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傾訴
當杭晝在球場上奮戰時,郁晨曦就坐在觀眾席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道高挑修長的身影瞧。
吆喝聲充斥着整個體育館,處在正中央的選手們一個個追逐着那顆橘紅色的球。肢體的碰撞,靈活的閃避,疾速的奔跑,無不展現青春時蓬勃的活力。
到了至關鍵的一剎那,吹哨聲突兀地在場地中響起。
裁判宣佈建築系獲勝的同時,郁晨曦不知道為什麼,胸口滿盈着喜悅,就好像是自己親手拿到這份榮耀一樣。他跟着大伙兒站了起來,激/動地鼓掌。
既然贏了比賽,那得有所表示。
他想了想,還是先打電話預約餐廳。
把驚喜都準備好了后,這才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才剛走到轉角處,一眼就看到站在後門旁邊的兩個人。
郁晨曦原本想喊一聲,聲音卻猛地哽在喉嚨,連帶着臉上的笑靨都不自覺地斂了起來。他表情有些落寞,明知偷聽是不好的行為,雙腿卻像是綁了秤砣,怎樣也走不出一步。
因為距離沒有很遠,兩人的談話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然而,他的注意力卻不在對話上面。
他只是忽地覺得站在那兒的兩個人非常登對,同樣地耀眼,令人艷羨。
相比之下。
他只是個男生。
而且還有不可抗力的缺陷。
他有什麼資格去喜歡人?
不管喜歡的是誰,似乎都是耽誤對方。
這麼想着,漸漸地,眸子裏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如星子隕落,最終墮入黑暗。
“你知道,為什麼後來全都放棄了嗎……”
女生柔媚的嗓音本應該是值得其他人憐惜的聲音。
可在這時,那道聲音卻狠心地把最殘酷的現實一點一點地揭開給在場的兩個人知曉。
郁晨曦臉色瞬間煞白,也許是害怕面對杭晝,又或許是不願意再聽下去。那些事實,即便早已銘刻在心,然而那是一把隨時都可能砍下來的鐮刀。
每聽到一次,那銳利的刀片就會毫不留情地扎進心口處。
讓他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甚至血肉模糊。
所以他逃跑了。
他慌不擇路地直直往人煙罕至的地方跑去,中途貌似碰到了同寢的學長,對方還叫了他一聲,可他卻聽不見,他的耳中獨獨剩下刀片與血肉交織出來的殘忍譜曲。
明明想跑得更遠些,體力卻不允許。
郁晨曦只好在綠蔭下剎住自己的腳步,單手撐着樹榦,微微彎腰喘氣。眼角泛起了被風刺/激而出的生理淚,蒼白的臉上浮出薄薄的紅暈,看上去極為不正常。
-
杭晝並不知道郁晨曦跑到哪裏去,只能瞎子摸象一樣,憑着直覺一直跑。
終於。
在綠意盎然的樹下,發現了他的心上人。
“郁晨曦!”
他着急地喊了一聲,胸口因為喘氣而不停地起伏。
郁晨曦聞聲,扭頭看他,聲音有些微弱,“你……”
“你跑什麼?”杭晝蹙起眉頭。
郁晨曦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杭晝現在的心情到底如何。
是憤怒?
還是失望?
不管是哪個,大抵都不會是他樂於見到的。
杭晝看見他的臉色,心一緊,腳步放得很輕,彷彿在對待一隻容易驚嚇受怕的小兔子似地。他慢慢朝着人走了過去,突如其來的風把時間拉得很長,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的距離才拉近了許多。
郁晨曦垂下眼帘,不敢直視近在咫尺的人,“我……”
“是真的嗎?”杭晝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郁晨曦的手輕輕顫了下,艱難地反問道:“什麼?”
杭晝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先天性心臟病?”
“……嗯。”
停頓了片刻。
郁晨曦才抬起眸子,嘴角牽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杭晝沒有作聲,只是又往前了一步。
莫名地,讓人有了壓迫感。
還未反應過來,郁晨曦便被人給抱進懷裏,對方清冽好聞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沒必要道歉。”
“每個人都會有難以啟齒的秘密,我有,你也會有,這是人之常情。”
低沉磁性的嗓音並沒有挾帶任何譴責,只有無盡溫柔。
郁晨曦忍不住喊道:“杭晝……”
“郁晨曦。”杭晝輕輕地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忐忑,“你……介意我是男生嗎?”
郁晨曦猝然一愣,只能獃獃地發出一聲:“啊?”
