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夜色如夢,華燈已上。
周洲推開手上的文件,仰躺在椅子上狠狠伸了一個懶腰。
她看了看手上的腕錶,已經是十點半。
不出意料的熬夜,想起方才突然的問候,只怕現在公司也只剩下她一個人,不,還有值班的保安。
她揉了揉酸濕了眼眶,才慢慢站起身,轉身關燈。涼風習習,拂過光潔的頸子,帶來一陣涼意。
霓虹閃爍,白日裏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現在只是偶爾掠過幾輛跑車,宛如流星飛矢。
周洲穿着休閑服,腦後的馬尾辮一掃一掃,她漫無目的走着,聽着電話那邊王嬸的回答得出Abigail已經熟睡才終於放下心。
她最擔心的就是Abigail會不會哭鬧,沒想到他已經熟睡,還真是沒心沒肺的小孩子啊。
收起手機,燈光從店鋪里照射到她臉上,她早就明白這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了,離了誰就會活不下來。比如他,比如自己。
風乍起,料峭春風吹人冷。
周洲一身單薄衣衫,又怎麼耐得度這料峭涼風這樣的風,比起周圍冰天雪地的戈特霍布,這裏實在是上太多,尋常人覺得凜冽的風在她看來全是溫柔似水?
她成了眾人眼中的異類。
她不怕冷嗎?難道是個瘋子?
然而風太大,更多的人只來及對她匆匆一瞥間,轉身跑開,太冷了。
周洲繼續向前走着,她似乎毫無所覺,目光追隨着藍灰色的路邊幾片被風吹動的樹葉,嫩綠嫩綠的葉子在空中翻滾,飄蕩,最終還是落入滿地塵埃里。
周洲有些恍神,胸口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哀,鼻頭酸澀,想要流淚。
“小姐,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完,自顧自的把手裏的衣服遞給她,一路小跑轉進了轉角。
周洲在大街上站着,手上衣服還殘留着淡淡的餘溫,卻一路融着進她的心裏,心臟就要融化了。
是誰?
她在街頭四顧,希翼能夠找到他,同時腦子裏亂糟糟的,她現在想到底是不是他。
然而她到底沒找到,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平常到了極致。
周洲失落的披上外套,深成黑色西服披在她嬌小的身體上,寬大又溫暖。衣服上面染着淡淡的煙草味,湧入鼻腔,辛辣又刺鼻,這讓她的止不住的渾身顫慄。
在她看不到的街角,一輛黑色卡宴轎車靜靜停着。
車子已經熄火,車裏坐着一個男人,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襯衣,藍紋領帶松垮的掛在頸間,他優雅的坐着,奇怪的是手裏卻拿着一面鏡子,周身凝聚着一股低氣壓,逼得人幾欲窒息。
前排的司機劉立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放緩呼吸,生怕觸怒了老闆。
他作為老闆的專屬司機幹了三年,卻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般,但是覺得坐在身體身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凶獸,輕而易舉地能將他撕成碎片。
“老闆。”司機忍不住出聲,顫抖着聲音,覺得自己牙齒都在打顫。
“嗯。”男人沒抬頭,專註的看着鏡子,眉間死死的打了個結。
“辛、辛小姐……”
魏徽澤兀的抬頭,打斷司機的話:“不去了,告訴她……”
他的聲音突然在喉頭消散,恐慌一瞬間席捲全身,每滴血液,每根血管。
司機不禁用餘光偷瞄後座一眼。他便愣住了。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老闆,那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慌張和害怕,像是弄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他手裏的鏡子突然掉在車上,一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他就像是忽然驚醒,緊拉開車門直接沖了出去。
風侵上皮膚,帶走身體裏的熱度,魏徽澤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樣,在荒涼的街頭狂奔,視線固執的捕捉着某一點。
沒有沒有,不過是一抬頭的功夫,怎麼都沒了呢?
他的視線繼續在街道的兩邊搜索,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哪怕,哪怕僅僅只是一片衣角。
周洲從路邊的飲品店裏走出來,手裏捧着一杯熱奶茶,濃香四溢。
“喂。”她接通電話
“王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王嬸蒼老又惶急的聲音:“小姐,小少爺不見了!”
