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銀子
不得不嘆服宋源明命大。
正在李大丞相驚慌,後悔,懊惱之際,他竟然“嚶”地哭了一聲。
聲音是那麼微弱,好半天,李尚書不知出自哪裏?看了看周圍,沒有蒼蠅,也沒有蟋蟀。
疑惑之際,又傳來兩聲“嚶嚶”之音,這回李尚書終於找到了發音器,他驚喜萬分,一把抱起宋源明,呼喊起來。
一番折騰,這個可憐的孩子,終於明白抱着自己的是李尚書,而不是黑白無常。
睜開眼睛,宋源明看見李尚書淚流滿面。大為驚駭,立刻從李尚書懷裏掙脫出來。說實話,宋源明看到李尚書的哭相絲毫不比剛才押送他前往地府的無常好看,相比起來,那兩個甚至可以說是和顏悅色。
宋源明還沒站起來,忽然,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急忙一把扶着牆壁,轉過身,緊緊靠在牆壁上,驚恐地看着李尚書。
但李尚書忽然變得溫和起來,笑着泣道:“明明,你——大伯,不好,大伯,我愛你。”
宋源明睜大眼睛,不知道李尚書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哭,更想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也無法理解這句話深刻的含義。
李尚書說:“孩子,大伯剛才是氣糊塗了,袁天正那個賊子,偷走了我的寶貝,我被氣糊塗了,這不關你的事,你是個好孩子,受了袁天正的騙,告訴我,他在哪裏?我要找到他,為你出氣?”
宋源明驚恐地看着李尚書,瑟瑟發抖。
“不要怕,大伯剛才是跟你鬧着玩的,只因為想到袁天正才下手重了一點點。罪魁禍首是袁天正,告訴我,他在哪裏?”李尚書和顏悅色地對宋源明說。
宋源明驚恐地搖着頭。
“你剛才不是說他在湖南嗎?”
宋源明不說話,仍然搖着頭。
“大人,這孩子是嚇傻了。”家丁說。
李尚書看着一臉茫然的宋源明,無奈地揮了揮手,說:“帶他下去。”
“還是送到亭子裏去?”
“不,就留在前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兩天後,宋源明終於弄清了自己在什麼地方,自己還好好的活着,好菜好飯地吃得滿嘴冒油。
宋源明想不通李尚書為什麼對他這麼好?為什麼那天又要掐死他?對於這個喜怒無常的李大丞相,宋源明覺得他比黑白無常更難以讓人琢磨。
不過,仔細想來,宋源明也看出一點眉頭,他一定是看上了龍漦寶匣了,不然,他也不至於那麼失態。
宋源明十分慶幸,自己沒說湖底之事,不然,以李尚書的脾氣,一定會抽干太子湖的水,也要尋找他所要的東西。漂亮朋友還能去哪裏?
經過細細地思考,宋源明已經可以知道李尚書接下來要讓他做什麼,他不得不有所準備。
果然,這天,李尚書又把他叫到自己的房裏,親切地對他說:“明明,這兩天吃的好不好?”
宋源明點了點頭。
李尚書說:“這就好,那天——大伯糊塗,你不怪大伯吧?”
宋源明搖搖頭。
“這就好,你是我的侄子,你爸爸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麼會對你下手?都怪那個袁天正,我的寶貝被他偷走了,那可是天下至寶呀,我不能讓他偷走,那是我的。”李尚書又激動了,聲音越來越大。
宋源明驚恐地看着李尚書,身體不由地又退到牆壁上。
李尚書醒悟過來,立刻降低了聲音,說:“別怕,孩子,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寶貝,告訴我,袁天正在哪裏?”
宋源明說:“大伯,我離開他一個多月了,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李尚書有些失望,說:“你跟他那麼久,就不知道他要去哪裏?”
宋源明知道若是不說出一個地方,李尚書是不會放了他的,幸虧他想好了,便說:“大伯,侄兒確實不知道他去什麼地方了,只不過聽他說,要去什麼崔嵬嶺。”
“崔嵬嶺?崔嵬嶺在哪裏?”李尚書問。
宋源明搖了搖頭。
李尚書叫來百事通李陽,問:“你知道崔嵬嶺在哪裏嗎?”
李陽說:“大人,崔嵬嶺有好幾十個,不知大人說的是哪一個?”
“湖南,湖南的崔嵬嶺。”
李陽說:“洞庭之南也有幾十個,詩云:崔嵬分水嶺,高下與雲平,上下分流水,齊齊入洞庭。不知大人-------”
沒等李陽說完,李尚書跳起來,向他奔過去,一腳踹在李陽的肚子上,怒斥道:“我讓你入洞庭,讓你胡說八道。”
李陽捂着額肚子,蹲在地上,怯怯地看着李尚書,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雖然他對我們的李大丞相的秉性十分了解,知道他是一個性情中人,做事喜歡親力親為,但這一腳確實讓他難受。
李尚書看着蹲下來的李陽,愈是來氣,又賞了他兩耳光,邊打邊問:“還入不入洞庭?”
