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章節6-10

廢棄章節6-10

北冥煜目光冷冷的,沒有吭聲。

黎落像是習慣了,試探着靠過來幾步,見大佬沒有發火的徵兆,就壯着膽子湊到了垃圾堆邊緣。

“那我自己找了啊?”

又等了一會兒,這人還是沒個反應,心好累…

反正身上的衣服回去也要換掉,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污穢上,開始翻找起來。

在人際交往中,適時打破僵局的時機很重要,過了那個timing會很尷尬。

以後就要同一屋檐下過日子了,雖說他倆一個地上一個地下,理論上互不干擾,但黎落還是想抓住機會多刷點存在感。

“我叫黎落,黎明的黎,落日的落,以後有什麼事儘管說,在我面前不用太堅強。”

收納是一件令人上癮的事,尤其守着這麼一個垃圾場,她強迫症一上來,還真是擋也擋不住。

鑽進來前,黎落特意撕了一小塊布條塞進兩個鼻孔里,聞不見臭味,整個人更自洽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咱就是說,以後打雷歸打雷,能不能不閃電啊?剛才我正在後山洗澡,你突然劈了那麼一下子,嚇得我還以為被哪個變態偷拍呢,唉,你別瞪我,我不是說你變態啊…”

周圍靜悄悄的,小女人一張小嘴喋喋不休,她將廢棄的瓶瓶罐罐堆在一旁,時不時感慨下稀有金屬的珍貴。

這要是切割了做成戒指帶回去,得賺多少錢啊。

過了好半天,終於清理出來1/5的樣子,今日份勞動到此結束,再干也干不動了。

從清泉邊打的那罐水還在,本來是打算煮熟了喝的,但她手上實在黏黏糊糊,就乾脆洗了手。

黎落看着迷糊,做事卻很在乎細節,畢竟大事也確實幹不來。

洗了手,她又從懷裏摸出了小魚乾,撕了包裝給自己塞一個后,轉眸看向了那邊閉眼假寐的北冥煜。

“吃塊小魚乾吧,不攝入蛋白質會變醜的。”

呃,忘記大佬容貌焦慮了。

她趕緊找補:“其實丑不醜的沒很重要,你看我長這麼好看,就經常被人罵長得好看的沒一個好東西。”

大佬的眼珠緩緩轉動着看了過來,透着點不耐煩,黎落又掏出了一塊豆乾啃着,沒察覺周圍的氣壓往下壓了壓。

“外界的聲音都只是參考,你不爽就不要參考嘛,不就是躺平么,要知道躺平是一種社會現象,用一種無所謂的方式來反抗裹挾。

賺的少,花的也少啊,況且還有我給你交房租呢…不過你這麼宅,確實沒什麼社交,唔,要不你網戀吧?”

不管什麼年齡的女性,都會對情感話題共鳴強烈。小到幼兒園小男生給帶早餐,大到小鹿亂撞,如狼似虎,梅開二度,老到夕陽紅的也不少。

“我都有光腦,你肯定也有吧?你眼睛長這麼好看,回頭我就給你p張臉,你再秀一下你那渣男音,保管把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唉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網戀還是得注意分寸,被封號就算了,別聊着聊着喪偶了,現在的姑娘臉皮都薄得很,沒準你哪句話講錯了,直接把人送走…”

“有多薄?”北冥煜突然接話,打斷了她的碎碎念。

“啊?”黎落呆了呆。

“臉皮都像你這麼薄?”

難得大佬肯主動問一次問題,這可是深入溝通的好機會,黎落想了想,打算實話實說:

“那肯定還是我臉皮薄一點,嗯…這麼說吧,現在婚戀市場上亂得很,你知道那啥啥修復手術吧?哦你不懂…

那你知道約炮不?不是武器…哎,總之你要求也別太高了,畢竟現在像我這種單純的真不多見了。”

北冥煜靜靜聽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若有所思。

“啊秋——”黎落打了個噴嚏,鼻子裏塞的布條掉了出來,這才想起鑽進來的初衷,“你有吹風機嗎?”

“卧室床頭。”

大佬依舊惜字如金,黎落卻歡喜得快要蹦起來!

居然有卧室?!

簡直是意外之喜!她都做好了要原始基建的準備了。

然而,當黎落揣着神鏡往上爬樓梯時,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呼…我不行了,歇歇喘口氣啊…不行不行…累死我了…”黎落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破鏡子,你是不是又耍我呢?說好了幾秒就能上去的呢?!”

腿都要爬廢了。

神鏡被黎落揣在懷裏,躺得四平八穩,還不忘講風涼話:“以前當然有電梯嘍,嗖的一下子就上去。可幾百年過去了,你再笨想也該知道供電系統早掐斷了啊,豬頭。”

心情黯淡的黎豬頭:……

尼瑪誰家卧室會設在32層啊?!

哪天失眠了心情不爽,拉開窗戶就往下跳,碎得連骨頭渣都找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一人一鏡終於摸黑爬到了頂層,黎落累得癱軟在了門板上,每呼吸一下,肺部都被拉扯着疼。

緩了緩,她問:“密碼多少?”

神鏡一臉嚴肅:“這是北冥煜的卧室,你怎麼會產生我知道密碼的錯覺?”

黎落呆了呆,無法接受如此沉痛的打擊,下狠手摳了摳小鏡子的邊邊,掉下來一塊漆。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花了一個小時爬上來,再花一個小時爬下去問他密碼,然後再花一個小時爬上來?!”

披頭散髮的女人正處於暴走邊緣,神鏡機智地選擇苟着,關機了。

黎落想把這丫從高空扔下去,可一想到她人生地不熟,這裏連個物品兌換中轉站都沒有,留着它還能當個提款機。

算了……

黎落嘆了口氣,重新把鏡子揣回懷裏,樓道旁的小窗戶開着,她向外探了下身子。

“喂喂你不會這麼脆弱吧?那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跳下去的時候不要大頭朝下啊…”

胸口這對大燈壓扁了是她自己的事,可它的鏡面才修補好,經不起摔啊,嚶。

“閉嘴!”黎落咬牙切齒。

世界終於安靜了。

32層實在太高,頭探出去時,她也有點目眩,伸伸手就能摸到夜空中的星星。

從外圍看這座神廟,繚繞着黑色的霧氣,如今身處中心,向下眺望卻不會被遮蔽視線。

就好像,這團黑霧是專門用來嚇唬外人的,一看就是出自大佬手筆。

嘖,戒備心真重。

也不知下面能不能聽見,但不管怎麼樣都要試一試吧?

“喂!星神!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哈嘍!!北冥煜!你聽得見嗎??聽見了請回答!嗨嘍!!!”

