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認識

他與他的認識

隔天一早。

杭晝才剛走進辦公室,正打算坐下,門又從外面被人大力地推開,直直打到牆上,發出“蹦”的一聲,惹得他涼涼地斜睨了眼在門口撐着膝蓋喘氣的人。

他並沒有問話,只是繼續手上的工作,逕自坐了下來,開始處理桌上一疊疊的文件。

“晝哥。”

門口的卓明樹緩住呼吸后,才悠悠地走進辦公室,目光有些幽怨,連帶着語氣都有種閨怨女子的感覺,“你昨天為什麼突然掛了我的電話?我正說正事呢。”

搞得他昨晚懷疑人生了好半天。

杭晝應了一聲后,忽地停下手,蹙起眉頭,對昨天的事有些茫然。

思考了片刻,他才回想起當時兩人的話題所在。

……不就是圍繞在一個胖子身上。

而且還是無理取鬧,沒有良知的胖子。

默默在心裏吐槽了一句,杭晝才簡短地解釋一句:“臨時有事。”

卓明樹臉一垮,憋屈地嘀咕道:“能有什麼事比工作重要?”

“私事。”杭晝耳尖聽到這句抱怨,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

卓明樹:“……”好一個理直氣壯。

語塞了會兒,他才深呼吸幾回,告訴自己算了,這是他老大,不能打,打了會被扣錢,扣錢就不能三天兩頭去享樂,沒法享樂他就會受不了,受不住他就會想來場兄弟間的拳擊賽,然後……

又得重新跑一次整個順序。

還是一樣慘。

卓明樹緩過那個勁兒,說服自己並不是慫,而是識時務后,才又開口問道:“所以王老闆那兒要怎麼處理?”

杭晝昨晚雖然聽得不耐煩,但大致的事情還是相當清楚,也知道王月半有怎樣難看的嘴臉。此時聞言,頭也不抬地回了四個字:“取消合作。”

“……哥,這不能隨便開玩笑的。”卓明樹微微一驚,瞪着眼看他。

而杭晝聽到他的話,只是說道:“我從不開玩笑。”

“……”這還真不是假話。

卓明樹眼角微微一抽,無法反駁。

從他認識杭晝以來,就沒看過他晝哥說笑,往往說出來的,必然都會去做到,也不管結果到底會不會讓人不高興。

一切循着自己的意思來。

外頭喜歡這脾性的人說杭晝有個性,有原則;不喜歡的人則說他不懂禮貌,沒受過社會的毒打。

卓明樹又往前走了幾步,直至杭晝桌前停下,臉上神色才稍稍正經起來,這時才有談正事的樣子。

“可是這單子都接了一半了,要是現在臨時跟對方取消……”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補充,“恐怕會落人口實。”

筆尖微微一頓,杭晝索性放下筆,整個人往後一靠,有些慵懶從容,卻也不失威嚴。

聽到卓明樹的假設,他神情依舊很淡,一點起伏都沒有,好像對這樣的事見怪不怪似地。杭晝定定地看他,片刻后,才“哦”一聲,反問道:“那又如何?”

卓明樹差點沒罵出“媽的”兩個字,努力吞下髒字后,才又說道:“我們是工作室,不是大公司。”

工作室和大公司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大多沒有資本的支撐,他們倚仗的只有裏頭設計師的名聲,藉以得到更多的單子;而大公司就吃香多了,有着多年的奠基,還有強厚的財力在背後,根本不需要擔心單子短缺的問題。

杭晝他們的工作室一直以來就是靠着優秀的設計師不斷造就良好業績,才有如今在業界的地位。

要是名聲壞了,那以前的努力就全都喂狗了去。

卓明樹光是想想,就有些煩躁。

杭晝自然也清楚這點,但他仍舊沒有改口,只是丟出一句話。

“底線,很重要。”

卓明樹一愣,聽懂了杭晝的弦外之音,頓時也陷入了沉默。王月半這陣子的確一直瘋狂試探他們設計師的底線,在最近一次商談,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要不是因為對方是客戶,是金主爸爸,他早就翻臉了。

原本充斥着卓明樹大嗓門聲音的辦公室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好半晌,才又聽到他無奈長嘆一口氣。

“我再去談最後一次吧。”好歹這間工作室也是他的心血,他不想看着它遭人肆意侮蔑。

就像大多數的父母,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蒙受冤屈。

基於高效率的原則,卓明樹說完,便轉身朝着門口走去,打算再和王月半約最後一次。完全踏出辦公室範圍的那一刻,他霍地又想起了些什麼,轉過身子,語氣變得有點淡地說道:“你放心,對方願意談下去,這單子就繼續,但他若是不願意……”頓了幾秒,“我也不會去勉強。”

