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王夫人論慈補宴 品魚餚亭下言笑
話說夏離秋至,由熾炎轉微涼。又恰值中秋佳節將至,這一日王夫人吃罷飯食,欲去問候呂老一番,快行至門口處時,見王水荷提一食盒而出。水荷未曾看見王夫人,只顧前行。王夫人進了呂老屋內見過問好。又道:“老太太可吃得飯否?”呂老道:“僅方才吃些茶,還不曾吃甚東西。”王夫人問道:“方才我觀水荷提食盒而出,想老太太已是吃罷飯了,莫非是丫頭們端來飯食不合老太太胃口?”呂老笑道:“那倒非是,這年月能吃得飽飯已然極好,那管恁多合不合口。只是腹內又不甚飢,便是晚吃些倒也無妨。方才水荷那丫頭提食盒來,叫其暫端回罷了,便叫你們先吃罷。”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此言便差,若要等飢時方吃,只怕無甚飯了。”呂老道:“灶房內日日有不曾吃完那飯,又怎愁無甚的吃。”王夫人道:“也是代老太太身子而想,你老今番已有八十高壽之齡,也應注意些許,平日裏又無甚忙事,只管顧好自身,何必擇那余飯而食。眼下也已不早,若此一頓晚吃,下一頓又得推后,如此反覆便對老太太身子不利,若要叫太爺得知了,定也不愉。那些年輕體健的又何必老太太憂心。”呂老笑道:“既如此,以後記之便是了。”王夫人又同其略談片刻,臨走時又道:“近來天氣俞發涼了,老太太雖不多出屋,也須得多增些衣才好。”呂老道:“前些時日明安用那京城帶回之布料給我做出件新厚衣來,眼下倒可取出了。”王夫人笑道:“難得他一片好意,老太太平日裏頭也不枉白疼一場。”王夫人辭過呂老,出得屋來,恰看見丫頭王水荷到來,手中提一食盒,見了王夫人出來忙問了好。王夫人見其提食盒去而復回,便問其故。王水荷道:“行至前院時正遇着金鳳姐,他見飯食一筷未動,便言莫非老太太不喜吃?我回稱老太太欲晚些再食,故才取回。他便道那便仍留於老太太處,待要吃時便無須來回奔走,也用不着老太太等,故才折返而回。”王夫人笑道:“那丫頭倒也這般懂事,不負我平時勞口囑之。”便叫水荷提食盒快些進去,水荷自去服侍老太太用膳不題。
王夫人回至自個住處,倒憶起一般事來,逐打發丫頭廷春去喚過劉安人來,廷春領命而去。出得屋來走不遠,正遇李金鳳迎面而來,廷春見了便止步問候。金鳳見了廷春,道:“走的這般急,是有何事?”廷春道:“王太太令我去喚劉安人過去,似有甚事相商,金鳳姐何事來此?”金鳳道:“昔日逢年過節吾父總提前許多時日寫書信派人傳回,眼下不久便是中秋。特來問吾母親一問,看看可曾有信回來否。既安人要前來議事,只可晚些來此。”廷春笑道:“金鳳姐可先回去候着,待安人走時,我自去通報於你便是。”二人逐各自散去,廷春來至劉安人處拜過了,此刻劉安人方吃罷飯食,忽聞王夫人喚去見,便動身而去。到得王夫人處,廷春奉上茶來,王夫人叫其出去,同劉安人落座而談。王夫人開言道:“前些日子本是老太太八十大壽,怎奈明安離家赴京,老太太自其離去後日日挂念,那來心思辦甚麼壽,此置辦壽宴一事也暫擱下了。眼下我便想,近來中秋近至,不如在此前幾日補辦了如何。”劉安人道:“若照我之見,倒不如候至中秋那日。屆時姐夫同俺姑子一家沒準要回,就於那日置辦最為好。況老太太又不喜聒鬧,若是辦宴邀得親戚、鄉親那許多人,倒攪得他老人家心底下不靜。