夏夜的風呼呼刮著,音浪完全融進了黑暗裏。黎落自嘲地笑了下,這麼高,他怎麼可能聽得見…

地下的黑洞裏,北冥煜忽然睜開了眼,他漫不經心地向上一瞥,又重新合上了。

緊接着,耳邊就響起那女人試着摁密碼的聲音,滴滴滴的摁了一遍又一遍,噪聲不斷。

32層的這間卧房有自己的供電系統,太陽能供電的轉化率,已經強到了違背能量守恆的地步了。

這間屋子是他當初在帝國學院讀書時,親手設計和監工的一處秘密地點,密碼只有他一人知道。

大佬正打算屏蔽外界的聲音,滴的一聲,大門居然開了。

北冥煜眸光一暗。

樓上的黎落簡直喜極而泣。剛才她試了北冥煜的生日,顯示錯誤。

回憶起這本星際文中,大佬沒有任何cp線,密碼自然不會是伴侶的生日,也不會是什麼紀念日。

黎落耷拉着腦袋想要放棄,忽然福至心靈。

早上那個視頻中,大佬身上穿的機甲好像叫弒神,手臂的位置刻着幾個明黃色的編號,囂張又搶眼。

試一把又不吃虧,沒想到真被她打開了。

大門自動向左右兩旁移動。

角落裏,一個小機械人呲溜一下蹭到了黎落的腳邊,疑惑地眨了下眼:“你是誰呀?北冥煜怎麼不回來呀?”

小機械人圓滾滾的像個蛋,大約30厘米高,銀色的金屬外殼,一雙大眼圓溜溜轉着,正好奇地用藍光掃描着黎落,記錄著她的各項數據。

“你好啊,我是黎落。”她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同小機械人打招呼。

直到此刻,黎落才有了點穿到星際文的感覺。實在是這個星球的一切太原始,完全沒有高大上的科技感。

卧室的裝潢以冷硬的灰藍色調為主,實用的金屬風,約200多平,270度廣角落地窗,外面就是湛藍色的湖泊。

玻璃窗外層積着厚厚的灰,裏面卻纖塵未染,顯然密閉性很好。

在這麼破爛的星球,居然有這種級別的落腳點,每月交的200星幣簡直是毛毛雨。

美中不足就是要爬樓,就當強身健體吧,畢竟在大城市坐地鐵通勤上班,往返也要兩個小時以上呢。

屋裏沒有床,而是放着一個長條型休眠艙,需要重新輸入密碼。黎落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也就沒再搭理,只當休眠倉是個硬板床。

她癱在透明的殼子上,心想明天得找床被子,硬梆梆的太硌人了。

“哈秋——”又打了個噴嚏,現在可不能生病。

電吹風果然在床頭,牆體卻沒有任何插座,研究了一陣,原來裏面自帶電池。

暖洋洋的風送了出來,很舒服,吹的黎落昏昏欲睡。另一頭的北冥煜蹙了下眉,被這聲音吵得心煩。

好久沒有這麼強烈的情緒了。

飛行器里所有的房間都植入了監聽設備,和他的視覺神經糾纏在了一起。

卧室一旦運轉起來,畫面就會自動出現在視網膜上,聲音更是清晰地湧入腦海。

很近,近到他聽見了那女人的呼吸聲。

太吵。

下一秒,黎落手上的電吹風砰的一聲爆了。

“果然,再好的東西放個幾百年也不抗用。”黎落嘆了口氣。

頭髮還沒幹呢,正準備直接睡過去,頭頂忽然刮過來一陣溫熱的風,托起她的長發,源源不絕的熱度透了過來。

棚頂的天窗不知何時開了,一股風隱隱帶着海洋的氣息,風力強大且穩定輸出,精準定位,靜音立體環繞。

等頭髮全乾了,那股風又奇異的消失了。

黎落順了下自己干透的雞窩頭,登高關上了小天窗,小聲嘟囔了句什麼,就走向北冥煜的衣帽間。

上中下三層格子,分別收納着大佬的各類服飾,有作戰穿的護具,出席宴會穿的正裝,日常的衣着也不少。

北冥煜見她挑了件白襯衫往身上比了比,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母親送他的生日禮物。

銀白色的面料質地高檔,一條精緻的暗紋從肩膀延伸到了袖口,下擺沒過了她的大腿。

不知怎麼,他心裏忽然有了絲微妙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辨別,黎落已經在脫衣服了。

北冥煜紳士地切斷了視覺系統,耳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夾雜着一聲小小的抱怨。

“胸口有點緊哦…”

折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在乾淨整潔的地方睡個覺,黎落睡得格外沉。

窗外死寂一片,繁星隱藏在了雲層里,咔的一聲巨響,閃電劈開了黑夜,滾滾的雷聲積聚了極大的能量,悶悶的。

咔嚓——

雨點拍擊着玻璃窗,像是密密麻麻的水鑽。32層地勢高,震感格外清晰。

黎落大喘着坐了起來,感覺有人拿着雷神那個大鎚子,專門往她天靈蓋上轟。

雷神倒是不存在,星神這是抽什麼風?

等了好一會兒,雷電不見停歇還愈演愈烈,黎落盯着可憐的窗戶,生怕玻璃被雷劈碎了。

不行,她得下去跟他說道說道。

大半夜的不睡覺,嚴重打擾室友的睡眠質量。雖說他是房東,可她也是交了租金的。

黎落披了件衣服,氣喘吁吁地從32樓跑了下來,剛鑽進洞裏就驚掉了下巴。

“我去,能不能珍惜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啊,才給你扒拉掉垃圾,你怎麼又吸回去了?”

所有廢棄的電路板和冒着火花的電線,全吸附在了北冥煜的身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在不算大的洞裏滾來滾去。

“你能不能先停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啦?!”黎落左右躲閃,一人一球在狹小的空間內你追我趕。

北冥煜此時完全沒了意識。

不知什麼原因,胸口的鑽石能源劇烈運轉着,龐大的能量不停衝擊着他的四肢百骸,引起從未體會過的焦灼與疼痛。

洞外雷電噼啪作響,帶着千鈞的怒意狠狠砸下來,黎落的聲音淹沒在了巨大的噪聲中。

眼看那坨垃圾堆向她沖了過來,她嚇得一下癱在地上,雙手下意識抱住了頭。

砰——

轟鳴聲戛然而止,世界在一瞬間安靜了,像是隔了一層水膜,隱約而不清晰。

黎落死死閉着眼,壯着膽子掀開眼皮露出了一條縫,北冥煜這個大垃圾球距她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停下了。

“艾瑪嚇死我了…”她扶着牆壁站起來,“喂,你沒事吧?”

