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神莫測
秦揚下令所有人下馬,每隔五步挖一條三尺寬的淺溝,將砍伐的樹木削成尖樁,插在溝里,再以積雪覆蓋上,又在道路兩側置放不少枯枝。
眾人齊心協力,分工明確,不到一個時辰就做成十五條溝。
“所有人將馬牽到丘陵後面隱蔽,兩側各五十人,兩人一組備好十支火箭。一旦有敵騎踏入陷阱,一人聽令將火藥袋扔下去,另一人聽令放箭!”
暮色降臨。
秦揚為保萬無一失,認真巡查了丘陵兩側,確認所有人都部署妥當后,方才回來。
高正一直跟着秦揚,直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將軍,從早上到現在,我一直不明白你的想法。”
此時秦揚已萬事俱備,便陪高正聊了起來。
“你是不是不懂,我為何不怕撞上飛鷹騎?”
見高正點頭,秦揚問到:“斥候探到飛鷹騎是什麼時候?”
高正想了想,“昨日下午。”
“我們今天清晨出發,此時飛鷹騎在哪裏?”
高正不解其意,“這怎麼能猜的出來?”
秦揚指着不遠處的戰馬:“上次在鷹絕谷,我仔細觀察了飛鷹騎的馬。那些馬身上披掛了一些鎧甲,所以不易被射殺,但這樣一來,就不能負重太多糧草,只能攜帶兩天的口糧。他們昨日出發,應該也是今天開始折返。”
高正明白一些:“也就是說,昨天我們休整時,飛鷹騎已經朝着更北的方向搜尋過去了?然後等口糧用到一半,再折返補充?可淮陵糧庫已經被毀,兩千人的補給恐怕拿不出來,他們只能回琅原——”
“所以我才讓那些商販當誘餌,而且其他商車知道這條路出了事,除了飛鷹騎都不敢來了,也省的誤入陷阱。飛鷹騎是分多股朝幾個方向行動的,朝我們這個方向搜索的敵人,如果回琅原,距離遠比回淮陵遠。淮陵糧庫雖然被燒,但我們撤離時已經有人開始搶救,必然可以保留一部分,供給兩千人雖然不行,但幾百人沒問題。”
“原來如此,將軍你是認定會有一支飛鷹騎回淮陵補給,並且撞上那隊商販?”
秦揚搖了搖頭,笑言:“只能斷定飛鷹騎在我們身後,但他們幾時回來,還要看運氣。萬一飛鷹騎多帶了幾天的口糧,都回了琅原,我們就白忙活了。”
正當兩人閑聊時,楊成突然來報:“北面一隊人馬正沿着官道趕過來,在五裡外。”
秦揚合上話匣,下令:“再探,確認對方人數。”
不多時,楊成又來稟報,“敵騎約四百人,衣着正是飛鷹騎,此時已不足三里。”
“好!以暗號通知對面的兄弟們,按計劃行事!”
……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飛鷹騎就拍馬趕來,丘陵之上的人,已經可以清楚地見他們的面容。
“那些賊人很可能偷襲淮陵了!繼續加速——”
那帶頭之人話音剛落,只覺身體一輕,同時胯下戰馬發出一聲哀鳴,整個人甩飛出去!
“啊!”
與此同時,那領頭之人身旁的幾騎也同樣馬失前蹄。
本來雪天路滑,再加上飛鷹騎的戰馬身負鐵甲,更難停下。後面的騎手為了不踩踏前面的人馬,只能策馬越過——
可誰曾想,前面還有陷阱!
官道上頓時亂作一團,而那領頭之人第一個踏入陷阱,不巧直接甩進前面的陷阱,被雪下隱藏的木樁穿身而死,無人下令;後面的人得不到以為前方遭遇了敵人,再加上視線昏暗,不停反衝。
登時,從馬上摔飛出去的、被踩踏的、落進陷阱的,比比皆是,一片鬼哭狼嚎,可到現在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一聲響哨劃過頭頂,只見一個個布袋砸了過來。有人舉刀揮砍,卻碰了一身的灰。
“是火藥!”
可為時已晚,只見丘陵上,兩排火箭齊刷刷地射了下來——
嘩!
官道上大火衝天而起,頓時如同白晝。之前的枯枝也被點燃,噼啪亂響,好不壯觀!
