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章節不用看
外面的光透過縫隙漏了進來,隱隱約約的,黎落使勁眨了眨眼,怎麼也找不到大佬的影子。
也不能太怪她,實在是垃圾堆的體積過於龐大,大佬的眼睛掉在裏面無異於大海撈針,她又不敢吭聲,生怕打擾了人家的睡眠。
睡眠是很重要的,尤其對於男性,自己都睡不好,還怎麼有精力去睡別人。
神鏡乖乖躺在她腳邊,過了一夜,原本一米高的鏡子縮小了一圈,變成巴掌大小,完全可以塞進化妝包了。
鏡面上沾着大佬的血,緩緩暈開一層淡白色柔光,一段小短片斷斷續續播放着。畫面沒有聲音,如同專挑重點剪輯的短視頻,記錄著這滴血主人的過往。
幾百年前,帝國誕生了一個嬰兒,百鳥朝鳳,被眾人稱為天選之子——北冥煜。
這名字有點耳熟?
嗯,想起來了,是這個世界的大反派。
從在帝國學院讀書起,北冥煜就是眾人追捧的佼佼者,自小就顯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天賦,帝國所有勇士都以他為目標,所有女子都想嫁他為妻。
黎落眨了眨眼,長的也太帥了吧…
畫面一轉,尚未繼位的北冥煜駕駛着機甲攻退蟲族,屢立戰功,鮮花,掌聲,意氣風發。
該反轉的時候還是會轉得人爹媽不認。
某次凱旋時,帝國寶座上居然換了主人,病入膏肓的老皇帝一夜間病逝,死前的遺言竟是將皇位傳給了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大哥。
軍隊中所有戰士心裏都不服,北冥煜內心不甘,卻也接受了這個事實,誓死效忠。
然而大哥穩坐皇位后,日日擔心總有刁民想害朕,還是忍不住對弟弟痛下殺手。
北冥煜不愧是戰神,他操控着他的機甲——“弒神”沖向了天空,以一種勢不可當的姿態以一敵萬。
傻叉大哥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下限,竟以北冥煜的親生母親作為威脅,緊要關頭,分了心的北冥煜被火力炮轟出了首都星,同他的龐然大物一起消失在浩瀚的宇宙中。
飛行器劃破了大氣層,墜落到了安格雷斯諾星球,形成了所謂的“神廟”。
爆炸的機甲四分五裂,碎片貫穿了他的身體,四肢更是炸沒了,胸口的鑽石能源卻護住了他的心脈。
黎落一陣唏噓,想不到大佬以前那麼風光,如今居然變成了美強慘。
好吧,丑強慘。
但沒有最慘,只有更慘,當看到最後一個畫面時,黎落的心都跟着揪了起來。
北冥煜被這個星球的居民們救了回去,悉心照料,卻是要取走他身上的稀有金屬和能源。
最開始是假意奉承,賣慘討要,演變成了後來隔三差五過來竊取,最後那些人扯掉了遮羞布,明目張胆地往他身上插管子放血。
一張張貪婪又噁心的面孔看得黎落頭皮發麻,怪不得他後來成了全文最大的反派。
也正因為大反派屢次發動戰爭,這個世界原本的男女主——真千金與目前的掌權者北冥拜遲,才能在戰場上並肩作戰,擦出了愛情的火花,完成故事的主線。
“你在看什麼?”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黎落一跳。
她猛地回過頭去,對上了北冥煜那雙冷漠陰鬱的眼。
“沒…沒什麼。”大早上的,黎落一陣陣低血糖,有點慫。
好丟人啊,這和偷看人家日記被抓個現行沒什麼區別了。大佬不會殺她滅口吧?
黎落自顧自在那腦補,北冥煜並沒有察覺,他不喜與人共處一室這麼久,昨晚已經破了先例。
“你走吧。”
沙啞的聲音透着疲憊,完全不像剛睡過覺的人,甚至沒補上一句不要把這裏的事泄露給他人的威脅。
他也不在乎。
活着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沒有任何的期待和希望,自然就不會對別人的偽善心懷恨意。
“呃,往哪走?”黎落一臉懵逼。
四面塌陷得密不透風,她能在不透氣的空間呆上一晚,沒缺氧昏過去,也沒被臭味熏死,已經是祖上積德了。
聞言,北冥煜沉默地凝向虛空,漆黑如墨的眸子漸漸匯聚成了深藍色的漩渦,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外面雷聲滾滾。
咔嚓——
一道閃電朝着他們的方向劈了過來,還誇張地轉了個彎兒,把大地活生生劈出了個豁口。
指哪打哪,定位精準,大佬果然是大佬。
只是眼前這個洞口比狗洞也大不了多少,黎落有點無措,敏感地察覺大佬眼底劃過一絲嫌棄。那意思似乎是:你怎麼還不走?
惡意解讀下:你不會胖的鑽不過去吧?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祝您長命百歲,哦不…是萬壽無疆,將垃圾場越辦越紅火,我先撤了哈。”
黎落咬了咬牙趴下,頭過去了,肩膀和腰也過去了,輪到屁股時卻卡在了半截。
空氣凝固了一瞬。
頭頂飛過三隻烏鴉,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什麼…您能不能搭把手,推我一下?”
回答她的是噼啪作響的雷鳴閃電。
黎落嚇得菊花一緊,呲溜一下竄了出去,果然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露出了大太陽,照得整個世界白花花的,像是光禿禿的後花園。
“喂,你能不能不要扣我的邊邊?都掉漆啦!”神鏡的娃娃音拉回了黎落的注意。
難得剛才手忙腳亂中,她還記得把這麼個刺頭攥在手裏帶了出來,沒有丟掉。
“小鏡子,你不是能滿足我一個願望嗎?我好餓啊。”
“蠢女人,你要叫我鏡神大大,還有,你怎麼能用你低俗的標準來衡量我,本鏡神是可以任意被人揣摩的嘛?!我是時空的裂縫,是神鏡,又不是那盞蠢神燈,不能憑空變幻出東西來!”
神鏡輕哼一聲,像看白痴一樣瞪向黎落,聒噪又欠錘。
變不出東西它還有理了?
黎落順應民意咣咣錘了它幾下:“那不還是廢柴嘛。”
她突然想起了翠花,應該是被傳送到了家中。
那之前的小綠呢?
小綠的願望是擁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要嫁給王孫貴族,難不成小鏡子這麼好心,讓她得償所願了?
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神鏡語帶譏諷道:“那穿綠裙子的女人既然許下了願望,我自然會幫她實現,但是呢,她也付出了代價。”
“什麼代價?”
“天機不可泄露,我怎麼可能告訴你這等凡人?”聲音又奶又凶。
毫不懷疑,神鏡如果有張臉,那一定是洋洋得意瀟洒臭屁,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了。
“說了半天,你就是變不出來吃的,那我和你廢什麼話,白白浪費力氣。”
頭暈眼花,肚子又一陣咕嚕嚕的叫,黎落麻木地向前走,臉垮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嘖嘖,你不要露出這種鄙視的眼神嘛,人類真是現實…”
黎落停住了腳步。
“雖然我不能憑空變出來,但如果是你本來就擁有的東西,我倒是可以幫你傳送過來,喂,你不會是個窮鬼吧?”神鏡挖鼻孔。
黎落眼睛一亮,馬上點開了自己手腕間的光腦,調出了賬戶信息的界面。
除了黎母給她轉過來的兩個億的星幣和十部機甲,還有一些零食,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神鏡呆了呆,尖叫一聲后忽然嬌滴滴了起來:“哎呀你這個死鬼,怎麼不早說嘛,富婆快來包養我!mua~”
“……”
沒一會兒,黎落得到了一箱子小魚乾和豆乾,幾十瓶營養液,甚至還有幾包包裝精美的牛肉。
暫時餓不死了。
作為交換條件,黎落答應重新進入神廟,找一款特殊的凝膠來修復鏡面上的裂痕。
再次邁進那扇朱漆大鐵門,她只需按昨天的路線再走一遍,地形並不陌生。
“不知道我的裂縫能不能修好,都怪你把我壓裂了,你可得對我負責,要是我毀容了,誰還敢娶我呀?嚶嚶嚶。”
“快閉嘴吧你可,小心我手一個哆嗦,你再摔個幾瓣。”這丫身為一面鏡子,想得倒是不少。
嫁誰啊?鏡框還是防塵布?
