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手稿之又一個傅家女人

(20)手稿之又一個傅家女人

傅鎮長的家古色古香,廳中一應都是紅梨木的傢具,雲母石心子的雕花方桌上放着高腳銀碟子,透出傅家的殷實和端正。

傅鎮長飲了口茶,淡淡地說:“哦,畢先生是從H市來的,不知今天登門拜訪,有何指教?”

我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和所調查的案子,無頭的新娘,紅紅的喜服,紅紅的喜帕,還有那只有些詭異的血玉鐲子。

傅鎮長“哼”了一聲:“媚雲?沒想到她居然去了H市,像她那樣的風塵女子,不三不四,死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是,她的死和一年前傅家小姐的死一模一樣,傅鎮長難道不覺得有些過於巧合了嗎?”

“這天底下千奇百怪的事多得很,我的女兒是被賊人所害,一個煙花女子怎能和我女兒相提並論?”傅鎮長冷冷地答着。

傅鎮長的夫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端莊婦人:“老爺,可這位先生所說的那隻血玉鐲子……”

“憑他所說,又豈能斷定就是我傅家的鳳凰血玉鐲子?”傅鎮長蠻橫地打斷傅夫人的話。

我心中的火也騰地上來了,這傅鎮長也委實太獨斷專橫了,冷笑着說:“奇怪的是這名叫媚雲的女子卻並不是您所知道的醉紅樓的媚雲,她通曉文墨,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而且,她的額上有一朵紅梅,仿若天生。”

我說著將紅梅夫人的封面相遞給了傅鎮長夫婦。

廳門後面露出一張年輕少婦的臉,一雙眸子緊緊地盯在封頁上,她似是發現了我在看着她,眼裏出現焦灼的神色,嘴唇動了動,看了看傅鎮長,終是縮回了臉,消失在門后。

她是誰?她似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傅鎮長依舊滿臉鄙夷之色:“不是媚雲又如何?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恁得如此出來拋頭露面?我們傅家禮數甚嚴,怎麼可能結交這樣的人家?”

“可這女子額上的紅梅,傅鎮長可認得?聽說,傅大小姐,也就是關家少奶奶傅賢淑的前額上也有這般顏色的紅斑。”

傅鎮長的臉陡地寒下來:“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傅家的女兒寧可死了,也絕不會去做那些丟人現眼的事!”

傅夫人也擦着淚道:“這位探長,我們家賢淑一年之前就已經不幸遇害了,女人家名節最重要,你為何還要如此污衊於她?讓她地下不安。”

“傅鎮長……”明明是來查訪案情的,卻讓談話迅速地陷入了僵局,我欲解釋着,可傅鎮長氣惱地擺了擺手,喊道:“管家,送客!”便冷冷地拂袖而去了,傅夫人看了我一眼,搖着頭嘆道:“年輕人,你怎麼可以……唉,我們傅家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般說。”說罷追着傅鎮長的步伐也離開了廳堂。

管家忙着將我向門外領……

快要邁出傅家大門時,身後突然傳來女子的聲音,“先生,請留步。”回頭一看,卻是剛剛藏於門后那位少婦,想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先生,可否把那張照片再借我看看?”

“當然可以”我說著遞過了紅梅夫人的封頁。

“是姐姐,一定是姐姐!”年輕的少婦喃喃說著,眼裏啜着淚:“不瞞先生,我是傅賢淑的妹妹,傅賢情。”

心中已猜到她必然和傅賢淑有關係,只是沒想到這年輕的少婦竟是她的妹妹,她們的眉梢眼角,並不相似。

“原來一年前姐姐並沒有死,只是,為什麼?為什麼她不和我們說一聲就離開了南沙鎮?又是誰終要殺了她?”

我竟有些不忍心告訴她事實的真相了,而且我也無法確定就是傅賢淑殺了媚雲。“令尊令堂都認不出她就是傅賢淑,為何夫人會如此肯定她就是令姐呢?”

傅賢情慘然一笑:“先生剛剛也看到了,父親固執而又嚴厲,從小,父親就教導我們,身為女子,應該遵循禮數,秉守三從四德,笑不露齒,行不露足,因此,姐姐的賢良淑德終在南沙鎮出了名,父親還很為此自豪,只是,我知道姐姐的內心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沒有遵從她自己的心,她是為了父親活着,為了那些禮數活着的。

姐姐曾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能重新選擇,她寧願活得轟轟烈烈的,就像陸小曼一樣,為什麼從來女人都只能逆來順受、循規蹈矩?為什麼陸小曼可以衝破禮教防線,排除社會輿論,掙脫家庭束縛,去追求真摯的愛情和火一樣耀眼的生活而她卻不可以?