而飛鷹騎根本就來不及喘息,第二波火箭接踵而至!
幾輪箭雨下去,官道上已經是躺着的比喘氣的多,可活着的也還在遭罪,叫罵連天——
“到底是什麼人,用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
“上面的狗賊給我下來!爺爺一刀劈了你!”
“啊啊啊我的眼睛!天殺的賊人!”
……
第十輪箭雨射罷,活着的飛鷹騎已不足一百五十人,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哀嚎,仍有戰力的也多少掛了彩。
高正佩服的五體投地,抄出長刀:“將軍,現在要不要衝下去?”
秦揚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下方,當即否定。
“不可。下面有幾十人還可一戰,他們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此時鋒芒極盛。我們的人少一個就再也補不上,不到完勝的局面,絕不輕易出擊。繼續放箭,不要吝嗇,射完了正好用他們的箭袋補充!”
又是一通亂射!
有幾個飛鷹騎抄着大刀,直接衝上丘陵,想正面拼個你死我活。奈何一寸長一寸強,本來衝上來就腳下打滑,還要仰頭營地,直接被以逸待勞的楚騎以鐮鉤槍捅死。
等敵人生力軍已不足二十,且都是強弩之末時,秦揚手提長槍,下令:“殺!”
飛鷹騎的結局自然不需多言,楚軍一百人僅有三人受了些輕傷,而四百飛鷹騎被全部殲滅!
結束后,眾將士無不開顏,有人說:“飛鷹騎算什麼精銳,真論精銳,還是我大楚的驤騎營,哈哈哈!”
可秦揚並不這麼想。
他還並沒有和飛鷹騎正面交過手,每次都是伏擊,以箭雨和火攻,利用地勢,消掉飛鷹騎衝殺的優勢,才得以取勝。
“高正,你帶人從這些飛鷹騎和馬匹身上,湊出百副損壞不嚴重的盔甲,再分發給所有人,讓大家更換上。”
高正聽聞,面露驚愕。但這次他已經猜出秦揚想做什麼,並未多問。
秦揚也領到一副黑金盔甲,不由感嘆,飛鷹騎的裝備確實精良。
等所有人馬更換好裝備,秦揚下令,向淮陵進發!
淮陵城外。
城樓上的守衛遠遠看見一支人馬從夜幕中行來,轉眼就到了城下。
守衛長喝令:“停下!爾等是何人?”
只聽城樓下傳來一聲大罵:“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快開城門!”
那守衛長舉着火把仔細辨認,看到是飛鷹騎,心裏一哆嗦,這群人可不能得罪!
“是自己人。開城門!”
弔橋緩緩放下,那守衛長趕緊下了城樓,帶了兩隊人迎了出去。
“大人——”
誰知那領頭的飛鷹騎突然舉起長槍:“我等已經查明,糧倉失火,是爾等守軍勾結賊人,裏應外合所為,現來將爾等處決!殺!”
不由分說,衝上來便一槍將那守衛長刺了個透心涼!
“殺!”
“飛鷹騎”全都衝進城門,將原本前來迎接的守衛殺了乾淨。
一百人衝進城,直奔附近的守軍軍營。
軍營的守衛看見城門這邊有變,急忙示警。可只見衝過來的竟然是飛鷹騎,頓時一頭霧水,就這麼一猶豫,“飛鷹騎”便衝到了跟前——
噗!噗!
十幾個守衛頓時身首異處!
“誅殺反賊!”
已經入睡的守軍全被驚醒,連滾帶爬的穿上衣服,奔出營房,卻只見飛鷹騎到處殺人。
“反賊在哪裏?”
回答的便是當頭一刀!
“殺錯了!殺錯了!是自己人!”
可“飛鷹騎”根本不聽,依然砍瓜切菜,見人就殺。
“他們是來殺我們的!”
終於有人意識到問題,拿起武器準備反抗,卻聽那領頭的飛鷹騎喊了一聲:“撤!”
所有人立即停下來,調轉馬頭,朝城門外飛奔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屍體。
“到底發生什麼了,怎麼飛鷹騎見面就殺?”
等這群人逃出淮陵,一個今夜執勤的守衛才從敢進來哭訴:“校尉大人被他們殺了!”
“什麼?他們為何要殺校尉大人?”