剎那間,她臉色煞白,怎麼會不見了?不是說好的在家裏睡覺嗎?怎麼會不見了呢?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雙手不自覺的攥緊奶茶的杯子,被被她握到變形,滾燙的液體溢出來滴到手上,周洲驚呼一聲,手下一松,整杯奶茶摔到地上,粘稠的液體很快浸濕了一大片。
“怎麼了?小姐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留心……”
“沒事。”周洲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先去報警,嗯,留意那邊。舅舅那邊也告訴了吧,現在我在外邊,我會去找他的。”
“小姐……”
周洲突然掛斷電話,眼神再也沒有了焦距,瞳孔渙散,肩膀上的西服也在不知不覺間滑落了下來,她卻始終毫無動作。
她連痛苦都沒有時間,真慌了。
沿着身邊的店鋪一家一家詢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孩子,混血兒亞麻色頭髮,碧綠色的眼睛,大概四五歲……
“沒有見過,你有沒有想過?”
跌跌撞撞的尋找,像是陷入魔迷宮的困獸,卻連哀鳴都發不出聲來,她像是溺水之人,迫切的想要抓住一根浮木,不,哪怕是一根稻草,漩渦已經吞噬她半身,口腔里灌進冰冷的液體,全身血液都凍結成冰。
“你有沒有見過他——”
她的的聲音戛然而止,攥着柔軟布料的手鬆了又緊,她對上那雙黑色宛如夜幕般綴滿繁星的眼睛,竟然無畏的出聲,連她自己都驚訝。
“你沒有見過Abigail,那天和我在一起的孩子?”
魏徽澤搖頭,一刻也不放鬆的對上她的眼睛,那裏正開始有明亮轉為黯淡,但卻仍舊是那麼漂亮,讓他捨不得移開眼。
“沒有啊。”她眼中的火焰中熄滅,手指一寸向下滑,直至徹底脫落。
她低下頭,柔軟的發頂掩去滿臉的黯然,抓着心口竟然這樣渾噩的離開。
指尖冰涼,心臟那裏傳來熟悉的鈍痛,傳遞到大腦,折磨着她敏感的神經,一下一下,誓是不罷休,像是兇惡的屠夫非要把她切成碎肉。
她抓着胸口的手指發白,痛苦像鈍刀子一下割動着神經。不能呼吸,她緊咬牙關,死死忍受,只求不那麼狼狽。她不願意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一面,她在心裏痛罵著,這該死的病!
明明是料峭的初春涼夜,周洲卻生出生冒出一身臭汗,她一邊走着,一面在口袋裏摸索。
發白的指尖哆嗦着擰開藥瓶,她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轉為青紫,慘白的燈光下,像是剛幻化成型的厲鬼。
“呃——。”一聲壓抑的呻,吟溢出口腔,她立刻咬緊上下唇,驟然增加的劇痛讓她身子一抖。分明的感覺到嘴唇上血液的流出,有腥又甜,那是血。
顧不得那麼多,顫抖着將白色藥片一口塞進嘴裏,沒有水,她生生咽了下去,嘴裏立刻瀰漫起苦澀的味道,在口腔里交織蔓延,一直到五臟六腑,都是這種痛。
心中一痛,爆炸般的疼痛在心底處炸裂開來。她甚至來不及反應,痛苦蔓延到四肢百骸,來不及擰上的藥瓶隨着一聲,它們全部打翻在地。
燈光下,白色的細小的藥片撒翻一地,宛如淚水,痛楚像是最後一波海浪終於將她打倒。
悶哼一聲,她頹然倒地。
森冷的寒氣順着指尖上涌溶入血液,那麼冷是要把她活活凍死才肯罷休。她閉着眼,竭力忘記周遭的一切。
只要幾分鐘,只要再等幾分鐘就好。
伊水是琛城古時有名的護城河,現在亦然。
伊水發源於千丈冰山上的積雪融水,穿越琛城,最終匯入東海。
伊水水質清澈,隨着琛城的發展更是享譽海內外,素有“天下第一河”的美譽。
夜幕高樓下,伊水宛如一條銀白綢帶點綴其間,月光下波光粼粼,恰似美人眼波盈盈,絕妙非常。
因此,早在三年前,便有人將主意打到伊水彼岸,耗時三年終於建成——伊水主題公園。主要以水的愛情故事為主線,力圖百分百復原千年前的古式建築,精巧的斗拱脊樑,漢白玉石梯,欄杆十二曲,凌波漾微玉。
水邊的垂柳抽吐出的嫩綠枝條柔然的隨風飄曳。
早春時節,各色植株也只是一片綠草,旅遊淡季,縱使風景如畫,也只有附近的住戶和幾家小販,還有正值蜜戀期的一對對戀人,這裏真正成了青年男女們約會的絕好去處。
“你怎麼能答應?”
