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懲戒
我得到的結果是一切如常,如以前一樣,我的忐忑難道是多餘的?
北平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日子一如往常那麼平靜。
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望着漫天的雪白,我的心蠢蠢欲動,這雪白如雪紅樓姑娘的身體,我的手又癢了,既然能有成果,能得到文人騷客的嘉獎,出風頭的心思在作祟。
人也許都有這種犯賤的心理吧,希望人誇獎,希望人崇拜,希望人笑臉相迎,哪怕他們的誇獎、崇拜、笑臉相迎的後面是一把帶毒的鋼刀,犯賤的心理總能盈然而上。
如戰場上,我們看着偽裝成同胞的鬼子對着我們友善地笑着跑來,我們看到得只是笑,只是劫後餘生后幸福的笑,怎麼也想不到,他反手的鋼刀還在滴着我們同胞的血,我們太相信眼睛帶給我們的錯覺。
我再次出現在了雪紅樓,依然是主僕二人,依然是那個雅間。
鐵嫲嫲地笑容很誇張,誇張到搖尾示好,肥碩的肉身輕盈而靈動。
雅間內姑娘來了一批又一批,少爺長、少爺短,儼然把我當成了最尊貴的主子,唯有得到我的點頭示意,她們立刻會搖身一變成為頭牌,她們太想紅了,太想能有自己的使喚婆子,太想有自己獨立、寬大、舒適的空間。
她們知道我不是嫖客,這裏不會有這麼小的嫖客,她們就用吃的、喝的,甚至金錢來誘惑我,我只是如雕塑一般在那坐着,看着她們走馬花燈似的變,脫了穿,穿了脫,生怕入不了我的法眼。
我在等,等外面的東北單人小調停止,等着袁小米的出現,到底為了什麼?我也不知道,至少我在那個年齡,還沒有男女的想法,只是想親近而已。
在雪紅樓的姑娘們都沮喪到極點的時候,袁小米出現了,淡雅的綠讓人舒服,比看到那堆白花花地肉要舒服得多。
我雀然而起:“我是來個小米姐畫像的,小米姐今天真好看。”
袁小米一掃剛才歡快的模樣,雖然強裝笑臉,我依然能看出裏面飽含着苦楚,只是我幼稚地想捧紅她,而她卻想背道而馳,是我推着她往火坑裏跳,如果沒有我,也許,她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多苟活一段時間。
不,能苟活多長時間?三年不到而已,這裏將是日本兵的天下,他們會耐着性子聽酸曲兒?即使有那個耐心煩兒,未必能聽的懂。
對於我,只是急切地想捧紅,對於她而言是對還是是錯?這要問問多年以後的她,但是,再見面,我不能問,更不敢問,因為我的關心是更大的火坑。
我從這第二次進入雪紅樓開始,不,是第三次,我放蕩不羈的人生開了掛,更甚得是,我坐定了這四九城公子哥的頭把金交椅,誰讓我出名早呢!
生活就是這麼扯淡。
鐵嫲嫲靠近一百個不情願配合的袁小米低聲叱喝,單從側面看她肥碩的臉就知道,她是咬着后槽牙、蹙着眉、噴着口臭的吐沫星子在叱喝。
我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主要是身邊太吵了,能溜進這個房間的,都來了,我的身邊真的不缺噪音和肉身,低等的香水已經讓我無法呼吸,溫柔的手掌已經快要鉗下我瘦弱身軀僅存的肉皮。
袁小米順從了,在一群“切、切”的鄙夷聲中擺好了我要的樣子,她沒有脫,如果當時她要是脫了,也許我不會畫,即使我是多麼惡意地在把她們的尊嚴踩在腳下,不,應該說,我沒有覺得她們有任何的尊嚴可講。
我們在想消磨時光的時候,總覺的時光太慢,但是我們專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時間總是太過匆匆,以至於我的畫還沒有完工,外面已經是暗夜湧來。
帶着殘缺未完的畫卷,迎着漫天飛揚的雪,裹着一身的香氣,顛簸在時清冷、時喧嘩的街道上。
迎接我回家的是凍得瑟瑟發抖的丫頭妮兒,她從隱秘的樹后閃出的時候,我不由地小聲驚叫了一聲,她立刻對我“噓”了一聲,緊接着湊過來,用極低聲音說:“少爺,老爺發脾氣呢,說你去前門的衚衕了。”
“什麼?誰說的?”
“我聽着好像是有人見到你們了,老爺發了很大的脾氣呢!”
我趕緊把畫卷塞進她的懷裏:“把這個給我保存好了,回頭我找你拿。”
刁五爺停好車走了過來問:“你們嘀咕什麼呢?趕緊進屋吧。”
我對着刁五爺趕緊揮手:“回屋、回屋,沒五爺的事兒。”
刁五爺愣怔地看了我們兩個一眼,轉身回房了。
拉上刁五爺墊背,有點不厚道,畢竟是我死纏爛打要求去的,出了事情,讓刁五爺跟着受罰,有點被人背後罵孫子的感覺。
我站在屋門口,裏面的吵架的聲音不大,但是很冷,比這外面的雪還要冰冷,能這樣對我母親說話的機會很少,至少,在我的記憶里沒有,我抬起的手落了下來,下房屋的門口站着文嫂和丫頭妮兒,她們比我還無助。
化解危機的最好辦法就是製造驚喜,誰說的?我!
我對着文嫂和丫頭妮兒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回房,我大義凜然地推開了房門,同時伴隨着我歡快的問候聲,歡快?的確,裝出來的歡快一定帶着誇張的肢體和語言。
“我回來啦,喂,媽,呀,爸、爹、老子,你也在呀!好了,我出名了,京圈裏我有了一號了,可能還是榜一呢!”
我把臭不要臉的作為用以炫耀,我用童真遮蓋無知,也把恬不知恥用來對付馬上來臨的皮肉之苦的危機。
這一招只有用了那麼一分鐘,不,應該是幾個呼吸,我看到蘇九天把手中的茶杯拍向桌面,我的神情僵硬,如兵馬俑或者木乃伊,反正如木頭,我媽用芊芊十指中的一個指向了她的丈夫,揮動的茶杯在接近桌面的時候失去了力量。
我本來要聽到的那聲霹雷般的聲音換成了杯子蓋跌落在桌面上,茶杯側倒在茶盤上,茶盤委屈地發出怪異地低鳴。
十指纖纖唯有這個動作最為瀟洒。
“怎麼了這是?噢,雷公與雷母拌嘴,沒我的事兒,那,我回房了。”
“站住!你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