眾人紛紛圍上來,只見那執勤的小兵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幫人好蠻橫,進來便說是我們串通賊人,燒了糧倉,要把我們全部處決——”
“豈有此理!這幫飛鷹騎憑什麼誣陷忠良?”
“仗着背後有人,就不把我們的命當命!”
“定是那些府台的狗官,勾結這些鷹犬把罪責推脫到我等身上!”
“弟兄們,別人不給我們活路,反了!”
“反了!”
淮陵城原本八百守軍,在完全暈頭的情況下,直接被殺了二百餘人。
剩下五百多名守軍,連夜衝進官府各個官員家中,將城中官員家中老小殺了個精光。
第二天,城中百姓得知府台已經被攻破,守軍已經反叛,也紛紛衝進那些財主、土豪的家中亂打亂殺,搶奪錢糧。
之前被秦揚劫持的張財主更是首當其衝,他雖僥倖沒被秦揚殺掉,卻被淮陵城裏早就對他恨之入骨的百姓亂棍打死。
但是,事態並未因城中富裕人家被毀就告一段落,反而愈演愈烈。
搶奪財寶分贓不均,趁混亂報往日私仇……
這副亂象足足持續了三日。
三日之後,琅原派來三千人軍隊和一千飛鷹騎前來平亂,將參與者盡數誅殺。
而一千飛鷹騎追出城北后,很快便發現了二十裡外失去聯繫的四百人部屍骸。
……
此時,秦揚等人已北去四百餘里。
之前為了掩人耳目,同時加速北上,他們只將戰馬披甲丟棄,依然穿着飛鷹騎的盔甲。
積雪逐漸化開,他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你可真是個神人!借屍還魂后又借刀殺人,那些淮陵守軍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出發之前,雖然所有人接到的都是服從秦揚的命令,可被一個少年統領,難免不服。哪怕是楊成那種鐵面軍人,也能隱隱感覺出半分。
可兩次偷襲淮陵后,讓所有人領略到他鬼神莫測的用兵之道。
此時,再也無人不服秦揚,全都將他奉若鬼才!
面對讚揚,秦揚只是笑了笑。到目前,未必有人真正能猜出他的佈局。
對他來說,殺那些守軍只是小利。晉楚決戰在即,如果琅原後院起火,晉軍必定軍心動搖;而飛鷹騎也必定會去淮陵尋找丟失的四百人,順帶徹查夜襲一案。
這等主力軍隊被牽制一些,楚軍主戰場便多一分勝算!
高正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唐國?”
秦揚不多解釋,只是回答:“你後面就知道了。”
在他看來,現在晉軍定然知曉不是尋常草寇作為,但不確定淮陵是否還會被襲,所以必然小心謹慎。
積雪一旦融化,晉軍將無法從馬蹄印跡找到他們的去向,到時只能在遍地爛泥中舉步維艱。
高正原打算繼續問,只見楊成帶着十多個斥候從前面趕回來。
“稟報將軍,之前安排的事情已經完成。此地東北向二百里內,每五十里均壘下行軍土灶。”
眾人雙眼佈滿血絲,戰馬也喘着粗氣,便知他們三天來幾乎沒休息。
“原來是這樣!”
此刻,高正眼光一亮,終於領會秦揚的用意——
先逼迫追兵放慢速度,又用行軍土灶來誤導追兵方向,那下一步計劃已呼之欲出!
果然,斥候歸隊后,秦揚立即下令:“所有人下馬,牽上西側丘陵。十人一組,保持間距走小路,注意隱蔽——全軍向西北臨陽方向挺進!”
之前所有迂迴、突襲,都是擾亂敵人視野的迷霧。一切,就是為了在這雪融之時,向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擊。
兵者,詭道也!
一切不出秦揚所料,在出征第八天,也是入臘月的第一天,晉軍主力出琅原,兵分三路,攻平江、東郡、登巒!
決戰已經開始,從晉國內地前往琅原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多為晉國各地抽調的儲備兵源,以及趁機想要去前線發財的行商。
不過並沒有人關注這支百人騎兵。多虧了他們全都更換上飛鷹騎的甲胄,一般輸送兵源的人哪敢隨意攔截碰瓷?
儘管已經趕了一半的路,但秦揚並未放鬆。
“行百里者半九十,所有人務必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