辛以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連身邊的美景都顧不上看。
“晗晗,你別生氣,氣壞了身體就不好了。”
當事人之一的時候宋安臣的散漫的勸慰戀人,說出的話卻如火上澆油,辛以晗聽了殺人的心都有了,“什麼不值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的脾氣,貪得無厭,你竟然還把那麼重要的事交給她……”
“那是他的決定,公司也是他的,我至多不過是掛着第一繼承人的名頭罷了,繼承不繼承還是沒準的事呢?晗晗,你又何必生氣。”說完,他竟笑了起來,笑容輕漫,竟是毫不在意。
辛以晗看得分明,他確實是心口如一,可他卻猜不透他這麼說的深意。
“晗晗。”宋安臣開口:“我把我們的事和他說了。”
“哦,”他心不在焉的回答,等等,什麼?“你!”他竭力辨認這張臉,英俊好看。真摯又動人,讓他不得不相信。
宋安臣一臉狡黠的笑容,自然而然的牽起他的手,“所以我現在失業了,求辛經理求包養啊。”
最後一個字他拖的極長,纏綿的吐息一點一點染紅他的心上人的白皙皮膚,月光下宛如胭脂。
辛以晗總是受不了的偏過頭,“真噁心!”卻沒推開他,宋安臣知道他的意思,沒拒絕那就是答應了嘍。
原本他還已經想到在公園長椅上將就一宿,沒想到他的晗晗,還是心軟吶。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心軟,僅限給他一人,此生此世。
或許是心情高興起來的緣故,宋安臣話也多了,圍在辛以晗身邊,有一種大型忠犬的感覺,只可惜這年頭,早已經過了忠犬吃香的時候,現在最流行的時候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
辛以晗偶然瞥見那個冒着白煙的小攤子,不,準確的說是那個孩子。
滿臉黑灰,渾身髒兮兮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小乞丐。可是他就是,他不是。
那個孩子,擁有一雙純粹的碧綠色眸子,哪怕是極品祖母綠從也不能與之媲美。
他看起來十分普通,然而他就從他的站姿看出來,他是一個深受家族熏陶的貴族。
有趣。
他腦子裏開始思索起收留這個小王子帶來的豐厚回報,不過跟回報同樣意味着高風險,他不知道這麼一個小王子究竟是如何淪落到如此地步的,或者家族破產,也或者他是離家出走。
他將事實猜的八九不離十,很快也不用再糾結了。
宋安臣發現他的事視線久久盯着路邊的燒烤攤子,以為他餓了,忙向老闆開口:“給我們上30串烤串,再來一捆紮啤。”
“好嘞,馬上就好。”老闆說著,手下不停。
金黃的烤串在手上不停翻轉,被火紅的炭火烤的滋滋作響,時不時灑上一層孜然,清香無比,再刷上一層油,撒上一層辣椒粉,勾的人胃口大開。
宋安臣當年也是紈絝子弟中的一員,現在收心不少,不過路邊攤的風味宋少爺當年是嘗過的,勝在在風味好,一時新鮮嘗嘗也是不錯的。
他行動的太快,以至於辛以晗也看着他彎腰掏手帕,擦起桌子那麼殷勤,他竟然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
看着他半彎着身子對自己行了個古怪的鞠身手禮,辛以晗施施然附上上自己的手,下頜微抬,一幅冷艷高貴的樣子。
這才是十足十的小王子吧。
宋安臣旋即恭順彎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Yes,mymaster。”
事後再想起來,辛以晗恨不得將自己身上這個不要臉的禽獸回爐再造。虧得他當時還有那麼一瞬的感動,全被他腦子裏黃色廢料風化成了渣渣。
感情這禽獸是想玩主僕禁斷!
然後兩個人身邊就多了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30串烤肉有有五串都進了小孩的肚子裏,真擔心他那鼓鼓的小肚子會不會被撐爆。
忘了說了,是小孩自己心甘情願跟他走的,他可沒使什麼心計。
辛以晗帶着小孩直接進了一家造型設計室,千萬不要指望他會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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