“你這個女人一看就脾氣不好,肯定嫁不出去的,哼!”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只有黎落的光腦勉強充當照明工具,昨天光顧着害怕,也沒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
神廟居然是個巨型的飛行器,像個巨大的鎮妖塔。
走樓梯上到了二樓,黎落目瞪口呆。
不愧是大佬,簡簡單單一個工具間,居然也能雜亂得像垃圾場,要找到小小的一罐修復凝膠,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人還是要守信用的。
黎落擼起袖子一頓操作猛如虎,抽空還不忘套話:“這裏的地價多少你知道嗎?買下一塊良田種糧食,需要花多少錢啊?”
神鏡此時無比乖巧,沒有給她找麻煩:“剛想誇你兩句怎麼又無知起來了?種糧食?你沒看見外面連一棵草都沒有嗎?怎麼可能種得出糧…”
什麼意思?
被輻射,還是鹽鹼地?
“哼,不過算你好運,北冥煜胸口那塊鑽石能源具有凈化的作用,以這裏為圓心往外一公里地,擁有孕育生命的土壤,不過再往外圍就不行了。”
那就是說,不能離開大佬的地界了。
本想儘快下山的黎落猶豫了。
她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身上又帶着這麼多星幣和零食,不被人搶才怪。
不知怎麼,腦海里忽然又浮現出鏡中的那一幕。
那些看起來良善的村民們,居然把北冥煜折磨成這個樣子,完全不把他當個人,任意取用他身上的物件,連血都沒放過。
想到這兒,黎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等終於修好了鏡面的裂縫,她累得滿頭大汗,去後山的清泉里沖了個涼。
太陽快落山了,泉水卻還溫熱着,並不算刺骨,溫涼的感覺令她長長舒了口氣,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距離大佬崛起應該還有段時間,此時趁機與他處好關係,至少混個眼熟,等到他毀滅星球的時候,是不是也能放她一條生路?
澡洗得有點久,她走到泉水的上游,用從工具間裏拿來的空罐子接了壺乾淨的水,抱着往回走去。
路過那個“狗洞”,她徘徊了許久,還是試探地問出了聲:“星神啊,我看上面有不少空着的房間,您租我一間好不好?每個月賺點星幣當零花嘛。”
等了一會兒,裏面毫無聲響。
“您不吭聲,我就當您同意啦?”
依舊沒有半點聲音回應她,黎落美滋滋地抱着水罐走開了。
昏暗的洞穴里,北冥煜閉着眼睛,聽見那女人的腳步漸行漸遠,卻又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然後,就見她吃力地爬了進來,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眼睛卻笑眯眯的。
“嗯…能借個吹風機嗎?”
北冥煜目光冷冷的,沒有吭聲。
黎落像是習慣了,試探着靠過來幾步,見大佬沒有發火的徵兆,就壯着膽子湊到了垃圾堆邊緣。
“那我自己找了啊?”
又等了一會兒,這人還是沒個反應,心好累。
反正身上的衣服回去也要換掉,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污穢上,開始翻找起來。
在人際交往中,適時打破僵局的時機很重要,過了那個timing會很尷尬。
以後就要同一屋檐下過日子了,雖說他倆一個地上一個地下,理論上互不干擾,但黎落還是想抓住機會多刷點存在感。
“我叫黎落,黎明的黎,落日的落,以後您有什麼事儘管說,在我面前不用太堅強。”
收納是一件令人上癮的事,尤其守着這麼一個垃圾場,她強迫症一上來,還真是擋也擋不住。
鑽進來前,黎落特意撕了一小塊布條塞進兩個鼻孔里,聞不見臭味,整個人更自洽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咱就是說,以後打雷歸打雷,能不能不閃電啊?剛才我正在後山洗澡,你突然劈了那麼一下子,嚇得我還以為被哪個變態偷拍呢,唉,你別瞪我,我不是說你變態啊…”
周圍靜悄悄的,小女人一張小嘴喋喋不休,她將廢棄的瓶瓶罐罐堆在一旁,時不時感慨下稀有金屬的珍貴。
這要是切割了做成戒指帶回去,得賺多少錢啊。
過了好半天,終於清理出來1/5的樣子,今日份勞動到此結束,再干也干不動了。
從清泉邊打的那罐水還在,本來是打算煮熟了喝的,但她手上實在黏黏糊糊,就乾脆洗了手。
黎落看着迷糊,做小事卻很在乎細節,畢竟大事也確實幹不來。
洗了手,她又從懷裏摸出了小魚乾,撕了包裝給自己塞一個后,轉眸看向了那邊閉眼假寐的北冥煜。
“吃塊小魚乾吧,不攝入蛋白質會變醜的。”
呃,忘記大佬容貌焦慮了。
她趕緊找補:“其實丑不醜的沒很重要,你看我長這麼好看,就經常被人罵長得好看的沒一個好東西。”
大佬的眼珠緩緩轉動着看了過來,透着點不耐煩,黎落又掏出了一塊豆乾啃着,沒察覺周圍的氣壓往下壓了壓。
“外界的聲音都只是參考,你不爽就不要參考嘛,不就是躺平么,要知道躺平是一種社會現象,用一種無所謂的方式來反抗裹挾。
賺得少,花的也少啊,況且還有我給你交房租呢…不過你這麼宅,確實沒什麼社交,唔,要不你網戀吧?”
不管什麼年齡的女性,對情感話題都共鳴強烈。小到幼兒園小男生給帶早餐,大到小鹿亂撞,如狼似虎,梅開二度,老到夕陽紅的也不少。
“我都有光腦,你肯定也有吧?你眼睛長這麼好看,回頭我就給你p張臉,你再秀一下你那渣男音,保管把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唉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網戀還是得注意分寸,被封號就算了,別聊着聊着喪偶了,現在的姑娘臉皮都薄得很,沒準你哪句話講錯了,直接把人送走…”
“有多薄?”北冥煜突然接話,打斷了她的碎碎念。
“啊?”黎落呆了呆。
“臉皮都像你這麼薄?”
難得大佬肯主動問一次問題,這可是深入溝通的好機會,黎落想了想,打算實話實說:
“那肯定還是我臉皮薄一點,這麼說吧,現在婚戀市場上亂得很,你知道那啥啥修復手術吧?哦你不懂…
那你知道約炮不?不是武器…哎,總之你要求也別太高了,畢竟現在像我這種單純的真不多見了。”
北冥煜靜靜聽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若有所思。
“啊秋——”黎落打了個噴嚏,鼻子裏塞的布條掉了出來,這才想起鑽進來的初衷,“你有吹風機嗎?”
“卧室床頭。”
大佬依舊惜字如金,黎落卻歡喜得快要蹦起來!
居然有卧室!
簡直是意外之喜,她都做好了要原始基建的準備了。
然而,當黎落揣着神鏡往上爬樓梯時,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呼…我不行了,歇歇喘口氣啊…不行不行…累死我了…”黎落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破鏡子,你是不是又耍我呢?說好了幾秒就能上去的呢?!”
腿都要爬廢了。
神鏡被黎落揣在懷裏,躺得四平八穩,還不忘講風涼話:“以前當然有電梯嘍,嗖的一下子就上去。可幾百年過去了,你再笨想也該知道供電系統早掐斷了啊,豬頭。”
心情黯淡的黎豬頭:……
尼瑪誰家卧室會設在32層啊?!
