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霍家是名門，光祖宅佔了半座山，霍老爺子辦壽宴，自然是衣香鬢影，燈火璀璨，來來往往的都是各界名流。
凌燃卻有些尷尬。
他不是實打實的霍家人。
凌燃去世的爺爺和霍老爺子是戰友，原本父母在霍家的扶持下也掙下不少家業，算是小有資產，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喪生。
霍老爺子把他接回了霍家，逼着自己的二兒子認他做了養子，平日裏更是常常把他帶在身邊，顯示自己的看重。
可惜並沒有什麼用。
霍老二一家嫌他晦氣命硬，剋死了親生父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要霍老爺子一去，他就要被趕出霍家了。
所以這會兒來巴結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世家子弟，消息不怎麼靈通的。
凌燃不耐煩應付這種場合，找了個借口躲懶，就被他名義上的弟弟霍聞遙堵在了洗漱間門口。
“嘖嘖，這是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了，回來討好老爺子，當初是誰要死要活地要進娛樂圈了，還說一定要混出名堂才肯回家，現在還不是灰溜溜回來了！”
霍聞遙人小鬼大，叉着腰把他親媽的語氣學了個十足十。
凌燃腳步一轉，就要繞過霍聞遙。
霍家對自己有恩，況且這又是霍老爺子的壽宴，鬧起來不太好看。
可對方卻不依不撓地堵在門口。
霍聞遙很討厭凌燃。
為什麼爺爺不喜歡自己喜歡他，他媽媽可是說了，凌燃就是個天煞孤星，跟他父母一樣是吸霍家血的吸血蟲。
凌燃其實也知道霍二夫婦為什麼討厭自己。
他不是霍家人，卻得了老爺子的青眼，遺囑里給他留了不少股份，簡直是把他當親孫子帶，連霍聞遙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叫他那對養父母怎麼不眼紅呢？
原主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非要去娛樂圈裏闖一闖，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給霍家人看。
可現在的凌燃只想收拾行李趕緊從娛樂圈跑路。
他都十五了。
花滑拼的就是童子功，十五了才啟蒙，正經有名聲的教練都不一定要他，就怕他練不出來。再不趕緊撿起來，他怕是連銀牌都拿不到了。
自打發現新身體補足了他原本身體的短板，凌燃滿腦子想的都是米哈伊爾脖子上的那塊金牌。
可霍老爺子連他進娛樂圈都要心疼阻攔，能抬手放他去參加花滑訓練嗎？稍微有點成績的運動員，哪個不是傷病加身？
就是他自己都落下過不少毛病。
冰面上旋轉的美麗考斯騰下，每一個運動員都是遍體鱗傷。
前世他才二十五就要退役，還不是因為右腳總用於跳躍時落冰支撐，關節嚴重變形。
即使打了隔絕痛感的封閉針，只要一上衝擊力極強的四周跳，還會隱隱作痛。
這一世有機會重新開始，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凌燃想的出了神，霍聞遙就更不高興了。
本來就是人憎狗嫌的暴躁年齡，看見凌燃不搭話，還神遊天外，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說你呢，凌燃，別裝死啊！”
他突然伸手來推。
凌燃的反應速度更快，一個挪步避開。
洗漱間的地板有水，霍聞遙又足夠胖，瞬間出溜出去，腦袋重重磕到檯面邊緣，當時就見了血。
小胖子沒見過血，嚇得哇哇大哭，很快招來了不少人。
