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張明安殿表本心 滿行裝衣錦還鄉

第二十回 張明安殿表本心 滿行裝衣錦還鄉

話說萬曆皇帝正要厚賞眾立功之將,只見張元清卻忽道:“望聖上暫止金言,微臣的有片言欲講之。”萬曆不解問道:“卿有何言?道來便可。”元清道:“聖上且聽。張某此行不為甚謀官取賞,此不過為過眼雲煙,功留身去。只欲盡平生之所學,除卻國之判患,亦是為報太祖皇上對臣祖之恩,不論大小之戰,皆願披掛而出。若國家那日又現今時之般,張某仍願獻其一力。恩賞心下已領,況百姓等受害坡深,此賞可盡數給那苦難之民,以彰聖恩。黎庶皆安,國祚久盛,臣等心下也足矣。”胡志傑聽罷,也道:“吾友言之極是,吾隨其而來,正是為其所感,今吾友說此言語,正映吾心。吾等此命已結,亦該辭身而別。”子豪鵬柏四人聽罷,也一齊稱願與他二人同般。萬曆聽罷,心下暗自讚歎。便開口道:“卿等這般講,深可敬也。然諸位行許多些路程而來,賜汝等些返鄉銀兩,此可不許婉拒之。”元清等人一齊叩謝,餘下王興等一眾將士俱各受封賞,陣亡之將亦一律追封,撫恤陣亡之兵將家屬。各賜已畢,萬曆仍叫人攙扶着退下朝去,文武官同殿上眾將一齊退出。

一伙人行至殿外,張元清對志傑等道:“此行已結,吾等也該返鄉了。”鵬柏也道:“平了這伙賊真箇不易,總盼至這一日。”正說著,只見一人走來,幾人望過去,見是王興來此。胡志傑道:“王將軍又有何事?”王興道:“吾特來拜謝,若非二位,王某要斬得仇家兀自不易取。二位今日要回,急趕來道聲謝。”元清道:“此算得甚麼,那賊乃大軍一同憤恨,此賊受誅為眾軍之齊力也。”王興又稱謝一番,依依不捨而別。元清一眾望着王興遠去,直至瞧不見了,方才離去。數年後又起叛亂,王興又同餘下十數位將佐南征北戰。其中有的隨李如松去平蒙古人哱拜之判,有的隨麻貴遠赴朝鮮平倭國豐臣秀吉之侵,有的隨李化龍去平苗疆土司楊應龍之判。有殞命沙場者,也有得勝歸來者。至萬曆四十七年,后金努爾哈赤兵進薩爾滸,六十餘歲的王興仍披掛上陣,隨左面中路總兵杜松等進軍,兵至吉林崖,受后金軍之重創,杜總兵等亡矣。王興與其子王實遭敵所圍,誓死不願降之,父子二人力斬數十人,隨大軍一同亡於崖下,后話已完。