李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說:“不入洞庭,不入洞庭。”
說實話,李陽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入洞庭”?對李尚書突如其來的一頓暴揍,甚是莫名其妙。
李陽也知道李尚書有時喜怒無常,喜歡拿下人開玩笑,像借酒澆愁一樣,聽人的哀嚎而澆心中之塊壘。特別是下朝之後,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
不過,李大丞相的玩笑也因人而開,對於像李陽這樣的文人雅士,一向是彬彬有禮,執禮皆雅言,更別說動手動腳,這簡直太出乎意料了。
今日李尚書一反常態,着實讓李陽大吃一驚,怒且羞矣,捂着臉,問:“大人,這這——這是——”
李尚書說:“這是什麼?今天就帶着這個孩子,去崔嵬嶺,我不管又多少崔嵬嶺,一個一個地找,一定要找到袁天正。”
李陽看了宋源明一眼,怯怯地問:“他知道袁天正的下落?”
李尚書白了李陽一眼,說:“問這麼多幹什麼?叫他帶路,不論多遠,不論多久,也要找到袁天正,否則,不要回來。”
李陽不能再說什麼,低着頭,狠狠地瞪了宋源明一眼。
李尚書走到宋源明面前,親切地說:“明明,袁天正這個賊子,不懷好心,想害死你,我一定要把他抓回來,為你報仇。你今天就跟這個大叔走,去找袁天正。”
宋源明知道拒絕不了,便說:“大伯讓明明去,明明義不容辭,只是我求大伯給我三百兩銀子,好路上使用。”
李尚書十分慷慨地說:“好,只要你好好帶路,三百兩銀子算什麼。”
李尚書當即給了宋源明三百兩銀子。
宋源明拿着銀子,辭別了李尚書,和李陽出了李尚書的房間,對李陽說:“李大叔,我回去換一下衣服,等一會兒,我們再上路。”
正好李陽也要回家,便答應了。
宋源明揣着銀子,回到亭子屋,正看見張家媳婦倚門而望,見宋源明回來,連忙走過來,一把抓住宋源明的胳膊,上下打量。
宋源明將張家媳婦一拉,進了屋內,將三百兩銀子都倒在床上。
張家媳婦吃了一驚,問:“明明,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宋源明說:“是李大人賞的?”
“李大人賞的?他平白無故賞你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宋源明囁嚅了一下,忽然,一把抱着張家媳婦,說:“大娘,我要走了。”
張家媳婦吃了一驚說:“孩子,你要到哪裏去?”
宋源明噙着淚說:“大人令我去找袁先生。”
“找鑽地洞的幹什麼?”
宋源明說:“那天,袁先生讓我進墓室,我找到了一個匣子,袁先生就帶着匣子跑了,大人想找回那個匣子。”
“乖乖,你去哪裏找他,你又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張家媳婦氣憤地說。
宋源明哭了起來,說:“都是我不好,我撒了謊,說我知道袁先生的下落,我知道撒謊不好,可是,我不能出賣朋友啊。”
張家媳婦摟着宋源明,說:“孩子,你做得對,狗蛋生的不是好人,只是你這麼小,出去尋找鑽地洞的能行嗎?”
宋源明說:“能行的,大娘,這些銀子,你留下,我不在你身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張家媳婦將宋源明摟得更緊,老淚縱橫,說:“孩子,銀子你帶着,出門在外,不容易,俗話說:窮家富路,你把銀子帶着。”
宋源明說:“不,大娘,銀子留給你,你在李府過得不好,現在年紀也大了,身子骨不比以前,這點銀子可以夠你花一陣子了。”
張家媳婦忙說:“不,孩子,大娘雖然老了,但是在自己家裏,好歹有一個窩,你出門在外,幹什麼都不自由,老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出門怎能不帶銀子?”
宋源明笑道:“大娘,我有。”
“你有?”張家媳婦說。
宋源明說:“是的,大娘,在李陽身上,他跟我一起去找袁先生。”
“李陽?百事通?好打媳婦的那個?”張家媳婦說。
宋源明說:“是一個大個子,眼睛有點毒。”
張家媳婦說:“是他,他也不是善茬,明明,你可要小心。”
宋源明說:“大娘,我會的。”
張家媳婦摟着宋源明,淚流潸潸。
宋源明從張家媳婦懷裏鑽出來,向她跪下來,說:“大娘,明明走了,你要保重身體。”
張家媳婦連忙把他扶起來。
宋源明說:“明明求大娘一件事。”
張家媳婦說:“什麼事,你說。”
宋源明說:“我來不及跟湖裏朋友辭行,請你替我跟它說一聲。”
張家媳婦點頭道:“放心,孩子,早去早回,大娘等着你。”
宋源明扭頭就走,出門就跑,淚珠兒灑了一路。心裏說:“大娘,別了,可能我們再也見不到了,保重,大娘,我的親娘。”
宋源明一口氣跑到杏花塢,他爬上假山,俯瞰太子湖,湖水銀光閃閃,如千萬條魚兒在那裏嬉戲。
別了,我朋友,我的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