“我覺得自己好像……很喜歡你,喜歡到想要跟你在一起。”
郁晨曦眨了眨眼。
杭晝緊張地舔了舔唇,繼續道:“我知道我這個樣子,在很多人眼裏,是不大正常的,但是我……”
話音說到一半,硬生生止住。
他發現自己的腰被人給環住。
然後下一秒。
那個人抬起頭,朝着他漾起了溫柔的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我們一起不正常。”
也許是沖/動。
也許是感情操控了理智。
在這短暫而美好的一瞬間,郁晨曦只想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校園內粉嫩的櫻花早已凋謝,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艷麗的月季。
淡雅的芬芳瀰漫在空氣中。
翠綠之下,杭晝緊緊抱着懷裏的人,闔着眸,吻得專註且纏/綿。郁晨曦起先是有些驚訝的,但沒多久,便也開始學着迎合對方,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對方胸前的衣服,隨後也跟着閉上眼,沉醉於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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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完畢后。
兩人在旁邊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激昂的情緒緩了下來,郁晨曦這才有辦法冷靜地問出這句話,思考了會兒,又補充了句:“我身體是真的不大好,先天性心臟病也不是開玩笑的。”
“還有呢?”杭晝不答反問。
郁晨曦:“???”
杭晝淡淡補充道:“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缺陷?”
郁晨曦抿了下唇,“……應該沒有了?”
“但我有。”
迎着對方迷惑的目光,杭晝輕笑了聲,認真地說道:“郁晨曦,我性格不好,難相處,心態還有些問題。跟你比起來,我其實有更多的缺陷,何況你的是無可避免。”
他自己的卻是能解決的,只是自己不願意走出去罷了。
郁晨曦怔忡地看着他,聽他繼續淺笑着說下去。
“喜歡你,我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一見鍾情,也可能是日久生情,但都不能否認一件事。”
“什麼事?”
“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對你不受控制得產生了好感。”
郁晨曦呼吸微滯。
隨後挪動身子,湊近了杭晝,兩人的呼吸在中間交纏着。
“我也是。”
“我也覺得自己應該特別喜歡你。”
有時候,感情其實就像是一壺酒。
只需要傾注原料,然後等待時間,久而久之,就會越釀越醇。
一開始莫名而來的好感,時至今日,好像也不再需要再拘泥於原因,感情本就是人生難題,這世間領悟不了情/愛的,大有人在。
他們只需要知道自己喜歡着誰就好。
畢竟有的人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近在眼前的是放在心尖的人,耳邊是心上人傾吐的愛意。
杭晝回視了好些會,又情難自禁地抓着人吻了又吻。
在這一個地方。
他們不知道親吻了幾次。
只是在結束后,兩人是頂着特別紅潤的唇去餐廳慶祝籃球賽的勝利。
-
回到寢室后。
杭晝心情特別好,往常平直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了淺淺的弧度。
卓明樹看得有些疑惑,“晝哥,你很高興?”
杭晝坦然地承認,“嗯。”
卓明樹“嘶”了一聲,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因為籃球賽?”
“不是。”杭晝從來就不在意勝負。
這下是真的懵逼了,卓明樹撓了撓頭,“那……”是因為什麼啊?
杭晝放好東西,忽然轉過頭,“卓明樹,我談戀愛了。”語氣跟告訴人“今天天氣真好”一樣淡定,彷彿說出來的不是什麼大事。
卓明樹:“……”
卧槽?
他聽到了什麼?
是不是昨晚打遊戲打太晚,今天都有幻聽了?
杭晝以為他沒聽懂,解釋道:“我比賽結束后,去告白了。”
卓明樹現在很確定自己沒有幻聽,基於八卦的良好品格,他還是斗膽問道:“對方是誰?”
杭晝甩給他一個“跟你有什麼關係”的眼神。
卓明樹先發制人,趕緊理直氣壯地指着杭晝,說道:“晝哥,咱們說好的,追到手就要告訴我對方是誰。”
杭晝頓了頓,也不好意思食言,妥協地告訴了他,“你認識的。”
“誰?”
“郁晨曦。”
沉默了幾秒,卓明樹才小心翼翼地提問道:“……是我知道的那個郁晨曦嗎?”還是說,只是同名同姓?
杭晝面無表情,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還有誰叫郁晨曦的嗎?”
“……”
……得。
是他想的那位沒錯了。
卓明樹深吸一口氣,“晝哥,他是男的。”
杭晝應了一聲,“我知道,我也是男的。”
“這……”
結果太過出乎意料,卓明樹感覺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同性戀?我跟你都同寢快三年了,都沒發現你對男生有興趣。”
“可能我不是同性戀。”
杭晝非常淡定,“那我應該只是喜歡郁晨曦而已。”
卓明樹噎了噎,最後嘆了口氣,“算了,還是恭喜你抱得男人歸。”
反正他們也還年輕,趁這個年紀,去體驗不同的感情,玩玩也不成大問題。再說了,這年頭本來就也有不少男生在這個階段搞基,等到了一定年齡,就收拾收拾去結婚了。
因此好像也不怎麼難以接受。
這時候的卓直男還不知道,幾年後,當他得知他晝哥帶着郁晨曦去國外領證結婚時,他的臉會是多麼火辣辣的,又腫又疼,讓他後悔地流下兩行淚。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會忍不住向老天爺咆哮一句:“原來他媽的都是認真的啊!!!”
玩你/麻/痹呢。
他晝哥怎麼會像他一樣那麼混呢。
他早該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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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太好了!
終於在一起了!
該是時候壓着人去民政局了!
((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