有些事情過了頭,反而得不償失。

這,就是杭晝說的底線。

杭晝深知他的性子,也不多說些什麼話來阻攔,只是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之後,便目送卓明樹走出自己的可視範圍。

-

卓明樹走後,杭晝又繼續剛才的工作。

等把那堆文件消化完后,他才又從旁邊拎起一張白紙,上頭赫然寫着“郁文彬”和一長串住址、電話。

撥通電話和那邊商量一番后,隔天早上十點,杭晝便驅車前往A市市中心另外一頭。

做建築設計也好,室內設計也好,都免不了實地勘查一番的作業。

杭晝走進郁家后,先是不動聲色地大致掃了一圈,估摸着這次單子的難易程度后,才開始丈量空間尺/寸和估測房子的老舊程度、陳年弊病……等這些細節。在這行也有好幾年經驗,早就熟能生巧,不到幾分鐘,他便完成基本作業。

而後才開始和屋主洽談風格和需求問題。

經過一番談話,杭晝得知郁家之所以想要翻新,主要是因為郁文彬快要退休了,想着這間從上一代傳承下來的屋子已經老舊得有許多毛病,時不時就漏個水,或是牆壁掉漆,於是索性趁這個時候,整個翻新過。

除了看着舒服外,等以後老了,也不怕問題一堆,自己應付不來。

也因為這樣,對於設計,郁文彬和方蕙兩人的要求只有一個

——方便就好。

杭晝點了點頭,便在本子上唰唰地寫了下來,甚至開始備註自己的靈感。

等到再三確認細節后,他也不打算多待,直接就要起身告辭。

郁文彬跟方蕙笑笑地把人送到玄關,還沒說出客套話,樓上便走下來了一個人。

是有點面熟的人。

上回蒼白得可怕的臉色早就在幾天的休息下恢復原樣,雖然還是白,至少沒那麼死氣沉沉,反而有種剔透的美感。

就連唇,也紅潤了許多。

郁晨曦原本是聽到樓下動靜,想着出來打聲招呼,沒成想在看到門口那人的時候,瞳孔猛地一縮,閃過一抹慌張。

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臉上又重新掛起恰到好處的微笑,施施然走到杭晝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杭晝總覺得他的反應有些粉飾太平的意味,但也沒深想過多,只是基於禮貌,微微頷首以作招呼。

郁晨曦見他沒什麼反應,暗自鬆了一口氣,才出聲說道:“那天多謝你了。”嗓音總算不是上次那般嘶啞,溫和了許多,聽上去如沐春風。

杭晝面無表情地看他,淡漠地吐出兩個字:“沒事。”就當他自己運氣太差了就是,倒哪裏不好,偏偏倒在他面前。

方蕙聽着兩人的話,一時有些詫異和困惑,不禁問道:“小曦,你和杭先生認識?”

郁晨曦“啊”了一聲,迎着自己父母好奇的眼神,只能硬着頭皮解釋道:“就、就……也不算認識吧,只是偶然見過幾次面,有點印象而已。”

杭晝聽到他的謊言,不由挑了挑眉,不說話,也不拆穿。

方蕙和郁文彬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只是笑着嘆了句:“這樣啊,看來我們和杭先生挺有緣的。”

郁晨曦訕訕地“嗯”了一聲,唇角的笑都有些僵,彷彿硬撐着似地。

很勉強。

所幸正欣慰着兩人緣分的郁文彬二人並沒發現自家兒子的異狀。

杭晝接收到來自郁晨曦哀求的目光,隱約知道對方想和自己傳達些什麼,尋思着這也不關自己的事,便直接當個啞巴,默默聽着他們一家三口的對話。

郁晨曦看他如此配合,投以感激的眼神。

對於這場“意外”,對郁晨曦而言,是驚嚇,也是恐慌;對杭晝而言,不過只是插曲而已。

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確定自己沒有漏失什麼程序后,便和郁家人說一聲,逕自離開。

離開郁家,杭晝並沒有直接回工作室,反倒轉了個方向,朝着郊外開去。

大約行駛了半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車外是一片荒地,瀰漫著凄涼的氣息,偶有泥沙隨着熱風揚起來,在輪子邊繞了個圈兒,再次如天女散花一樣落地。

杭晝走下車,直直走往其中一塊被人用黃色施工線圈起來的區域。看了眼上頭寫着“王氏”的字樣,隨後便面不改色地提起那條線,彎下腰,從縫隙鑽了進去。

臉上一點擅闖人家地盤的羞愧都沒有。

※※※※※※※※※※※※※※※※※※※※

嚴重的強迫症促使我想新的標題命名。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他乘曙光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他乘曙光來
上一章下一章

他與他的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