霍聞遙的親媽秦梔得了信兒馬上趕來，立馬抱住霍聞遙。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磕到頭了，遙遙疼不疼啊？”
“疼！疼死了！媽媽我疼死了！”霍聞遙閉着眼嚎。
秦梔心疼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就這麼一個獨生兒子，向來疼的跟寶貝蛋兒似的。
“怎麼會摔倒呢？家庭醫生來了沒有！”
凌燃第一時刻就叫了家庭醫生，可秦梔看着他就跟沒看見一樣，他也就不去湊這個熱鬧，站在人群邊緣充當隱形人。
霍聞遙知道自己奚落凌燃的那些話要是傳到霍老爺子的耳朵里，肯定沒有好果子吃，這會兒乾脆心一橫倒打一耙。
“是凌燃！都是凌燃推了我，我才會摔倒的！”
周圍賓客一片嘩然。
霍家的養子推了霍老二家的寶貝蛋兒？
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凌燃挑了挑眉，沒想到霍聞遙都這會兒了，還有心思給他潑髒水。
他不想叫人看笑話，伸手去拉霍聞遙，“先回房間再說吧。”
卻被秦梔劈手打開了胳膊。
“你又想對遙遙做什麼，滾開，討債鬼！”
這話說的很難聽。
凌燃目光所及之處，賓客都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連剛才還對他稱兄道弟的那幾個目光都變得躲閃。
不能讓這事鬧大。
凌燃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今天是爺爺的生日，先回房間裏再說吧。”
卻見秦梔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是在拿霍老爺子壓她！
秦梔被霍家老二寵壞了，結婚這麼多年唯一憋屈的事兒，就是被霍老爺子硬生生摁着頭，認了凌燃這麼個養子，眼睜睜看着他分了屬於自己兒子的財產。
這叫她怎麼不討厭凌燃！
尤其是凌燃現在還傷了她千辛萬苦才生出來的孩子，她生霍聞遙時候傷了身子，以後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秦梔出離憤怒，右手噌了一下揚起。
眼看着就要當著眾人的面甩凌燃一耳光！
有人倒吸氣的聲音都傳進凌燃耳朵里。
一道高大的身影快速擋在了凌燃面前，握住秦梔的手甩了回去。
凌燃其實不可能被打到，他在無數次比賽里訓練出的反應速度還在，不可能放任自己挨打。
但霍聞澤會突然出現，擋在他前面攔住秦梔，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他對霍聞澤說，“聞澤哥，我們到房間裏說吧。”也給爺爺留點面子。
霍聞澤顯然領會到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二叔母，我們先回房間給聞遙看看傷。”
青年在軍隊待過多年，不怒自威，又是在老爺子跟前長大的，鐵板釘釘的霍家下一代掌權人，說起話來很有分量。
秦梔雖然是長輩，也有些怕他。
見霍聞澤臉上沒有笑，就忐忑地點了點頭。
連霍聞遙那個小胖子都嚇得不敢哭了。
“家裏鬧了點小誤會，讓各位看笑話了。”
霍聞澤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對着周圍賓客團團解釋道。
“沒事兒，沒事兒，霍大少太客氣了，誰家沒有個磕絆呢！”
“都是兄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不過是點小誤會，解開就好了！”
賓客們都很給霍聞澤面子，紛紛散走。
目睹了這一切的凌燃悄悄地在心裏比了比自己跟霍聞澤的個頭差距。
難道這就是個子高的好處？
他自己生的也是一副冷淡的面孔，並不覺得霍聞澤的冷漠有多可怕。
