佳,故多食。元清忙道:“休要今一夜便食盡了,此是京城內帶回,甚是稀也。有道是“短享一時,不若留長而享。”所得財富何嘗非此,是幾日便花完,還是更多之日。”陳明一道:“兄長言之甚是,好物最為難得,既得之,便應惜。”桂福道:“我方才見桌上似有鮮肥肉蟹,何不拿些來。”元清道:“諸位於此候着,我速拿些來,恐晚了一口也吃不得。”說罷離座出亭。
待其走後,幾人又說笑一番,忽見李金鳳望月無言,陳菱笑道:“金鳳於月亮上看出些甚麼來?”金鳳道:“萬事俱有始有終,方才明安所言雖是不錯,只是無論世間何物,終有個止處。同這圓月一般,總不會長久圓滿。又如今日之宴,總有個散開,不論此一時如何,至明日便為過往。”陳菱道:“此便正了陳表弟之言,目下所得之好甚是不易,終有一失,須好好愛惜方是。”正說著,只見元清手端一盤,盤上擺蟹數只,笑道:“幸而早去,若慢一刻,只怕無也,那宣雲真箇喜吃,吃得不少。”眾人分而食之,春合院內言笑之聲不絕,圓聚之福四映。真箇好一番美景之狀。至夜深,眾人撤去桌凳等物,各歸而宿。元清等餘興未盡,又說兩句話,各自而散。
不知此後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