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釋懷
半月以後是花朝,朱懷景此次前來為的就是提前邀約徐卿芸同渡花朝。知道徐卿芸有事情需要去尋徐氏商量便沒有多留,只在院子裏飲了一盞茶便告辭了。
朱懷景離開以後徐卿芸交代劉姥姥留在芳菲苑休息,帶着綠水去尋徐氏,到了徐氏的院子卻被告知徐氏今日一大早便去了丞相家,現在還沒有回來,只得帶着綠水返回,路上便順口和綠水說起花朝節事宜。
“去年來得時候沒有趕上花朝和清明寒食,便只參加了春日宴,也不知道京城慶祝花朝的方式和白石鎮是不是一樣的。”
春日宴上就很不同,白石鎮不會幾家相互邀請,都是各自在田野間鋪上草席,帶去自家做的美食和平日裏捨不得吃的糕點水果,大人們穿着草鞋在樹蔭下或歌或舞,孩童嬉笑打鬧捉魚摸蝦,都是自在又快活的模樣。
而京城的春日宴雖然也是熱鬧的,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郡主不必擔心,花朝嘛就是男女互訴情意相互簪花,再相約放燈遊河的活動,估計哪裏的花朝都是相差不會太多的。”
若真如此,倒也真的不必擔心。
綠水雖然一直在芳菲苑服侍,但從來做的都是外間的粗使活計,和徐卿芸自然也算不上有多親近,許多話出口之前不得不斟酌再三。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小聲和徐卿芸說道:“恕奴婢多嘴提醒郡主一聲,屆時郡主和朱大人出去的時候還是帶上幾個護衛比較安全一些......郡主不常出門,也很少和朱大人一起出門所以可能有些事情郡主沒有注意到,京城許多世家小姐都是心悅於朱大人的,心裏便對郡主多有怨懟,怕只怕其中有膽大不安分的動了不好的心思......咱們多做些防備總歸是不會出錯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話反過來說也是可以的,翩翩公子世無雙,難免惹眼些。”徐卿芸語氣還挺驕傲,“畢竟也不是誰生來就能如朱懷景一般擁有這般俊俏的模樣,物以稀為貴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要那些人不把手伸到自己面前,只遠觀不近窺,她不介意。
“其他幾家小姐還好說,就是南祭酒家的小姐只怕不好對付。”綠水知道郡主不愛八卦,便把自己前些日子出府置辦花肥時候聽見的閑言碎語和徐卿芸一一交代清楚,好讓主子自己拿主意。
“南小姐自從朱大人回京以後就多次在大街上製造各種偶遇,這件事已經在百姓口中穿得沸沸揚揚,直到不久前祭酒把南小姐禁足風頭才漸漸落了下去......南小姐既然已經連自己的名聲都顧不得了,難保沒有抱着豁出去的勇氣對郡主不利。”
徐卿芸和南仙兒只見過一次,那已經是快一年之前的事情了,但那一面南仙兒給徐卿芸的感覺不像是會不顧全族生死行事莽撞之人。
“我會多注意的,不會有事。”徐卿芸提了提披帛,又抬頭看了看突然陰沉的天空,加快了回去的腳步說道:“我們快些回去,晚些時候怕是會下雨。”
未時過後先是颳起陣陣涼風,不多時便有雨滴落下。雨一落下來周遭的空氣便多了幾分徐徐的涼意,徐卿芸換了厚些的春裝甚至加了披風還是能感覺得到有些冷,便讓綠水重新燒起了炭火。
“京城回寒天怎麼這麼冷?”徐卿芸坐在暖床上看書,聽着外面雨滴落地的聲音越來越大,不由得擔心起外出的徐氏。
“姥姥,我想帶着件厚一些的披風去接一接母親。”徐卿芸擔心道:“母親憂思太重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再受了寒怕是會生病。”
說這話的功夫徐卿芸已經找出一件墨藍色的薄棉披風,吩咐綠水去叫車夫準備出府,見劉姥姥也收拾東西打算一起去,便說道:“雨天道路濕滑,姥姥就不要去了,在院裏等我們回來就好。”
這次出門風弟不在,徐卿芸便帶了綉珠陪同,讓綠水留下陪劉姥姥。
徐卿芸到丞相府的時候徐氏正打算離開,身上倒是披了一件墨綠色的披風,想來應該是周夫人的。
徐卿芸抱着披風,由綉珠撐傘,兩人快步向大門處小跑而去。
雖然綉珠已經全力護着郡主,畢竟這麼大的雨,徐卿芸的衣裙還是濕了一些。徐卿芸喚了徐氏一聲母親,把披風遞給收了傘的綉珠抱着,兩人一同向周夫人行禮道:“夫人安好。”
“好好好,郡主快快請起。”
周夫人仔細打量了徐卿芸一圈,不禁羨慕的對徐氏說道:“姐姐好福氣,不只兒女雙全,出落得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還都教養得這般孝順。”
自己家的那個兒子成天在外面遊盪,終日無所事事無甚抱負,雖然不至於闖出什麼大的禍事,但和別人家的一對比是真的拿不出手。
“丹兒雖然志不在官場,但生活也算平穩安樂,總比我家風兒奔走戰場讓我在家終日為他提心弔膽叫人省心不是?”
