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她帶着Abigail在李錦書名下的別墅里住下,一連幾天,她沒想過人聯繫任何人,公司也沒去,任由市面上謠言滿天飛。
終於,她在帶着Abigail去s大散心。
看到大片的空操場,還有那塊兒她與他初見的草坪,已經發出嫩綠的新芽,今天夏天怕是又是綠茵滿地。
臨別時她去了和他初見的梧桐樹下,光禿禿葉子丁點兒綠意都沒有。
她聽見旁邊的值班人員閑談。
說這個樹怕是熬不過去,冬天已經枯死了。他們說再過一段時間就伐了它,不過已經成材死了就死了吧。
周洲抱着Abigail跑出校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棵樹,她蹲在角落裏咀嚼着一顆藥片,很苦,苦的她嗓子發乾,舌尖發澀,就要流出淚來了。
Abigail問她是什麼吃的是什麼,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說是糖,很甜。
Abigail討厭糖果,很甜,連她表姐都沒發現。可她卻發現了,因為不喜歡再怎樣裝作喜歡,也不會喜歡。
第七天。《聖經·舊約·創世紀》中說過,上帝第一天造出白天和黑夜,第二天造出空氣和水,第三天造出各種樣各樣的植物,第四日造出日月星辰,第五日造出水中的各種動物,第六日造出地球上的生物和人,第七日就被定為休息日。
這也是她最後的期限。
晨光微熹。
周洲在陽台,她一邊打電話。
躑躅了許久才終於選定,是宋安臣。
一棟裝潢精美的花園別墅里,溫暖的卧室,薄被堆疊,很明顯房子裏的主人正在睡覺。
突兀響起了鈴聲自床頭上響起,一直蜷縮在被窩裏的人終於被吵醒,修長且白皙的手伸出來,在床頭摸索一陣,終於找到聲源。
他終於捨得從被子裏鑽出來,偎依在床頭上,慵懶且愜意的姿勢。
他接下電話:“喂,是誰?”
周洲附耳聽着電話里陌生又沙啞的男聲,恍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打錯了,可是沒錯啊,明明就是宋安臣的電話,怎麼會是一個陌生男孩子接的呢。
此時,宋安臣已經打理整齊,推開微合的門,他一臉溫柔的走向卧室。
“晗晗,怎麼起來這麼早,不多睡會兒?”
辛以晗瞟他一眼,繼續對着電話說:“你找誰?”
周洲沉默一瞬,只問道:“你認得宋安臣嗎?”
原來是找他。
辛以晗大悟,仔細一看,原來這不是他的手機,沒好氣的瞥給眼前人一眼:“你的電話。”
宋安臣這才明白,原來是找他的,接過電話自己坐在床邊,一邊說話一邊不忘給辛以晗拉上一層被子。
“我是宋安臣,你是?”
周洲聽着他的聲音,險些失控,她說:“哥是我,我是周洲。”
“周洲!”宋安臣原本隨意的坐着,一下子端正起來,驚得旁邊的辛以晗不高興皺眉,卻仍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心裏開始留心起他們的對話。
宋安臣很吃驚,自從五年前那件事之後,周洲就消失了。他和顧檸調動手裏一切資源都沒查到她的蹤跡,她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現在竟然給他打電話,他忙問起周洲這些年的近況。
周洲倚着陽台,輕笑一聲,一句我很好,將這些年的生不如死一筆帶過。
她伸手遮住眼帘,這裏陽光溫暖到有些刺眼,交錯的陰影下是一片涼意。
她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現在我已經回來了,不慶祝一下嗎?”
宋安臣一下子放了心,接著說:“好選個時間,皇朝大酒店,不見不散。”
周洲就知道他會這樣,說個日子就掛斷電話,轉身,因為她看見Abigail:“準備好了嗎?”
“當然。”Abigail仰着頭傲嬌十足。
“好,那我們出發!”
她彎腰抱起Abigail就轉身出門。
這邊,宋安臣剛放下手機便被辛以晗充滿興味的眸子盯得頭皮發麻,忙交代事情始末,末了,還加了一句“晗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現在愛的是你,我對你的愛,日月可鑒,天地作證。”
他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甚至連電視劇里的台詞都改口說了出來,惹得辛以晗一聲嗤笑。
他說:“我知道你愛我,你不愛我又能愛誰呢。”這是肯定句,他對自己非常有信心。
宋安臣忙不迭點頭表示自己十分贊同。
看他這副狗腿的樣子,辛以晗不再多說,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放過他了。
他邪邪一笑,柔軟的舌頭舔舐着唇瓣,是窒息的猩紅色。
他手下一拉,系在他脖子上的領帶便陡然一緊,勒得他差點窒息。
踩着他手工定製的昂貴西服,辛以晗俯身凝視是他,強勢又霸道。
“說,當年的事是怎麼回事?”