哪天失眠了心情不爽,拉開窗戶就往下跳,碎得連骨頭渣都找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一人一鏡終於摸黑爬到了頂層,黎落累得癱軟在了門板上,每呼吸一下,肺部都被劇烈拉扯着疼。
緩了緩,她問:“密碼多少?”
神鏡一臉嚴肅:“這是北冥煜的卧室,你怎麼會產生我知道密碼的錯覺?”
黎落呆了呆,無法接受如此沉痛的打擊,下狠手摳了摳小鏡子的邊邊,掉下來一塊漆。
“你讓我花了一個小時爬上來,再花一個小時爬下去問他密碼,然後再花一個小時爬上來?”
披頭散髮的女人正處於暴走邊緣,神鏡機智地選擇苟着,關機了。
黎落想把這丫從高空扔下去,可一想到她人生地不熟,這裏連個物品兌換中轉站都沒有,留着它還能當個提款機。
算了。
黎落嘆了口氣,重新把鏡子揣回懷裏,樓道旁的小窗戶開着,她向外探了下身子。
“喂喂你不會這麼脆弱吧?那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跳下去的時候不要大頭朝下啊…”
胸口這對大燈壓扁了是她自己的損失,可它的鏡面才修補好,經不起摔啊,嚶。
“閉嘴!”黎落咬牙切齒。
世界終於安靜了。
32層實在太高,頭探出去時,她也有點目眩,伸伸手就能摸到夜空中的星星。
從外圍看這座神廟,繚繞着黑色的霧氣,如今身處中心,向下眺望卻不會被遮蔽視線。
就好像,這團黑霧是專門用來嚇唬外人的,一看就是出自大佬手筆。
嘖,戒備心真重。
也不知下面能不能聽見,但不管怎麼樣都要試一試吧?
“喂!星神!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哈嘍!!北冥煜!你聽得見嗎??聽見了請回答!嗨嘍!!!”
夏夜的風呼呼刮著,音浪完全融進了黑暗裏。這麼高,他怎麼可能聽得見。
地下的黑洞裏,北冥煜忽然睜開了眼,他漫不經心地向上一瞥,又重新合上了。
緊接着,耳邊就響起那女人試着摁密碼的聲音,滴滴滴的摁了一遍又一遍,噪聲不斷。
32層的這間卧房有自己的供電系統,太陽能供電的轉化率,已經強到了違背能量守恆的地步了。
這間屋子是他當初在帝國學院讀書時,親手設計和監工的一處秘密地點,密碼只有他一人知道。
大佬正打算屏蔽外界的聲音,滴的一聲,大門居然開了。
北冥煜眸光一暗。
樓上的黎落喜極而泣。剛才她試了北冥煜的生日,顯示錯誤。
回憶起這本星際文中,大佬沒有任何cp線,密碼自然不會是伴侶的生日,也不會是什麼紀念日。
黎落耷拉着腦袋想要放棄,忽然福至心靈。
早上那個視頻中,大佬身上穿的機甲好像叫弒神,手臂的位置刻着幾個明黃色的編號,囂張又搶眼。
試一把又不吃虧,沒想到真被她打開了。
大門自動向左右兩旁移動。
角落裏,一個小機械人呲溜一下蹭到了黎落的腳邊,疑惑地眨了下眼:“你是誰呀?北冥煜怎麼不回來呀?”
小機械人圓滾滾的像個蛋,大約30厘米高,銀色的金屬外殼,一雙大眼圓溜溜轉着,好奇地用藍光掃描着黎落,記錄著她的各項數據。
“你好啊,我是黎落。”她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同小機械人打招呼。
直到此刻,黎落才有了點穿到星際文的感覺。實在是這個星球的一切太原始,完全沒有高大上的科技感。
卧室的裝潢以冷硬的灰藍色調為主,實用的金屬風,約200多平,270度廣角落地窗,外面就是湛藍色的湖泊。
玻璃窗外層積着厚厚的灰,裏面卻纖塵未染,密閉性顯然很好。
在這麼破爛的星球,居然有這種級別的落腳點,每月交的200星幣簡直是毛毛雨。
美中不足就是要爬樓,就當強身健體吧,畢竟在大城市坐地鐵通勤上班,往返也要兩個小時以上呢。
屋裏沒有床,放了一個長條型休眠艙,需要重新輸入密碼。黎落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也就沒再搭理,只當休眠倉是個硬板床。
她癱在透明的殼子上,心想明天得找床被子,硬梆梆的太硌人了。
“哈秋——”又打了個噴嚏,現在可不能生病。
電吹風果然在床頭,牆體卻沒有任何插座,研究了一陣,原來裏面自帶電池。
暖洋洋的風送了出來,很舒服,吹得黎落昏昏欲睡。另一頭的北冥煜蹙了下眉,被這聲音吵得心煩。
好久沒有這麼強烈的情緒了。
飛行器里所有的房間都植入了監聽設備,和他的視覺神經糾纏在了一起。
卧室一旦運轉起來,畫面就會自動出現在視網膜上,聲音更是清晰地湧入腦海。
很近,近到他聽見了那女人的呼吸聲。
太吵。
下一秒,黎落手上的電吹風砰的一聲爆了。
“果然,再好的東西放個幾百年也不抗用。”黎落嘆了口氣。
頭髮還沒幹呢,正準備直接睡過去,頭頂忽然刮過來一陣溫熱的風,托起她的長發,源源不絕的熱度透了過來。
棚頂的天窗不知何時開了,一股風隱隱帶着海洋的氣息,風力強大且穩定輸出,精準定位,靜音立體環繞。
等頭髮全乾了,那股風又奇異地消失了。
黎落順了下自己干透的雞窩頭,登高關上了小天窗,小聲嘟囔了句奇怪,走向了北冥煜的衣帽間。
上中下三層格子,分別收納着大佬的各類服飾,有作戰穿的護具,出席宴會穿得正裝,日常的衣着也不少。
北冥煜見她挑了件白襯衫往身上比了比,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母親送他的生日禮物。
銀白色的面料質地透着低調的奢華,一條精緻的暗紋從肩膀延伸到了袖口,下擺沒過了她的大腿。
不知怎麼,他心裏忽然有了絲微妙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辨別,黎落已經在脫衣服了。
北冥煜紳士地切斷了視覺系統,耳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夾雜着一聲小小的抱怨。
“胸口有點緊哦…”
折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在乾淨整潔的地方睡個覺,黎落睡得格外沉。
窗外死寂一片,繁星隱藏在了雲層里,咔的一聲巨響,閃電劈開了黑夜,滾滾的雷聲積聚了極大的能量,悶悶的。
咔嚓——
雨點拍擊着玻璃窗,像是密密麻麻的水鑽。32層地勢高,震感格外清晰。
黎落大喘着坐了起來,感覺有人拿着雷神那個大鎚子,專門往她天靈蓋上轟。雷神倒是不存在,星神這是抽什麼風?
等了好一會兒,雷電不見停歇還愈演愈烈,黎落盯着可憐的窗戶,生怕玻璃被雷劈碎了。
不行,她得下去跟他說道說道。
大半夜的不睡覺,嚴重打擾室友的睡眠質量。雖說他是房東,可她也是交了租金的。
黎落披了件衣服,氣喘吁吁地從32樓跑了下來,剛鑽進洞裏就驚掉了下巴。
“我去,能不能珍惜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啊,才給你扒拉掉垃圾,你怎麼又吸回去了?”