屆時邀得些親戚來,自家人聚一道就罷了。若今日辦一宴,過幾日又是一宴,徒費錢兩不言,也弄的人人忙亂不堪,叫他們指指點點,表姐也略思一番,吾所言可有理乎?”王夫人靜思片刻,道:“妹言亦是一理,老太太先前也說只欲一家子過好日子便罷,又不便逆了老人家之意。”劉安人道:“故才這般講,待中秋那日好好擺上一桌,倒不比壽宴的差。”王夫人聽罷低首不語。劉安人見其這般,問道:“不知表姐可還有甚所慮?”王夫人道:“老太爺走的早,單留老太太一人,將一兒兩女養大。早時實為受得不少勞累,況老太太年歲已高,咱為子為孫的也當各有所為,若早時無所為,待到晚時便是想也想不得,若是先前的錯過倒也罷了,此又草率不得,你細想此言可有差處。”劉安人道:“表姐所言亦為一理,不知你有何打算。”王夫人笑道:“我想那壽宴又非是必得擺那般繁瑣,欲補辦壽宴只需於其表顯現出便是,不必辦恁多雜事。待明安他爺倆回來,比平日裏多弄幾道菜便是,如此既不大費周章,又不弄得聒鬧,豈不兩得。”劉安人聽罷喜道:“此真可兩全也,吾先叫丫頭們備下。”說罷,起身待走,卻又止步不動。嘆道:“那明安總不叫吾省些心,吾公公他因此事已出了銀兩置辦,因他這一別,弄得白忙恁多心思。”王夫人笑道:“你也休這般講,家裏須得有人着想,國亦須有人着想不是?若要家好先叫國好。老爺因前些年倭患一事不也離家領兵遠赴,如此是為怎的?不就是叫家家戶戶有個安寧之日,國家有太平之時,俱可過得安生日子。況明安也已老大不小,又何必管這般緊,他也自有他之打算。”劉安人道:“我倒也不想管其甚緊,怎奈以後還得指望着他,總不得任其所為。”言畢,辭了王夫人而出。
李金鳳回至屋內,林秋月見了,道:“老爺書信可曾見着?”金鳳道:“我尚未進去問詢,廷春便告知安人要前去同吾母議事,只可暫回。”秋月笑道:“安人若要去,又非恁快趕到,不過進去開口一句問之,何必這般來回走。”金鳳道:“我也不知是好事壞事,若是甚不好之事,我那般進去豈不合適。”二人正說著,只見廷春進來道:“劉安人已離,金鳳姐可去也。”金鳳聽罷道:“這談話倒也不多時,想也不是甚不好之事。”秋月笑道:“近來家中又大事小事俱無一樁,我也不曾見着太太等人有甚面色不佳,金鳳姐何必這般多憂。”金鳳道:“此卻難說,又非甚事都可外揚,太太等人便是有甚事又怎會叫咱等知曉。”說罷,離了他二人直朝王夫人處趕去。待見得王夫人,金鳳先拜過了,又問起書信一事。王夫人這才記起,道:“只顧老太太一事,反將此一事忘至腦後,這幾日也不見有書信回,莫非是於路上耽擱?”金鳳道:“由開封至此地,若論往日現也該回,十有八九是途中耽擱。”王夫人笑道:“知你念你父親心切,若書信回來自會告知於你。”金鳳又與其閑談別話片刻,起身待走,忽憶起甚事來,對王夫人道:“方才母親說起老太太來,不知何等事?”王夫人道:“此也非是甚要緊事,告知你也無妨。”逐將方才同劉安人所議之事講於他聽了。金鳳聽后道:“孩兒細想來,母親同姨母之言俱有理在中。先就母親之話而論,咱為兒孫的,理應在其身子仍健在時多奉孝心,況老太太心慈懷善,應如母親所言那般,趁老人家身子尚好,作些應盡之事才是。”王夫人笑道:“你劉姨母之言又怎說?”金鳳道:“安人之言固然亦有理,老太太平日裏常言省着過日,少花些銀子為好。此不正是恐那日後將起之亂,以備日後不時之需。安人之言豈不正為其理乎?”王夫人贊之不已,后又道:“我便那般對你姨母說,此事於外行番樣子便好,略備幾份微禮,菜樣比閑常里好些,再多備下兩樣來,如此正可兩全。”金鳳笑道:“如此正好,后一樁交於我同秋月幾個弄便是。”王夫人道:“交於你我倒安下心來,餘下別事無需你操心,只是休叫老太太知曉便是。”金鳳道聲曉得,辭了王夫人而出。