良久都不見有回應,黎落圍着大垃圾球轉了幾圈,終於在靠邊的位置上找到了北冥煜那雙眼。

他緊緊閉着眼,整個身子露在了外圍,沒了意識。

這還是第一次,他將臉和身子徹底露了出來。以前更像一個磁鐵,將所有的金屬都往身上吸,現在忽然沒了那股引力,整個人附着在垃圾球的表面。

啪嘰一下,掉了下來。

“是你自己滑下來的,不關我的事啊。”黎落大退一步,只瞥了眼他的殘骸,沒敢仔細看他的臉。

又不是她把他搞成這樣的,大佬這麼厲害,應該會沒事吧?

她現在多管閑事,萬一他醒了再發瘋,把她電死怎麼辦?

黎落一邊自我說服着,一邊順着洞穴往外鑽,可頭已經探了出來,咬了咬牙,又折返了回去。

“真是欠你的…”黎落嘟囔了一句。

使出了吃奶的勁,她將大佬從地上撈起扛在背上,插着金屬的身體比想像中還要沉重。

好在洞穴被閃電劈得更大了,不然兩個人一起出去恐怕做不到。

消防樓梯間黑漆漆的,沒有燈,外面劈下來一道閃電,將北冥煜那張臉映得格外慘白。

黎落完全看不見,此時她正吭哧吭哧往上爬樓梯。北冥煜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脖子上,滾燙的灼人,緩慢卻沉重。

身體裏龐大的能量衝擊着血管,劇烈拉扯着每一條神經,像是無數把繃緊的弓,一點點蓄着勢。

隱約間,一股清淡的梔子花香飄了過來,拉回了北冥煜的神識。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的戒備還未散去,三枚鋼釘已懸停在了黎落的頭頂。

及時收住了。

又一道閃電劈了過來,炫目的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小小的耳垂凝白如玉,下面是同樣白皙的脖子。

細細的,一折就能斷。

“不行啦…呼…先歇歇…”

黎落連人帶金屬的扛着爬了六層,重量壓的她喘不上氣,有點受不住了。

剛想將人丟在地上,一扭頭就對上了北冥煜的臉,黎落呼吸一滯。

銀白色的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隱約看得見流暢的下頜線條,冰白的薄唇微抿着,鼻峰俊挺。

再往上,是那雙懾人心魄的眼。

許是因為不舒服,平時冷冽陰鬱的目光收斂了幾分,淡淡的,半張臉埋在陰影里。

他靜靜望向她,眼角泛着潮紅,看得黎落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你醒啦?”她咽了下口水,還是不要把他放在地上了,背着好像也不算沉。

北冥煜緩緩掃視了一下四周,聲音透着股虛弱:“怎麼不坐電梯…”

啊啊啊啊!!!真是瘋了!

大佬的聲音今天怎麼格外好聽?!

等了幾秒,不見她回話,北冥煜疑惑地看過來。

正發著燒,他黑壓壓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衝散了幾分疏離感,好看到要人老命。

“走樓梯當然是因為電梯沒電啊,難不成我吃飽了撐的背你啊,你這麼重…”黎落用嘴硬掩蓋心虛,但願他不要察覺。

話音剛落,后心傳來一股霸道的熱流,緩解着疲憊的器官,她的身體漸漸輕盈,說不出的舒服。

察覺到自己的變化,黎落沉默了。活了這麼久,頭一次鄙視自己。

人家只看你一眼,你就充滿幹勁了?

精力充沛到不僅能背着北冥煜爬上32層,還恨不得主動附贈個爬床服務。好羞恥。

難道自己清純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老澀批屬性?黎落僵住並陷入了沉思。

北冥煜收回了輸出的能量,見她眼神躲閃,神情透着古怪,只以為他這副模樣嚇到了她,就不甚在意地挪開了視線。

安全通道的消防門大敞着,看得見對面的電梯。北冥煜盯着那個方向,瞳孔里驟然迸發出一蔟深藍色的火焰,嚇了黎落一跳。

緊接着,電梯旁的數字板上,紅色的數字亮了起來,緩緩上行,最後停到了這一層。

親眼見證了大佬眼力發電后,黎落目瞪口呆,剛生出的那點不明的旖旎消散得一乾二淨。

這要是被那雙眼珠子瞪上一下,不得被劈成一條焦黑的鹹魚,魂飛魄散啊。

密閉的電梯裏安靜無聲,黎落數着跳躍的紅色數字,幾秒鐘格外漫長。

叮——

頂樓到了。

她背他進了屋,剛想放他在休眠艙蓋子上,耳邊又傳來北冥煜沙啞的嗓音:“密碼六個零,按吧。”

滾燙的氣息騷弄過她耳尖,黎落下意識縮了縮,打開了休眠倉,後知後覺道:“你就這麼把密碼告訴我了?”

休眠倉是很私密的地方。

北冥煜躺了進去,閉上了眼:“沒告訴你,你不也進來了。”

卧室的大門密碼倒是複雜,卻也沒攔住這丫頭。

黎落小臉一紅,乾乾巴巴解釋着:“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來回跑三趟,爬樓96層會死人的。”

北冥煜身上嵌進去的金屬就不少於20處,最嚴重的是左腿,從大腿中部到下方被炸沒了,其他部位還算完整。

黎落不敢隨意動那些嵌入體內的金屬,只為他簡單擦拭了一遍外表的臟污。

但看起來簡單的事,卻要繞開一圈圈的電線。等終於折騰完了,天邊都露出了魚肚白。

黎落累成狗,打着哆嗦去後山沖了個涼,徹底睡不着了,手欠地戳了下神鏡。

“喂你這個死女人,你不睡還不讓別人睡嘛,睡不飽可是要起皺紋的…”神鏡迷迷糊糊嘟囔着。

“你一個鏡子,睡什麼睡?”她戳了戳恢復如初的鏡面,心情輕鬆不少,“鏡鏡啊,你知道哪裏有集市嗎?”

神鏡怒:“你才叫鏡鏡,你全家都叫鏡鏡!”

黎落翻了個白眼:“脾氣這麼大,以後怎麼嫁的出去。”

神鏡很淡定:“嫁不出去就啃老。”

黎落好奇:“你還有老可以啃?”

“北冥煜啊,他都這麼老了,”神鏡輕哼一聲,忽然嗅了嗅,大驚,“你身上怎麼會有北冥煜的味道?”