所有廢棄的電路板和冒着火花的電線,全吸附在了北冥煜的身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在不算大的洞裏滾來滾去。
“你能不能先停一下,發生什麼事啦?”黎落左右躲閃,一人一球在狹小的空間內你追我趕。
北冥煜此時完全沒了意識。
不知什麼原因,胸口的鑽石能源劇烈運轉着,龐大的能量不停衝擊着他的四肢百骸,引起從未體會過的焦灼與疼痛。
洞外雷電噼啪作響,帶着千鈞的怒意狠狠砸下來,黎落的聲音淹沒在了巨大的噪聲中。
眼看那坨垃圾堆向她沖了過來,她嚇得一下癱在地上,雙手下意識抱住了頭。
砰——
轟鳴聲戛然而止,世界在一瞬間沉澱了下來,像是隔了一層水膜,隱約而不清晰。
黎落死死閉着眼,壯着膽子掀開眼皮露出了一條縫,北冥煜這個大垃圾球距她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停下了。
“艾瑪嚇死我了…”她扶着牆壁站起來,“喂,你沒事吧?”
良久都不見有回應,黎落圍着大垃圾球轉了幾圈,終於在靠邊的位置上找到了北冥煜那雙眼。
他緊緊閉着眼,整個身子露在了外圍,沒了意識。
這還是第一次,他將臉和身子徹底露了出來。以前更像一塊大磁鐵,將所有的金屬都往身上吸,現在忽然沒了那股引力,整個人附着在垃圾球的表面。
啪嘰一下,掉了下來。
“是你自己滑下來的,不關我的事啊。”黎落大退一步,只瞥了眼他的殘骸,沒敢仔細看他的臉。
又不是她把他搞成這樣的,大佬這麼厲害,應該會沒事吧?
她現在多管閑事,萬一他醒了再發瘋,把她電死怎麼辦?
黎落一邊自我說服着,一邊順着洞穴往外鑽,可頭已經探了出來,咬了咬牙,又折返了回去。
“真是欠你的…”黎落嘟囔了一句。
使出了吃奶的勁,她將大佬從地上撈起扛在了背頭,插着金屬碎片的身軀比想像中沉重許多。好在洞穴被閃電劈得更大了點,不然兩個人一起擠出去確實有難度。
消防樓梯間黑漆漆的,沒有燈,外面劈過來的一道閃電,北冥煜的臉霎時被映得毫無血色。
黎落完全看不見,此時她正吭哧吭哧拽着樓梯扶手往上爬。北冥煜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脖子上,滾燙的灼人,緩慢又沉重。
身體裏龐大的能量衝擊着血脈,劇烈拉扯着每一條神經,如同無數把繃緊的弓一點點蓄着勢。
隱約間,一股清淡的梔子花香飄了過來,拉回了北冥煜的神識。
他緩緩睜開眼,眼底的戒備還未散去,三枚鋼釘已懸停在了黎落的頭頂。及時收住了。
又一道閃電劈過來,炫目的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小小的耳垂凝白如玉,下面是同樣白皙的脖子。細細的,一折就斷。
“不行啦…呼呼…先歇歇啊…”
她連人帶金屬扛着爬了六層,壓得她喘不上氣,真是受不住了,剛想將人直接丟在地上,一扭頭,就對上了北冥煜的臉,黎落呼吸一滯。
銀白色的發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隱約看得見流暢的下頜線條,冰白的薄唇微抿着,鼻峰俊挺。
透過汗濕的髮絲,是一雙懾人心魄的眼。
他靜靜望向她,眼角泛着不正常的潮紅,也許是因為不舒服,平日裏冷冽陰鬱的目光收斂了幾分,淡淡的,像被大雨沖刷后的明鏡。
黎落的胸口被輕輕撞了下,卻掩飾着挪開了視線。
“你醒了。”她咽了下口水,決定還是不把他丟在地上了。
北冥煜掃視了一下四周,聲音透着顯而易見的疲憊:“怎麼不坐電梯。”
之前怎麼沒發現大佬的聲音這麼好聽。
等了幾秒不見她回話,北冥煜疑惑地看過來。
正發著燒,他黑壓壓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衝散了幾分疏離感,好看到要人老命。
“走樓梯當然是因為電梯沒電,難不成我吃飽了撐的背你啊,你這麼重…”黎落用嘴硬掩蓋心虛。
話音剛落,后心傳來一股霸道的熱流,緩解着疲憊的器官,她的身體漸漸輕盈,說不出的舒服,舒服到她有點想哼唧。
察覺到自己的變化,黎落沉默了。活了這麼久,頭一次開始審視自己。
人家只看你一眼,你就充滿幹勁了,精力充沛到不僅能背着人爬上32層,恨不得還能附贈個爬床服務。
難道自己清純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老澀批屬性?
黎落陷入了沉思。
北冥煜緩緩收回了掌心的能量,察覺她眼神躲閃,神情透着古怪,只以為她被自己這副模樣嚇到了,不甚在意地挪開了視線。
安全通道的消防門大敞着,看得見對面的電梯門。北冥煜盯着那個方向,瞳孔里驟然迸發出一蔟深藍色的火焰,嚇了黎落一跳。
緊接着,電梯旁的顯示板上,紅色的數字亮了起來,緩慢上行,最後停到了這一層。
親眼見證了大佬眼力發電后,心裏剛生出的那點道不明的旖旎消散得一乾二淨。這要是被那雙眼珠子瞪上一下,不得被劈成一條焦黑的鹹魚。
密閉的鐵皮電梯安靜無聲,黎落數着跳躍的紅色數字,假裝不尷尬。
叮——
頂樓終於到了。
她背他進了屋,剛想放他在休眠艙蓋子上就退出去,大佬發話:“密碼六個零,按吧。”
滾燙的氣息掃過她耳尖,黎落縮了下,打開了休眠倉才後知後覺:“你怎麼把密碼告訴我了?”
休眠倉是很私密的地方。
北冥煜躺了進去,閉上了眼:“沒告訴你卧室密碼,不也沒攔住你。”
黎落乾巴巴地揮了揮手:“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來回跑三趟爬樓96層會死人的。”
北冥煜身上嵌進去的金屬就不少於二十處,最嚴重的是左腿,從大腿中部到下方全被炸沒了,其他部位勉強還算完整。
黎落不敢隨意動那些嵌入體內的金屬,只為他簡單擦拭了一遍外表的臟污。
但看起來簡單的事,卻要繞開一圈圈的電線,等終於折騰完了,天邊都露出了魚肚白。
黎落累成狗,抖着腿去後山沖了個涼,就徹底睡不着了。
“喂你這個死女人,你不睡還不讓別人睡嘛,睡不飽可是要起皺紋的…”神鏡被她戳醒,迷迷糊糊嘟囔着。
“一個鏡子睡什麼睡,”她戳了戳恢復如初的鏡面,心情輕鬆不少,“鏡鏡啊,你知道哪裏有集市嗎?”
神鏡怒:“你才叫鏡鏡,你全家都叫鏡鏡!”
“脾氣這麼大,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神鏡很淡定:“嫁不出去就啃老。”
“你還有老可以啃?”
“北冥煜啊,他都這麼老了,”神鏡輕哼一聲,忽然嗅了嗅,大驚,“你身上怎麼會有北冥煜的味道?”
“…他什麼味,垃圾味啊,廢話這麼多,趕緊幫忙指路啦。”
神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沒看出什麼端倪,才調出附近村子的一個坐標。
黎落暗暗鬆了口氣。
伴隨着神鏡的罵罵咧咧,黎落找到了16層的車庫,展台上停放着一輛小型汽車。
明亮的橙黃色,流線型外殼曲線,敞篷窗,給人的感覺張揚狂放。
幾百年前,“神廟”以那樣一個可怕的速度墜落,這輛車居然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配件都是嶄新的,完全不像經歷了百年滄桑。
黎落自從拿到駕照后就沒怎麼實操過,現在情勢所逼,她只得硬着頭皮衝出去了十幾里地。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你不試試,永遠不知道自己能把事情搞得有多糟。
第n次撞上樹后,黎落終於開到了集市,太陽已經爬上了頭頂,刺的她眯了眯眼。
不愧是一顆貧瘠的星球,除了村子就是村子,熙攘的人群喧囂嘈雜,土路兩旁,地攤擺了一個又一個,出售工具和生活用品的居多,賣食物的卻很少。一旦有小販拿出糧食,就會被一搶而空。
“老闆,你這營養液怎麼賣啊?”黎落蹲下撿着,這裏沒膠袋,她就挑揀了五個堆成一堆。
“去去去小姑娘別搗亂,一邊兒去。”賣營養液的大叔嫌棄地揮了揮手。
這年頭營養液可是稀罕物,家裏託了幾層關係才得了這些,眼前這丫頭穿着奇怪,一下子還選了五瓶,她買得起么?
