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露鋒芒 第十三章 新來的縣尉
胡濤突然被殺打亂了眾人的計劃。胡濤和張芳是李復來富春縣交的最早的兩個朋友,胡濤在李復心中就像親哥哥一樣。
李復沒用仵作,親自查驗了胡濤的屍體,只有頸部一處傷,可見傷他之人,身手遠遠高於他。左手手心靠上部分有一劃痕,很深,右手中指和無名指的指肚都有一道切痕,兩指併攏成捏刀狀之時,兩道切痕能連成一線。李復明白這是胡濤最後握刀刻左手的時候,留下的。
一個橫,胡濤想說什麼?
那日,李復和張芳在胡濤的靈前對坐了一夜,無言,黑夜裏,四處寂靜,只有張芳一人的低泣聲。
這仇,李復記下了。
關於葛正明一案的奏摺歷時半個月最終送呈到了李世民面前。
隋朝時期是我國古典律法集大成時期,隋文帝楊堅在北周從政多年,目睹了嚴刑峻法的壞處,所以他代周之後,以輕代重,制定了比較開明的《開皇律》。隋煬帝楊廣繼位之後,為了籠絡人心,進一步減輕處罰,重新修訂了《開皇律》。唐朝借鑒並吸收了《開皇律》,形成了相對完備的法律體系,死刑複核制便是在這一背景下產生的。
三個月前,相州有個叫李好德的人,平日裏瘋瘋癲癲,經常口出狂言,擾亂民心,在相州一帶有些影響。
李世民聽聞之後,大怒,下令嚴懲。李好德有個好友名叫張蘊古,是大理寺丞,他上書李世民說李好德本就有瘋癲病,口不由己,按照唐律不該治罪。於是,李世民同意從寬處理。
結果,張蘊古私下將李世民的意思告訴了李好德,二人都很開心,就在獄中玩起了葉子戲。有人將此事告知了李世民,李世民盛怒之下將二人斬殺了。
事後,李世民很後悔,認為張蘊古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便在原來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死刑複核制度。
葛正明一案在當時實屬大案,先後經過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審核,最終還要得到聖人李世民的御批。
李世民看完卷宗之後,憤怒之餘更多的是吃驚,大唐立國十幾年了,尤其是李世民上台一直重視倫理教化,隋末各路反王的遺臣舊部都已恩赦,為何這個朱蓬(葛正明)不思悔改,犯下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
趙國公長孫無忌進言:“富春縣自古就是江南富庶之地,隋末各路反王多次爭奪,先後被陳棱、李子通、杜伏威、輔公祏等人佔據,民心不齊,這才讓朱蓬等歹人有機可乘。”
“派人暗中查一查這個朱蓬如何做上了縣尉?”
“嗯,好”
“這個胡義成原來在哪裏為官?”
“胡義成是晉中人士,去富春縣之前在伊陽縣(隸屬洛陽)任縣丞,政績斐然,西泰山悍匪來雄就是在他的招撫之下,歸順朝廷的。一個多月前富春縣令死於任上,當時下邊來報說是強人所為,吏部調他去了富春縣做了縣令,為的是抵禦強人,沒想到……呵呵,他竟能做出這等鐵腕之事。”
“縣令不經請示就敢私自捉拿縣尉?恐怕此事不是這麼簡單。富春縣縣尉一職,吏部可有中意人選?”
“回稟聖上,吏部推薦人選是劉仁軌”
“劉仁軌?”李世民不自主的笑了,“就是杖殺折衝都尉魯寧的那個陳倉縣尉劉仁軌?”
“正是他,不過現在已被聖上提成咸陽縣丞了,聖上不會忘了吧”
“我記得,此人剛正不阿,對大唐忠心耿耿,只是把他調任縣尉,這不委屈了嗎?”
