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牢籠
三個人猿修士見自己好不容易烤好的山雞都被吃了，哪還按捺得住，於洞頂之上搖搖晃晃試圖扯斷捆綁在身的柳藤脫身，只可惜這柳藤乃柳青源的術法所出，其內蘊含著無數靈氣，雙方實力差距又挺大，始終無法掙脫，還越勒越緊。
實在沒辦法，只能鬆口哀求，說這烤山雞可是拜師的禮物，吃了這師可就拜不成了！
劉蠻這才想起怎麼沒見紀源前來營救自己，便開口詢問。柳青源也不隱瞞，將途中撞見陰氣之事說了一遍，還說要抓緊回去與紀源匯合，免得這傻小子腦子一熱又與人動起手來。
沒曾想話音方落，頭上三隻人猿卻安靜了下來。
柳青源覺得奇怪，便開口詢問是否知道那陰氣的跟腳。按理來說，他們久居此山，山中大小事應該再熟悉不過。
結果這三個對於此事卻緘口不言，只道山中精怪鬼魅不在少數，自己兄弟三個的修為放在山中只屬中流，哪能有那麼多小道消息。
只可惜這般拙劣的推辭手法在柳青源看來簡直是對他的侮辱，又一通蠻不講理的胡亂收拾之下，三個妖修事無巨細皆說明白了。
見此，連劉蠻都豎起大拇指誇讚着以後我這個“蠻”字便送與你了。
而照三人所言，此山名為鬼王山，地方不大，卻多有鬼物出沒，其中以四隻割據一方的鬼王風頭最盛。
分別是淫.念極重的藍燁，痴念極深的焦四郎，貪念無邊的紀芙，以及惡念灌頂的麥堆。
這四人本皆是枉死於鬼王山中的常人，死後因怨念過重便化為厲鬼，以其怨念輔助修行，一路修為攀升，短短几百年間便成了山中鬼王。各有喜好，令山中已開了靈智的妖獸聞風喪膽，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只能于山中苟活。
至於他們三個，早年曾尋着一些凡人書籍，日夜研習竟在身上生成了些許浩然正氣，此氣專克鬼物，尋常鬼魅不敢近身，若是修為稍高一些的，他們也能憑藉著微末道行逃命。本想着就此離開鬼王山，卻發現天大地大，不知往何處去才好，就一直留在山中，至今已有百年之久。
紀源聽至此處便明白了，這三個人猿妖修之所以迫切希望找尋能夠教習文書的先生，只是為了在這鬼王山中能有些安身立命的資本。
突然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問道“你說那痴念極深的叫什麼名？焦四郎？”
柳青源點了點頭，沒等開口，紀源又問“那三個哪去了？”
柳青源回頭一望“在後面遠遠跟着呢，想來，又怕撞鬼。”
循着柳青源的眼光望去，林中不遠處，果然有三個人猿藏身。
不一會，三人被喚到紀源面前，戰戰兢兢，俯首拜道“拜見先生。”
“關於那焦四郎的事知道多少，說說看。”
三人面面相覷，白毛人猿講了一個故事。
事情大概發生在三百年前，他們三個生的晚，也是從長輩口中得知的。相傳彼時此山還不叫鬼王山，而是名為沅澗山，山邊沒有大河，卻有幾多小溪穿行。其中一條小溪旁住了幾戶人家，皆是遠方逃難來的。
其中一戶姓焦，也就是這焦四郎的長輩，約莫四五人，那會焦四郎還只是個少年。與鄰家名為巧兒的少女青梅竹馬，家中長輩也樂見其成，想着待少男少女到了歲數便把婚禮辦了好生過日子。
自成婚後，小兩口日子過得還算順遂。
焦四郎念過些書，於溪邊開設了一家私塾教習十來個幼.童識文斷字，妻子也算勤快，做得了針線，也下得了田地，養了好些雞鴨。關鍵是對公婆也孝順，街坊鄰里每每提及皆豎著大拇指贊其賢惠。
可惜好景不長，一日，山裡來了個老道人，魂身血污奄奄一息，倒在溪邊。
巧兒恰好於溪邊浣洗衣裳，見了道人趕忙喚來家人將其救回家中。
村中本無良醫，唯有一位稍懂藥石的老人，費了幾日功夫才將老道人救醒。
只可惜老道人身上傷勢實在過重，已至彌留，臨終前特意囑咐焦家幾人，山中有鬼王出沒趕緊辦理此處。
這話聽得眾人面面相覷，好好的日子過着，誰信有那些個神神叨叨的東西。唯獨焦四郎將這話聽入耳中，是夜便與巧兒商量着如何勸解街坊鄰里一同搬離。
只可惜還未成功，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裏，鬼王便來了。
那鬼青面獠牙，身形高大，自稱艷色王藍燁。也不殺人，只以鬼霧將此處數十人圍困，男的日日困於溪水之中，女的則抓到身邊服侍。