黎落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了幾個星幣。
“大叔,你看這些夠嗎?”
所謂錢財不外露,出門時只帶了幾個星幣在身上,索性全掏了出來。
大叔驚得眼睛都看直了,“夠,夠夠夠!太夠了!”也沒敢多拿,只顫巍巍拿了一個星幣。
營養液雖貴,一個星幣少說能換十瓶了。
激動的大叔沒刻意壓低音量,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棚子裏的小紅也看了過來。
她一眼認出了黎落,那個同她們一起作為貢品被送上去的女孩,沒想到她姐姐沒回來,這女人倒是安然無恙地出來晃了。
真看不出,好本事啊。
莊稼漢們沒眼力,小紅卻是在窯子裏見過大世面的,黎落身上那件銀白色襯衫,做工講究,面料一看就價值不菲,最關鍵是男款。
肯定是星神給的。
再加上黎落的臉色比那天好了不少,顯然吃飽睡足沒被虐待,小紅眼底劃過一絲嫉妒。
她眼珠轉了轉,飯也顧不上吃了,小跑着回了家…
32樓
休眠艙的蓋子向兩邊退去,北冥煜眼珠動了動,緩緩打開了睫羽。
小機械人嗖的一下跑了過來,兩隻小爪子扒着休眠倉的邊緣,好奇地往裏看:“北冥煜你醒啦。”
他拍了下它圓滾滾的腦袋,撐起上半身倚靠着,胸口的鑽石能源完好無損,昨晚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也消失了。
屋裏安安靜靜的,過了會兒,小機械人捧着一件黑色圓領t恤衫跑過來,北冥煜聞到了上面的梔子花香,想到了昨晚。
“她人呢?”
小機械人搖了搖頭。
北冥煜套着衣服,大腦里的能量波搜尋着每一個房間,沒看見黎落,卻發現了幾個不速之客。
外面艷陽高照,小紅同三個大漢終於爬上了縹緲峰。
那日她裝昏被背下山後不敢直接回去,求了背着她的漢子阿德,謊稱自己身體不舒服,借宿在他家一晚。
結果暫宿變成了小住,一直住到了現在。不知小紅用了什麼手段,竟氣走了上門為阿德說親的媒婆,就這麼不清不楚住在了阿德家裏。
小紅大名紅綢,同姐姐綠蘿自小被賣進了窯子,慣會察言觀色,洞察人心。
之後的幾天,綠蘿了無音訊,紅綢便知姐姐凶多吉少,自己前路渺茫,對阿德的態度愈發殷勤。
從集市見到黎落後,紅綢一路小跑回了阿德家,眼淚刷地就落了下來。
“阿德哥,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剛才我看見另一個姑娘了,她還活着,我姐姐就一定也活着!”
阿德耳根子軟,見紅綢淚眼婆娑,便喊上兩個發小一路跟蹤黎落,眼看着人進了藥房,買的又是重症所需之物,四人一合計,決定去神廟探一探。
幾人此時已邁進了大門,被困在了一樓的黑暗中。
北冥煜漫不經心穿戴着,指尖甩出去幾個驚雷,轟鳴聲覆蓋了神廟附近德大片區域,遠處卻依舊晴空萬里。
阿德的兩個發小跟在身後,一個光頭男,一個洋蔥頭。兩人顯然被雷聲嚇住了,紅綢眸光閃了下,輕拽了拽阿德的袖子,聲音裏帶了絲隱忍的哭腔。
“阿德哥,我之前不知此處如此危險,要不你和兩位兄弟先回去吧?找姐姐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該連累你們…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我…”
說到後面直接泣不成聲。
藉著火摺子的光亮,阿德捕捉到了紅綢眼底一閃而過的脆弱和倔強,猶豫了一瞬的心又恢復了堅定。
“你別怕,我雖沒什麼大本事,但既已應了你,必定辦到。”
紅綢佯裝為難地點了下頭,心底卻緩緩鬆了口氣。若沒這幾人沖在前面,真遇上什麼危險,豈不是小命休矣。
雷鳴電閃並未嚇退幾人,北冥煜收了攻勢,卻也並不着急,他倒想看看這幾個鼠輩打算做什麼。
二樓、三樓都是工具艙。裏面擺放的工具已經超出這個星球人類的認知範疇。紅綢一行人只看了一眼,就繼續往上爬。
四樓、五樓擺放着生活用品。被褥、紙巾、各類洗漱清潔工具應有盡有。光頭男和洋蔥頭看得雙眼放光,兩步三回頭地繼續往上走。
六樓、七樓是餐廳。當看見透明柜子裏的魚蝦蛋肉和各類主食時,幾人腳像黏在了地上,完全走不動道了。
光頭男更是誇張地撲上去,抱着冷凍櫃就是一頓猛親,被阿德強行拽了出去。
不問自取便是盜。
然而到了八樓,幾人都呆住了,紅綢眼底藏不住的全是貪念,就連阿德也動搖了。
一個又一個的培育池裏,綠意盎然的植物苗和種子正在進行着光合作用。
除了罕見的土豆、地瓜、芋頭,這些在市面上的硬通貨以外,還有黃瓜、西紅柿、菠菜等已經絕跡了幾十年的植物種子。甚至還有古書上記載的一些熱帶水果的種子,如芒果、榴槤等。
這已經不是多少星幣能換來的價值了。
短暫的沉默后,幾人控制不住地涌了上來,砸玻璃的砸玻璃,翻袋子的翻袋子,道德底線被踩得稀巴爛。
北冥煜看着一張張貪婪又猙獰的臉,心裏依舊淡淡的沒什麼多餘的情緒,也沒有阻止的意思,直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這次多虧了那個女人,不然咱還真找不到這好地方嘞!”
“就是說,多虧她引路啊。”
黎落活蹦亂跳的,卻買了那麼多葯,肯定不是給她自己用的,顯然是星神受了很重的傷,病重到了不得不驅使人類了。
北冥煜眼底的溫度消失了,他靜靜坐在那兒,黑壓壓的睫毛低垂着,嘴角忽然勾了下,眼底深藍色的光環一閃,八樓的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
種子和秧苗都被搜颳得丁點不剩,幾人背着麻袋收穫滿滿,本想直接下去,但人的慾望是無窮的,擁有了一些就會想要更多。
突然敞開的電梯門極具誘惑,想必藏着不少奇珍異寶,略一猶豫,眾人還是踏了進去。
電梯閉合后,32層的紅色數字直接亮起,突然襲來的失重感嚇了幾人一跳,好在沒一會兒就停了。
叮——
電梯門開了。
狹窄的樓道里空無一人,窗戶大敞着,外面的烏雲厚重得像是潑了墨,閃電一個接一個砸下來更是駭人。
“尼瑪這啥鬼天氣,哥我們趕緊走吧!”光頭男嚇得趕緊按電梯按鈕,電梯門卻怎麼也打不開。
北冥煜引着他們上來,又將他們困在了32層,狹長的眸子裏涌動着殺意。
咔嚓——又是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
慌亂間,洋蔥頭丟掉了肩上的麻袋,抱頭縮在旮旯里瑟瑟發抖,總覺得下一秒巨形閃電會將他們劈成焦炭。
北冥煜面無表情地盯着虛空,眼底深藍色的漩渦涌動得更加瘋狂,打算來一個狠的直接了結他們,視線里卻忽然墜下了一根麻繩。
沿着麻繩向上,黎落的腦袋從天窗探了進來,一張小臉憋的通紅:“抓住啊,我拉你上來。”
北冥煜一怔。
“別傻愣着啊,有人闖進來要害你,快一點!”
