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鷹絕之戰
過了沒多久,來了十多個百戶長,如同分奪牛馬一般,將這群新兵拉扯到自己身邊。
秦揚和高正都被一個膚色黝黑、中等身材的百戶長拉走。等所有新兵被瓜分殆盡,百戶長走到眾人面前,冷眼掃視一番。
“我叫楊成。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的兵。第一件事,馬上把配發的衣物換好!”
眾人不由怨聲載道。現在是初冬時分,前些日還下了雪,校場上風寒徹骨,在這裏換衣服,怕是要掉層皮。
楊成哪管這些,衝上去對着那些磨蹭的一通亂踹:“動起來!再有不服從命令者,軍法處置!”
眼看麾下的新兵快被打了個遍,楊成這才發現,一旁的兩個新兵已將兵甲佩戴整齊,端正筆挺的站在那裏。
“你叫什麼名字?”
“秦揚。”
“大聲點!你是女人嗎?”
“回百戶的話,我叫秦揚!”
楊成一把拍在秦揚肩頭,“好!很有精神。那邊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回百戶的話,屬下高正!”
楊成點了點頭,“只帶你們操練一次。明天開始,你們自行操練。三天後出發!”
整個下午,新兵們都在校場上進行操練。這些人大部分沒有基礎,甚至很多人連基本的招數都記不住,最終吃盡了苦頭,被百戶們好一頓教訓。
當然,這些操練之法在秦揚眼中不異於孩童玩耍,對於獵戶出身的高正也是輕而易舉,兩個人練的分外輕鬆。
等練得膩煩時,高正忽然提議:“秦揚,咱倆切磋一下?”
秦揚笑了起來:“還是算了吧,我怕打擊到你。”
兩人已經算是朋友,高正自然不會被秦揚的玩笑氣惱到,反過來取笑道:“我看你在吹牛。要不咱倆打個賭,誰輸了晚上掰一半餅給對方。”
“好,我站在這裏不動,你來打我。”
高正嘿嘿了兩聲,摩拳擦掌:“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等着加餐了。”
秦揚站在原地,攤開手臂,示意道:“放馬過來吧!”
高正笑而不語,並沒有着急出手,而是繞到了秦揚身後,問:“可是你說不動的?”
秦揚看也不看:“沒事,你儘管出手。”
然而高正又繞回秦揚正面,說:“方才只是玩笑,你要是不動,我也不動。”
說罷,他上前一步,站在秦揚面前。兩人對視一陣,高正突然出手,一拳打過去。秦揚抬手從容一擋,將這一拳推開,並未還擊。
高正見狀,另一拳也揮出,這一次比剛才力道大了不少,可仍然被秦揚輕鬆地卸掉力道,將他雙拳盤開。隨後又連打十多次,無一例外,全部被秦揚化解。
“絕了,想不到你防守的功底這麼強。再來!”
高正不由退了兩步,再次衝擊過來。這次他拳腳並用,也不僅僅以切磋之心出擊,卻仍如鐵棒打棉花,不是被秦揚閃避開,就是被卸去力道化解掉攻勢。
周圍也有人注意到這邊,都停下來觀看。
高正再次頻頻出擊,而秦揚防守的招式再度提速。打了半天,高正已經滿頭大汗,竟然沒有佔到半分便宜。
“不玩了,你太厲害。平手平手!”
秦揚笑了起來:“沒問題,我本來就只擅長防守。能保今晚不用挨餓,就很知足了。”
正當兩人說笑時,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百戶,指着兩人說:“你們兩個跟我走,去我那邊。”
高正不明所以,上前問:“這位大人,我們是百戶長楊大人的兵,你要調離我們,是否應該跟他告知一聲——”
啪!
高正毫無防備,被那百戶一拳打在臉上。
“不知死活的東西,給你臉你不要!”
秦揚剛要上前,卻被高正一把攔住。
高正雖然挨了打,可言語依舊不卑不亢:“這位大人,你可以打罵我,但請先跟告知我們的百戶長。我們是來參軍的,不是來當地痞流氓的。”
那百戶正要動手,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攔住他的,正是楊成。
只見楊成冷冷地說:“他們是我的兵。”
“你的又如何,剛進軍營就敢頂撞上級,該打!”