李金鳳復回至屋內,見秋月、廷春正於座閑談。見金鳳而回,便止言停句,起身行至跟前問之,金鳳逐將方才所談之事一一道出。又對秋月道:“你平日裏隨我也學得些許東西,飯宴一事就咱二人打理。”秋月笑道:“盡聽金鳳姐所打算。只是平日裏雖學然卻少用,恐屆時手腳笨拙反誤了事。”金鳳笑道:“怎這般過謙,前日你同我所做肉粥,老太太等人一頓讚賞,都認其為我所做之,怎知這裏頭亦有你一份功勞。”廷春開言道:“這般好東西平日裏怎不見金鳳姐為咱們做些來享品,俺們也欲飽口福一番,也不枉平日之勞。”秋月笑道:“你同水荷一般饞口,也罷,忙過今日,明日多做些,留於你些許便是。”廷春聽罷,連連歡喜謝了。金鳳又道:“且將水荷等人一併喚來。”正說著,只見外頭走進二人來,正是水荷同李杏到此。金鳳見狀笑道:“來之甚巧,正欲去喚你幾個,不料正巧過來。”水荷笑道:“俺們是隨想隨到,金鳳姐心內一想俺們豈不就來了。”眾人皆大笑。李杏笑道:“少些笑嘴,且聽金鳳姐何事欲講。”金鳳見他二人中不見夢雁何在,逐問道:“夢雁現於何處?”李杏回道:“夢雁正於劉老太太處,金鳳姐若有甚要事欲言,我過去將其帶來便是。”金鳳道:“可去看看那處有無用他之事,若無再帶來,就言別處有事要去一助。”李杏道:“既如此,我前去叫他。”說罷轉身而出。
李杏出屋直往劉老太太處行去,方至屋口處,恰逢夢雁從內出來。夢雁一見李杏到來,問其何故。李杏道:“你可還有甚事要做?”夢雁回稱目下暫無事可用己。李杏四處望視一番,見無一人,便道:“金鳳姐現招咱幾個去他那處議事,故才來尋你。”夢雁道:“既如此,速速去了為好。”說罷,同李杏齊走,直至李金鳳處。夢雁見了金鳳,問了安,金鳳便將方才之事又對其復說一回。夢雁道:“金鳳姐如何安排俺們謹遵其令便是,老太太平日裏待俺們那般心善,俺們為仆的也應回敬些個才是。”水荷道:“正是這般說,那劉安人總因些小事朝俺講恁多的難聽話語來,整日任勞任怨的總不如其意,他夫君亦是。怪道明安平日裏總面露不愉,若其有老太太半些慈心,俺做甚麼苦累之事也無半些怨言惱句。”李杏忙道:“你可少言些罷,明知劉太太如此,你若叫其知曉了,屆時你更得挨一頓難聽話語。”金鳳道:“目下先議正事為緊,汝等且暫收了話。過會兒李杏同廷春二人去鎮上照吾所言買幾樣東西,水荷夢雁代他二人候太太們吩咐,秋月協助於吾。”說罷取過紙筆,寫得十數字來,又取幾吊錢來,交於李杏二人。李杏接過了,廷春看了紙上所寫,道:“買這些物件倒使不着這許多錢。”金鳳笑道:“多的盡都給你二人作勞腿錢也。”水荷笑道:“早知有這般好處,不如俺代他倆去。”李杏笑道:“你錢兩比俺們多不少,此一回讓於俺們罷了。”金鳳道:“今日之事如辦妥了,回頭諸位俱有厚賞,何爭此小之功。”幾人議已定,李杏二人辭了而去,不題。