“不委屈,微臣是這麼想的,聖上給他一道手諭,讓他暗中去調查葛正明一案的細節,倘若胡義成沒有問題,二人均記一功,倘若胡義成有異心,劉仁軌可憑手諭調動刺史兵馬抓捕胡義成。”
“愛卿之言甚合朕心,選劉仁軌進宮吧,我親自托福他。至於那個胡義成,就功過相抵不予表彰吧”
“是”
一騎快馬出了長安,兩日後,李復接到葛正明一案的御批以及吏部下發的新縣尉任命的文書。
朱二、葛勇等七名參與直接行兇殺人的,判絞死,四人流放嶺南,兩人流放安州,一人判兩年牢獄之苦。
得知新縣尉要來,李復將屬下調查的胡義成的經歷仔細研讀了一下,袁守邦送來了整理的劉仁軌的一些經歷,李復也仔細了解了一下,以免漏出破綻。
這劉仁軌是東漢章帝劉炟的後人,自幼家境貧寒,但是非常愛好讀書。後來經歷隋末戰亂,起義大軍整日互相攻伐,他無法再專心讀書,為了果腹,只能去田間勞作。
每當勞動之餘,劉仁軌就伸出手指在空中或地上寫寫劃劃,來鞏固所學的知識。到後來,開始以學識淵博而聞名。
武德年間,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瑰仰慕劉仁軌大名,招為幕僚。當時天下未定,劉仁軌一直被當成文人,束之高閣。
有一次,任瑰起草奏疏議論國事,總是不滿意,劉仁軌看到那份草稿,替他修改了幾句話。任瑰對他的才學感到驚異,於是讓他做了息州參軍。
後來劉仁軌調任陳倉縣尉,當時折衝都尉魯寧仗着官職高,在陳倉縣驕縱違法,欺壓百姓,歷任陳倉縣官員都對他無可奈何。劉仁軌任職后,親自登門拜訪,態度恭敬,好言相勸,希望魯寧能從此遵紀守法。
結果這個魯寧因為劉仁軌一個小小的縣尉,從八品的芝麻官,竟然敢對他一個正五品官指手畫腳,當即暴跳如雷,把劉仁軌給趕出去了。
從那之後,魯寧變本加厲,兇殘蠻橫比以往更甚。
一日,魯寧當街欺辱百姓,正巧被劉仁軌撞見,劉仁軌上前喝止,魯寧不但沒收手反而出言侮辱劉仁軌,被劉仁軌當街杖殺。
縣尉打死了折衝都尉一事,直接驚動了李世民,李世民很憤怒,召劉仁軌進朝責問,劉仁軌坦然自若、不卑不亢的將事情原委告知了李世民,李世民對於劉仁軌剛毅耿直的性格大加讚賞,提拔他做了咸陽縣丞。
呵呵,李復會心一笑,這個新來的同僚竟是個直爽的硬骨頭,我喜歡。
一人趁着夜色進了祖龍觀,被少沖帶着見了觀主。
“聖手,主上的密信,請您親啟”
觀主接過密信,那人告辭而去。
少沖看着觀主的臉色很難看,便問道:“主上說什麼?”
“長安要派一位縣尉來,叫劉仁軌,此人剛正不阿,是個硬骨頭,離京之前,聖人召見過他。”
“一個胡義成就夠難對付的了,再來個劉仁軌,恐怕以後我們做起事情來,手腳就不那麼方便了。要不要?”少沖顏色突然狠了起來。
“明日他將進入富春縣地界,主上的意思就是讓我們處理掉他,讓胡義成因為這個事一起滾蛋。你去安排吧,處理乾淨。”
“好”
夜晚,李復邀請巴岩閑庭賞月,月朦朧,夜寂靜,氣氛溫馨透着浪漫。李復終於鼓起勇氣,要拉拉小手,巴岩咬着嘴唇有些害羞,但是也沒躲。
差一點,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了,馬上牽上了……咚!牆外飛進來一塊石頭,石頭外邊裹着一張紙。
李復差點就要罵娘了,是誰這麼不開眼,大晚上的瞎得瑟什麼啊!
巴岩看着李復失望的樣,忍不住笑了,過去撿起紙張,打開一看,上邊寫着:明日晌午有人會在陰陽澗設伏對新縣尉不利,以此陷害胡縣令。
“你快看看,有人要在縣尉來的路上對他不利”
“我不看,死了才好”李復有點惱。
“你看不看?”
“你讓我拉拉小手,我就看”
“滾,愛看不看”
李復接過紙張看了看,字跡潦草,剛剛能勉強辨認出來,像是左手寫的。
“會不會有詐?”
“不至於,這伙歹人應該是知道劉縣尉的為人,想提前除掉他。”
“這個送信之人是我們的人?你認識?”
