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為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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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上午。
卡洛琳小姐帶着黛菲娜步入聖·梅郎侯爵位於馬賽的府邸時,蕾妮小姐竟然親自迎了出來。
她的臉上帶着幾分與初次見面全然不同的熱切和好奇,但為恰到好處的同情和急切掩飾住了。蕾妮小姐彷彿招待舊友般邀請卡洛琳小姐進門:“快,快請進,卡洛琳小姐!昨日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聽說塞耶斯醫生被警察帶走啦!”
卡洛琳小姐仍然保持着矜持平靜的神情:“我正是為此而來,小姐。”
蕾妮小姐帶着一大一小二位訪客落座,吩咐僕從端上熱茶和點心,保持着關切的姿態:“這太可怕了,據說還是白鴿號船長的訂婚宴……希望沒有為那位訂婚的可憐姑娘留下什麼陰影才好。”
黛菲娜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卡洛琳小姐。
後者感受到了學生的目光,卻沒有看她,只是不着痕迹地拍了拍黛菲娜的手。
蕾妮小姐這番話,無疑表明她確實多少知情。
——她們正是為此而來。
昨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想必在貴族之間也會是最新的談資。而身為維爾福的准未婚妻,代理檢察官還得巴結着聖·梅郎侯爵一家呢,所以卡洛琳小姐和黛菲娜都認定,蕾妮小姐絕對知道不少事情。
“梅爾賽苔絲小姐與愛德蒙船長的父親現由我照顧,”卡洛琳小姐說,“請你放心,只是……”
“只是?”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塞耶斯醫生與愛德蒙船長被捕的理由。”
卡洛琳小姐嘆息一聲:“昨日警長於訂婚宴上不清不楚,而後兩個人就被帶走杳無音訊,這叫人該怎麼辦才好?”
聽到她這麼說,蕾妮小姐壓低聲音:“卡洛琳小姐當真不知道他們被逮捕的理由?”
“我怎麼會知道!我只是一名家庭教師。”
“也是。”
還是一名商人的家庭教師。蕾妮小姐重新打量卡洛琳小姐半晌,覺得她不是那種出風頭的性格,又是落魄貴族出身,就略略放下心來。
“據說,”她開口,“塞耶斯醫生和愛德蒙船長被抓,是因為他們在密謀協助拿破崙·波拿巴謀反!”
“謀反?”
卡洛琳小姐神情嚴肅,實在是看不出什麼情緒來:“這話可不能亂說,蕾妮小姐。”
蕾妮小姐:“千真萬確!我可是聽維爾福先生親口對我父親這麼說的,據說是一封匿名舉報信送到了檢察官的辦公室中,現在他人不在,身為代理,維爾福先生還很頭疼呢。”
卡洛琳小姐:“所以是維爾福先生下令逮捕了二人。”
“沒錯。”
“那現在他們二人被關押在哪裏?”
“這……”
蕾妮小姐猶豫了片刻:“卡洛琳小姐,恕我直言,既然你對此一無所知,我認為還是不參與其中為好。”
那一刻黛菲娜的心真的提了起來。
她們總不可能直接與維爾福對峙,在這種情況下,蕾妮小姐幾乎是唯一的第一手消息來源。如果她心生戒心,或者不願意與之說明,那黛菲娜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然而卡洛琳小姐卻只是低了低頭。
她斟酌半晌,而後小聲道:“畢竟是我珍重之人深陷生死攸關的是件中,我不能不管。”
“珍重之人?”
蕾妮小姐瞪大眼睛:“你是說……”
卡洛琳小姐苦笑幾聲。
一個苦笑,蕾妮小姐卻像是什麼都“懂”了。
“既然愛德蒙船長已經訂婚,”她訝然道,“那你的珍重之人豈不是,是塞耶斯醫生?!”
“我不會否認這點,蕾妮小姐。”
“是你心儀於他?”
“不僅僅如此。”
“什麼?!”
蕾妮小姐捂住嘴巴,全然是一副震驚的模樣:“你和他訂婚了?!”
黛菲娜:????
這下,不止是出身高貴的貴族小姐,連黛菲娜都驚訝到失語——卡洛琳小姐和塞耶斯醫生訂婚了?那她這個與家庭教師同吃同住的學生怎麼不知道!