話說一行人離了皇城,途中一路走一路聊。子豪道:“咱好不容易捉得那陳老賊,卻叫他不曾像另二賊一般受刑,真箇叫他得了個便宜。”晶玉道:“此人反叛為賊,又可曾想過今日這般。”元清道:“他自曉得會有今日,只是為發一時之氣罷了。然自古叛亂之人不少,多少強過他的最後俱難免被平,他又如何能獨免。只是他斬得仇人,也應罷休才是,行此這等事直把後路盡堵,僅一亡路耳。”佳興道:“若論官職等不做也罷,倒也一身自在,省的那日惡了掌事的牽出不愉來。”眾人一路交談着,不覺已至來城時落腳那酒店。胡志傑喚來店小二,向其索取行李。小二道:“各位客官們行李俱妥善管着,且稍候一番,即刻就取來。”幾人先尋個位置歇了,又因口乾弄些酒水吃。不多會兒,小二已將幾包行李取來。幾人領了各自行李,唯獨元清面現驚疑之色。子豪見狀問道:“明安此是怎的?莫非少了那樣東西不成?”元清搖首道:“不曾少東西,反倒多出些來。”鵬柏道:“多了甚麼個東西出來?”元清將包袱攤開,露出許多銀子來。對他等道:“我先前買我手中此劍時便將這些銀兩花出,眼下盡都而返,真箇叫人生疑。”便喚過小二來問:“我等前些日子暫離時,可有甚麼言行有異之人來此?”小二回道:“倒有一人,是個白髮老道。他向小人打聽幾位官爺,只是小人不知他何等用意,便不予理會。正巧那時掌柜的喚事,便撇了他走開,待回來時發現已不知何處去了。”元清聽罷叫他退下,后對志傑等道:“那老道似是賣給我劍的,只是他稱道觀里急需錢使,只是不知又怎的把銀子盡數還來。”晶玉笑道:“管他如何,想必是欲尋個有緣人贈了。既得了這般好物,又不曾耗得一錢,豈不是好,那老道想必也有他道理,不然為何這般。”元清亦笑道:“那倒也是,白得一好物。銀子盡返,聖上又賞賜了些。我先前於街市上也不曾買甚東西,各位在此稍候片刻。”志傑笑道:“俺們就在此候着,待回來一道動身。”元清隨手拿些銀兩,轉身出了門去,餘下的於座閑談。胡志傑道:“諸位看此事可是巧合否?”佳興道:“甚事巧合?”志傑道:“明安來京時不慎失了佩劍,正巧遇着那老道賣劍於他。今番咱們得勝歸來,他又將銀兩提前恁多日子盡數歸還,細思下來,直叫人生疑。”子豪道:“天下巧合事甚多,興許只是一時碰上。”志傑點首不語,片刻又道:“只是咱同那老道並無半些淵源,他這般舉止,實難解也。”鵬柏道:“他一素不相識之人未對咱生什麼禍害之心已是夠好,餘下的無須理會許多。”幾人仍繼吃酒,不題。

話說元清至街面上,賣幾樣相中之物,看看手中提之東西,道:“如此也夠了。”正待回客店去,只見一人走來,元清一望乃是伯父張澤舉,元清忙上前去拜過。道:“伯父幾時回來的,先前曾去拜訪卻不料不在貴宅。”張澤舉道:“我七日前回來,見家中堆着些東西,傭人告知賢侄曾到此來訪,只是不知你來京何意。”元清便將本意道出,張澤舉聽罷驚讚不已。笑道:“賢侄今番干出頭一件事業來,日後定為一難得之才。”又欲帶張元清去宅處一坐,元清因胡志傑等人尚在店內候着,只得婉言謝拒。元清道:“不知伯母同表妹可好否?”張澤舉道:“伯母同你表妹倒也好,今日一道出來轉走,我獨身一路,不料此地撞着賢侄,你今日便欲回去么?”元清稱是。張澤舉道:“既現已無甚要事,不妨喚你那些個伴當同來,今日就暫留於吾處一宿,明日動身而回不遲。”元清思道:“許久不曾見着伯父,況已托范兄等回鄉報平安之信,家裏人也都放心,便是明日再動身也非不可。”便道:“承蒙伯父好意,吾等隨後便到。”二人便各自離去。元清回至客店,見了志傑等人將方才一事說了,又道:“吾那伯父是好客的,又無甚緊事,有范兄等人傳訴平安,無須恁急趕而回。”志傑道:“張叔雖是一片好意,只是咱許多人怎好打攪。”元清笑道:“吾等可將行李等暫存去,諸位若覺不便可編番話語出來,四處轉悠,待天色將暗便回來。”志傑道:“如此便好。”於是眾人算付了酒錢,各提自身行李,搬上馬車,直行離去。