姐姐是羨慕這樣的生活的,你知道嗎?上‘良友’的封面一直都是姐姐的願望,她,終於做到了,我想,即使她死了,她也無撼了。”

我大大地震驚了,這才是真實的傅賢淑啊,嚴厲教導下不得以形成的雙重性格,封建禮數壓抑下的內心叛逆終造成的人格扭曲和矛盾。

我也終於瞭然為什麼傅賢淑願意盜用媚雲的身份了,這個讓整個南沙鎮交口稱讚的賢良淑德的大少奶奶,雖然她心裏是恨媚雲的,但卻又矛盾地羨慕着媚雲的生活,媚雲的性情,媚雲的一切……

“而且,先生說的那隻鐲子是叫鳳凰血玉鐲子,是姐姐的娘給姐姐的,姐姐是從不離身的。”

“令姐的娘?”

傅賢情點頭道:“是的,我們,……並不是親姐妹,姐姐的娘是我的大娘,去世得早,那隻鐲子聽說是大娘娘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大娘臨死前把它給了姐姐,姐姐就一直戴着,從未離身。”

“只是,令尊說可能並不是一樣的鐲子。”我疑惑着。

“不,先生也是見過那鐲子的吧?那紅色的玉鐲,看着看着,心頭尖兒也彷佛會不由自主地冒上一股涼意,它是那樣的特別,特別到只消看上一眼,便永世不會忘記了。”

我想着紅梅夫人死時手上戴的那隻鐲子,流動的紅色條紋如焰火般華麗燦爛,卻瞅着讓人心裏發冷,這隻玉鐲的氣質的確是頂不一樣的。

“只是,先生”傅賢情睜大了眼睛,“姐姐的鳳凰血玉鐲子已經隨着死去的女人陪葬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H市?”

“陪葬了?”我嚇了一跳,“這……我也不明白,或許有貪財的賊人盜墓轉賣了?”

“唉,姐姐為什麼會把鐲子給了那死去的女人?那個死去的女人又是誰呢?我都不明白了。先生,”傅賢情抬頭盯着我的眼睛,“先生有了線索以後可否告訴我這事情的始末?委實,太離奇了。”

我終點了點頭,於我,又何嘗不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呢?

傅賢情遞了個護身符咒過來:“先生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關於關家,關於姐姐都有太多離奇之說了,這個平安符希望先生平安。”

她是一番好意,我雖不信,亦不好拒絕。

離開傅家,對於案情,心中已有一絲明朗,那麼重要的玉鐲,傅賢淑都給了媚雲,唯一的原因就是她要所有的人都認為死的是她傅賢淑,是關家的大少奶奶,而真正的她,就可以用媚雲的身份重新活着,轟轟烈烈地活着,顛倒眾生,縱情燃燒。

傅賢淑,一直就是矛盾的共同體,媚雲的出現終激發了她心中深埋多年的仇恨和反叛,她終於決定要殺了媚雲,只是,她是和長工合謀的,還是長工殺錯了人?關家的人已經散盡,我已無從知曉,但無論如何,媚雲的死,傅賢淑一定是脫不了干係的,否則那個長工不會啞。

而傅賢淑逃出了關家,逃出了南沙鎮后,便到了H市,變身為紅梅夫人,藉著媚雲的身份重新活着,只是,她就那麼有把握,“媚雲”的名字不會將她真實的過去抖露出來?如果她改了名字,或許我今天就無法知道這一切,她終是為她的行為感到愧疚么?

我不知道媚雲是否還有親人,但一定是有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會隔了一年之後終殺了傅賢淑,為媚雲報仇,否則傅賢淑的死狀不會如此巧合地和一年前媚雲的死狀一樣,只是,這會是誰?是誰?關家一家的死也和這個人有關嗎?如此的深仇大恨,而且就是在媚雲死後不久,這個人居然就可以如此迅速地知道死的是媚雲,而不是傅賢淑,這個人會是誰?

而且——

鳳凰血玉鐲子隨着媚雲的死而永遠地埋葬在土裏了,但為什麼那隻鐲子會再次出現在H市?出現在傅賢淑的手上?一定是有人盜了墓,而盜墓的人不是為了財,就應該是為媚雲報仇,是同一個人乾的嗎?僅僅是為了精確地複製當年媚雲死時的場景?

我終於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掘墳。我一定要知道,那隻鳳凰血玉鐲子究竟是否還在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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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血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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