想了一回，就把霍聞澤的氣場歸結於他180的身高。
上輩子178，這輩子看樣子也差不多的凌燃：……
心突然有點累。
還有點羨慕。
可轉眼間又好了。
霍聞澤那麼高，在冰上肯定挺不過發育關，自己雖然不算高，但也絕對不矮，而且他骨架子細，上下身比例更好，跟花滑契合度百分百。
凌燃鬼使神差地覺得自己贏了。
去房間的路上秦梔還在心疼地問東問西。
霍聞遙心裏有鬼，支支吾吾的。
霍聞澤看了一眼心裏就有了底，只是，他看了看若無其事的凌燃，該說他不得不佩服凌燃的淡定嗎？
洗漱間裏可沒有監控頭，他要怎麼給自己洗脫罪名？
再來場街舞？
霍聞澤難得被自己逗笑了，眼裏的光浮動一瞬。
霍老爺子得了信兒，已經在房間裏等他們了。
秦梔一進去就拉着霍聞遙告狀。
“老爺子，真不是我偏心，你瞧瞧凌燃把我們家聞遙害成什麼樣了！”
凌燃冷着臉看着他名義上的養母哭天喊地。
秦梔對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還是個觀感不太好的陌生人。
陌生人的惡言惡語，凌燃根本不在意。
他從前是種花家的男單一哥，獨力撐起這個弱勢項目的一片天，卻一直沒拿到金牌后，有些事業粉就轉了黑，三天兩頭在他社交平台下面嘲諷辱罵，罵的比這還扎心。
但霍老爺子不一樣，他是這本書里唯一真心疼愛凌燃的長輩。
凌燃不想讓老人家難過，解釋了一句，“我沒有推他，是他自己摔的。”
霍聞遙心虛，哭得更大聲了，吵得凌燃耳朵疼，卻把秦梔心疼壞了。
“要不是你推的遙遙，他都十二歲了，還能走路平地摔嗎！你就是在心裏記恨我，恨我沒有把你養在身邊！還嫉妒遙遙！”
這時門開了，凌燃一回頭就看見霍家老二推門起來。
他比秦梔還激動，“爸，這事兒你可不能偏袒凌燃，非得給聞遙一個說法不可。”
霍老爺子今年七十了，精神矍鑠，沉着臉不說話的樣子，跟站在他身後的霍聞澤一模一樣，看着就讓人心裏發虛。
“你說是聞遙自己摔倒，有什麼證據嗎？”
他問的是凌燃。
“老爺子！”
“爸！”
“閉嘴，我要聽凌燃說。”
霍二夫婦看向凌燃的眼神更嫌惡了。
凌燃回想當時的場景，“洗漱間外面有人，是周家的小兒子。”
霍聞澤聞言出去，回來時沖霍老爺子搖搖頭，“他說他沒看見。”
凌燃微微愕然，這下可麻煩了。
“你就是拿不出證據！”
“凌燃，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怎麼，你敢動手打你弟弟，卻沒膽子承認？”
霍聞遙哭得很大聲了，小胖墩一顫一顫的，看上去還有幾分可憐。
霍老爺子也變得猶豫。
他和稀泥，“得了，一個個大聲嚷嚷像什麼樣子，不過是小孩子……”
“爸，你就是在縱容他！”
霍二掏出手機給老爺子看，“你看看，熱搜里都在說他因為嫉妒隊友劃破人家的表演服，被節目組趕出來了！”
“小小年紀嫉妒心就這麼強，他對聞遙動手一點都不奇怪！”
熱搜？凌燃皺皺眉，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霍老爺子被吵得腦殼子都疼，“夠了，都少說兩句！”他接過霍老二的手機，眯着眼拿遠看。
霍聞澤一臉漠然的袖手旁觀。
霍老爺子被網友的話氣得額角突突，嘴裏還在說，“網友的話能當真嗎？阿燃想出道有的是辦法，還用得着害別人。老二，你別聽風就是雨……”
霍老二脖子一梗，“那他今天推倒聞遙的事呢？”
霍老爺子還是那句話，“小孩子家家，打打鬧鬧很正常。”
霍老二夫婦的臉更黑了，眼風跟小刀子似的在凌燃身上刮，簡直像是在看仇人。
眼看着事情就要定性，霍老爺子也會一如既往地護着他。
凌燃卻不想背這口黑鍋。
他收起手機，看向霍聞澤，“聞澤哥，有筆和紙嗎？”
霍家人摸不着頭腦。
秦梔冷笑，“凌燃，你耍什麼花樣？”
霍老爺子卻眼睛一亮，“阿燃，你有辦法？”
連事不關己的霍聞澤都抬了抬眼帘。