幾人已來至張澤舉貴宅門前,門子進去稟之,張澤舉忙動身走出,喚傭人將馬牽去後院。胡志傑等人一齊行了禮,張澤舉將元清一行帶至堂上,眾人依此落座,喚人忙端上幾杯茶水來。元清飲罷,道:“伯母同宣雲不曾回來么?”張澤舉道:“他二人最喜出去轉悠,若回來尚需些時辰。”又與志傑等人東談西講,只見傭人上來保稱令正同張姑娘回來。張澤舉笑道:“正好你伯母表妹回來。”張元清忙起身離座外走,志傑等也起身隨出。只見外面一婦人,身披大紅花綉長衫,乃是伯母洪氏,旁邊一年輕姑娘乃表妹張宣雲。他兩個見了元清不禁喜出望外,元清上前拜過洪氏,志傑幾人亦上前拜了。元清將此程來城之意道出,又言路上遇着張伯父,如何來此之話盡說了。洪氏笑道:“侄兒今也干出番大事來,這許久不曾相見,今日就同幾位貴友在此停留半日。”又令傭人去備下飯來。志傑五人借出去閑轉為由,辭了洪氏而出。元清復回座上,張澤舉同洪氏去別處歇息。張宣雲行至元清旁,笑道:“兄長待得好好的,怎的卻想起這般來?莫不是同金鳳姐鬧了不快。”元清笑道:“我兩個一年下來也鬧不了幾句不愉快話,只是一身武沒個用地,欲以此煉之。”宣雲又道:“秋月等可還好否?許久不曾回去,日日挂念的很。”元清道:“他等也倒好,也好歹有個伴可閑聊,你在此也無個熟人,也甚顯孤悶。”宣雲嘆道:“無個熟人解悶倒不值什麼,只是爹娘二人時不時拌些碎嘴,攪的不靜。”元清問道:“他二人爭個甚麼?”宣雲道:“那我便不知曉,也無甚大事,不過為些尋常瑣事而爭,我也只可顧得好自個。”二人又說一陣,只見元清拿出十數兩銀子來,對宣雲道:“此些銀子你且收下,你離老家處甚遠,若遇甚難處亦為不便,銀子權且留着,那日急需用地便好拿出。”宣雲忙道:“這怎好收下,兄長一行要返鄉去也少不得花錢。”元清道:“銀兩充足,不需憂此。若稍會伯父等來了,就不好給了。”宣雲拜謝領了,元清道:“你若花時省着點些,我也不會時常來京城探視。”宣雲笑道:“這倒無需兄長叮囑,奴自曉得。”直至外頭天暗下,志傑等人從外而回,幾人手中各提些東西,有說有笑進廳。飯食也已備好,傭人端上飯來,又取箸取碗。眾人依此入了座,張澤舉又令人取過壇好酒來,給元清幾人滿上,眾人痛飲享之。一壇酒下來飯已食盡,澤舉命人撤去殘飯,又收拾出幾件閑屋來給元清幾人歇息,幾人各自去安歇,當夜無話。

眾人一覺醒來外頭天色已亮,起來凈了臉,吃罷早茶,張元清去張澤舉處辭別,澤舉同洪氏送幾人出門,目送其行去。幾人離了京城,照原路而返,一路過山過水。只見元清忽得叫停,待馬止步后,元清下車來,朝一側行去。餘下志傑等人不解,逐一齊下車跟去。只見元清朝一處指去,道:“諸位且看,那可是先前來時避雨時待過的那破屋否?”幾人望去,果真見一破屋在那兒,佳興道:“倒有幾分相像。”元清緊走幾步,到至跟前,見屋門前處一東西,心下不禁大喜。原來是先前遺落在此之佩劍,將其拾起,回至眾人身前說了,人人欣喜。子豪道:“落在此恁多時日也不曾丟,真箇萬幸也,若叫那等姦邪之輩拿去了極為不好。”幾人復回馬車上仍繼趕路,一路上除胡志傑外餘下人都談笑風生,元清見其一言不發麵露心事,不禁問之。志傑道:“眼下雖暫除逆判,天下也僅得一時太平,朝中奸賊禍臣不盡除,剿滅此一夥判賊只怕日後又有那個出來效其作亂,剪枝不除根日後定要再複發。”元清聽罷一陣沉思,隨後開口道:“此日不知何日到來,張首輔尚在世時太平無事,去歲病逝,今年便出了這般事來。再難出第二個張首輔來,國家日後如何真箇不可想。君臣墮邪,必發動亂,終是百姓最受其害也。”胡志傑嘆道:“軍將雖是立下功勞,一旦有奸人不服而奏之,滿口污衊,則此將不論昔日如何忠於上,終是亡於無目之主手中。此不僅奸賊竊喜,外敵更為此而喜。軍將如護國之門,門一無或壞之,豈不群盜而入?”說完只是嘆息。幾人行得多日,此日已離河北,直進河南地界。眾人見已近故土,喜出望外,緊趕路程,又過得數日,眾人行至鄭州城外,元清下馬車來,取下行李。對志傑等道:“吾去城府處一遭,汝等可先行一步。”志傑等便與其告別而去。元清行至府城處,正遇着朱久存前來,見了元清又驚又喜,道:“吾只聽得你赴魯地代國除判,不想這般快回來。”元清笑道:“若府內多些人同范尚書三人去更是快了。”隨朱久存一同入府內,不題。