“…他什麼味?垃圾味啊?廢話這麼多,趕緊幫忙指路啦。”

神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沒看出什麼端倪,才調出了附近村子的一個坐標。

黎落暗暗鬆了口氣。

伴隨着神鏡罵罵咧咧的抱怨,黎落找到了16層的車庫,展台上停放着一輛小型汽車。

橙黃色,流線型外殼曲線,敞篷窗,給人的感覺張揚狂放。

這造型放在現代很前衛,對於星際世界來說絕對算古老的款式。不像是日常使用的,倒像是供人賞玩的古董。

想不到大佬以前還很時髦。

不知用了什麼技術,幾百年前“神廟”以那樣一個可怕的速度墜落,這輛車居然完好無損,配件都是嶄新的,完全不像經歷了百年滄桑。

黎落自從拿到駕照后,就沒怎麼實操過,現在情勢所逼,她只得硬着頭皮衝出去了十幾里地。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你不試試,永遠不知道自己能把事情做的有多糟。

第n次撞上樹后,黎落終於開到了集市,太陽已經爬上了頭頂,刺的人眯了眯眼。

不愧是一顆貧瘠的星球,除了村子就是村子,別提城鎮化,脫貧致富都還沒半點動靜。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囂嘈雜,土路兩旁,地攤擺了一個又一個,出售工具和生活用品的居多,賣食物的卻很少。

一旦有小販拿出糧食,就會被一搶而空。

“老闆,你這紅薯怎麼賣啊?”她蹲下撿着,這裏沒膠袋,她就挑揀了五個堆成一堆。

“去去去別搗亂,一邊兒去。”賣紅薯的大叔揮了揮手,想將她趕走。

這年頭紅薯可是稀罕物,家裏託了幾層關係才得了這些,眼前這丫頭穿着奇怪,一下子還選了五個,她買得起么?

黎落見大叔這副表情,心知紅薯單價很高。

所謂錢財不外露,她出門只帶了幾個星幣在身上,索性全掏了出來。

“大叔,你看這些夠嗎?”

“……夠,夠夠夠!足夠了!”大叔啪啪打臉,震驚的他眼睛都看直了,最後顫巍巍只敢拿了一個星幣。

紅薯雖貴,一個星幣少說能換十個紅薯了。

大叔激動的沒刻意壓低音量,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棚子裏的小紅也看了過來。

她一眼認出了黎落,那個同她們一起作為貢品的女孩,沒想到她姐姐沒回來,這女人倒是安然無恙。

真看不出,好本事啊。

莊稼漢們沒眼力,小紅卻是在窯子裏見過大世面的,自然看得出,黎落身上那件銀白色襯衫,做工講究,面料一看就價值不菲,最關鍵是男款!

肯定是星神給的!

再加上黎落的臉色比那天好了不少,顯然吃飽睡足沒被虐待,小紅眼底劃過一絲嫉妒。

她眼珠轉了轉,飯也顧不上吃了,小跑着回了家……

32樓

休眠艙的蓋子向兩邊退去,北冥煜眼珠動了動,緩緩打開了睫羽。

小機械人嗖的一下跑了過來,兩隻小爪子扒着休眠倉的邊緣,好奇地往裏看:“北冥煜你醒啦。”

北冥煜拍了下它的腦袋,撐起上半身倚靠着,胸口鑽石能源完好無損,昨晚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也消失了。

屋裏安安靜靜的,過了會兒,小機械人捧着一件黑色圓領t恤衫跑過來,北冥煜聞到了上面的梔子花香,想到了昨晚。

“她人呢?”

小機械人搖了搖頭。

北冥煜套着衣服,大腦下意識搜尋着每一個房間,沒看見黎落,卻見到了幾個不速之客。

外面艷陽高照,小紅同三個大漢終於爬上了縹緲峰。

那日她裝昏被背下山後不敢直接回去,求了背着她的漢子阿德,謊稱自己身體不舒服,借住在他家一晚。

結果暫住一宿,就變成了小住,一直住到了現在,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小紅氣走了前來提親的媒婆,就這麼不清不楚住在了阿德家裏。

小紅大名紅綢,同姐姐綠蘿自小被賣進了窯子,慣會察言觀色,洞察人心。

之後的幾天,綠蘿了無音訊,紅綢便知姐姐凶多吉少,自己前路渺茫,對阿德的態度愈發殷勤。

從集市見到黎落後,紅綢一路小跑回了阿德家,眼淚刷地就落了下來。

“阿德哥,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剛才我在集市上看見另一個姑娘了,她還活着,我姐姐就一定會活着!”

紅綢明知姐姐生死未卜,但見黎落身上名貴的衣料,隨手就能拿出幾個星幣,想必星神出了什麼意外。

有便宜可不能讓她一人獨佔。

阿德耳根子軟,見紅綢淚眼婆娑,便喊上了兩個發小一路跟蹤黎落,眼看着人進了藥房,買的又是重症所需之物,四人一合計,決定去神廟探一探。

此時,他們已經進了大門,被困在了一樓的黑暗中。

北冥煜慢悠悠穿戴着,指尖漫不經心地甩出去幾個雷,轟鳴聲將神廟附近覆蓋,遠處的地方依舊晴空萬里。

阿德的兩個發小跟在身後,一個光頭男,一個洋蔥頭。

見這兩人被雷聲嚇住了,紅綢眸子轉了下,拽了下阿德的袖子,聲音裏帶了絲隱忍的哭腔。

“阿德哥,我之前不知此處如此危險,你和兩位兄弟先回去吧。找姐姐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該連累你們,你要是有什麼事,我…我…”

說到後面直接泣不成聲。

藉著火摺子的光亮,阿德捕捉到了紅綢眼底一閃而過的脆弱和倔強,猶豫了一瞬的心,瞬間又堅定了。

“你別怕,我雖沒什麼大本事,但既已應了你,必定辦到!”

紅綢佯裝為難地點了下頭,心底卻緩緩鬆了口氣。

沒這幾人沖在前面,遇上什麼危險,豈不是小命休矣?

雷鳴電閃並沒有嚇退幾人,北冥煜收了攻勢,也不着急,他倒想看看這幾個鼠輩想做什麼。

二樓、三樓都是工具艙,裏面擺放的工具已經超出了這個星球上人類的認知範疇,紅綢一行人只看了一眼,就繼續往上爬。

四樓、五樓是生活用品,被褥、紙巾、各類洗漱清潔工具應有盡有,光頭男和洋蔥頭看得雙眼放光,兩步三回頭地繼續往上走。

六樓、七樓是餐廳,當看見透明柜子裏的魚蝦蛋肉和各類主食時,幾人腳就像黏在了地上,完全走不動道了。

光頭男更是誇張地撲了上去,抱着玻璃櫃就是一頓猛親,被阿德強行拽了出去。

不問自取便是盜。

然而,到了八樓,幾個人都呆住了,紅綢眼底藏不住的全是貪念,就連阿德也有些許動搖了。

一個又一個的培育池裏,綠意盎然的植物苗和種子正在進行着光合作用。

除了罕見的土豆、地瓜、芋頭,這些在市面上的硬通貨以外,還有黃瓜、西紅柿、菠菜等已經絕跡了好幾年的植物種子。

甚至還有古書上記載的一些熱帶水果的種子,如芒果、榴槤等。

這已經不是多少星幣能夠換來的價值了。

短暫的沉默后,幾人控制不住地涌了上來,砸玻璃的砸玻璃,翻袋子的翻袋子,道德底線被踩得稀巴爛。

北冥煜靜靜看着他們,一張張貪婪又猙獰的臉和印象中的一樣,他沒什麼表情,也沒阻止的意思,直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這次多虧了那個女人啊,不然咱還真找不到這地方嘞!”