回程途中,她就發現那幾人尾隨,只得棄車順着小路跑回來,肺都要跑炸了,這男人卻憨憨的沒個反應,急得黎落直接蹦了下來,熟門熟路將人扛上肩頭,順着繩子爬出了天窗。
頂樓靠北有一條長長的雲梯,她背着北冥煜踩上去時,腿肚子都在打顫。
“星神啊,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閃電收一收,誤傷了我們可怎麼辦?”
雷聲轟隆隆的盤旋在耳邊,一不小心真能被嚇死。
我們。
大佬捕捉到了她的用詞,抑鬱的心情強行射進來一縷陽光。
“鬆手。”
“松什麼松,你說松就松啊,你想死我還不想跟着摔成肉餅呢。”
黎落將他往上顛了顛,眼觀鼻鼻觀心,盡量不去看下面瘮人的雲海,手指死死攥着雲梯,四肢僵硬到忍不住打滑。
“你鬆手吧。”不知是不是錯覺,大佬似乎輕笑了一下。
見她臉色慘白,顯然嚇得不輕卻始終沒有鬆開他,北冥煜漆黑的眸子藍光一閃,黎落雲梯上的手指一瞬間像是過了電流,隨即背上的重心猛地向後一墜。
“啊啊啊啊——你有病啊!”
失重感突然襲來,湍急的氣流吞沒了所有的尖叫。
黎落太陽穴突突突直跳,沒等反應過來,人已經懸停在了半空中,身下是那輛囂張的跑車。
車的四個輪子早就收了起來,尾部是兩個類似於火箭炮的發動裝置,牛叉炫酷。
“這居然是飛機?”黎落呆了呆。
“它叫鯤鵬。”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振翅一下便能飛上千里,不愧是大佬的載具。
“啊,你等一下,不是,這怎麼連個安全帶也沒有啊啊啊啊——”
黎落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近距離穿越雲海,伸手就能撈過一朵黑漆麻糊的雲。
她瞥了眼旁邊閉目養神的大佬,大佬臉色看上去沒什麼異樣,心情怎麼會差到這個樣子,不會是便秘吧。
“呃,我來講個笑話啊,你知道熊剪了指甲會變成什麼嗎?”
旁邊沒人回應。
“是能,呵呵。”黎落訕訕地摸了下鼻子。
又過了一會兒,女孩聒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要不開心嘛,你心情一差,下面就要發洪水,雖說你長得帥,可也不能這麼任性啊…”
這回大佬睜開了眼,幽幽看了過來:“天氣好壞,又與你何干。”
何干?
“天氣不好倒是不關我什麼事,可你身上又是電線又是電板,很容易風濕痛啊親。”
北冥煜沉默着盯了她幾秒,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下一秒,他偏過頭去,手指漫不經心地點了兩下,幾乎在一瞬間,本來還陰霾灰暗的天空烏雲散去,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哇哦——”
粉紫色的火燒雲托舉着太陽,沿着海平面慢慢西墜了下去,漂亮得像一幅油畫。
透過窗戶,黎落觸碰到了涼絲絲的雲朵,冰涼的水氣穿過指縫折射出了五彩的光束,飄逸又溫柔。
北冥煜瞧她這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樣子,淡淡收回了視線,無意識勾了勾唇,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穿過層層雲海,兩人不斷下墜,腳下的水汽越來越厚重,又過了會兒,鯤鵬終於懸浮在了海面上。
“原來還是船啊,”黎落大為驚奇,看向北冥煜,“它能鑽進地底下嗎?”
“嗯。”
果然可以土遁。
“那它能達到的極限深度是多少啊?”
北冥煜蹙眉,這個問題還真沒思索過。
幾百年前,他在帝國學院研究出這個載具后,還沒來得及測試它的極限數據,就緊急上了戰場。
海浪拍擊着礁石,翻起滾滾的浪花,卻半點不影響鯤鵬前進的速度。此時的它像一個大碗,將兩人牢牢罩在裏面。
一隻龍蝦不知從哪裏蹦了進來,被大佬彈指一擊,劈熟了。
“yyds說的就是你!”黎落興奮地撲了上去剝殼,折騰這麼久,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隻龍蝦大概率是變異種,足有半米長,被劈得外焦里嫩,脆生生的外殼輕輕一剝就下來了,露出裏面鮮美的肉。
黎落塞了一大塊進嘴裏,還不忘給北冥煜遞過去一塊,咂巴着小嘴感慨:“唔好好吃…你嘗嘗…”
大佬複雜地看着她,目光罕見地流露出了怪異的神情。
“怎麼了?”她攥着龍蝦肉的手又往前遞了遞。
大佬撇開視線,不再看她油乎乎的手:“這是蟲族。”
“啊…唔……”黎落小臉瞬間煞白,趴着向外乾嘔了起來。
蟲族,各星球共同的敵人。
他們以光為食,所到之處皆淪為黑暗,被蟲族蠶食過的地方會形成時間裂縫,引起時空秩序混亂。
她居然把蟲族當成了龍蝦,約等於體驗了把食人族的快樂。不行了,太噁心了。
黎落吐得昏天黑地,順手將污穢抹在了大佬身上,周圍空氣一凝,嚇得她趕緊縮回了手。
遲來的尷尬最是磨人,第一次同清醒的大佬共處一空間,正當黎落琢磨着要不要再講個凍死人的笑話緩解氣氛,大佬率先開了尊口。
“現在的掌權者是誰?”
“?”黎落一臉茫然。
“你姓黎,怎會不知?”北冥煜瞥向她腕間的光腦開關。
上面帶有一個“黎”字水波紋路,是黎家獨有的特徵,新生兒出生時都會被植入。
黎家世代皇商,歷代家生女兒都會與皇室聯姻,受皇族庇佑,典型的童養媳大戶。
“這有關係嗎?”黎落一臉無辜,“你姓北,就得知道漫天星斗中哪一顆是北極星啊?”
“北極星不是某一顆星,指的是最靠近北天極的一顆恆星。誰最靠近,誰就是。”
也許是黎落的語氣頗為挑釁,激起了大佬的勝負欲,尷尬的氣氛漸漸演變成了教學環節。
“約三十多顆星爭奪北極星的位置,千年輪換一次,五千年前是勾陳一,一萬年前是天龍座阿爾法,兩萬年前是女皇…”
勾陳一?
黎落在原本的世界聽說過,看來這個星際世界就在她原本世界的未來,至少五千年之後了。
心裏湧上了一陣被世界拋棄的落寞,她吸了吸鼻子,問:“現在的北極星是哪顆?”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漫天的深藍淺藍層層疊疊的,星光也並不明顯。
黎落本沒指望對方能給出確切的答案,北冥煜卻伸出了手,隨隨便便抓了下夜空,整個蒼穹都被他向下扯了扯。
海上的光亮都消失了,黑暗主宰了一切,剩下的大片繁星刺得黎落眼暈。
“來,自己數。”大佬還是一副又拽又喪的模樣,懨懨地戳了下某個星子。
黎落湊了過去,看不懂卻大為震撼,他胸口的鑽石能源緩緩運轉,氤氳出了銀白色的光帶,低調的厚重感,很貴的樣子。
“等你有了這塊石頭,也會像我一樣。”
北冥煜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抬起頭來與她平視,低啞的聲音帶了絲蠱惑:“想不想要?”