話說春合院處,李金鳳於數日前得知張元清已兵勝回朝,長出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來,每日站立於後院一假山涼亭之上望視,不再每日心神不寧。此一日,金鳳正於榻上歇息,只見林秋月着急忙慌奔來,道:“金鳳姐,我聽聞元清回來也。”李金鳳一聽心下大喜,忙下榻來就欲往外面去,只見秋月於忙拉着他笑道:“你看你頭髮這般凌亂,怎好出去。”李金鳳這才發覺秀髮散亂,忙轉身回屋內,取過梳子,將發梳齊了,又叫秋月幫其插了發簪。隨後奔出院門去,左觀右望卻不見元清,正巧秋月也趕來,金鳳問道:“你方才稱元清回來,眼下怎的人影都不曾見着?”秋月道:“聽人說他現至城裏,還不曾到得鄉下。”金鳳略顯不快,道:“他既不曾回鄉你方才急着呼我作甚?”秋月笑道:“這不是欲提前跟你報個喜,叫你好早做準備。”金鳳笑道:“只怕不知提前多少。”此時王水荷走來道:“太太喚姑娘前去用飯。”金鳳便與秋月一同轉身而回,桌上王夫人見金鳳不再如前些日子般,便笑道:“先前心中所憂煙消雲散了?”金鳳亦笑道:“許久不見之人將回,便無甚好憂愁的。”金鳳吃罷飯又找着秋月道:“你代我去後院假山涼亭上望着,若望見元清速來通報於我。”秋月笑道:“遵姑娘之令,只是金鳳姐日日思念着,怎的叫我代望?”金鳳笑道:“就如你方才所說那般,我需得提前準備了。”秋月亦笑道:“我觀你這也準備差不多,乾脆同我一道去便是了。不知元清那時才回,做個伴也可談話解悶。”金鳳道:“這般也行,我也無事閑着。我先行一步,你去取些果子過來。水荷同夢雁、李杏、廷春幾個丫頭現在何處?”秋月道:“他幾個尚在老太太處服侍着,眼下僅我有個閑空。”金鳳道:“方才俺娘叫廷春出去買些東西回來,你先陪同我一陣,待他回來了替過你。”秋月便照金鳳方才交代去取果子,李金鳳拿一扇子,直至後院處,上得假山落座於亭內。不多時秋月也已拿一食盒而來,掀蓋取果,同金鳳一面觀望一面敘談。

二人只聽得一陣急促之步聲傳來,一看乃是廷春慌忙奔來,李金鳳道:“他已回來若無別事那便叫他上來陪同。”只見廷春奔至假山下,叫道:“二位姑娘快些下來,元清回來也。”亭內二女聽罷不覺一驚,金鳳道:“我二人一直在此觀望,怎的不曾瞧見,你從何處見得?”廷春道:“他從南面而來,正巧與他撞見,我順道乘他馬車一道回來,他現就於外頭。”金鳳聽罷趕忙從假山上下來,秋月緊跟身後一同而下。金鳳轉身對秋月道:“你速去通稟老太太同老爺們。”說罷急往前院處走去。