焦四郎心念巧兒，學者老道士臨終前所傳的那本道書，胡亂施展內中記載的法門，沒想還真掙脫了水牢。
這倒讓藍燁來了興緻，只道自己素來喜好女色，卻不喜歡用強，這段時間以來，村中女眷可一個都沒碰，就等着哪個能真心實意隨他去，便將其餘人等都放了。
此言一出，所有被抓的女眷亂作一團，膽子大的皆在鼓動藍燁選些年輕漂亮的，選了之後將他們放了即可。
可是，這要是山中強人來搶壓寨夫人還好，對方可是吃人的鬼怪，誰敢允諾。
沒曾想，竟是巧兒自己站了出來，哭着與焦四郎作別，只言藍燁若真將一村民眾放了，自己此生便在鬼王身邊服侍，永不離開。
焦四郎哪裏肯，拼了命也要救下巧兒。哪知道卻被一村女眷拉住，更是咒罵著你媳婦一個換俺們一村的人，半點不虧。
絕望之際，焦四郎心如死灰，操起一塊石頭將愛妻巧兒給殺了。
本以為鬼王藍燁會因此動怒，沒想到就此放了眾人回山去了。
直至眾女眷下河營救自家男人時才發現，焦四郎一家早被藍燁溺死於水中。
是日，焦四郎收殮了家中五口人，獨自於家中服喪，街坊鄰里沒人前來幫忙，皆在家中收拾細軟打算次日離開此地。
而第二日，此地血流成河，所有人皆在夜間被焦四郎殺得乾淨，老弱婦孺都沒放過，自己則在家中懸樑自盡。
從那之後，山中便多了一隻極為痴情的鬼物，修行極快，短短百年光陰便將修為提升到與藍燁相當的程度，號稱痴心王。
初時還多次前往藍燁所在之處廝殺，試圖報那生前仇怨，時間長了，卻突然又不報仇了，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便與周邊州郡迎娶一位美嬌娘，可迎娶之後卻始終無人見過。
山中有傳言，痴心王焦四郎因為生前殺了愛妻巧兒落下了心病，只能以此來療養心中頑疾。
聽至此處，紀源心中咯噔一下，叫了一聲不好，領着眾人破空而去，唯獨留下三個人猿妖獸，不知是跟着好還是留下好。
紀源於空中飛速疾馳，好在先前已在轎中施了追蹤禁制，僅僅過了盞茶功夫便找到先前陰氣之中的迎親隊伍。
紀源轟然墜地，震散無數陰氣。
“痴心王焦四郎，出來！”
長長的迎親隊伍被紀源落地的威勢震得人仰馬翻，不論是人是鬼，皆後退幾步，面面相覷。
好一會，隊伍首位管事模樣的老鬼上前拱手拜道“仙人安康，我家主人並未在此，不知仙人有何指教，小的可以代為傳話。”
話剛說完，砰的一聲，老鬼身子被紀源手中的物件砸出數十丈開外。
紀源提起手中的玉色長尺咧嘴一笑“三星上品的鬼物，不堪一擊。”
那尺子正是丈人尺，先前湯鄉郡城隍廟司丞給紀源送消息時也將此物一併帶來，只是至今乃頭次使用，其上九星二十七個格子在抽打了那老鬼之後亮了九格，瞬間便探明了其人修為高低。
“焦四郎，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將你這迎親的小鬼們都給超度了！”
紀源扯着嗓門沖那喜轎大喊，不出兩個呼吸，轎簾被一隻纖細的手撥開，少女一身大紅喜服，在轎旁老嫗的攙扶下緩緩下轎。
“焦四郎見過仙師，不知仙師去而復返有何指教？”
少女並未施萬福執禮，而是拱手而立。
“怎麼？討一杯喜酒喝也不成？”
少女神情微動，愣了一下“自無不可，只是小可乃鬼物出身，居處污穢不堪，怕髒了仙師仙氣。”
紀源嘿嘿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還等什麼？走吧！”
焦四郎不敢拒絕，返回轎中，着令送親隊伍繼續出發。
這一路又足足走了十幾日，山雨愈大，若不是隊伍中有凡人存在需要時長停下休息，恐怕用的時間只需兩三層之多。
期間，不論人鬼，對於紀源這位不速之客皆敬而遠之，實在是出場之時太過霸道，還將隊伍中的管事給打了，沒人膽敢上去觸霉頭。
紀源也樂得清靜，只在隊伍後頭遠遠吊著，細細觀察眾人，或說眾鬼之言行。
只可惜所有鬼物從始至終皆閉口不言，唯獨李姓老爺身邊的女眷時不時往後瞧上一眼，時而竊竊私語，皆被男人低聲喝止。
當然，他們口中的言語自逃不過紀源的雙耳，皆是些婦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埋怨之語，紀源不予理會。
這日，隊伍停了，紀源放眼看去，知道是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