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處置
徐陵風走後的第十日,白姨娘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躲過看守婆子的視線偷偷來到芳菲苑,若不是劉姥姥今日沒有午睡,綉珠正好偷懶沒有掃乾淨落葉,只怕就讓她摸進徐卿芸卧房去了。
綉珠在梨樹下的鞦韆架上鋪了軟墊好讓徐卿芸坐得舒服些,劉姥姥也坐在藤椅上怒視被綠水叫來的三位老婆子壓在地上不得動彈的白姨娘。白姨娘即使被制住還是在掙扎,唯一能稍稍活動的指尖拚命的往前伸去要拿地上泛着銀光的一把匕首。
劉姥姥見了起身一腳把匕首利落踢得更遠,是白姨娘起身也要跑好幾步路才能拿到的地步。
“把我兒還給我!”白姨娘頭髮散亂面容慘白,整個人消瘦的脫了形,一雙眼睛烏黑的透出幾分滲人的煞氣。
見她再次掙扎,三個老婆子交換了個眼神,暗裏使上了勁死死壓住白姨娘四肢的動脈,不多時白姨娘便感覺四肢因為氣血不通而麻木鈍痛,手腳便失去了力氣。
“你的兒子為何向我來要?我雖然是他阿姐,但姨娘也知道回府以後我跟他向來沒有什麼私下裏往來,也不時時刻刻和他待在一處,現在他不見了,我如何會知道他的下落?”
囚禁白姨娘是徐氏的主意,也是徐氏親自下的命令,徐卿芸知道母親在幫自己,儘管母親直到現在可能也還不知道徐效容突然失蹤的原因。
徐效容一直是由朱懷景的人看管,徐卿芸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的存在。要不是白姨娘突然這麼鬧了一出,可能她的兒子真的還能多呼吸幾天人世間新鮮的空氣。
“白姨娘魔怔了,不便再隨便出院門。”徐卿芸徐徐起身,對門外發現白姨娘偷跑出來尋了過來又躲在院門外不敢進來的幾人吩咐道:“白姨娘既然思念父親日夜垂淚甚至精神不濟,不如就讓她替父親抄經書祈福,剛好家裏的佛堂長久空着。既然如此,日後白姨娘就需要搬出香梨苑住進佛堂,如此才可潛心也父親祈福。如非必要,也就不必出來了。”
區區姨娘,一無身份背景,二無撐腰可依仗的子女,自然不會有需要露面的時候。
“帶白姨娘去佛堂,她的東西稍後自然有人整理好送過去。”徐卿芸幾步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匕首仔細端詳,摩挲着匕首手柄上一顆碧藍色的寶石,心中覺得有幾分眼熟,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在哪裏見到過。
劉姥姥看出徐卿芸的疑惑,便上前解釋道:“這把匕首是老爺的貼身之物,如今出現在白姨娘的手上,想來是老爺贈予她保命的。”
畢竟也是為自己生育了一位子嗣的人,彼此相伴十多年,就算沒有產生愛意也難免為其考慮一二。
原本已經被押走的白姨娘聽見“匕首”二字好似突然反應過來猛然掙脫了束縛反撲回來,目光死死的盯着徐卿芸手上的匕首:“這是我的!這是我的!他送我的信物!”
白姨娘心中所念為百年以後地下相見,她帶着信物去見他,去向他認罪,或許只有在那時候她才敢把活着的時候不敢說的話向他坦白。
白姨娘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突然發狂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竟真的讓她掙脫了束縛向徐卿芸撲了上去,徐卿芸反應極快的往旁邊一躲,躲過了白姨娘的攻擊卻被花台絆倒。劉姥姥嚇了一跳,綉珠和綠水連忙上前去把徐卿芸扶起來。
這幾日天氣漸漸清朗起開,徐卿芸已經換上了春衫紗裙,長袖雖然繁複卻也只是幾層薄紗織就的,輕易被花枝劃破,並在小臂上留下一條蜈蚣般的血痕。
“郡主恕罪!”幾個丫鬟婆子連忙上前制住白姨娘,用隨身帶着的帕子打了結做成繩子綁住白姨娘的手腳,看見徐卿芸手臂上的傷痕魂都差點兒嚇掉,只能跪地不停說著郡主恕罪。
劉姥姥對着同樣傻眼的綠水綉珠斥道:“沒眼力見的丫頭,沒見到郡主的手臂還在流血嗎?還不快去拿葯請大夫來!”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
綠水和綉珠到底是年紀不大的小丫頭,又沒有跟在主子身邊服侍過,兩人間幾乎沒有任何默契可言,先是一起向內室跑去,反應過來又一起往外間跑,最後還是綠水直接開口分工了綉珠才沒再和綠水一個方向。
劉姥姥扶徐卿芸坐下,替徐卿芸把傷口和傷口上掛的破布小心翼翼分開,心疼道:“肯定很疼吧?姥姥給你吹吹。”
綠水很快找來清洗傷口用的清水,止血的藥粉和包紮傷口用的棉花紗布。
綠水用棉花沾了清水,但幾番猶豫還是不敢下手,手抖得厲害。劉姥姥也急,卻不敢在這個時候催促,怕綠水動作魯莽弄疼了徐卿芸。
“郡主,奴婢實在下不了手,要不咱們先不處理傷口了,撒些藥粉先把血止住再等大夫來看好不好?奴婢看小姐的唇上都沒什麼血色了,看上去虛的厲害。”
徐卿芸最是怕疼,剛才劉姥姥替她挽袖子的時候就已經疼得滿頭大汗,明明曾經也是在死人堆里打過滾的人,剛剛就只是看了一眼流血的傷口不知為何竟然心悸噁心的厲害。現在聽綠水這般說自然答應,劉姥姥看不清,她也不敢自己下手。
地上三五個五丫鬟婆子請罪的聲音此起彼伏吵得徐卿芸頭痛,便沒顧劉姥姥的阻攔開了口讓她們帶着白姨娘先退下。
“郡主,你不該對白姨娘一再的仁慈,刺殺要挾誹謗陛下親封的郡主,隨便哪一條理由她都百死難辭其咎。”劉姥姥不贊同的說道:“您還是太仁慈了些,這點怎麼偏偏就像極了您的母親和外祖母?”
