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潔癖
荒地面積極大,腳踏入範圍后,放眼望去,全然瞧不見對面那頭的黃線。
估摸着能夠搞出一個大型莊園或是高級小區。
在範圍內,站着兩個人。
其中一個便是卓明樹,他正和面前的王月半對峙些什麼。
王月半長得肥頭大耳,油膩的啤酒肚撐得彷彿只要輕輕一頂,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把人給推出去似地,叫人看了不禁反胃。聽着卓明樹的話,他不怎麼耐煩,被肥肉擠壓成豆子般大小的眼睛正不屑地斜睨着眼前的青年。
一手插着兜,另一手勾着煙,肥腿呈現三七步的樣子。
看得卓明樹額角青筋抽了抽。
但他還是忍了下來,秉着良好的服務態度,他臉上的笑努力保持住最好的弧度,語氣也是不變的好聲好氣,只有兩側緊緊攥住的雙手泄露出他的怒意。
“王老闆,我知道壓價在業界是很正常的現象,可您也知道的,再怎麼希望成本能耗費少點,依舊有個限度。您最近不斷與我們工作室提出這個要求,我們也相當努力為您和承包商講價,可如今是真的沒辦法再低了。”
材料那些都有基礎價,王月半想要建構的範圍又那麼龐大,耗費的材料絕對不少,除此之外,還有工人們的勞力費用,零零總總加起來的價格根本不可能壓得太低。
再低,那就用豆腐蓋你家的屋子吧。
王月半心知肚明,可他一點都不想管那麼多事,他只在乎自己能否獲得最大的利益。
聞言,只是冷哼一聲,“我上次去問了別家設計公司,對方說你們的設計還可以再低個幾百萬。”
卓明樹聽出他的意思后,臉色一沉,隱隱有風暴席捲的前兆。
問承包商就算了,可拿着他們工作室的設計圖去問其他競爭對手,然後再不停地貶低他們,暗指無法壓價的他們無能,這讓人不惱也難。
就好比有人拿着你的卷子跑去問人問題,最後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后,還反過來嘲諷你笨,這種題目都不會一樣。
卓明樹深吸一口氣,勉強把想爆發的洪荒之力給壓下去,咬着牙說道:“王老闆,您這樣不大合理吧。”
“有什麼不合理?”
“您擅自拿着我們的設計給其他同行評比,這似乎有些過分……”
王月半吐出一口煙,直接打斷他的話,“有什麼過分的,這是你們設計給我的,我為什麼不能拿去給別的公司看。”
的確是為他設計的……
卓明樹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在他有些想放棄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同樣的清冷,好似臘月凜冬過境。
“是給你設計的。”杭晝緩緩朝着兩人走來,神色極淡,“可王老闆你還沒付錢呢。”
王月半一愣,蹙起眉頭,“杭老闆這是何意?設計圖不給我,難道還能給別人?”
杭晝走到卓明樹身旁后停下,目光有些冰冷地看着王月半。聽到他的話,面不改色地反問一句:“有什麼不能的?”不給對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他又補充,“這版權還是在我們手上,你用了,就是侵權。”
王月半臉一僵,臉色頓時像吃了屎一樣難看。
好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回道:“大、大不了我花錢把你這張圖買下來。”總比侵權被告來得好。
杭晝扯了下唇,玩味地“哦”了一聲,“那王老闆想用多少跟我們買下?”
王月半沒想到對方真敢跟他要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思考了會兒,才試探問道:“五百?”
杭晝沒說話,只是用着一種“多少錢你自己沒點AC數嗎?”的眼神盯得他頭皮發麻。
王月半又提議道:“那八百如何?”
杭晝仍舊那個表情,那個眼神。
王月半這下不樂意了,聲音大了起來,像是虛張聲勢似地,“一千!再多就不行了!”
卓明樹在一旁聽着,差點沒衝上前敲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面是不是被他身上的肥油都給堵住了,一點基本常識都沒有。
五百?八百?一千?
這些價格,他都不敢想,也虧王月半真敢說。
且不論這張圖涵蓋多大的範圍,若是這圖現在是剛出社會的新人所繪製,幾百倒是合理,但他們工作室在這幾年的打拚下來,價值早就輪番飆升。
如今最低,也得幾千塊。
相比卓明樹明顯的不悅,杭晝倒是淡定得多。
或者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他只是平靜地問道:“王老闆覺得一千合理嗎?”
王月半本就貪小便宜,更何況又是個門外漢,根本不知道這圖紙有多大的價值。此時,一聽到杭晝的問題,毫不猶豫地憤憤道:“合理什麼!一千都是貴了的!不就是張破圖么!哪需要那麼貴!”