且言那張氏城府內,張元清操練將士而回,直行至自己署內,方落座,只見其父張澤松而來。因他二人一文一武,元清逐問其來之甚事。張澤松取一書信來,道:“此是你姨父之信,方才我於街巷中恰遇信差,他也認得我,便將其交於我。汝現速送至鄉下,親手交於你姨母,毋生差池。”元清乏累未散,雖心下略有不快,然思道:“王姨母同金鳳定最牽挂於書信,應速帶去方是。”然思道:“王姨母同金鳳定最牽挂於書信,應速帶去方是。”便伸手接過,將書信仔細裝了,回道:“孩兒謹記。”說罷離署而出,迎面趙平興行來。便道:“趙兄,吾現因一事臨下,需暫離府去,若有甚關乎吾之事,屆時還望趙兄代勞。”趙平興笑道:“明安只管去了便是,府內近來無甚緊事。況鄧府主因大破賊寇一事,擇一良日擺宴慶軍,就於今夜。明安兄若無別事,可前來一坐。”元清笑道:“若是寒舍處無甚事,我便可同去也。若不見我前去,諸位便無需留座於我。”二人言至此處各辭而離。元清行至馬槽處,牽過自個那匹良馬來,出得府門。直至城南,元清出得門來快馬加鞭,直奔飛出去。府內近來無甚緊事。況鄧府主因大破賊寇一事,擇一良日擺宴慶軍,就於今夜。明安兄若無別事,可前來一坐。”元清笑道:“若是寒舍處無甚事,我便可同去也。若不見我前去,諸位便無需留座於我。”二人言至此處各辭而離。元清行至馬槽處,牽過自個那匹良馬來,出得府門。直至城南,元清出得門來快馬加鞭,直奔飛出去。
到得未時,張元清已乘馬奔至合義村口之處,只見迎面亦有兩人乘馬前來,元清細觀那二人,將馬一勒止住,原來那二人乃鄭梓順張鵬柏。他兩個見是元清到來,忙停馬而下行禮問好,元清也忙下馬來回禮。子豪問其因甚事由城內而回,元清將書信一事講了。鵬柏道:“我二人正欲去鎮上閒遊一番,順道吃些酒買幾樣東西。”子豪道:“明安欲同去否?若願隨去,我兩個就於此候着,你速去遞了書信轉來便是。”元清笑道:“吾意正為如此,一路趕回半口飯食未得,那便勞二位留此稍候一時。”說罷重上馬去,須臾之間遠去了。
張元清一路奔至春合院大門處,下馬來上前扣門。李金鳳於內聞之,對水荷道:“他兩個倒去的這般快,速去開了門罷。”水荷行至門前開了門,見門前張元清立着,不覺一驚,道:“明安如何回來?”元清道:“金鳳現於何處?此有書信交於他。”水荷一聽着書信,忙回身奔至李金鳳處稟之。金鳳聽罷忙出屋來,到得元清跟前,張元清一見他來,忙將手中書信遞之。李金鳳接過拆開來細看一番,前頭為言身之安好之話,後為叮囑之語,最後為告知將動身回之,便是晚些也定於中秋之前而回,金鳳讀完心中甚喜。元清笑道:“汝母也定記掛該信,你若看完了應速去遞之才是。”金鳳聞此猛然記起,正要轉身而去,卻又問道:“你怎的止於門外不入,可是府里還有甚事要回否?”元清道:“非也。因方才路經村口處恰遇梓順二人,他兩個要赴鎮上,我欲隨其同去,故不便久留。”言畢就要回走,金鳳叫道:“既不回府去,你於天黑前趕回即可,今夜院內有一事。”元清問其是何,金鳳便將今夜欲給呂老太補壽宴一事略講了。元清聽罷嘆道:“只惜我於府內不曾聞之,老太太自幼疼愛於我,怎可無些表示。”水荷笑道:“你先前給老太太那新衣,他老人家甚是稱好,如此也足矣。”金鳳亦笑道:“所言無差,別的老太太又不甚喜。僅此一件,也算得進一番心意。”元清道:“我也須得去了,恐梓順二人久候了,你也速將書信帶去了。”言畢轉身而去,復牽過馬來乘上,如飛而去。不多時遇着梓順鵬柏,三人一道而行,不題。
