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黑霧與周離

蘇玉梨，妖庭庭主。三百二十五歲，性格靈動，狡黠，古靈精怪。周離的記憶里，那個身材嬌小，容貌可愛的少女早已超過三百多歲，但因為妖族獨特的“轉生”能力，她的性格卻停留在十九歲的心性，很少改變。

作為妖庭的庭主，蘇玉梨在國際上很少露面，是因為她與其說是領導者，倒不如說是妖庭中的最強者。當然，這個最強是指她的畫工和文筆最強，同時知識也極為淵博。在三庭中，妖庭除了負責傳播本國文化和出版文化作品外，她們還負責和人庭一起進行生產研究。比如大部分蘊含魔能的高級絲綢或瓷器，就是她們的傑作。

而蘇玉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最能證明這一點的，就是當年的藝術絕才路易十六，曾經在一場宴會中與蘇玉梨探討過文學和藝術。最後，這個桀驁不馴，甚至把神明都算計在自己藝術里的男人，甘拜下風，敗給了蘇玉梨。

在艾露瑪的記憶里，上一世之中，蘇玉梨曾經一個人對抗過十二個全副武裝的“鬼厄魔怪”，而且將對方全部殲滅。這個戰績哪怕是放在半神級別的職業者里也是十分震撼的，畢竟其他與蘇玉梨同樣的半神職業者根本做不到這種地步，甚至還能全身而退。

因此，蘇玉梨在艾露瑪眼中一直都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可她也知道，對於妖庭而言，蘇玉梨就像是一顆心臟一樣，一旦她離開了東方三庭時間太長，妖庭就會逐漸陷入沉淪。迷霧會充斥在整個森林之中，無處不在的扭曲樹精逐漸復蘇，最後，原本世外桃源般的妖庭會變成一片廢墟。所以，艾露瑪在這一世並沒有第一時間尋找蘇玉梨，請求她的幫助。

但是···

“請幫助我！”

沒有任何的猶豫，在看清楚來者的容貌后，艾露瑪直接彎腰躬身，真摯地對面前的少女拜託道：“蘇玉梨大人，我需要你的幫助！”

“哎哎哎？？？”

蘇玉梨先是一怔，在看清來者的容貌后頓時驚呼出聲，連連退後幾步。半晌，她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高挑的女子，神色奇異地問道：“你···你不會是艾露瑪吧？”

“啊···”

艾露瑪有些遲疑，隨後點點頭，“對，我就是艾露瑪。”

“啊···”

蘇玉梨的神色有些奇怪，她並不是驚訝，也不是對艾露瑪的到來感到奇怪。她好像在沉思，又似乎在慶幸什麼。片刻后，她抿了抿嘴唇，神色怪異地問道：“你··是要我救人，對嗎？”

“沒錯。”

艾露瑪雖然有些驚訝對方竟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她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蘇玉梨作為一個半神級別的強者擁有一些獨特的能力是理所當然的，“我的···我的戰友周離被撕裂了靈魂，我想請您救治他。”

“哦？”

那如柳葉般的秀眉微微挑起，在聽到艾露瑪的話語后，蘇玉梨臉上浮現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她走到艾露瑪面前，隨手一揮，一道屏障將喧嘩隔絕在外。她眯起眼，看着艾露瑪，輕聲道：“靈魂撕裂···這種傷，可很不常見啊。”

“是魔王托蕾亞造成的創傷。”

艾露瑪長舒一口氣，伸出手，一道貫穿了黑霧與現實的裂縫緩緩打開，伴隨着一陣輕柔的摩擦聲，一塊不規則的水晶出現在了蘇玉梨眼前。看着水晶中宛如睡著了一般的少年，蘇玉梨那雙如黑玉般的眼眸流過一縷霞光，似乎映射了什麼一樣。

“不。”

半晌，蘇玉梨搖了搖頭，在艾露瑪驚詫的目光下伸出手，輕輕扶起周離的臉頰，隨後開口道：“這不是魔王的力量。”

伴隨着一陣與生命力量極其相似，但卻沒有生命女神那種無暇的神聖之感的力量籠罩，周離的身軀開始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息。原本平靜睡去，毫無波瀾起伏的臉上，也開始被痛苦與糾結佔據。

