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酒賴子
山林夜雨，瘴氣橫生。
紀源剛剛飛到林上空中，眉頭一皺，又落了下來。
“怎麼了？”
柳青源問道“就不怕去晚了那小子讓人吃了？”
紀源搖搖頭“你先隱藏身形摸過去，下面有點古怪，我去看看。”
柳青源覺得奇怪，將靈氣運在雙目，極力向紀源所視方向望去。
“好濃重的陰氣！”
紀源點頭“當中還有活人的氣息，就怕邪祟害人。”
柳青源道“那你小心些，若是對方勢大，不可硬拼，打不過就跑不丟人。”
紀源還沒回話，卻從他眉心傳出遊離的聲音“有架打？”
紀源呵呵一笑“該你出手的時候會叫你的。”
話罷，柳青源落到林間，化作一顆青色光點遁入地下，朝着劉蠻與三個人猿妖修所在的方向而去。
紀源則隱匿了氣息，向著陰氣濃重的地方潛行。
待到了近處，受瘴氣所阻，依舊看不清前面情景。卻有敲鑼打鼓之聲傳來，嗩吶響着喜樂，即為熱鬧。
隱隱間，有少女的抽泣聲。
聽了許久，紀源才發現，這陰氣並非久停一地，而是緩緩前行。
等到鑼鼓聲中歇，這才傳來話語聲。
一個老嫗的聲音道“老爺，小姐這一去怕是這輩子都見不着了，能不能不嫁啊。”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道“婦道人家休得胡言，惹惱了鬼仙，我李家一門上下三十幾條人命還要不要了！”
老嫗趕忙閉嘴，卻聽一個聲音極為尖銳的聲音嘻嘻笑道“李老莫要擔憂，李小姐嫁到我們山君府上乃是明媒正娶，山君待人向來寬厚，與小姐又情投意合，定會善待與她。”
聽了這話，李老爺連連稱是，不敢再有多言。
紀源於林間聽得清楚，原來是山君娶親，就是不知道這山君是鬼是妖，照這些陰氣的濃厚程度來看，多半是鬼魅之屬。只不過聽那話中意思，這李小姐是自願嫁人的，也不知到底是何情況。
當即起了好奇之心，於開天筆中摸出一張隱匿符禁拍在身上，又以開天筆的瞬移神通挪移進陰氣之中，落在接親隊伍里。
這才看見，隊伍長達百米，林林總總百十號人，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佝僂的老人在領路，其後便是敲鑼打鼓的樂隊，再往後則是紅色的喜轎，喜轎後邊則跟着一位老者，老者身邊伴着即為家眷模樣的婦人，最後則是幾十位手持高幡旗幟的年輕人。其中，除了老者與家眷，其餘人等皆是鬼物之屬。
紀源眉頭微皺，向來迎親隊伍需得新郎官親往，可這隊伍里卻不見娶親之人。不僅如此，迎親向來只有男方所遣之人歸來，怎的女方家屬也跟着過來了？
而最讓他不解的是，斷鴻界中的陰司設定，以城隍廟府為主，掌管州郡之地，只有轄地過大或要緊地方才會特設山水君主協助管轄，且還需有民眾居住。就如銅陵郡中通海河裏設置了水府龍君便在此列，可此地方圓百里皆無人煙，怎會有所謂的山君存在，實在是太過詭異。
紀源百思不得其解，略作打算，身形一閃遁入紅色轎中。
饒是紀源自問身為山上修士，何等場面沒有見過，在進入轎中之後亦被眼前場景嚇了一跳。
轎中，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靠在座上，紅色蓋頭下出氣多進氣少，手中抱着一個靈牌，看了一眼其上所書字跡竟是自己的靈位。身旁，還放着一個骨灰罈子，並未封蓋，期內空空如也。
紀源倒吸了一口涼氣，實在是喜喪之間反差太大。
紀源略微沉思，施展神通將少女體內情況檢查了一遍，而後搖了搖頭，少女體內的陽氣早已枯竭，神魂已至彌留之際，口中只能嗚咽抽泣，連話也說不出來。
隨後，紀源伸手在那女子眼前一點，瞬間現出身形。
少女魂身一顫，害怕至極，卻因身體孱弱，始終無法動彈半分。
紀源以心聲道“姑娘莫怕，我乃這山中過路的修士，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仙人。恰巧趕上姑娘成親，可這新郎好像又不是凡人，這才斗膽前來一見。若姑娘有何難言之隱大可告知於我，這事，紀某管了！”
說完，還不忘提醒一句開不了口不要緊，只需將想說的於腦中過一遍即可。
少女聽了這話，也不知是驚的還是喜的，面上神情反覆變化，紀源趕忙將心神沉浸在其腦中，可其內卻始終沒有什麼念頭閃過。
紀源哄也不是，罵也不是，稍作沉思，突然說道“我明白了，這就去將你那鬼郎君弄死，反正你也不願嫁！”
話罷，轉過身佯裝要走，少女卻急了。
“仙人！不要走！妾身......是自願嫁與他的......”