“就是說多虧她引路,要不咱怎麼能趁虛而入?”

黎落活蹦亂跳的,卻買了那麼多葯,肯定不是給她自己用的,顯然是星神受了重傷,病重到需要驅使人類的地步了。

聞言,北冥煜眼底的溫度消失了,他靜靜坐在那兒,黑壓壓的睫毛低垂着,忽然自嘲一笑。

緊接着,眼底深藍色的光環一閃,八樓的電梯門開了。

種子和秧苗都被搜颳得丁點不剩,幾人背着麻袋收穫滿滿,本想直接下去。

但人的慾望是無窮的,擁有了一些還會想要更多,以為電梯門是藏着寶貝的密室,略一猶豫,還是踏了進去。

電梯閉合后,32層的紅色數字直接亮起,突然襲來的失重感嚇了幾人一跳,好在沒一會兒就停了。

叮——

電梯門開了。

眾人走了出來。

狹窄的樓道里,窗戶大敞着,外面的烏雲厚重得像是潑了墨,更別說砸下來的閃電更是駭人。

光頭男嚇得趕緊摁電梯按鈕,電梯門卻再也沒重新打開。

北冥煜引着他們上來,又將他們困在了32層,狹長的眸子裏涌動着殺意。

咔嚓——

又是一聲。

洋蔥頭驚的丟掉了肩上的麻袋,抱着頭縮在旮旯里瑟瑟發抖,總覺得下一刻閃電會直接將他們劈成焦炭。

北冥煜冷哼一聲,眼底深藍色的漩渦涌動得更加瘋狂,打算來一個狠的直接了結他們,視線里卻忽然墜下了一根麻繩。

沿着麻繩向上看去,黎落那張小臉從天窗探了進來,神色焦急:“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北冥煜一怔。

“發什麼呆呀,外面有人要闖進來害你,別傻愣着啊!”

黎落急得滿頭大汗,見這男人還是傻傻的沒個反應,氣得直接跳了下來,熟門熟路將人扛在肩上,順着繩子爬出了天窗。

頂樓靠北的一面有一條長長的雲梯,黎落背着北冥煜踩上去時,腿肚子都在打顫。

“星神啊,咱商量一下,你能不能把閃電收一收,誤傷了我們可怎麼辦?”雷聲轟隆隆的就盤旋在耳邊,一不小心真能被嚇死。

我們……

大佬捕捉到了她的用詞,後知後覺她沒出賣自己。

“你鬆手吧。”抑鬱的心情強行射進了一道陽光,再也emo不起來了。

“松什麼松,你說松就松啊,你想死,我還不想跟着摔成肉餅呢。”黎落將他往上顛了顛,眼觀鼻鼻觀心,盡量不去看下面的雲海。

“昨晚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你的命可是我的!”

他的命是她的?

女孩的手指死死攥着雲梯,僵硬得忍不住打滑,臉色煞白,顯然嚇得不輕,卻始終沒有鬆開他。

“鬆手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黎落感覺大佬似乎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沉悅耳。

見她還是不肯松,北冥煜暗嘆了口氣,漆黑的眸子藍光一閃,黎落把着雲梯的手像是過了電流,隨即背上的重心向後一墜。

“啊啊啊啊——你有病啊!!!”

失重感襲來,湍急的氣流吞沒了所有的尖叫。

黎落太陽穴突突突直跳,反應過來后,已經懸停在了半空中,身下是那輛囂張的跑車。

四個輪子收了起來,尾部是兩個類似於火箭炮一樣的發動裝置,牛叉炫酷。

“這居然不是車,是飛機啊。”黎落呆了呆。

“不是飛機,它叫鯤鵬。”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振翅一下便能飛上千里,不愧是大佬的載具。

“啊,你等一下,不是,這怎麼連個安全帶也沒有啊啊啊啊——”

黎落從未想過,居然有一天能夠近距離穿越雲海,伸手就撈過了一朵黑漆麻糊的雲。

她瞥了眼旁邊閉目養神的大佬,大佬臉色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心情怎麼會差到這個樣子,不會是便秘吧。

“呃,我來講個笑話啊,你知道熊剪了指甲會變成什麼嗎?”

旁邊沒人回應。

“是能,呵呵,不好笑哈。”黎落訕訕地摸了下鼻子。

又過了一會兒,女孩聒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要不開心嘛,你心情一差,下面就要發洪水,雖然你長得帥氣又好看,可也不能這麼任性吧?”

這回大佬終於睜開了眼,看了過來:“天氣好與壞,又與你何干。”

何干?

黎落一噎:“天氣不好我倒是沒事,可你身上又是電線又是電板的,容易風濕痛啊親。”

北冥煜沉默着盯了她幾秒,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下一秒,他偏過頭去,手指漫不經心地點了兩下,幾乎在一瞬間,本來還陰霾灰暗的天空烏雲散去。

霞光漫天,粉紫色的火燒雲托舉着太陽,慢慢墜了下去,漂亮得像一幅油畫。

“哇哦,也太漂亮了吧!”

透過窗戶,黎落伸手觸碰彩色的雲,指縫間,冰涼的水氣折射出五彩的光亮,格外溫柔。

北冥煜見她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淡淡地收回了視線,無意識地勾了勾唇,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穿過層層的雲海,兩人不斷下落,腳下的水汽越來越厚重,又過了會兒,鯤鵬終於懸浮在了海面上。

“怪不得不是車也不是飛機,原來還是船,”黎落大為驚奇,看向旁邊的男人,“能鑽進地底下嗎?”

“那得看地下多深。”

唔,果然能土遁啊。

黎落好奇:“它能達到的極限深度是多少啊?”