“不認識,不過應該不是壞人,要找到他,或許能查出來殺害胡大兄的兇手。”
巴岩點了點頭。
李復急忙找來玄苦和王子澄帶人連夜趕去了陰陽澗,悄悄埋伏起來。
第二天,李復帶領張芳、孟封及部分官差,一行人浩浩蕩蕩沿着官道去接劉仁軌。
卻說這劉仁軌一人一馬帶着官憑文書從長安出發,經過幾人奔波,終於在這一日上午進了富春縣的地界,繼續向前走了沒多遠,就來到了陰陽澗。
陰陽澗是富春縣西北的咽喉,地勢險要,官道從這進入富春縣,歷史上一直是盜匪爭奪之地,亦是官府重點巡查之地。雖然此地有油水可以撈,但是官府打擊力度太大,官匪都有損傷,後來富春縣及周圍幾縣的強人與官府達成協議,大家不再爭奪陰陽澗,陰陽澗實現無匪局面。
前幾年,一個叫柳三的混混帶着幾個人佔了陰陽澗,但是此人膽小怕事,在幾股強人眼中根本算不上號。上次葛正明在陰陽澗自導自演了一出打劫縣令的鬧劇,柳三還專人派手下私底下向官府送過“孝心”。柳三如此和氣的為人處事,陰陽澗也算安穩太平。
劉仁軌騎馬進了陰陽澗,時值八月,澗外陽光明媚,澗內竟有些陰冷。劉仁軌聽到了岩石後邊有動靜,悄悄按住了橫刀。
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從岩石後邊跳出,攔住了劉仁軌的去路。
“來者可是劉仁軌?”為首的黑衣人問道。
“正是在下”劉仁軌也不膽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們奉命取你性命,對不住啦!”說完,幾人便沖向了劉仁軌。
山腰射來一支利箭,一個黑衣人應聲倒下。一伙人從山上沖了下來,為首的正是王子澄。
“奉胡縣令之命,前來接應劉縣尉。爾等毛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王子澄高喝道,旋即帶人衝到了劉仁軌身旁。
幾個黑衣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兩個跑的慢的被王子澄的人追上給活捉了。
“劉縣尉受驚了,我是富春縣的不良人王子澄,奉胡縣令之命前來接應你”
劉仁軌急忙下馬拜謝道:“有勞眾位兄弟,若不是你們及時出現,我今天恐怕就危險了”
眾人辭謝,便匆匆出了這陰陽澗。
走了沒多會,便與李復等人遇上了。劉仁軌與李復一見如故,二人騎馬并行,一路相談回了縣衙。
回到縣衙之後,李復驗了劉仁軌的官憑之後,便打算升堂審理那兩位黑衣人,這時衙役來報,二人毒發身亡了。
李復請來蘭天行一查看,二人中的是時辰蠱,兩個小時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亡。看來這對手早有準備啊!李復接着引薦劉仁軌與蘭天行認識,對劉仁軌毫無保留。
在這之前,袁守邦就與李複分析了,這劉仁軌從長安邊上的咸陽而來,一定會帶着聖命,與其處處提防,不如推心置腹,特別是公務上的事,當然像冒名頂替胡義成這種事是萬萬不能說的。
李復與劉仁軌,越聊越投機,劉仁軌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縣令竟是難得的治國良臣,李復也很意外一個區區的縣尉竟是不可多得的帶兵將才。
劉仁軌悄悄寫了一份奏摺將所見所聞如實報給了李世民,言辭之中滿是對李復的欣賞。不過劉仁軌也有懷疑,就是小小的富春縣,不良人的數量有些多,但是想到胡義成伊陽縣招降強人的事之後,也便不覺得奇怪了。
祖龍觀中,少沖在向觀主彙報:“聖手,咱們的人失手了,這個胡義成早有準備,竟然在那提前設了埋伏,咱們折了三個人。”
“奧?看來主上說的沒錯,這個胡義成不能再在這個位置上待着了。主上可知道了我們失手的事?”
“嗯,已經派人通知了。我們要不要自己動手除掉胡義成?”
“暫時還不到時候,等主上安排吧!”
這一日,李復正在與劉仁軌分析胡濤的命案之時,有人擊鼓,張芳進來稟告,外邊有人嚷着尋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