蘇玉梨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而艾露瑪也強壓下心中的疑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到蘇玉梨將一種淡綠色的光芒遍佈周離的全身，又將兩滴翠綠液體滴落在周離的雙眸處。

嗡~~~

艾露瑪似乎聽到了一聲嗡鳴，但卻又不知是從何處出現的。就在這一剎那，蘇玉梨突然雙手虛握，原本的光與翠綠液體凝固成一塊又一塊菱形光斑，融入周離的身體之中。

“這不是靈魂破碎。”

做完這一切后，蘇玉梨緩緩張開雙手，臉上也浮現出疲憊的神色。在片刻的喘息后，蘇玉梨將水晶合攏，看着其中的周離和一旁擔憂的艾露瑪，開口說道：

“這是放逐，對靈魂的放逐。”

破碎，是遭受到強烈的攻擊或創傷，因此支離破碎。

放逐，卻不一樣。

“放逐···”

艾露瑪在短暫的驚愕后，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

打斷了艾露瑪的話語，蘇玉梨那絕美的面容上佈滿嚴肅神情，“有人將周離的靈魂，放逐到了另一個位面。”

“這怎麼可能？”

艾露瑪緊皺着眉，無法理解地說道：“放逐靈魂···他能被放逐到哪去？”

艾露瑪的疑惑是正確的，雖然在這個世界上，神明擁有針對靈魂的力量，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肆意玩弄靈魂，尤其是放逐靈魂。放逐靈魂的本質是將一個人的靈魂放逐到其他空間裏，整個人類甚至是神明的歷史上，這樣的情形也就只出現過一次，是十二刻竭盡全力將瘋狂的黃金樹的靈魂放逐到其他世界之中。

那一次的放逐靈魂是十二刻拼盡一切力量，放棄全盛時期的能力才做到的。而周離遇襲，也只是一個魔王進行了一次普普通通的攻擊，怎麼可能輕易地將周離放逐呢？

“有一種可能···”

在短暫的遲疑后，蘇玉梨還是決定說明，“艾露瑪，你知道周離的真實身份嗎？”

“我···”

艾露瑪愣了一下，隨後理所當然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勇者，是我的戰友，也是十二刻所祝福之人····”

“我沒說這些。”

蘇玉梨打斷了艾露瑪的話語，抿了抿唇，開口道:“我是說，你知道周離來自哪裏嗎？”

“來自哪裏？”

艾露瑪怔住了，隨後她想起了過去，想起了自己在神界中迎接周離的那一刻，在遲疑與茫然後，她喃喃道：“對啊···周離不屬於這個世界。”

“對，就是因為這個。”

蘇玉梨掏出一把摺扇用力砸在手心裏，立刻開口道：“周離的靈魂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因此他的肉體和靈魂之間存在着空隙。所以只要找到周離靈魂中空隙的所在，只要是個人，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靈魂給分割開，最後驅逐到原來的世界。”

回去，很簡單。把別人一腳踹回去，更簡單。

艾露瑪很快就理解了蘇玉梨的話語，也就是說，現在的周離靈魂已經回到了他穿越之前所在的地球，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所以，現在周離的肉體沒有靈魂反應，這也讓塔里克誤認為這是靈魂碎裂的前兆。

“可他的靈魂回到地球，他的肉體該怎麼辦？”

下意識的，艾露瑪緊張地問道：“靈魂不能與肉體分開太久，如果時間太長的話，我怕他···”

“這倒是不用擔心。”

搖了搖頭，蘇玉梨淺笑着說道：“他現在留在蓋婭世界的肉體和他在原來世界的肉體完全是兩個東西，所以他哪怕失去了蓋婭世界的肉體，他原來世界的肉體也依然會正常運轉，不會妨礙他的生活。”

“那就好···”

艾露瑪點了點頭，神色複雜，欲言又止。作為千年的老狐狸，蘇玉梨眉眼如雨潤般眯起，輕聲問道：“你不遺憾嗎？”

“我。”