且言李金鳳得書信欣喜着行至王夫人處,將信遞之,王夫人看罷亦為心喜。道:“既你父要回,明安那一夥弟兄姊妹等一眾親戚們定也要回。屆時你同明安俱收斂些個,非是不可耍鬧,只不可過之。若你父見之,定責我平日裏教之甚少。”金鳳一笑道:“明安那兩表弟我無對其有甚說笑的,應將此告知於他方是。”王夫人道:“亦是告知於你一番,一眾親友跟前的,你一姑娘家的同他幾個怎好。”又問道:“交付於你之事所辦如何?”金鳳道:“所需之物已喚人去置辦,回來便可收拾。”王夫人將書信收好,金鳳辭別而去。
且言張元清一行於鎮上,左行右走。元清問道:“培明緣何不同你二人同來?”鄭梓順道:“我二人去他宅處,不曾找着,他老母言今一早他去了姑子處。我那表妹又不欲出來,只得我二人前來。”幾人邊說邊行,直行至居龍湖旁。這居龍湖旁有一酒家,店內之寶乃是湖中之魚,以此湖之魚所制湯,味之甚鮮,張元清等人昔日俱在此享過。梓順道:“許久不曾到此吃魚,眼下時節最是魚蝦鮮時,咱等不妨進去一坐。”鵬柏道:“我也這般打算。”元清見他二人如此說,正合其意,便也應下來。幾人進得店內,擇一近門之處,點魚湯一盆,又點蝦蟹各一盤,幾人邊言笑邊賞湖景。張元清卻撇見外頭兩人行過,細一看,卻是李杏廷春二人,元清見此向梓順二人道一聲離座暫出。出了店門,叫住他二人。他二人聞聲而止行,見了元清各問其好。張元清見他二人各提些東西,逐問來此為何。廷春先將補壽宴一事道出,又道:“金鳳姐叫我兩個來鎮上買些所需之物,只缺魚一尾,這魚須居龍湖所產,我兩個於鎮上尋遍,都已無了。”元清四下張望一番,湖上空落落,無一漁船,雖岸拴數條,卻又無一人。李杏愁問道:“若是平日裏倒也罷了,元清道:“不須擔憂,你二人且同我來。”二女跟其一道進店內,元清取些碎銀出來對掌柜的道:“你店內若還有鮮魚取兩尾出來,實乃寒舍處所需。”掌柜接過銀子稱了謝,轉身叫店內夥計取來兩尾,遞於元清。張元清又復將魚遞之廷春二人,道:“你二人且先回,我從城裏一路趕回,飯食也顧不及,我天將暗時自會回。”李杏兩個辭之別去,張元清仍歸座去。此時已有大碗魚湯端上,又有魚蝦各一盤,元清同梓順鵬柏一道享用。
且言李杏二人回至春合院,將東西先盡放灶房,恰逢劉老走來,見那些東西,道:“飯已食完,又弄來這些干甚?”李杏道:“買來留着另時吃。”劉老也不多言,離了開去。李杏二人又去李金鳳處稟之,金鳳笑道:“眼下各事俱備,只待晚時。”又對林秋月道:“此時不須早動,再過兩時辰才可。”直至日頭將落,張天豐打發丫頭等人備飯,李金鳳帶秋月直赴灶房,劉老望見,笑道:“怎的賢侄女也同去。”金鳳笑道:“老太太喜食我所制之飯菜,藉此多盡兒孫之孝道。”言畢同秋月進了灶房。約一刻之時,張元清由鎮上而回。張天豐道:“我聽聞你幾個時辰前曾回,此又去何處才恁晚回來。”元清便將路上遇着鄭梓順,同其去鎮上吃飯食賞玩等事說了。元清又趕至劉安人處,恰王夫人正與其談話。元清上前行個禮,對王夫人道:“姨母可曾收着書信否?”王夫人笑道:“已是見過了,還得謝你老遠送回。”正逢夢雁進來道:“飯菜俱已備好,太太可去矣。”張元清便同王夫人劉安人一道而出,飯桌擺於前院一亭下,已擺珍餚上桌。林秋月也攙呂老而來,先由其首座,緊接劉老、張天豐、王夫人等人也入座。秋月先端一碗肉粥放於呂老跟前笑道:“近來天涼,金鳳姐知老太太喜食此粥,特為老太太等所做之。”李金鳳笑道:“那魚湯老太太素日亦為喜好,待會兒休要忘了。”呂老笑道:“難為鳳兒這一片心意,我這老婆子倒有此等福氣。”王夫人笑道:“俺們福氣俱為沾老太太光而來,今夜擺此一宴,正回報老太太。老太太若無福氣,那個有之?”眾人有說有笑,吃了一陣。