“她雖有錯,到底還是父親房裏的人,我還是要叫一聲姨娘,總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將來落人口舌。”徐卿芸跟劉姥姥說這話,哄着劉姥姥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徐氏,手臂伸給一旁的綠水上藥,自己根本不敢看。
“你呀你呀,今日的事鬧得可不小,又是叫丫鬟婆子又是找大夫的,現在這一步了怎麼可能還瞞得過你母親呢?”劉姥姥輕點徐卿芸鼻尖,說道:“你母親雖不管事,但也不是憨傻的?”
徐卿芸想了想,說道:“既然母親早晚會知道,白姨娘和徐效容的事情也早晚都要解決,不如稍後我自己去找母親商量一下對策?”
劉姥姥欣慰的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在處理白姨娘和徐效容的事情上徐氏要比徐卿芸方便的多,身份如此,情理亦如此。
“雖然很多事情你不願意說有你的顧慮,但你總該相信你的母親她很愛你,她會替你做任何對你好的事情......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如果你什麼都不願意和她說,她會擔心你,不知道該怎麼保護你。”
所謂的為她好反而讓徐氏不知所措,反而成為徐氏的限制。
“卿芸明白了。”
“你是好孩子,姥姥這麼一說就能明白你母親的難處。”劉姥姥坐在徐卿芸對面的位置慈愛的看着徐卿芸,一下又一下的輕拍着她的手背,難得和她說了這麼多話,“你母親生你的時候呢還是我給她伺候的月子,也是我除了穩婆以外第一個抱到的你。你剛出生那會兒小小的一團,還沒我小臂長,但是白白凈凈的,不像陵風鄒鄒巴巴的不好看。”
“那時候我和你母親就說,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我們就給她買最好最漂亮的料子裁世上最美的裙子。”
“你失蹤的頭幾年你母親和你父親的關係很緊張,經常發生爭吵,就連後來陵風出生以後兩個人還是爭吵不斷。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二小姐出生,二小姐出生的時候你母親也在,孩子抱出來白白凈凈的,就跟你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
難怪剛進府的時候陵風就說過母親最寵愛二妹,徐卿芸也想通了為什麼徐陵風就一定要懷疑父親的離世和母親有關。
“二小姐自出生以後就待在你母親的身邊教養,衣食住行都是你母親和我一起操辦,你母親對她的關愛甚至超過陵風。那次二小姐失足落水你母親更是不顧自身安危親自跳進池子裏取救她,二小姐走後你母親還難過得大病了一場,我看得出來她是想要把欠你的都在二小姐身上補回來,老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楚姨娘就不一定了。”
“搶了她的女兒,又無論如何都不給嫡女的名分,楚姨娘心裏就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郡主,白姨娘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楚姨娘那邊不得不防。”
徐卿芸想了想,答應道:“我會和母親商量對策,定不會再讓府上再在這個節骨眼上生其他內宅事端。”
簡單處理好傷口后徐卿芸回屋換了衣裙,之後便打算到徐氏的院子去和她商量兩位姨娘和徐效容的事情。
和綠水一起踏出屋子卻看到朱懷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自回京后他一直忙於公務,兩人極少有時間見面,原還以為他不會這麼快得空。
朱懷景就站在廊下徐卿芸出門后能第一眼見到的位置,劉姥姥正和他說著閑話,聽見開門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頭向徐卿芸看來。
徐卿芸的衣裙大多是徐氏置辦的,多為天青色或藍色或者嫩黃色這些淡雅的顏色,淡雅不會出錯,徐卿芸自身也很喜歡,便很少穿其他顏色的衣裙。
年前朱懷景還在江州的時候曾經託人送回京一匹紫棠色的雲錦,徐氏尋來同色軟紗讓人替女兒做了全身的夏天穿的衣裙鞋子,多出的邊角料還專門制了配衣服的荷包還有手帕,皆綉着海棠花的花紋在衣裙邊上,走動的時候花枝搖曳,就像是真的海棠花飄落在了衣裙上一樣。
衣裙做好后徐卿芸只穿過一次便妥善整理好收了起來,並非不喜歡這套衣裙,只是徐氏尋來的紫棠色輕紗製成的和衣裙配套的披帛讓徐卿芸總不太習慣,覺得繁複了些,但現在用紫棠色的披帛來遮擋手臂上那刺眼的紗布卻是剛剛好。
“新衣服很好看。”朱懷景對徐卿芸從不吝於讚美,“當時見到這匹料子的時候我就想着給你做一套衣裙,便把它送回京來,果然很適合。”
徐卿芸本身皮膚不算特別白,只是回府這一年總是病懨懨的待在房裏很少出去,便躲得白了一些,而且徐卿芸本身身量適中氣質沉穩,把紫棠色穿在身上也算相得益彰的。
“也很少見你穿紺青色,也好看。”
朱懷景衣服的顏色比徐卿芸簡單得多,私服無非就是月白或玄色,徐卿芸仔細回想,好像還真的從未見他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