北冥煜蹙眉,這個問題還真沒思索過。

幾百年前,他在帝國學院研究出這個載具后,還沒來得及測試它的極限數據,就緊急上了戰場。

海浪拍擊着礁石,浪花滾滾,卻半點不影響鯤鵬的速度,此時它像個大碗,將黎落和北冥煜裝在裏面。

過了一會兒,一隻龍蝦蹦了進來,被大佬彈指一擊,劈熟了。

“yyds說的就是你!”黎落興奮地撲了上去剝殼,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隻龍蝦也許是變異種,足有半米長,被劈得外焦里嫩,脆脆的外殼一剝就下來了,露出裏面鮮美的肉。

黎落塞了一大塊進嘴裏,還不忘給北冥煜遞過去一塊,咂巴着小嘴:“唔…好好吃啊,你嘗嘗。”

一抬眼,就見大佬目光複雜地看着她,罕見地流露出了怪異的神情。

“怎麼了?”她攥着龍蝦肉的手又往前遞了遞。

大佬撇開了視線,似乎不忍直視:“這是蟲族。”

“啊…唔……”黎落小臉煞白,趴着向外乾嘔了起來。

蟲族,各星球共同的敵人。

他們以光為食,所到之處皆淪為黑暗,被蟲族蠶食過的地方會形成時間裂縫,引起時空秩序混亂。

她居然把蟲族當成了龍蝦,約等於體驗了把食人族的快樂。不行了,太噁心了。

黎落吐得昏天黑地,順手將污穢抹在了大佬身上,周圍空氣一凝,嚇得她趕緊收回了手。

遲來的尷尬最是磨人,第一次同清醒的大佬共處一空間,黎落琢磨着要不要再講個凍死人的冷笑話,大佬居然率先開了尊口。

“現在的掌權者是誰?”

“不知道。”黎落一臉誠實。

“你姓黎,怎會不知?”北冥煜瞥了眼她腕間的光腦開關。

上面帶有一個“黎”字的水波紋路,那是黎家獨有的特徵,黎家的新生兒出生時就被植入。

黎家世代皇商,歷代家主的女兒都會與皇室聯姻,受皇族庇佑,典型的童養媳大戶。

“這有關係嗎?”黎落挑了下眉,“那你姓北,就得知道漫天星斗中,哪一顆是北極星啊?”

北冥煜輕哼一聲:“北極星不是某一顆星,指的是最靠近北天極的一顆恆星。誰最靠近,誰就是。”

也許是黎落的語氣頗為挑釁,激起了大佬的勝負欲,尷尬的氣氛正式演變成了教學環節。

“有三十多顆星爭奪北極星的位置,千年輪換一次,五千年前是勾陳一,一萬年前是天龍座阿爾法,兩萬年前是女皇…”惜字如金的大佬展示着學霸的功底。

勾陳一?

黎落在原本的世界聽說過的,看來這個星際世界就在她原本世界的未來,至少五千年之後了。

心裏湧上了一陣被世界拋棄的落寞,她吸了吸鼻子,問:“那現在的北極星呢,是哪顆?”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漫天的深藍淺藍層層疊疊的,顯的星光也並不明顯。

黎落本沒指望對方能給出確切的答案,北冥煜卻伸出了手,隨隨便便抓了下夜空,整個蒼穹都被他向下扯了扯。

海上的所有光亮都消失了,黑暗主宰了一切,剩下大片炫目的繁星,刺得黎落眼暈。

“過來,自己數。”大佬還是一副又拽又喪的模樣,懨懨地戳了下某個星子。

胸口的鑽石能源緩緩運轉,氤氳出了銀白色的光,低調的厚重感,很貴的樣子。

黎落湊了過去,她看不懂,卻大為震撼,震驚於浩渺的夜空繁星,還有北冥煜龐大的力量。

“等你有了這塊石頭,也會像我一樣。”

北冥煜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抬起頭來與她平視,低啞的聲音帶了絲蠱惑:“告訴我,現在,你想不想要?”

黑漆漆的眸子像平靜的冰面,下面不知潛藏了多少暗涌,神秘的引人探尋。

刷的一下,黎落從頭到尾紅成了一隻大蝦,被他那一眼看的魂都沒了。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耍什麼流氓嘛。

想流鼻血了…

“這東西這麼好,還是你自己留着吧。”她胡亂搖了搖頭,大大方方錯過了幾個億。

北冥煜手一松,夜空終於彈了回去,大佬的手轉個方向伸向黎落,她的脖子就像有了自我意識,主動送到了大佬手裏。

黎落一驚,大佬的俊臉近在咫尺,幽幽地看着她。

“我不姓北,北冥是複姓,也是國姓,你來自首都星卻不知?”

修長的指尖緩緩收緊,再多一分力,纖細的脖子就會被折斷。

“不是為了鑽石能源,卻接近我,”手指又收了收,“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你先…松……”黎落臉憋的通紅,小手無力地推在他看似單薄的胸膛,藤蔓卻無法撼動大樹分毫。

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快要被掐得窒息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黎落用力一推,掌心驟然躥出一束透明的火焰,還真將北冥煜推開了。

“咳…咳咳…你個恩將仇報的…咳…殺千刀的……”黎落捂着脖子大喘着氣,氣鼓鼓瞪他,像只憋紅了的河豚。

“焚星火?”

北冥煜摸了摸灼痛的胸口,滾燙的熱度還殘存着,好久沒有過受傷的感覺了。

他仔仔細細盯着眼前的女人,像是要把她看穿。

過了很久,久到黎落打了個哈欠,他才收回了視線。隨手一揮,一道清涼的液體敷裹在了她的脖子上,灼痛感奇迹般消失了。

本想放她離開,但現在,需要她做一件事。

*

這團名為焚星火的火焰,黎落隱約有點印象。

星際世界的設定卻出現了玄幻世界才有的bug,大概率是女主角黎雨柔特有的金手指。

怎麼落在她身上了?