劉老問元清道:“汝父因何不回?”張元清道:“府內因大破判賊一事,宴賞眾軍,想定是因此。”劉安人道:“他不欲回也罷,婆婆管他許多則甚。”又吃得一時,眾人各離座而去。水荷四人收拾餐桌,秋月端一托盤,上放幾個碗,對水荷等人笑道:“這多出的肉粥正為你幾個所備,平日裏無甚口福,眼下好好享用。”李杏笑道:“勞煩月妹妹惦記。”廷春幾個也上前謝之,各端一碗來,嘗罷讚不絕口。水荷笑道:“老太太言金鳳姐做那魚也甚佳,也擇日給俺們做來見識一番。”金鳳道:“兩尾魚僅做得一尾,另剩得一尾,明日弄些好酒,弄了咱們享了。”水荷又道:“劉安人稱張二老爺不回才好,只惜他仍在,若他二人俱不在那才為好,同為一樣。”金鳳道:“二老爺同安人素日便這般,小心服侍着便罷。”夢雁道:“少於他兩個跟前犯些錯便罷,好時便風平樹止,壞時便雞犬不寧。”
幾人正言語間,張元清行來,見他幾人不知說些甚麼,徑直上前去,道:“我看此處燭光未息,趕來視之,見是諸位於此談聊。”王水荷道:“方才宴上,我觀那魚湯你未品一口,是覺不好否?”元清笑道:“金鳳所做之飯食同那皇宮中之御膳無異,我怎覺不好。只是今日回來於鎮上吃過一回,此讓於老太太等人去罷。”金鳳笑道:“我做那東西不過是合大夥之口,怎比得那宮中御膳。”元清笑幾聲道:“尚膳監內所做那膳食,皇上不知吃過多少回,若見了此民間之新物,一嘗若覺甚滿,只怕還要叫你進去成個官才是。”眾人皆大笑不止。幾人將殘桌撤去,此已近亥時,眾人各散而寢,不題。
時日猶短,秋節已至。廷春奉王夫人之命給呂老換上新衣。張天豐同劉老進來問安,呂老對張天豐問道:“今已是中秋,你那妹子一家可回否?去歲言要回,卻因別事誤了,也不見有甚書信。”張天豐道:“老母先前八十大壽時不見其回,興許趁此時節而回。”劉老道:“明安先前言老大一家子欲回,我那倆女兒一家倒也不知。”此時李杏提了食盒而來,呂老道:“你二人若不曾吃得,便留此一塊吃罷。”李杏端上飯食,去重取兩箸,張夫婦二人逐留此食飯。話說張元清早早吃罷飯,便去假山涼亭之上,李金鳳自下而過,道:“莫不是在候你那兩親戚一家?”元清道:“我與其多時不曾見得,甚思之。”金鳳笑道:“便是今日回也需些時辰,眼下怎會動身恁早。”張元清一聽也甚覺有理,逐從亭內而下。
至巳時三刻,張元清正於屋內閑坐,只見廷春趕進道:“二老爺回來也。”元清聽罷起座而出,到得大門處,見張澤松兩手各提東西,道:“你姨丈現正於外頭,你速回告知你姨母二人。”元清聽罷忙奔至李金鳳處告之,又速奔至王夫人處。金鳳聞知父親回來,急出屋來,只見大門處一人進之,正是其父李賀。這李賀早時於府里為官數日,后因中了進士,又遠赴京城得個官職,赴開封任巡撫之職。李金鳳忙上前拜過,王夫人也由后而來,李賀上前笑道:“若非路上耽擱些,還能早些回來,想鳳兒最是挂念。”王夫人又問些旁事,后隨李賀一道去拜見呂老太太。張元清又轉身對金鳳道:“你所盼之人已回,我所盼者也不知在路上否。”李金鳳笑道:“今日尚不曾過半,再靜候幾時。”
張元清又久候多時,仍不見動靜,逐閉目養神一番,只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忙起身出屋,出去一瞧,又驚又喜。
不知後事怎樣,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