黑漆漆的眸子像平靜的冰面,下面潛藏了不知多少暗涌,神秘的引人探尋。
刷的一下,黎落從頭到尾紅成了一隻大蝦,被他那一眼看的魂都沒了。
說話就好好說,耍什麼流氓嘛。
“這東西這麼好,還是你自己留着吧。”她胡亂搖了搖頭,大大方方錯過了幾個億。
北冥煜手一松,夜空像氣球一樣彈了回去,緊接着手轉個方向伸向黎落,她的脖子卻像有了自我意識,主動送到了大佬手裏。
黎落大驚,大佬的俊臉近在咫尺,正涼颼颼地睨着她:“我不姓北,北冥是複姓,也是國姓,你卻不知?”
“你…你先…松……”黎落臉憋得通紅,小手無力地推在他看似單薄的胸膛,藤蔓卻無法撼動大樹分毫。
修長的指尖緩緩收緊,再多一分力,女孩兒纖細的脖子立馬會被折斷。
“不是為了鑽石能源接近我,”手指又收了收,“你到底是什麼人?”
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快要被掐得窒息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黎落用力一推,掌心驟然躥出一束透明的火焰,還真將北冥煜推開了。
“咳…咳咳…你個恩將仇報的…咳…殺千刀的……”黎落捂着生疼的脖子大喘着,氣鼓鼓瞪他,像只憋紅了的河豚。
“焚星火?”
胸口滾燙的熱度還殘存着,好久沒有過受傷的感覺了。
他仔仔細細盯着眼前的女人許久,久到黎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才收回了視線。隨手一揮,一道清涼的液體敷裹在了她的脖子上,灼痛感奇迹般消失了。
本想放她離開,但現在,需要她做一件事。
*
這團名為焚星火的火焰,黎落隱約有點印象。
星際世界罕見地出現了玄幻世界才有的設定,大概率是女主角黎雨柔特有的金手指,怎麼忽然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不知是福是禍。
實際情況容不得她想太多,鯤鵬已化身巨型土撥鼠,一猛子扎進了土裏,吭哧吭哧開始挖地道。
副駕上,大佬閉目養神,時不時抬起眼皮瞄一眼前方,充當導航作用。
良久,鯤鵬終於停了下來,黎落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天旋地轉,整輛車豎著破土而出。
嘭地一聲,塵土飛揚,地面驟然撞出了一個大洞。
周圍靜悄悄的,是間廢棄的打鐵鋪,分上下兩層樓,下面冶鍊鍛金,二樓是居住區。
黎落上樓推開了窗戶,新鮮的空氣爭相涌了進來,她閉着眼吸了幾口,腦子清晰了不少。
夜深人靜,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
鐵鋪大門對着一條主路,道路兩旁稀疏分佈着幾棟二層小樓,久經風吹日晒,牆皮早掉得七七八八。
很明顯,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村子。又是飛行又是過海又是打地道,折騰了個寂寞。
黎落鬱卒。
樓下,北冥煜從車上挪了下來,找了根鐵棍一樣的東西充當拐杖。
黎落這才注意到他身量很高,目測一米九以上,如果忽略那條殘腿,大佬絕對算得上頎長玉樹。
盯着別人的殘肢看是件極其不禮貌的事,她的目光卻總忍不住飄過去,北冥煜看了過來,黎落心頭一緊。
本以為大佬會發飆,他卻沒什麼情緒,渾身透着股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厭世感,比她這條鹹魚還要頹。
屋裏爬滿了蜘蛛網,這裏顯然廢棄已久,沒個十年八年絕對臟成這個樣子。
黎落從柜子裏翻出兩套古人的衣服,髒兮兮的長滿了毛。
後院一大片荒地,北邊有個倉房,南邊是一口水井。
黎落打了水,洗了衣服卻沒地方晾,正值盛夏,屋裏更不會有烘乾用的火盆。
北冥煜示意她過來,黎落雙手撐着濕衣服展開,他手指一動,溫熱的風徐徐吹了過來。
衣服上的水汽一點點蒸發掉,她的手指被風掃過,痒痒的,那晚也是這樣一股風吹乾了她的頭髮,同樣的海洋氣息。
她狐疑地瞄了眼深沉大佬。
“怎麼了?”北冥煜抬起眼皮,手上繼續動作着。
黎落抿了抿唇,她其實很想問,32層那幾個人要怎麼辦。明明一個閃電就能把這幾人了結,大佬卻放任不管,大本營都被人佔了。
衣服烘乾了,北冥煜收了手上的風力,想起昨晚衝撞筋脈的龐大能量,慢悠悠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早在數百年前,我就該死了,”頓了頓,他斂眉笑了下,“鑽石能源的能量太過霸道,這具身體快到達極限了。”
黎落從未見過他笑,笑得輕鬆又好看,皎皎如朗月入懷。
危險因素即將消失,她終於可以安心種田,卻沒有想像中的輕鬆,反而有點煩躁。
所以,大佬費這麼大勁找了間打鐵鋪,就為了了此殘生?
黎落原地轉悠了兩圈,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瞪向他:“你抓我來做什麼?讓我給你打個棺材?”
她講的是氣話,北冥煜卻點了點頭。
他緩緩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裏面愈發難以控制的力量,沒有這塊石頭,他早該死了。
恨嗎?
曾經恨過。
兄長為了皇位對他痛下殺手,母親在他隕落的一刻自戕,還有那些帶給他痛苦的愚民們,甚至他自己,他通通恨過。
然而幾百年的時事境遷,他恨的人都死絕了,就連仇人的後裔都隔了好幾輩的血緣。
他手指動一動,就能把這些小輩滅了。又有什麼意義?
常年呆在地下,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鑽石能源護着他的心脈不讓他死,身體承受的痛楚卻一天比一天劇烈。
那種痛,他承受了幾百年,受夠了。
“萬物相生相剋,焚星火匯聚了星辰之力,宇宙之奧義,只有它才能熔掉鑽石能源。”
這女孩的焚星火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黎落還在努力消化信息,大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聲不響派給她一項艱巨的任務。
“用你的焚星火,熔了它。”
鑽石能源熔化的一刻,龐大的力量隨之散去,他的心臟也就停止了。
“你要我殺了你?”
大佬是不是瘋了…
“不行不行,你另找別人吧,我真不行啊!”
對於一個根正苗紅,受法治道德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來說,別說讓她殺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殺只雞,她都要做噩夢好幾天。
“過來。”大佬沖她招了招手。
漫不經心的態度不像要送死,倒像是哄騙白兔開門的狼外婆。
“不去。”黎落四肢並用盤上柱子,頭搖得像撥浪鼓。
下一秒,她整個人又被大佬那隻手吸了過去。
他的掌心冰涼乾燥,按着她的手背貼在鑽石能源的位置,黎落死死閉着眼,內心滿滿都是抗拒。
等了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完全不似之前那股融化的灼痛感,北冥煜眉心一折。
“是你殺我,又不是我殺你,你怕什麼。”
黎落悄咪咪掀開一條眼縫,見他安然無恙,悄悄鬆了口氣。
“不是我不肯幫忙啊,這火時靈時不靈,不信你看我換個姿勢。”
生怕大佬懷疑她故意放水,黎落趕緊扎了個馬步,雙掌對着虛空胡亂打了幾下,沒反應。又拍了下旁邊的石桌,震的手生疼,連個火苗的影子都沒有。
調動焚星火的是什麼?
難道是恐懼…
三枚鋼針刷地飛了過來,懸停在黎落額前一厘米處,速度快到她都沒反應過來。
“你怎麼不怕?”