他是大略曉得一些事的,只是不太全面。現在既然當事人之一就在眼前,他又怎麼能不問清楚。
說完,宋安臣一臉恍然的看着他一句話也沒聽清。
很好。
眼前人衣衫盡褪,一條薄被遮住下身,露出清瘦的肩和不堪一握的細腰,白皙柔韌的肌膚上泛着象牙般的瓷光,胸前兩點櫻紅色妖艷,哪一處都在吸引着他。
辛以晗挑眉跨坐在他身上的,他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變化。
他手下狠狠一扯,勒緊收束的領帶勒緊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覺叫他瞬間回神。也下意識的反撲……
主卧室開始瀰漫起曖昧的味道,柔軟的大床上紅被翻浪,生生不息。
大海,碧海藍天,海鷗和沙灘。
咸濕的涼風拂面而過,親吻着肌膚,是大海獨有的味道。
周洲站在大海邊,赤腳踩在柔軟的沙灘上,腳下溫熱生暖。
她穿着一件修身牛仔褲,上身是清涼透氣的T恤,彷彿是剛出校門的大學生一般的打扮。
她的容貌似乎定格在五年前,一樣的清純,年輕,烏黑的長發被深藍貝雷帽壓住,不時有調皮的發梢隨風舞動,潑墨般的雙絲羅網,中有千千結。
光線明媚又動人。
Abigail穿着童裝,棕色吊帶褲,光着小腳丫在海灘上走走停停,留下一串稚嫩有可愛的足記。
周洲全程陪同,於是那穿着那小腳印一邊又浮現出一個個纖細足跡,淡藍色的海水一遍遍沖洗沙灘,足跡也被一一衝取海水退去,又是一片平整而濕潤的沙面。
Abigail撿拾起一個個漂亮貝殼放在耳邊仔細傾聽是否有潮汐的聲音,一次一次終究無果,他不禁有些氣餒,悶悶不樂的嘟起小嘴。
周洲坐在一旁瞭然輕笑,“Abigail不要着急,總會找到的。”不過她自己心知肚明,只有海螺才能聽到聲音,現在這時候,怕是早就被人拾光了。
Abigail似懂非懂,睜着碧綠眼睛,恰似水頭十足的翡翠,水潤無比。
周洲這一顆心都被他融化了,努力睜大眼睛搜尋四周,空蕩蕩的一片。
她們已經走過了大半海岸線,仍舊一無所獲。她已經在思考,如果找不到,就拿這些貝殼做一串風鈴好了,總歸不能讓他失望。
然而下一秒就有奇迹出現。
周洲全副注意力都被金色沙灘下那半裸的斑斕海螺吸引,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找到了。
“Abigail,我找到了會唱歌的海螺。”
她牽着Abigail,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向前移動。
周洲顧不得拂開遮眼的劉海,半跪下身子,輕輕扒開柔軟的細沙,果然是海螺。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眉眼彎彎,似乎連頭頂上的烈陽也不那麼炙熱了。
她拿着海螺站起來,剎那間臉色灰白,像一朵枯萎的花。
因為她一直都在在別人的影子下面。
男人摘下墨色眼鏡,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在她眼中就宛如魔咒。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魏徽澤忍不住細細打量她,很好,她還是沒變,依舊是那麼年輕,清純,像剛走出校門的學生。
“好久不見。”他溫柔一笑,眸子卻都是浸透了冷意。
“周洲。”稚嫩的童音將她從一片空白中喚醒,周洲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好,好久不見。”
她連忙彎下腰躲過他的視線,咬着唇把手裏的海螺送給Abigail,故做淡然的放緩聲音對着Abigail說:“你聽聽。”
魏徽澤這才發現她身邊的這個小鬼頭,看到他一樣熟悉的輪廓,驀地心頭重重一震,敲碎心底那最後一絲莫名情緒。
Abigail人小鬼大,看到魏徽澤也不急着聽聲音了,反正早晚是他的。他問周洲:“叔叔好帥。Abigail見過——”
“唔~”
周洲捂住他的小嘴,怕他漏了自己的底。
在戈特霍布五年裏,她唯一的慰藉就是臨摹他的照片,她的手機里,存儲着近千張的照片,開心的他,猶豫的他,皺眉的他,誘惑的他。張張心動,她將她的照片貼滿了整間卧室。
Abigail怎麼認不出他?