這話多少還是安慰到了周夫人,為人父母的縱然希望子女出息,卻更願他們平安。
“姐姐也不必太過擔心,陵風那孩子是個機靈的,又是皇上特例親封的小公爺,必然得天神庇佑,能夠平安回來。”
徐陵風一走已經月余,卻沒有往家裏寄過一封家書,徐氏正為此事生氣呢,不提徐陵風還好,提了就忍不住的怒火。若不是顧及外人在場,徐氏大抵是要斥責一聲“逆子”!
徐氏將身上的披風還了回去,以府中事由還未解決為理由再一次婉拒了周夫人邀請在丞相府用晚膳的提議。攏緊徐卿芸替自己披上的披風,徐氏心緒稍緩,牽過徐卿芸向她來時的馬車走去,徐卿芸連忙接過綉珠遞來的傘。
“你跟母親坐一輛馬車,咱們母女倆好好說說話。”
徐卿芸應是,吩咐綉珠進了自己來時的另一輛馬車。
徐氏曾經擔心過女兒在別人身邊會被教養成什麼模樣的人,雖然暗中不時派人前去打探女兒的消息,但為了不引起先皇和太后的疑心,次數不敢太頻繁,動作也不敢鬧大甚至不能以國公府的神父委託人去,每次探子都只能帶回一幅畫像和關於女兒的隻言片語。
善良美麗,溫柔大方,聰穎勇敢,這樣的詞彙徐氏聽過太多次,總覺得太片面,甚至覺得探子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有意敷衍安慰。
徐氏總不放心,若是芸兒在那戶人家受了欺負怎麼辦?被同村的人欺負了怎麼辦?聽說那戶人家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若是偏心怎麼辦?若是芸兒被教壞了,性格從小養的刁蠻了,學了不好的習慣脾氣......怎麼辦?
所有的顧慮在見到女兒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都消失不見,不需要再繼續觀察徐氏便已經知道了,芸兒是個好孩子。
徐氏回顧自己近乎四十年的人生,未嫁前父母恩愛和睦,家中兄弟姐妹互助互愛;嫁人的時候嫁的是如意郎君,是別人艷羨自己滿意的兒郎;嫁人後除卻女兒失蹤一樁大事,其他曲折現在想來也算不得什麼......如今敬遠雖然先自己一步離開,但身邊女兒體貼暖心,自己這短短的前半生,其實是很幸運的。
“你能陪在我身邊,風兒能夠安全從邊境回來,悠兒和暮則能夠平安長大,我此生也就沒有其他的牽挂了。”
“以前對你父親我總歸是體諒少埋怨多,甚至有想過百年以後不跟他葬在一處。最近我想了太多以前的事情,也放下了很多我曾經以為一輩子不能釋懷的......記憶。”
徐卿芸心中酸痛,靜靜跪坐在徐氏腿邊,就像一隻依偎着母獸彼此相互取暖的小獸。
也是這一次,徐卿芸做下不再回白石鎮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