“怕不起來啊,你又不會真殺了我。”黎落嘟囔了句,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反射弧慢的。
北冥煜沉默。
“得罪了。”
話音剛落,黎落後腦勺被一隻大手往前壓去,面前就是北冥煜那張好看的臉。
他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鴉黑濃密的睫毛安靜低垂着,與她自己的交匯在了一處,有點癢。
黎落心跳漏了一拍,還來不及推拒,黑漆漆的眸子緩緩暈開了一圈深藍色的光波,無形的觸角抓住了她,一點點拽進了那個深藍色的漩渦中。
黎落的神識被強行拉入了大佬的精神領域,四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雙腳陷進黏糊糊的沼澤中。
黑色的霧氣如幽靈般竄來竄去,伴隨着陣陣凄厲的啼哭聲,和火葬場的既視感差不多。
隱隱的,她感受到了北冥煜的痛苦疲憊。不需要任何載體,洶湧的灼痛感剮了過來,像要將她的神識撕碎。
精神領域反映了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她只是一抹外侵的意識,體會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北冥煜只會千萬倍的痛。
怪不得他總是懨懨的。
居然這麼疼。
黎落心生憐憫,無意間,掌心匯聚了一股熱流,焚星火緩緩凝結成形。
只要輕輕一揮,他所有的痛苦就會被焚毀殆盡,包括性命。
也許,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臭女人,你不能殺他!”神鏡奶聲奶氣的警告聲傳了進來,語氣罕見的嚴肅。
“大反派死了就沒人推動劇情,男女主無法相愛,這個世界就會跟着崩塌。到時你也得死!”
神鏡的呼喚拉回了黎落的神識,她瞬間脫離了北冥煜的精神領域。
眼前的迷霧緩緩散去,視線清明起來,端坐在對面的男人面色平靜寡淡,完全看不出正處於水深火熱中。
黎落眨了眨眼,隱去眼底的憐惜。
“想我送你上路,可以,”她輕咳一聲,“但你要幫我實現三個願望。”
緩兵之計,能拖一時是一時。
大佬一言九鼎,只要她的願望還未達成,他就得被迫苟下去。她會陪他找到解決的方法,說什麼也不能看着這個世界崩塌。
黎落打定了主意,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與北冥煜談判,卻不料對方直接點了點頭,同意了。
“你想要什麼?”北冥煜連眼皮都沒再抬一下。
要不要這麼突然。
一陣頭腦風暴過後,她終於想到一個耗時漫長,且大佬有參與感的項目。
“我要成為全球產糧大戶!”
種田最耗時間,受客觀因素影響也大,一個弄不好就得重新來過,用來拖延時間再合適不過。
北冥煜點了點頭,並不認為這是個苛刻的要求。目光掃視一周,從桌上拿起一個佈滿灰塵的茶杯,單指成刃,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紅的血珠從淡青色的血管中滲了出來,一滴滴匯聚到了白色的陶瓷杯里,紅的刺眼。
“你幹嘛呀!”黎落想也沒想就拉過他的手腕,含吮了上去。
女人的唇輕輕嘬着他的傷口,軟軟的,帶着股細密溫熱的濕潤。
北冥煜一怔。
黎落也愣住了。
袖子褪上去了半截,北冥煜手腕間交錯的傷痕近在眼前,新的舊的層層疊在了一起,有長條的,也有圓形孔狀,一看就是被人割開皮肉插進了管子。
黎落的心跟着揪了一下,趕緊幫他拉下袖口,北冥煜卻不甚在意地將那隻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將血灑在後院的土壤里,方圓一公里便可種出糧食。”
黎落的心又是一痛。
怪不得那些人這麼對他,在食物如此貧瘠的世界,得了北冥煜的血,約等於得到了百畝良田。這和人吃人又有什麼不同。
“那,他們取了你的血…外面的地怎麼還光禿禿的?”
一路上不見一顆草木,土地乾涸開裂,全然不似豐收滿滿的景象。
“一次的血只能維持幾十年的活力。”
幾十年過後,土地恢復原本的樣子,變得更加不適合植物生存,原本富裕的地主家也開始沒落。
北冥煜的血成了那幾戶人家的不傳之秘,一代又一代傳給自家後輩。上一輩死後,下一輩的子孫們前仆後繼找上神廟來取血。
貪婪的人會被神鏡攔住,傳送到其他星球,信念感強的人卻會發現他,發了瘋似的取走認為值錢的一切。
人們甚至不好奇那些高科技的用途,滿心滿眼的全是血和燃料,有了北冥煜的血,他們就能養家餬口,甚至發家致富。
一想到享有的財富是建立在這個人的痛苦之上,村民們惴惴不安,更不把他當人看了,只當他是一個插滿了機甲碎片的怪物。
畢竟對待怪物,就不需要愧疚了。
大部分人取了燃料卻被困在地下,只有極個別逃得出去,逃不掉的人精神崩潰,甚至拿北冥煜泄憤。他們往他身上塗各種污穢,就算帶不走,也要將他的血同燃料一起放光。
北冥煜很疼。
精神領域一天比一天晦暗陰沉,所擁有的能量也愈發強大,強大到足以令他控制星球的氣候。
幾百年來,這裏的氣候異常惡劣,鮮有人知曉那些莫測的風雨雷電,映射了他內心的痛苦。
去的人始終回不來,傳言漸漸被模糊了。
新一代的村民只知土地一年不如一年,歸咎於氣候惡劣,傳言漸漸演變成了星神主宰天氣,要活人作貢品。
夏夜的風從運河上送了進來,托起北冥煜肩上的銀髮,他凝向遠方,沒有任何傾訴的意願,黎落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環繞的死寂。
早已沒了最初的恥辱與痛苦,枯敗的像一株藤蔓。
忽然,鐵鋪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黎落心頭一緊,趕緊熄了屋裏的油燈。
夜色被幾十支火把照得如白晝,光頭男與洋蔥頭兩人五花大綁,被四個壯漢押到村頭街口處,正對着鐵鋪大門的方向。
“給我綁上去!”一個白鬍子老頭拄着拐杖,對倆人吹鬍子瞪眼。
話音剛落,光頭男與洋蔥頭就被架上了柴火堆,兩人連連求饒:“村長饒命啊,我們真沒偷大家的種子,那些種子是…是星神的……”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扯謊居然敢扯到星神爺爺頭上!你丫自己作死,也別連累大傢伙一起陪葬!”周圍的村民們罵罵咧咧,恨不得往他們身上吐口水。
星神要種子作甚?
編瞎話也不過過腦子!
惹惱了星神,老人家一個龍捲風過來,又把他們重建的磚瓦房給掀翻了怎麼辦。
“就是就是,快把他們燒死!燒死!”
“燒死!燒死!!”
叫囂聲源源不斷。
光頭男與洋蔥頭叫苦不迭。之前他們四人被困在32層,外面雷鳴電閃,幾人都以為難逃一死,天卻莫名放晴了。
劫後餘生的幾人連滾帶爬,順着雲梯往下逃,臨走時,還不忘背上那幾袋子種子。
下山的路小紅走得慢,阿德就說讓他們兄弟倆先走一步,到時村口匯合。結果倆人剛進村口,就被人一悶棍打昏,拳打腳踢胖揍了一頓,阿德與小紅卻遲遲不見蹤影。
透過窗戶縫,黎落勉強看了個大概,柴火堆已經冒起了煙,黑煙滾滾,村民們不願圍觀慘狀,紛紛散了。
黎落扭頭看了過來,黑暗中,北冥煜似乎與她對視了一秒,就不再搭理她。
大佬經受過那麼多的苦難,她沒資格責怪他見死不救,心裏卻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畢竟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熊熊大火越燒越旺,最開始還會傳來幾聲慘叫,後面聲浪越來越弱,直到完全沒了動靜,大概被熏昏過去了。
喀——
晴朗的夜炸開一道驚雷,緊接着雨點浩浩湯湯砸在了柴火堆上,被火焰的折射成了零碎的鑽石。
黎落驚喜地回頭,北冥煜施施然收回了手,淡淡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救人。”
“啊?”
他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種田。”
兩個壯勞力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