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落井下石
夜幕緩緩降臨,走至一處,忽覺一滴雨水劃過,留下臉龐一處冰涼,落在了矮樹上的一片樹葉上,雲青見了一笑吟道: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吟罷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而是繼續趕路。
晝夜兼行,夜半子時,總算是到了這龍泉鎮下面邊遠的一處村落,過了幾戶人家,就看到了舅舅家的宅院。
正在奇怪,怎麼深更半夜院子裏還亮着數盞燈籠,忽就看到了諾大的靈棚呼啦啦的立着……以及靈柩擺放得端正,雲青的心猛的一沉。
大門敞開着,緩緩步入院中,院子裏有幾個男人在值宿,有兩個人困得直打瞌睡,還有兩個人在一邊桌旁喝着酒。見雲青進來,也不以為意,並沒有多做理會,其中一人瞅了一眼還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
雲青緩緩來到靈柩前,心裏已經篤定是舅舅准沒有錯了,夜風刮在臉上,涼涼的帶着濕意,不知怎地就哽咽得咽不下唾液來。
世人都覺活着苦,可誰又願意死?去年此時見舅舅,瘦弱得不及一匝柴草,還精神百倍得道:阿青,在這兒吃,舅給你做紅燒刀魚……
生離莫過於死別,如今卻連這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颼颼的聲音:客人,天已下雨,裏面請吧,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雲青這才發覺衣服已然濕透,如毛細雨飄飄洒洒,令這個院子更加陰沉凄涼。院子裏值夜的人隨着這最後一個聲音的消失,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雲青便朝屋裏走去,進了屋子,看看四壁如洗,光溜溜的炕鋪着席子,地上徒然有兩個箱子,便什麼都沒有了。
舅母面無表情地坐在炕邊,舅母家的哥哥站在門口,看見雲青來了,哥哥眼睛一紅流了眼淚道:怎麼阿青來了?
舅母也抬起頭來,站了起來。
重逢有太多太多的驚喜,然而此時便都化作了傷悲,舅母抱住雲青,痛哭了起來……
第二日清早,在街坊鄰居的陪伴下,主事的老漢將棺材蓋推開,讓家人最後一瞻死者容顏,靈棚里哭聲一片,舅母,哥哥,嫂子,弟弟,還有舅舅那五歲大的小孫子……
雲青也哭了,但哭聲淹沒在角落裏,抽抽噎噎,只有自己能夠聽得到。
天陰沉沉,抬走了,一路向西,家裏的男丁們隨幫忙的人們去了。
幾個婦女幫着收拾了靈棚,打掃了院子,匆匆的去廚房幫忙做吃食的去了。
雲青陪着舅母靜靜的坐着。院子敞開着大門,忽就進來了一些人,盛氣凌人的站到了院心裏。
舅母起身出去了,雲青也跟了出去。
只見領頭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又矮又胖,小小的眼睛眯縫着,他對着舅母微微一笑道:好嫂子,昔日,你們家哥哥還活着的時候,欠下我五口大缸和一個大瓦盆,今日我來是想要回這幾樣東西,家裏你弟媳用它來腌菜,可否方便?
舅母一聽道:我家裏是有一個瓦盆,我一直用它洗衣服的,但那是村裡周老頭子死之前送給我家的。你說的五口瓮,那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十多年了,我們家一直就那兩口缸,從來也未曾從你借過。陶兄弟,別你哥一死,你就來耍無賴,你哥生前沒少幫你家做活計,你豈能在他的靈柩還未入土就欺負到了家門口來。
這姓陶的呵呵笑了起來道:他死我們就不過日子了么?別說廢話,把東西還來就是。
舅母也怒道:沒有,不給!
幾個幫忙的婦女從廚房出來,後面跟着嫂嫂。
姓陶的吩咐旁邊的幾個壯漢道:去挨個破屋子翻一翻,我的東西都得拿走!
幾個壯漢應聲就往屋子裏鑽,舅母一頭撞去,嫂嫂大喊了一聲:娘!便跑了過來。
那壯漢一躲進了屋子,舅母便朝着旁邊跌去,雲青趕上來輕輕一拉,舅母便站住了身形,雲青一踢旁邊的凳子,那凳子飛了起來穩穩落在了舅母的身後,扶她坐下,回身望着姓陶的男人。
這姓陶的見了剛才這一幕略微感覺驚訝,張了張嘴瞥了一眼旁邊,見旁邊空無一人,都進屋子裏去了,便假裝沒有看見一樣背着手頭朝着前面。
雲青輕而淡的一句:姓陶的是吧,帶着你的人趕快滾!
話音剛落,有一個壯漢就不負主望的出來了,這壯漢肩上扛着一個大瓦盆跳出了門檻,正笑着走過雲青身旁時,忽覺肩上一輕,那壓着肩膀的大瓦盆居然一滑,他嚇得急忙附身來接,卻不見了這盆,抬頭一看,不知怎地就到了一個女子的手裏,這麼大的瓦盆落在那女子的手裏,滴溜溜盆沿在她的手裏轉了一圈,鋮!輕飄飄的就撂在了地上。
正詫異間,其中兩個壯漢搬着一口大瓮腳步沉重的邁着門檻出來了,只見這女子迎面走了過去,用腳往瓮底一墊向上一托,兩個大漢同時“啊呀!”一聲,瓮已經脫了手,急忙伸手攏住瓮身,滑溜溜的,咕咚!一聲輕響,瓮落了地。
一人急忙上下檢查了一下,道:還好沒有碎裂。
另一人道“真是好缸口啊,厚實着呢!”說罷,二人抬眼一望,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站在瓮前,正瞧着二人。
“咦!你誰呀?”
“讓開!”
只見這女子手掌搭在瓮上一劃,也沒怎麼用力,這瓮忽然就原地轉了三圈,把地上的一塊青石磚給鑽裂了。
奧?一個大漢愣了愣,也學着雲青的樣子,手掌一推,這瓮卻紋絲未動,咦?他雙手用力,瓮別說是轉,就是挪動一下也不能夠。
“怪了,鬧了鬼了?讓開!”這大漢伸手來推雲青。雲青一推這瓮,瓮就衝著這伸手的大漢倒去,他急忙伸手來扶,這大傢伙就像不倒翁一樣,還沒等他扶住,就又回到了原位。
緊接着雲青又一推瓮,這瓮就東倒一下,西倒一下,一會砸向這人,一會砸向那人,兩個大漢同時伸手想穩住這缸,卻忽然在一個人的手裏就死死的歪下去,怎麼也扶不住啦,另一個人趕緊拚命的拉住,兩個人站穩身形之後,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正趴在瓮上休息,忽然一個趔趄,雙雙撲倒在地,再抬頭一看,那沉重的瓮不知怎麼就已經在五步之外的院子中央了,且瓮底只着地了一半,那姑娘屈着肘倚着那半個缸口,這缸還忽悠忽悠的輕輕轉動着就是不倒也不着地。連廚房裏跑出來的幾個婦女也都用手揉了揉眼睛以為是看錯了呢。
正睜大了眼睛瞧着,忽聽那姓陶的笑着道:看來這家裏來了個大力士呀,走!說著自己附身撿起地上的大瓦盆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