“呵……”杭晝霍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許是他身上的氣息令人發寒,王月半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口水,聲音都有些慫巴巴地抖了起來,“你、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本、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杭老闆你要賺錢,我也要賺錢啊。”所以他為自己爭取低成本沒有錯。
再說了,議談價格本來就是設計師的工作,做不到就是他們無能,跟他這個客戶無關。
想到這,王月半突然又有些底氣,再次抬頭挺胸。
杭晝唇角勾起薄涼的笑,“既然王老闆覺得不值得,那就當作真的不值得好了。”
“???”王月半詫異地瞪眼看他,“你想做什麼?”
杭晝神色不變,薄唇輕啟,緩緩說道:“那不如就把圖免費送給王老闆好了。”
“這話當真?”王月半聞言,眸子放出貪婪的精光。
杭晝只是若有似無地應了一聲,王月半便咧起了嘴,小豆子般的眼睛都被他臉頰揚起的肉給擠得看不見縫隙。
他嘿/嘿笑着,拍了拍杭晝的肩,“年輕人,你可真有前途,懂得進退。”
杭晝掃了眼自己肩膀上那隻肥得油膩的手,眼眸閃過一絲厭惡,快得沒讓王月半看見,只是微抿的唇讓卓明樹腦中警鈴猛地大作。
卓明樹見狀,立馬抓住杭晝的手臂,隨後尷尬一笑,和王月半打哈哈。
“那是,我們老闆可是靠着真本事讓人信服。”
王月半呵呵笑着,連聲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看得出來。”
杭晝又瞥了眼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勉強壓下怒氣,把話拉回正題。
“不過,既然我們工作室找不到令王老闆滿意的承包商,不如請王老闆另尋他人,讓對方為你談出更低的價格。”
王月半原本還沉浸在自己撿到便宜的喜悅之中,乍然聽到這番話,愣了愣,“什麼意思?”
杭晝“哦”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是我們終止合作。”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剛講出怎樣令人驚駭的話,口吻就跟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淡。
王月半眼珠轉了轉,的確有點道理。
他們一直爭論的點不在於設計上,而是針對工程的價格,既然H.Z.工作室不能讓他撿到“翡翠白菜”,那他也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和對方扯太多。
再說了,設計圖是在他手上。
有了好的設計,他再和能夠給自己更低價工程的公司合作,有何不可?
簡直一箭雙鵰。
思及此,王月半也沒什麼好不願,直接同意了杭晝的提議。
那天的談話,最後以“取消合作”收場。
王月半再三表明自己看好杭晝的識相后,就先行離去了。
-
隨着他的離開,杭晝也往自己的車走去。
卓明樹的大腦從杭晝說要終止合作開始,就一直無法運轉。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辦法消化單子飛了的事實。
怔忡看着杭晝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才一激靈,苦着臉,連忙邁腿追上去。
杭晝才剛把鑰匙插/進孔時,副駕駛的門倏地被人打了開來,偏頭看去,只見卓明樹一副丟了魂地坐進來。
“你沒開車?”杭晝問道。
卓明樹聞聲,下意識搖頭,呆然地回道:“當然有。”
“那你上來我車幹什麼?車不要了?”
“我車不在這附近。”
杭晝無語了半晌,“那你開車幹什麼?”哪有人開到半路就下車的?
卓明樹聽到有關自己寶貝的話題,稍稍回神,蹭了蹭鼻子,解釋道:“我這不是擔心單子談崩了,然後對方惱羞成怒,叫人砸了我的車子。”
杭晝:“……”
“我的車雖然不是勞斯萊斯,但好歹也是我花了不少錢買下來的路虎。”更何況,那筆錢還是他耗時多年攢積下來的血汗錢,當初買車時,可是忍痛割愛了。
杭晝嘴角微抽,想着就要啟動車子,腦海卻猛然湧起某件事。
嫌惡地脫下外套,扔給卓明樹。
“做什麼?”卓明樹一臉懵逼地眨了下眼。
杭晝冷冷地說道:“幫我丟了。”
“……因為王月半剛才碰到了?”卓明樹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杭晝點了點頭,臉上的嫌棄已經把他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
卓明樹:“……”
他低頭看了看這件還完好的外套,沉默了半晌,偷偷撈出手機,在某個人的聊天界面打出一句。
【兄弟,你又多了一件外套可以穿。】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恭喜。】
解決完潔癖問題后,杭晝就重新啟動車子,朝着工作室的方向前進。
對於卓明樹的小動作,他假裝沒看見,任由他搞。
反正別再讓他碰到這件外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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