話說張元清行至自家門首前,取下馬車上大小物件,望着院門,心道:“出去這許多時日,可算回來。”正巧金鳳走出門來,兩人目光相碰,望見彼此各自大喜。金鳳緊走幾步到其跟前,開口道:“打從你離后,我就無一日安心的,好在今日而回。”元清亦笑道:“承蒙費心了,我這不沒甚事的回來了不是。”此時林秋月跑出道:“已稟過太太們,此刻正往前院趕來。”金鳳忙道:“快些進院去罷,老太太幾個盼的比我之更甚。物件等無需管它,我同秋月待會取進去便是。”張元清依言進門去,祖奶奶呂老聞知忙拄拐要出,丫頭李杏忙攙扶着出屋去,王夫人、劉安人、祖父張天豐同祖母劉老一齊出。到得前院正巧遇着。張元清見了呂老忙上前去拜了,呂老合手道:“謝菩薩垂佑,曾孫兒今番平安回鄉也。”李杏笑道:“自你離家后老太太無一日不念佛燒香的,可算念你回來了。”劉安人道:“你今番也這般大了,弄得一家子不怎安心,此缺處須改一改才是。”王夫人也道:“有甚話回屋再說,站此處不是說話地。”元清上前攙着呂老,回至後院廳堂處。眾人落座,元清將平賊一事略說一遭,卻將樹林中險些中了賊人暗害一事瞞下來。眾親聽罷連連稱險,呂老道:“也不知好好的怎的就生出此亂來,這才過得多久太平日子,又不叫人安生。”王夫人道:“太平無事地久了那禍患便慢慢而出,好似老天不欲叫咱把這好日子直過下去一般。”此時金鳳、秋月二人各提許多物件進來,元清指道:“此是從京城捎回之土產,也不枉白去這一趟。”金鳳在旁道:“有個完好身子回來了已是極好,還管它甚麼土產。”元清道:“今日既得勝而回,何不擇日擺幾桌酒席,邀各鄉親同來慶賀一番。”劉安人道:“何必弄得家裏不清凈,若要叫眾鄉親知曉寫幾張紙掛出告知便是。”劉老道:“倒不如只擺一桌,咱院裏人慶賀一番罷了。”金鳳亦道:“人家外人那管咱家裏誰立不立甚功,只顧自個沾光蹭利,與其叫這等人佔便宜,倒不如咱留着自個享呢。”元清道:“本來聖上賜之錢兩較多,既諸位這般講,那不大作聲張便是,就擺兩桌酒下來便是了。”又從那些個物件取過幾樣東西,道:“此是鎮上城裏尋不來的好布料,乃太太們的。”又取過幾樣東西來對金鳳道:“此是些點心、詞畫等物,儘是你的了。”金鳳笑道:“此好意便收之。”元清問道:“怎不見父親在此。”劉安人道:“他是個極閑不住人,這會子還不知身處何處。”眾人稍談片刻,只見秋月上來道:“二老爺回來也。”只見外面張澤松走進來,劉老笑道:“你兒今番大勝而回了。”張澤松望元清一眼,道:“平日裏少些閑日,更能早幾日回來。”說罷,轉身直往屋內行去。元清對劉老道:“祖母,你那好兒子平日裏閑時少么?那怎的連祖訓都不遵。”王夫人趕忙道:“汝父不過是話不中聽,他又如何不想你早些回來。”