黎落有點苦惱。

實際情況容不得她想太多,此時的鯤鵬已化身巨型土撥鼠,一猛子扎進土裏,吭哧吭哧開始挖地道。

副駕上,大佬閉目養神,時不時看一下前方進展,充當gps導航作用。

良久,鯤鵬終於停了下來,黎落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忽然天旋地轉,整輛車豎著破土而出。

塵土飛揚,地面撞出了一個大洞。

周圍靜悄悄的,是間廢棄的打鐵鋪,上下兩層樓,下面冶鍊鍛金,二樓是居住區。

黎落上樓推開了窗戶,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她閉着眼吸了幾口,腦子清晰了不少。

時間不早了,外面一個人也沒有。

鐵鋪大門對着一條主路,道路兩旁稀疏分佈着幾棟二層小樓,久經風吹日晒,牆皮早掉的七七八八了。

很明顯,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村子。

又是飛行,又是過海,又是打地道,折騰了個寂寞。

黎落鬱卒。

樓下,北冥煜從車上挪了下來,找了根鐵棍一樣的東西充當拐杖。

黎落這才注意到他身量很高,目測一米九以上,如果忽略那條殘腿,大佬還真是頎長玉樹。

盯着別人的殘肢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可她的目光卻忍不住飄過去,被北冥煜發現了。

黎落心頭一緊,本以為大佬會發飆,他卻沒什麼情緒,渾身透着股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厭世感,比她這條鹹魚還要頹。

屋裏爬滿了蜘蛛網,這裏顯然廢棄已久,沒個十年八年絕對臟成這個樣子。

黎落從柜子裏翻出兩套古人的衣服,髒兮兮的長滿了毛。

後院是一大片荒地,北邊有個倉房,南邊是一口水井。

黎落打了水,洗了衣服卻沒地方晾,正值盛夏,屋裏更不會有烘乾用的火盆。

北冥煜示意她過來,黎落雙手撐着濕衣服展開,他手指一動,溫熱的風徐徐吹了過來。

衣服上的水汽一點點蒸發掉,她的手指被風掃過,痒痒的,那晚也是這樣一股風吹乾了她的頭髮。

同樣的海洋氣息。

她狐疑地瞄了眼深沉大佬,忽然偏過頭去,笑了。

“怎麼了?”北冥煜抬起眼皮,手上繼續動作着。

黎落抿了抿唇,她其實很想問,32層那幾個人要怎麼辦。

明明一個閃電就能把這幾人了結,大佬卻放任不管,大本營都被人佔了。

衣服烘乾了,北冥煜收了手上的風力,想起昨晚衝撞筋脈的能量,慢悠悠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早在數百年前,我就該死了,”頓了頓,他勾了勾唇,“鑽石能源的能量太過霸道,這具身體快到達極限了。”

黎落從未見過他笑,笑的輕鬆又好看,皎皎如朗月入懷。

所以,大佬費這麼大勁找了間打鐵鋪,是想了此殘生?

危險因素即將消失,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種田了,卻沒有想像中的輕鬆,反而有點煩躁。

黎落原地轉悠了兩圈,抓了抓後腦勺,瞪向他:“你抓我來做什麼?讓我給你打個棺材?”

她講的是氣話,誰知北冥煜卻點了點頭。

北冥煜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裏面愈發難以控制的力量,沒有這塊石頭,他早該死了。

恨嗎?

曾經恨過。

兄長為了皇位對他痛下殺手,母親在他隕落的一刻自戕,還有那些帶給他痛苦的愚民們,甚至他自己,他通通恨過。

然而,幾百年過去了,時事境遷,他恨的人都死絕了,就連仇人的後裔都隔了好幾輩的血緣。

他手指動一動,就能把這些小輩滅了。有什麼意義?

常年呆在地下,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鑽石能源護着他不讓他死,身體承受的痛楚卻一天比一天劇烈。

那種痛,他承受了幾百年,受夠了。

黎落的焚星火,對北冥煜來說,無疑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萬物相生相剋,焚星火匯聚了星辰之力,宇宙之奧義,只有它才能熔掉鑽石能源。”

黎落還在努力消化信息,大佬已不聲不響派給她一項艱巨的任務。

“用你的焚星火,熔了它。”

鑽石能源熔化的一刻,龐大的力量隨之散去,他的心臟也就停止了。

“你要我殺了你?!”

大佬是不是瘋了……

“不行不行,你另找別人吧,我真不行啊!”

對於一個根正苗紅,受法治道德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來說,別說讓她殺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殺只雞,她都要做噩夢好幾天。

“過來。”大佬沖她招了招手。

漫不經心的態度不像要送死,倒像是哄騙白兔開門的狼外婆。

“不去。”黎落死死抱緊了柱子,頭搖的像撥浪鼓。

下一秒,她整個人又被大佬那隻手吸了過去。

他的掌心冰涼乾燥,按着她的手背貼在鑽石能源的位置,黎落死死閉着眼,內心滿滿的抗拒。

等了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更別提之前那股融化的灼痛感。

“是你殺我,又不是我殺你,你怕什麼。”北冥煜眉心一折。

黎落悄咪咪掀開一條眼縫,見他安然無恙,悄悄鬆了口氣。

“你看,不是我不肯幫忙啊,實在是這火時靈時不靈的,不信你看,我換個姿勢試試啊。”

生怕大佬懷疑她故意放水,黎落原地扎了個馬步,雙掌對着虛空胡亂打了幾下,沒反應。她又拍了下旁邊的石桌,手拍的生疼,連個火苗的影子都沒有。

調動焚星火的是什麼?

難道是恐懼…

北冥煜眸光一閃,三枚鋼針刷地飛了過來,懸停在黎落額前一厘米處。速度快到她都沒反應過來。

“你怎麼不怕?”

“怕不起來,你又不會真殺了我。”黎落嘟囔了句,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反射弧慢的。

北冥煜沉吟幾秒。

“得罪了。”

黎落心裏一緊,後腦勺被一隻大手往前壓了壓,面前就是北冥煜那張好看的臉。

他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鴉黑濃密的睫毛安靜低垂着,與她自己的交匯在了一處,騷弄的她痒痒的。

她心跳漏了一拍,還來不及推拒,黑漆漆的眸子緩緩暈開了一圈深藍色的光波。

無形的觸角抓住了她的意識,將她一點點拽進了那個深藍色的漩渦中。

黎落的意識被強行拉進了大佬的精神領域中,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雙腳陷在黏糊糊的沼澤里。

黑色的霧氣像幽靈一樣,竄來竄去,伴隨着一陣陣啼哭聲,和火葬場的既視感差不多。

隱隱的,她感受到了北冥煜的痛苦。不需要任何載體,洶湧的痛感刺了過來,像是要將她撕碎。

精神領域的情景反應了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她只是一抹外侵的意識,能體會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北冥煜只會千萬倍的痛。

怪不得他總是懨懨的。

居然這麼疼。

黎落心生憐憫,無意識間,掌心匯聚了一股熱流,焚星火緩緩凝結成形,只要輕輕一揮,他的所有痛苦就會被焚毀殆盡,包括性命。

也許,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有一瞬間,黎落猶豫了。

“臭女人,你不能殺了北冥煜!”神鏡奶聲奶氣的警告聲傳了進來,語氣罕見的嚴肅。

“大反派死了就沒人推動劇情,男女主無法相愛,這個世界就會跟着崩塌。到時你也得死!”