艾露瑪只說出了一個字，她不善於說謊，更不善於對自己說謊。在良久的沉默后，艾露瑪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當然會遺憾。”

點了點頭，艾露瑪神情複雜地說道：“你提醒了我，蘇玉梨女士。周離並不屬於蓋婭世界，拯救這個世界也不是他應有的責任。是我們，不，是我在沒有徵得他意見的前提下強行將使命賦予給他，如果當年我堅持一下，周離或許就不會時遭遇這些了。”

在艾露瑪的眼裏，她其實一直都在虧欠周離。明明他和這個世界毫無關係，明明周離會有更美好的未來，可以不用擔驚受怕地過完自己的一生，但卻因為所謂的契約成為了十二刻的工具。而促成這一切的，艾露瑪自己認為自己也有責任。

“懂得反思，懂得承認錯誤···艾露瑪，說實話，有人曾經和我打賭你和周離將會是最差勁的勇者組合，我選擇反駁他。現在看來，我是對的。”

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艾露瑪身邊的水晶，少女微微一笑，隨後開口后說道：“不用擔心，他在掙扎。”

“掙扎？”

艾露瑪有些不解，而蘇玉梨則伸出手，一道水面般的鏡子出現在了艾露瑪的眼前。而在鏡子之中，竟然是周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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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周離正坐在一個看起來風格獨特的建築之中，這建築像是一個筒子，被分割成一戶又一戶。這座樓房不算新，有很多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而周離就坐在三樓的一個小房間裏，手中緊握着鋼筆，面前則是一張寫滿了各種文字的白紙。

為什麼，為什麼寫不出來？

周離此時內心無比焦急，他感覺自己的神經似乎都在被撕扯一樣。明明那只是一個夢，只是自己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幻想，但在醒來之後，睡在自己房間的周離卻一遍又一遍，情不自禁地回想着那些夢中發生的事情。

艾露瑪，蒂雅，魔王，女神，十二刻，穿越，黑皇帝···

無數的字符與信息堆疊在周離的腦海之中，他跌跌撞撞站起身，伸出手，從一旁的桌子上摸到一個杯子，顫抖着將水倒在了自己的喉嚨里。他看着面前潔白如新的筆記紙，還有窗外那英倫風格濃厚的大本鐘，不停地回想着那些事情。

他想記錄下來，可明明腦海中有這些文字，自己卻寫不下來。周離感到了十分的沮喪，他覺得自己現在還在夢中，但疼痛卻提醒他自己早就結束了沉睡。

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離感覺自己有些渾渾噩噩，明明是平常的一天，自己平常地上課、下課、回到家中休息，可就是這一個小時的睡眠讓自己陷入了這種詭異的困境。一時間，周離感到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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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放逐的時候，他的記憶被剝奪了很多。”

看着抱着腦袋，神色糾結的周離，蘇玉梨感慨道：“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將重要的記憶藏在了心底，甚至躲過了宇宙的搜查。這就導致他的靈魂哪怕回到了地球，回到了一切開始的時候，他還能保留些許這個世界的記憶，至少···”

視線落在艾露瑪身上，蘇玉梨嘴角微微勾起，輕聲道：“他還記得你。”

記得我···

額頭處傳來的冰涼提醒艾露瑪，面前的少年可能早就失去了生命的力量，如果不是蘇玉梨，可能一切早就結束了。但是···

蘇玉梨似乎在普通的交談，可艾露瑪卻聽出了其中的含義。在片刻沉寂后，艾露瑪則緩緩地走到了周離身邊，俯下身，額頭緊緊地貼着對方的額頭，聲音略微顫抖，輕聲呢喃道：

“周離，我···需要你。”

不會再逞強了，也不會再一個人去拼盡一切了。

這一次，周離，你要和我一起走到結束。走到這場我策劃了已久的終點。我們將在最後迎來結局，但這不是你我的結局，是這一次遊戲的結束。

伸出手，純粹的靈魂力量開始凝聚在艾露瑪的手心中。她知道，只有喚醒周離，才能繼續走下去。也只有喚醒周離，自己才有信心繼續與十二刻對抗。

蘇醒吧···

“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