楊成手中加勁:“剛才發生了什麼,我都看在眼裏。往日裏你們橫行霸道慣了,不過我勸你在我面前最好收斂點。”
兩人僵持了一陣,那打人的百戶手腕吃痛,不由咬牙切齒,把手抽出來后,憤憤地轉身離去。
楊成看了一眼秦揚和高正,並未過多解釋:“你們好生操練,如遇到是非,報告於我。”
等楊成走後,秦揚拉着高正到了一邊,拿來灌好水的水囊,讓他喝些水休息一下。
高正看起來並不懊惱,反而平靜地說:“不必擔心,軍營里挨打再正常不過,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秦揚想了想,說:“如果是因消極懶惰被責罰,挨打自然不冤。但剛才聽他們對話,分明是內部爭執。”
高正嘆了一聲:“我又何嘗不知呢?大戰在即,想不到剛來第一天就遇到這種內訌之人,這些日子我們還是收斂為好。”
秦揚不知可否:“今天這筆帳我幫你記着,等有機會我揍爛那個人。”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我二人蔘軍是為了報效國家,沒必要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三日一晃而過,湘北鎮總共招募了一千新兵。開拔前,秦揚和高正再沒有遇到是非,安安穩穩地跟隨部隊出發。
整支新兵隊伍輕裝行了十天,終於在進入十一月前到達西江南岸楚國的北大門,荊陽城。
秦揚所在部到的早了一些,其他地方招募來的新兵也陸陸續續在當天到達荊陽。這一批下來,湊足了近三萬人。
傍晚時分,所有新兵被聚集在在城內行營的校場進行點兵,同時部隊又進行了一次整編。
而秦揚和高正也再次看到了那個之前打人的百戶長,不過這次對方不是主角,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划走了將近五千的新兵。
而秦揚和高正始終跟着楊成,觀察下來,楊成這邊只划走了一千人。由此看來,楊成和那個打人的百戶各自所在大營,還是有很大差距。
隨後全軍在荊陽休整一天。秦揚並沒有閑着,這一天內,他跟軍中其他新兵多番交流,尤其是荊陽本土招募的士兵,這些人近水樓台,更加了解前線情況。
隨後,所有人乘舟渡過西江,然後分道揚鑣。秦揚所在部也到達了最終目的地,江北前線的邊防重鎮——登巒城。
登巒,平江,東郡,這三座城是十年前從晉國打下來的城池,也是此次六十萬楚軍的前沿大營所在地。
三座城池呈掎角之勢,中路軍在平江城,左路軍在東郡城,秦揚所在的右路軍則在登巒城。
到達登巒后,楊成就很少出現在新兵視野里。秦揚已經知曉,他們來到的是右路軍的驤騎營。
驤騎營是五千人大營,遠不及其他萬人營,更無法和右路軍中的三萬人大營——虎霄營相比。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驤騎營以騎兵為主,精通騎射,是右路軍中的平原戰鬥、伏擊戰鬥的主力精銳。
新兵們僅僅是作為儲備兵力,還需要鍛煉磨礪才能有戰鬥力。所以到了真正的戰場上,楊成自然不會優先管他們。
到達登巒的當晚,所有新兵已經分配好營房。而此時,他們已經到了戰場的最前線,將直面晉國大軍的進攻。
最後一抹夕陽被吞沒,沉重的象牙角齊齊吹響,各個營房周圍燃起來火把。秦揚和高正領了粥飯,和其他新兵一起圍坐在營房前。
此時此刻,周身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同於在湘北的時候,到處都瀰漫著緊張肅殺之氣。大家已經不太願意說話,所有人都沉悶地吃着飯。
“你想不想家?”
秦揚並未立即作答。高正也僅僅是感慨了一句,便不再多說,只是百無聊賴地撿起塊石子,扔到前面的篝火里。
過了一會,秦揚淡淡地說:“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出征在外,生死未卜,誰人能做到不思念家中親人。不過來都來了,就偷着想想算了。”
“比我豁達多了。偷着想——好像挺有意思。想不到你歲數比我小,心性卻很成熟。”
兩人又閑聊了一些雜事,後來有人問起眾人來自何處,一時間打開了話匣子,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說起來,讓氣氛緩和不少,直到宵禁時分,所有人都回到營房,度過各自在前線的第一個夜晚。
翌日清晨。登巒右路軍驤騎營主帳。
五名千戶校尉正和驤騎營管營將軍祝良圍在一起,研究江北地圖。只見帳外一傳令官,手執一密封信箋,急匆匆地跑進來。
五位千戶見狀,自覺地散開。
祝良上前接過信箋,當著傳令官的面開啟錫封,將其中的內容閱畢后,扔進旁邊的火爐。
“各部抽調四百人,湊兩千人馬,全部備好棉衣,再挑選百名新兵中的翹楚,日落時分前整合出發!”