神鏡的呼喚拉回了黎落,她瞬間脫離了北冥煜的精神領域。

意識回籠,黎落眨了眨眼,隱去眼底的憐惜。

“我想好了,我來送你上路,”她輕咳一聲,“但你要幫我實現三個願望。”

緩兵之計是她唯一想到的法子,能拖一時是一時。

大佬一言九鼎,只要她的願望還未達成,他就得被迫苟下去。

她會陪他找到解決的方法,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世界崩塌掉。

黎落打定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與北冥煜談判,卻不料大佬直接點了點頭,同意了。

“說吧,你想要什麼?”北冥煜連眼皮都沒再抬一下。

“……”

一陣頭腦風暴過後,她終於想出了一個耗時漫長,又能讓大佬有參與感的項目。

“我要成為全球產糧大戶!”

種田最耗時間,受客觀因素影響也大,一個弄不好就得重新來過,拖延時間最合適不過。

北冥煜點了點頭,並不認為這是個苛刻的要求。

他目光掃視一周,從桌上拿起一個佈滿灰塵的茶杯,單指成刃,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紅的血珠從淡青色的血管中滲了出來,一點點匯聚到了陶瓷杯里。

“你幹嘛呀!”黎落想也沒想就拉過他的手腕,含吮了上去。

女人的唇輕輕嘬着他的傷口,軟軟的,帶着股溫熱的濕潤。

北冥煜一怔。

黎落自己也愣住了。

“你……”她結結巴巴不知要講什麼,趕緊鬆開了他。

目光瞥見他手腕間交錯的傷痕,一道又一道,新的舊的疊加在了一起,有長條形疤痕,也有圓形的孔狀,一看就是被人割開插進了管子。

黎落心跟着揪了一下,以為他會介懷,趕緊收回了視線,北冥煜卻不甚在意地拉下袖口,將那隻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將我的血,灑在後院的土裏,方圓一公里的土壤就能種出糧食了。”

黎落的心又是一痛。

怪不得以前那些人要這麼對他。

在食物如此貧瘠的世界,得了北冥煜的血,約等於得到了百畝良田。

這和人吃人有什麼不同?

“那,他們取了你的血…外面的地怎麼還是光禿禿的?”

一路上不見一顆草木,土地乾涸開裂,連一塊紅薯都是稀罕物,完全不似豐收滿滿的景象。

“一次的血,只能讓土壤維持幾十年的活力。”

幾十年過後,土地會恢復原本的樣子,變得更加不適合植物生存。原本富裕的地主家也開始沒落。

血液的秘密成了那幾戶人家的不傳之秘,一代又一代傳給自家後輩。上一輩死後,下一輩的子孫們前仆後繼,找上神廟來取血。

貪婪的人會被神鏡攔住,傳送到其他星球;信念感強的人會發現他,發了瘋似的取走認為值錢的一切。

人們甚至不好奇那些高科技的用途,滿心滿眼的全是燃料。

有了北冥煜的血,就等於有了肥沃的土地,他們能養家餬口,甚至發家致富。

一想到享有的財富建立在了這個人的痛苦之上,村民們惴惴不安,更不把他當人看了,只當他是一個插滿了機甲碎片的怪物。

畢竟,對待怪物不需要愧疚。

大部分人取了燃料卻被困在地下,極個別能逃得出去。逃不掉的人精神崩潰,甚至拿北冥煜泄憤。

他們往他身上塗各種污穢,就算帶不走,也要將他的血同燃料一起放光。

北冥煜很疼。

精神領域一天比一天晦暗陰沉,能量也愈發強大,強大到足以令他控制星球的氣候。

幾百年了,這裏的氣候異常惡劣,很少有人知曉那些莫測的風雨雷電,映射了他內心的痛苦。

去的人始終回不來,傳言漸漸被模糊。

新一代的村民只知土地一年不如一年,歸咎於氣候惡劣,傳言漸漸演變成了星神主宰天氣,要活人作貢品。

黎落也因此被那些人綁了,送上來湊數。

夏夜的風送了進來,托起他肩上的銀髮,北冥煜靜靜訴說著,早已沒了當時的恥辱與痛苦,倒像在說別人身上發生的事,黎落卻越聽越氣。

忽然,鐵鋪外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黎落心裏一緊,趕緊熄了屋裏的油燈。

夜色被幾十支火把照的如白晝,光頭男與洋蔥頭兩人困的五花大綁,被四個壯漢押到了村頭街口處,正對着鐵鋪大門的方向。

“給我綁上去!”一個白鬍子老頭拄着拐杖,對倆人吹鬍子瞪眼。

話音剛落,光頭男與洋蔥頭就被架上了柴火堆,兩人連連求饒:“村長饒命啊,我們真的沒有偷大家的種子,那些種子是…是星神偷的……”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扯謊居然敢扯到星神爺爺頭上!你丫自己作死,也別連累大傢伙一起陪葬!”周圍的村民們罵罵咧咧,恨不得往他們身上吐口水。

星神偷種子作甚?

編瞎話也不過過腦子!

要是惹惱了星神,老人家一個龍捲風過來,又把他們重建的磚瓦房給掀翻了。

“就是就是,快把他們燒死!燒死!!”

“燒死!燒死!!”

叫囂聲源源不斷。

光頭男與洋蔥頭叫苦不迭。

之前他們四人被困在32層,外面雷鳴電閃,幾人都以為難逃一死,天卻莫名其妙放晴了。

劫後餘生的幾人連滾帶爬,順着雲梯往下逃,臨走時,還不忘背上那幾袋子種子。

下山的路上,小紅走得慢,阿德就說讓他們兄弟倆先走一步,到時村裡匯合。

結果倆人剛進村口,就被人一悶棍打昏,拳打腳踢胖揍一頓。

阿德與小紅卻遲遲不見身影。

透過窗戶縫,黎落勉強看了個大概,柴火堆已經冒起了煙,黑煙滾滾,周圍的村民們也不願圍觀慘狀,紛紛回了家。

黎落扭頭看了過來,黑暗中,北冥煜與她對視了一秒,漫不經心地閉上了眼,不再搭理她。

黎落暗嘆一聲,大佬經受過那麼多的苦難,她更沒資格責怪他見死不救,只是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畢竟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熊熊大火越燒越旺,最開始還會傳來兩人幾聲慘叫,後面叫聲越來越弱,沒動靜了。

大概是被熏的昏過去了。

喀——

晴朗的夜炸開一道驚雷,緊接着雨點浩浩湯湯砸在了柴火堆上,在火焰的折射下,像是零碎的鑽石。

黎落驚喜地回頭,就見北冥煜已經施施然收回了手,動作優雅,淡淡道:“想什麼呢,還不快去收小弟。”

“啊?”

他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種田。”

兩個免費勞動力這不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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