次日晌午,王夫人命人於前院正中處擺起兩張大桌來,呂老坐了上座,餘下者各依此入座,各菜肴盡上桌來,眾人痛快享用一頓。飯畢,各自離座,水荷廷春等收拾殘桌。張元清對金鳳道:“極不容易回來,正想出去走走,你意下如何?”金鳳道:“那也好。”二人稟過了太太們,后出門而去。金鳳道:“不妨到村外轉番,比這裏頭好些。”元清亦稱是,二人逐走出村外,又往前行一段,看見前頭一片竹林,又有一條路直通入竹林。元清道:“看此竹比院裏之更好。”金鳳笑道:“圈養的不及野外的,只是沒法常看。”二人一齊順小路入林,只見金鳳忽立足止步道:“一見此竹林我倒想起屋中那株盆竹几日不曾澆得,前些日子收拾屋子移至過廊上又忘搬回,恐其枯害了,我只得先回了。”元清道:“那你便先回一步,我待會也回。”金鳳便轉身出了竹林,元清仍繼前走。卻見前頭現一草屋,元清道:“莫非有甚雅士居於此。”便近前去看,方至門前,只見裏頭出來一道者模樣的人。元清看那道者身着一藍佈道服,鬚髮皆白,手持一拂塵,雙目有神。元清忙拜道:“不知此處乃道長之修行處,無意擾犯,多有得罪。”那老道人笑道:“汝既行至寒舍,便是緣分降下,怎是打攪?”元清道:“道長乃修行之士,居幽靜山水無亂安平之處,足下卻一習功學武之人,多身於軍帳之內。殊途偶遇,緣卻何來?”老道笑道:“天下種種皆遵一緣字,地之闊寬路之錯雜,既遇便為緣。”元清笑道:“縱然吾同道長緣遇,只是吾非修行之人,此緣之遇何在?”道人問:“方才汝言為習武之人乎?”元清回道:“然也。”老道又問:“汝既如此便應保國護民,汝是欲一時保國抑或世世保國。”元清道:“保國同為保家,自是願世世護國,怎奈人之有限,屆時世間種種之事皆不由己,又怎能如此。”老道曰:“貧道有一仙物,汝既這般言,可將此物贈於你。”說罷,從袖中取一布,道:“此為仙藥一顆,服之便可壽之無限,又可免病之苦,只刀槍之害不可免。”元清聽之笑道:“道長此不是拿吾當三歲稚童戲耍,世間怎會有此物,便是有又怎會交於外人?”老道笑道:“世之廣大,甚物沒有,只是有遇着同遇不着之分。”元清道:“想必此仙藥煉製定是不易,吾同道長不過萍水相逢,道長怎就忍舍?”老道言:“便如方才所言,一為相遇之緣,二為汝世世保國之願,此仙藥於汝正合。”元清正欲揭開看,老道阻之,稱:“此仙藥揭開須得一刻內服之,否失其效用。服下后又有一禁忌:“男不可娶妻,女不可嫁夫。切記此句。”元清道:“吾謹記於心,謝道長之好意,只是不知可否多贈吾幾粒,僅吾一人長存於世甚是孤苦。”老道言道:“既如此汝同吾對弈一番,勝貧道一場便贈汝一粒。”言畢,指向一旁石桌,上頭正有一局殘棋,元清心下生疑:“莫非此地除這道長外另有他人?”老道已坐之整棋,元清亦落座。此頭一局,乃元清勝之,老道復取出一仙藥來交付。又一局下來仍為元清勝了,老道又取一仙藥交之。只是第三局下來卻是老道勝之,又是三局下來皆為老道大勝,元清起身拱手道:“罷了,此三粒足矣,萬謝道長,吾也該回也。”說罷拜別而去,老道又叫住道:“貧道再贈汝偈語兩雲:

逢江避退,遇火而散

元清將此兩句記了,卻不解其意,辭別去了。元清轉過一路,見已看不見草屋處,便將一竹枝折斷,而後才走。老道目送其離去,進得草屋來,對裏頭另一老道言道:“道兄先前物歸原主,今番吾亦完其命。”那老道笑道:“此後便單看他如何了,吾二人也不便插手,靜觀其變便是。”