她曾在城堡外沐浴着風雪冰霜在一片今天雪地里作畫。
她握着畫筆的手冷若冰石,徹心徹谷的冷卻,唯有這樣,才能將心臟里纏綿的傷口完全凍結。
皚皚大雪附上她的心房,淹沒她的絕望。
“抱歉,我來晚了。”
辛以薇姍姍來遲,她穿着一襲紅色長裙,傲然自信的樣子似是驕陽玫瑰,卻在他面前甘之若飴的拔下一身花刺。
他們並肩而立,宛如璧人。
儘管早就已經料到如此局面,周洲仍是忍不住的發顫,呼吸幾欲停滯。
周洲勉力擠出一個微笑向她打招呼“嗨,辛小姐,真是好巧。”
那料得辛以薇冷笑一聲,不屑又厭惡的掃視她,說出的話比刀子還尖厲,聲聲似劍,字字誅心。
她說:“哪裏是好巧,全琛城誰不知道澤哥今天有個大項目要在海邊洽談,你還真是肯下功夫,難怪魏哥……”
未完的話語裏的譏諷不言而喻。
辛以薇本想好好諷刺一頓,一肚子話全被對面那人一個眼神吞回肚子裏。
“以薇,客人該等急了。”
“啊!真是對不起,你瞧我這記性,我們快走吧。”
接下來他們就是直接忽視她相攜而去。
周洲忽然就沒了力氣,一下子跌坐在沙灘上,愣愣的看着腳下的黃沙,像是沒了靈魂的木偶人。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他,用盡了全部心力維持表面的平靜,終究還是敵不過他一個轉身,兜兜轉轉,她終於弄丟了他。
“周洲,你喜歡他,對不對?Abigail在周洲的卧室里見過他的照片,周洲一定喜歡他。”
沉浸在回憶里的周洲恍然驚醒,她牽上Abigail着柔軟的小手,毫不猶豫的回答他:“是的。周洲喜歡他,可是Abigail,兩個人在一起並不能只是喜歡。周洲喜歡他卻不能和她在一起,Abigail你可以幫周洲保守這個秘密嗎?”周洲認真的看着他,“不要告訴任何人,周洲喜歡他。”
Abigail不理解的歪頭,大人的世界好複雜,他搞不懂為什麼喜歡卻不能在一起。爸爸和媽媽明明就在一起了,還有了Abigail。
當然Abigail還是點點頭答應了周洲。
第二天,晴空萬里,日光傾城,暖暖的春光灑下燦爛一片,宛如金粉拓落。
周洲早早起床,換上黑色套裝一向軟軟垂在雙肩的長發盤在腦後,露出一張秀麗又蒼白的臉,黑色眼線筆勾勒出凌厲眼角,雙頰敷上一層一腮紅,兩彎柳眉也被修正,鏡子裏8的女子,眼角眉梢皆是冷冽,好似薄薄的冰霜。
他把弱點丟在冰原盡頭,自此再沒人能傷她。
一切就緒。
周洲對着鏡子微微一笑,冬日裏屋檐下玲瓏剔透的冰棱,即使暖陽沐浴也是冰涼如常。
她推開房門,留戀的看着房間。
“王嬸,一定要好好的Abigail,我走了。”
“哎,小姐,您先上班吧,小少爺就留我這老婆子照顧着。”廚房裏傳來應諾聲。
周洲安心出門。
開車的司機姓李,和王嬸一樣是李家的老人。昨天才到,解決了她的大麻煩。
周洲坐在車裏,翻開通訊錄,一個個電話撥過去,黑黑的窗窗透不過陽光,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黑色輪廓。
手機消消停停,她說了一路,對周氏也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抵達周氏時,門邊已經圍了一大群記者和債主,更準確的說是周氏已經被堵了三天。
“小姐。”李叔在車窗後面看見這一副場景,有些遲疑。
“不用擔心。”周洲說,“我就在這裏下車,消息以後會發給你的。”
周洲交待兩句,從容不迫地拉開車門下車。
她走進人群,心裏竟然開起了小差。
萬分慶幸自己沒穿高跟鞋,否則就看這春運一樣擁擠人潮,一萬句呵呵也表達不了她此時的心情。
被困在人群里的秘書Tina艱難行進,耳邊是記者們犀利辛辣的提問,她實在沒有心情,剛才公司新任總裁才給她打過電話,她慌忙出來迎接。
新總裁即將上任的消息她已經提前知道,可遲遲不見人影,剛才那一通電話對她來說無疑是一記最好的強心針,身為上一任的總裁秘書,她的地位朝不保夕,現在就是她上位的最好時機。
“請讓一讓。”她在人群里艱難前進,掂起腳尖視線里映出一抹深黑,Tina驚喜地睜大眼睛,那是新總裁!