而卡洛琳小姐如此聲稱,果然是有效果的。
震驚之後,蕾妮小姐面孔中帶着同情之餘,又多了幾分隱隱的優越感。
年輕的貴族姑娘,自幼接受培養的唯一目的就是嫁個好人家。不管是容貌、修養,還是追逐時髦和社會熱點,本質上都是為了能吸引更好的結婚對象罷了。
眼界於此,同齡之間,難免就會暗暗攀比未來共度一生的人。
蕾妮小姐的准未婚夫是誰?年輕有為的維爾福先生,年歲不大,卻已經當上了馬賽的代理檢察官。儘管父親對他的出身還是多有怨言,可哪怕出身不好,父親也依然接受了他,足以證明維爾福先生是個相當有潛力的人。
而卡洛琳小姐,同樣出身貴族,家族落魄了不說,還與一名拿破崙黨人訂婚。
對方不僅瞞着她,眼下還身陷囹圄。
比較之下,蕾妮小姐是既憐憫,又得到了滿足。她捂着嘴巴,滿臉儘是可惜和為難之色。
“天啊,”她開口,“我沒想到……卡洛琳小姐,你真的是身世坎坷,我會向上帝請求他保佑你的。”
“謝謝你,蕾妮小姐。”
卡洛琳小姐趁機追問:“我向你詢問,沒有別的意思,僅僅是希望知道塞耶斯醫生和愛德蒙船長此時身處何地,好讓我安心。”
“這是人之常情。”
蕾妮小姐點頭,她完全沉浸在了單方面的“勝利”中。
今日同意與卡洛琳小姐見面,完全就是蕾妮小姐好奇於所謂的“拿破崙黨人”究竟是什麼模樣。而卡洛琳小姐端出她和塞耶斯醫生的“關係”,更是進一步滿足了貴族小姐的獵奇之心。
貴族小姐和自由黨人產生了感情!在這之前,蕾妮小姐還只是在八卦和不入流讀物里見過這種事情呢。
一想到卡洛琳小姐可能有的未來,甚至是蕾妮小姐都真情實感地為其傷感起來。
“我聽說現下二人被關押在馬賽的監獄中,”於是她主動說道,“維爾福先生想儘快做出審判。”
“儘快是有多快?”
“維爾福先生說,此事事關重大,他生怕夜長夢多。”
“……我知道了。”
“小姐,你千萬節哀,這世道沒什麼是挺不過去的!”
卡洛琳小姐抿了抿嘴角,然而笑意卻始終沒有擴散到她的眼底。
…………
……
直到離開聖·梅郎侯爵的府邸,全程充當乖巧掛件的黛菲娜才主動說話:“恐怕爸爸來不及趕到了。”
卡洛琳小姐微微擰起了眉頭。
在馬車上,家庭教師才浮現出幾分憂慮的神情:“涉及密謀政變,維爾福也完全有資格這麼做。”
協助拿破崙·波拿巴帶信至巴黎!就算是直接將二人送上斷頭台,也不算是多麼過分的審判。倘若愛德蒙·唐泰斯是完全為人構陷,此事尚且留有迴轉餘地,可現在——
“至少得想法子拖到高里奧先生歸來,”卡洛琳小姐說,“只有我與莫雷爾先生,能做的事情太少。”
黛菲娜闔了闔眼睛。
所以之前維爾福突然一改態度,蓄意接近塞耶斯醫生,就是為了此事。
在知曉《基督山伯爵》原著劇情的前提下,黛菲娜稍一思索,已然明白了大概:愛德蒙·唐泰斯有三名敵人,而不論是唐格拉爾還是費爾南,目前還沒那麼大能耐左右兩個人的生死未來。
只可能是維爾福了。他主動出手,恐怕就是忌憚於塞耶斯醫生與他身為拿破崙支持者的父親相識,生怕這件事會拖垮他的前途。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卡洛琳小姐,”黛菲娜攥了攥裙角,“這件事,也許會牽連到我的爸爸。”
甚至是高里奧一家。
小說中維爾福拿到告密信,畏懼於信件中提及了他的父親諾瓦蒂埃伯爵,而把唯一見過拿破崙本人的愛德蒙·唐泰斯丟進黑牢十四年,將密信一事徹底捂住不發。
但現在,整件事情就是他策劃的,塞耶斯醫生和愛德蒙·唐泰斯遭遇逮捕涉嫌謀反,那麼身為老闆和朋友,高里奧先生和莫雷爾先生又豈能說是完全清白?
“先不要多想,菲娜小姐。”
卡洛琳小姐溫柔地俯下()身,牽起黛菲娜的雙手:“你心思敏感,總是比旁人多想出好幾步,但當下情況危急,未來的道路複雜晦澀,與其設想糟糕的未來,不如我們先踏出腳下的那一步。”
黛菲娜抬起頭,迎上卡洛琳小姐疲憊卻也堅定的目光:“小姐,你對塞耶斯醫生,呃,是真的,那個……”
她磕磕巴巴,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提及剛剛的話題。
卡洛琳小姐自然明白黛菲娜想說什麼,瞧見自家學生窘迫的模樣,她當即忍俊不禁。
“在聖·梅郎侯爵府邸的話都是權宜之計,”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貴族小姐們往往有着一顆無處安放的同情心,你瞧,我的說辭確實很有用。”
“所以你不喜歡塞耶斯醫生。”
卡洛琳小姐卻只是含着笑容輕輕拍了拍黛菲娜的頭頂。
“走吧,”她沒有回答,“我認為接下來必須想辦法去監獄中與二位先生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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