話說張元清回至住所,去了李金鳳處,見其正整理那盆竹,近前問道:“問你一稀罕之話,若能叫你長生不老容顏不變,你願意否?”金鳳不解道:“好端端怎問出此話來,咱又非是神仙。”元清便將竹林中遇老道之事講出,又取出三個紅布來。金鳳笑道:“你莫不是真聽信了那老道之言。”元清道:“早先我也不信,只是我觀此老道非比常人,也不可不信些。”正說著,只見秋月走來稱胡志傑來此,元清忙叫其進來,志傑進院手拿一寶劍笑道:“明安只將買的那劍取下車,你祖父那把卻又遺落車上。”元清接過後稱謝,又將老道贈仙藥一事說了,志傑道:“天底下何來這般奇人,那老道現於何處?”元清道:“就於村外一竹林內,明培如若不信,眼下咱三人可去一遭。”三人於是一齊外出,直至竹林處,幾人進了竹林卻找了半晌也不曾找見,好似從不曾有過一般。金鳳道:“林子內遍地找過,怎的就是不見那老道?”元清也疑道:“真箇奇了,莫非真遇着神仙不成。”又找見那處標記來,卻不見四周有甚草屋。胡志傑道:“眼下不見那老道,這甚麼仙藥暫不易服。”元清給了志傑一個,又將此仙藥禁忌說了,三人出得竹林,回至村中而散。

金鳳二人回至院中,元清將一仙藥遞於金鳳,想起老道那句偈語來,對金鳳講了,金鳳思索一陣道:“此語莫非不可近水火?若論表面之意倒是如此,深意如何我卻不得知曉。”元清道:“此語深奧,非一時可解,日後依形勢而思解。”二人各自離去,金鳳回至屋中,將那葯置於桌上。至日落西山,金鳳去食飯,恰巧秋月進屋來,卻不見金鳳,正待離去,見桌上一紅布似包甚麼東西,逐打開一看,見是一紅色丸藥,還散着微微紅光,疑道:“也不曾聽得金鳳姐身體不恙,這葯何來,又怎的現紅光?”也不想那許多,將布胡亂一包出屋去。待金鳳回來,見仙藥不知叫誰打開,心下一驚,趕忙拿着去找元清。元清道:“若過了一刻,此仙藥便失了靈性。也罷,先遇着贈我寶劍那老道,今又遇一送仙藥的,也算是仙緣而下,就信此一回。”言畢,將那仙藥直送入口中,金鳳問道:“覺之如何?”元清搖首道:“並無甚感覺,也無半些味道,如白水一般。”金鳳將元清那粒仙藥取來,思慮片刻道:“汝欲世世保國,吾願世世相隨。”說罷也送入口中。

看官。若他二人未服此仙藥,日後怎能撰出許多傳奇之事來,日後自會慢慢提及。且言那胡志傑將葯拿於手心,思來想去,不知怎弄才好,正在思慮,正巧他表妹過來,見了志傑手中那紅布,不禁伸手一取,胡志傑回過神來,那布已被弄開,仙藥滾出,志傑見其竟現紅光,對元清話語也有幾分信了。志傑拾起嘆一聲,服下了。此日動身去了春合院,張元清出來相迎,胡志傑言起昨日無奈將那仙藥服下一事講了,元清道:“昨日吾同金鳳也服下,眼下咱三人俱是永生於世之人也。”二人略談幾句,志傑辭別而去。元清又去尋金鳳,將志傑之事說了,金鳳笑道:“且看數十年後如何罷,我還想着待老時怎樣呢,這張臉也不會變。只是此仙藥僅能叫人一直活於世,若遇刀槍之害仍與常人無異。”元清笑道:“若是避了刀槍劍戟之害,豈不就另當別論?”此時林秋月王水荷進來,水荷道:“你二人方才講些甚麼?”李金鳳笑道:“我言鎮上湖中荷花開了,定極好看,你二人若無甚事,可一道去瞧瞧。”秋月笑道:“如此可好,只是廷春幾個卻脫不開身。”四人一齊談笑着出去,不題。

不知此後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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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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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張明安殿表本心 滿行裝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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