晌午,秦揚和高正還在操練,多日不見的楊成匆匆趕來,指着秦揚和高正:“跟我走!”
隨後,楊成帶着兩人領了馬匹,和其他老兵匯合,迅速出發。
秦揚本來是第一次騎馬,需要練習熟悉。好在隊伍為了掩人耳目行進不快,再加上他學習天賦極好,迅速將馬術掌握嫻熟。
此時晉國的八十萬大軍就在登巒北方四百里之外。他們行進的路線已經屬於戰場,不排除撞見晉軍的可能。
謹慎行軍三天後,兩千人已經抵達登巒西北方向二百裡外,一個名為朱家鎮的地方。
“全部繞開朱家鎮,遇到可疑者就地格殺!”
高正調轉馬頭,低聲嘀咕:“明明左路軍離這裏更近,為何讓我們跑這麼遠到這裏來?”
秦揚拍馬湊到他身旁:“左路軍以水師為主,不擅奔襲伏擊。且東郡和此地之間有一道環形山脈。一旦左路和中路軍出動,繞山脈而行,遭遇到晉軍的騎兵,就會進退兩難。朱家鎮往西十裡外有一山谷,名為鷹絕,異常險峻,想必就是此次行動的目標。”
“鷹絕山?”
高正不可思議地看着秦揚:“你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略懂,略懂。”
秦揚笑了笑:“實際上鷹絕山並非晉楚交戰的必爭之地,不過再往東,是唐國方向。唐國多環山,從那邊出發到西江前線,必須過鷹絕山。”
高正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咱們來不是打晉軍,是唐軍?”
“不一定。不過,調動右路的騎兵,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這裏,大概是阻截唐晉之間的物資運輸。此地距離晉軍大營只有二百多里,到現在沒有看到對方的重兵過來接應,很可能對方也是在搶時間,派行進靈活的騎兵前來。繞開鎮子,就是避免晉軍打探到我軍行蹤。”
……
到了山腳之下,祝良下令所有人下馬並將馬匹拴好,兩千人分成三股登山。
秦揚所在部隊就位時,已過了晌午。數百人一字排開,潛伏在山谷頂部,兩翼潛伏着另外兩股伏兵。十多個斥候在前邊探出半個腦袋,一刻不敢鬆懈地觀察谷下情況。
秦揚和高正跟在楊成身後。二人是作為新兵前來歷練,連弓箭都沒有配備。
就這樣靜候了一個時辰。
“趴下!”
楊成看到前方斥候發出的暗號,緊忙下令。只聽谷下從西邊傳來陣陣馬蹄聲,聲音越來越大——
“高正,馬蹄聲從西邊而來,你說他們是哪家的?”
高正眼睛一亮:“是晉騎——”
秦揚對着高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認真聽起來,並心中默數。
等馬蹄聲從西向東漸漸消失,秦揚這才放鬆:“五百騎左右。”
只見前方的斥候再次傳出暗號,正是比出五百!
“神了!”
就連楊成也注意到秦揚和高正的對話,他再次打量了秦揚一番:“你還聽出來什麼?”
秦揚思考片刻:“馬蹄聲沉實,不是一般的戰馬;五百之聲雖嘈雜,卻帶着一定節奏,可見騎手並非一哄而起;無人喝之聲,可見騎手和戰馬不僅訓練有素,且配合極好。驤騎營想做到這種程度,也要精挑細選。我敢斷定,剛才過去的,是晉軍精銳中的精銳。”
楊成聽聞后,不敢怠慢,急匆匆地朝着祝良所在的地方伏身而去。
高正還在回味方才秦揚的話,過了沒多久,只見一個傳令官跑過來。
“哪個是秦揚?跟我去見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