不由得加大力氣,終於衝出人群,她一路小跑着整理凌亂的碎發,等她跑到周庄面前時,已經臉色發紅,氣喘吁吁。
“總裁你好,我是秘書Tina。”
“Tina,現在帶我去後門。”
“是,總裁這邊。”
她很快便恢復平日風格,禁止將人引到另一扇緊閉的門前,領着人從後門進入公司。
一路上周洲邊走邊問,對周氏,不準確的說是恆達地產也解了七七八八。
恆達地產就是都是以房地產狀況為主業,近幾年來琛城房地產也很不景氣,遠不如無年那樣火爆,恆大地產先前一直是周知文簽字管理,幾個月前他檢查出晚期肝癌,從才不得不由手下人代理,沒想到竟然搞出這麼大的紕漏。
事件的起因是東江的那塊地皮,由市政府組織全市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競拍,最終以恆達地產以五億的價格收入囊中,準備開發建成一片高級別墅區。
沒想到那塊地皮竟然是一塊隱藏的天然濕地,派去勘探的專業人士傳回這個消息后,周知文就徹底昏迷不醒。
周洲這個名義上的法定繼承人,自然要出面咋查,這才承包了一架飛機直達琛城。
公司里近5億的虧空直接導致整個公司產業鏈幾近癱瘓,每日只出不進。
恆達早已是個空殼子,整棟大廈人去樓空,只有寥寥數百名死忠死守公司,看着就是一派凄涼景象。
周洲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里,一籌莫展。
這樣一副爛攤子,她完全無從下手,縱使五年中她不斷地學習商業課,到底是沒有實際操作過,空有理論,沒有經驗,她不敢輕易下手。
Tina抱着一大摞文件走進來,擺在紅木實心桌子上。
“總裁,這是有關競拍的所有資料,全在這裏。”
“嗯,你辛苦了下去吧。”
周洲立刻翻看起來,目光掃視過一張張白紙,幾乎是千篇一律的說辭,無非就是怎麼開發,怎麼打造全琛城最高檔的別墅群。
這些企劃早在幾個月前拿出來的時候看起來野心勃勃,現在再看就是貽笑大方,一堆白紙。
說好的荒地成為了濕地,還建別墅群,連實際勘探都沒有進行,周洲這也是無語了。
“嗯?”
周洲打開一個的紅色文件夾,薄薄的紙張拿在手裏完全沒有那些長篇累牘的空談三分之一的重量,但就是這樣一份簡單的文件,周洲反覆看的十幾遍,逐字逐句的看完,確定沒有遺漏才放下心。
周洲身體緊繃的弦一下子放鬆了,肩上像卸去了一塊兒大石頭,渾身輕飄飄的。
她倚在椅背上,明眸微眯。
天無絕人之路,她終於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休息五分鐘,她拿起手邊的話筒撥打電話。
一晃就是半天。
等她將手頭上的東西稍微整理清楚之後,已經是午後一點鐘,放下手裏的簽字筆計劃書的草稿終於擬好,接下來只剩下完善潤色。
“嘟嘟。”叩門聲響起。
Tina應聲而來,手裏提的一隻紅木黑漆底紋的食盒。
“總裁,這是剛送上來的午飯,您應該吃飯了。”
把東西放在一邊,Tina終於忍不住眼神古怪的打量周洲,心裏猜測着這位總裁是什麼來頭,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適合像極了古裝劇里大戶人家的用具。
長得還挺精緻。
周洲不知道她的這些想法,早在她看見適合的那一刻就認出來了,這一定是王嬸的傑作。
雖然是現代,但是他們一家人保持着一些傳統,比如這送飯的食盒,一直使用了上百年,比她的年齡都要大,裏面的飯菜更是不用說,三菜一湯,主食是新米,顆顆飽滿如珠。
她輕輕掀開出紅色的蓋子,一層打開,端出來擺在桌子上,飯菜還冒着騰騰熱氣,白煙仍然散發種濃郁的香氣。
周洲的肚子響起一陣轟鳴,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飢腸轆轆,忙了一上午,她還真是餓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