“嗯？此話當真！”
少女回道“真的，並無脅迫。”
“那他為何沒親自前來接親？”
“這......”少女猶豫了片刻坦言道“我那夫君乃是......並非人身，說是城中有陰神管轄他進不去，只好派遣了接親隊伍到山邊接應，待父親將我送至山腳這才接上。”
紀源搖了搖頭反駁道“說不通，即便他入不得城，山邊接親隊伍來得他怎麼就來不得？還有，令尊等家屬送至山腳將你交與接親隊伍后就該返回家中，哪有跟着入山的道理。紀某且問最後一次，姑娘若有顧慮但說無妨，若真沒有我可真走了。”
少女回道“多謝仙人美意，我與郎君成婚真是兩情相悅，仙人心善，往後定有福報，且恕妾身無法起身相送。”
既然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紀源便不好強留，身形一閃從轎中消失。
直至過了盞茶功夫，紀源不再出現。轎中，女子突然抬手扯下頭上的蓋頭，露出白皙的面龐。自言自語道“應該走了吧，娘子，還好有你在，不然就被這不知是哪裏來的修士給拿了。”卻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接過話頭，回道“那位仙人看着面善，像是個讀書人，應該與城隍廟裏蠻不講理的陰神不是同道中人。況且人家來時所問之事皆為我好，生怕你這死鬼郎君坑害我才管這閑事的。”
話依舊是從少女口中說出的，感情這軀體內藏了兩個人的魂魄。
男子又道“好好好，娘子走到哪都有貴人相助，是我小氣了。”
少女聽了這話打趣道“那你還不對我好些，此番磨難要是真能挺過去，咱倆可真就當那萬年鬼夫妻了，往後日子長了，你可不許移情別戀。”
男子回道“自是不能，且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娘子當初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焦四郎也算讀過幾天聖賢書的，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該如此作為，若往後有負於你，定叫那天打......”
話未說完，卻被少女打斷，只言“你對我好便可，無需立什麼毒誓......”
之後，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卻始終沒有發現轎子頂上紀源貼着隱匿符禁盤膝而坐，他們倆的言語盡皆落入紀源耳中。
紀源搖了搖頭，暗嘆聲孽緣，隨後身形一閃，消失在迎親隊伍中。
感應着柳青源的氣息，紀源於山林之上御風而行，風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
紀源正想着如何將方才所見之事寫入書稿之中，突然新生感應，低頭一看，面露喜色，從空中鑽進林內，落在地上。
剛剛站穩，沒等說話，便聽柳青源大喝一聲“好小子，終於來了，趕緊拿些酒水過來，這等美味沒有酒水相伴，實在是糟踐了！”
只見柳青源坐在劉蠻肩頭，一人手中抓着一隻烤好的山雞大快朵頤。劉蠻還好，一邊吃着一邊吐骨頭，柳青源則張大着嘴連骨頭也一塊啃了，若不是個頭實在太小，恐怕一隻燒雞還不夠他兩口吃的。
見紀源有些發愣，柳青源也不小氣，小手一彈，一隻還冒着熱氣的燒雞落到紀源手中。
“趕緊的，弄點酒來。”
紀源聞了聞燒雞的味道，確實挺香，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入口酥脆，其上還帶了些麻味道，應該就是抹了藤椒的，這要是再放點醬醋，滋味應該更美。
三人就這麼一口酒一口肉往回走，紀源這才想起什麼，問道“那三隻人猿呢？”
柳青源與劉蠻對視一眼，笑出聲來。
原來，柳青源到了那處山洞之後，剛一現身，劉蠻“就喊着老木頭快來救我。”
三個人猿一位柳青源便是其人口中的師傅，當即跪下身來連連磕頭，一口一個先生，求柳青源收他們為隨行弟子，只說要識文斷字當個讀書人。
只是這頭磕着磕着，為首的白毛人猿又反應過來了，先前劉蠻可是說過的，先生是人類，眼前的小樹人怎麼看都像個柳樹成精。
當即又跳了起來，扯着嗓子嗷嗷叫喚，也不知哪裏學來的“來而不往非禮也”，非得讓柳青源吧剛剛他們扣的頭還回去。
柳青源什麼脾氣，哪能慣着他們，不出三五個呼吸便將三個人猿妖修倒掛在空穴上方，自己於劉蠻則鳩佔鵲巢，坐到火堆旁邊吃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