凌燃掃了臉色各異的霍家人一眼，就着旁邊的大理石桌，寥寥幾筆，先勾勒出了洗漱間的大概佈局。
他畫了兩個小火柴人，那個矮矮胖胖的顯然是霍聞遙。
他點了點紙面，“我們當時的站位是這樣的。”
霍老爺子湊過來看。
凌燃握住鉛筆的指尖輕輕用力，畫出了幾根虛線。
“故弄玄虛。”霍老二嗤之以鼻。
“閉嘴。”霍老爺子很不耐煩。
凌燃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認真用筆尖重重勾勒，把輔助線擦掉，將紙推給霍家眾人。
“霍聞遙摔倒的弧線是這樣的，洗漱間地上還有水。我走的時候看見聞澤哥讓人封了那間洗漱間，現在應該還能採集到他摔倒的痕迹。”
凌燃白皙的手指點了點火柴人里細高的那個。
“而我當時站的是這裏。以這個角度和力道，如果是我推倒他，他摔倒的弧線應該是這條。洗漱間裏雖然沒有攝像頭，但是走廊上有監控，應該能拍到我的站位。”
霍老二嘴硬，"誰知道你是不是瞎畫的！"
“洗漱間的地上還有痕迹。”
凌燃很平靜，這種平靜超過了他這具身體的年紀，反而格外有說服力。
霍老爺子把紙遞給霍聞澤示意他出去查。
霍聞澤回來時點了點頭。
凌燃微微翹了下唇角。
他能洗脫掉自己的嫌疑，還要得益於他前世練步伐的時候，沒少在紙上畫路線輔助記憶。
畫個摔倒的弧線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
可其他人卻都被驚到了。
霍聞遙噎得打了個哭嗝，一頭扎進媽媽懷裏，悶着頭來了句，“對不起！”
這下真相大白了。
霍家老二低低的咒了一句“掃把星”。
霍老爺子目光銳利，“你說誰是掃把星？”
霍老二硬着頭皮，“要不然好端端的，聞遙怎麼會摔倒？凌燃連自己的父母都克，誰知道是不是妨礙到了聞遙。”
“閉嘴，簡直是無稽之談！”
見霍老爺子動了真怒，霍聞澤立馬上前拍着他的胸膛給他順氣。
凌燃猶豫了下，到底沒有上去。
他跟霍老爺子實在不熟，更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
更何況，霍聞澤不是已經上去了嗎。
霍家老二見自己把老爺子氣得夠嗆，立馬就慫了，領着訕訕的妻兒跑路。
霍老爺子喘順了氣兒，見凌燃冷冷靜靜地站在一旁，一臉的與他無關，就深深嘆了口氣。
“是爺爺不好，沒有給你挑一對好父母。”
霍老爺子很愧疚，要不是霍聞澤的父親霍家老大在執行任務時喪生，他就把凌燃送到老大家去了。
可誰能想到老二家的心胸這麼狹隘。
別以為他老了，糊塗了，就不知道老二一家在背後是怎麼說凌燃的。
連霍聞遙一個小孩都敢往凌燃身上潑髒水，真是小小年紀就叫老二夫婦養歪了。
可這種事，他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摁頭啊。
“咳咳，阿燃是不高興了嗎？你在那個綜藝節目裏怎麼樣啊？要爺爺幫忙嗎？”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討好他的老爺子，凌燃心裏有一股暖流涌過，“爺爺，我不會再去上那個綜藝了。”
“那是想拍電視劇，或者拍電影？”
霍老爺子立馬開始琢磨霍家旗下是不是有相關的投資。
凌燃搖了搖頭，“都不想，爺爺，我不想進娛樂圈了。”
霍老爺子本身就是個老派人，並不喜歡家裏的子孫拋頭露面。
聽凌燃這麼一說，立馬就喜出望外，“好好好！我們家阿燃可算開竅了，當明星有什麼好，還不是天天要被人指指點點。”
“那阿燃以後想幹什麼？你要是想學習深造，爺爺就給你請最好的老師。或者是你想像聞澤一樣去部隊歷練，爺爺也能把你送進去。還是你有什麼別的愛好，爺爺都能滿足你。”
凌燃望着霍老爺子，形狀好看的眸子熠熠生輝。
“我想去滑冰。”
霍老爺子聽懵了，“去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