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可
杜梨在西街買齊了東西,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人叫賣。
他回頭,尋聲找到那家小攤。
攤主是一個滿臉笑花的老頭,見來人,立刻招呼:“這位客人,看點什麼?”
杜梨和氣地笑笑,“老人家,有橘子餅么?”
“有有,剛出窖的橘子餅,裹了梅粉,酸甜不膩,客人要多少?”
“有多的話,全都給我吧。”
杜梨和晏兮商量了,霜降之後,兩人起身回清河。
晏兮很積極,已經在緊鑼密鼓地修整馬車,掰着指頭算着日子,歸心似箭。
行程不必太趕,一路走走停停,權當養病散心,順路清掃路上留下的妖患,都是小毛病,費不了多少工夫。
明天春天的時候,該就到清河了。
錯過了這個攤子,可能就沒有補充的,現在多準備一些,若是晏兮要起來,也不至於短了他。
杜梨這樣想着,攤主已經包好了一大包橘子餅,放在他手上,“客人拿好咯!”
又問:“客人家裏是有小孩子嗎?一次買這麼多。”
杜梨低低笑了笑,“是啊,有一個小孩,嗜甜的小孩,喜歡這個。”
敷春城杜梨還不熟悉,他確定好方向往回走,走出一條衚衕的時候,頭上一片喧嘩。
杜梨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然後感覺有人上來攔住他。
一個扭着水桶腰,插金戴銀,風韻猶存的徐娘半老,她攔住杜梨,很是殷勤地介紹店裏的優質服務。
杜梨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噙了清淡的笑,擺了擺手,以示拒絕。
原來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煙花巷陌,傍晚時分,一溜街的風月場所紛紛開張。
“郎君這是害羞呢?別怯呀,雙陸拆白,投壺觀花,敷春城內時興的雅緻遊戲咱們呀,都齊備。紅粉佳人,琴棋書畫,我們也不差的。郎君韶華正盛,正是少年風流的時候,咱們這兒可是十個溫柔鄉,百個銷魂窟,都比不上的,保准你樂不思蜀啊。”
身邊的老鴇咯咯咯一陣嬌笑,邀請杜梨一定要進來體驗一番。
接着花樓上爆發出陣陣尖叫,一些鮮花和果子從頭上掉下來。
杜梨不習慣被別人這麼熱情地包圍,抬腳想走。
鴇母見他穿戴品貌,雖然不甚富貴,但也不像什麼貧寒人家,只當他麵皮薄,趕上來攔着,營造一種硬拉的,微妙的,迫不得已進去的氛圍,好叫維護郎君們脆弱的面子。
別人問起來,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不是我想進去的,實在是被逼無奈!
一掃手,旁邊有人撈過一個青梅,拍掉一朵虞美人,已經把杜梨擋在身後。
晏兮眯了眯眼,看清了頭上的牌匾——《趙擁家》。
呦,是一處妓館。
這是千百年來延綿不絕的重要工種,再好一段時間之內,妓|女被小鬼抓到閻王面前,閻王都要憐她為沒妻室者解渴應急,方便孤身,發她回現世延壽一紀。
晏兮打量了一下,彩綉高樓,彩錦霞幄的,看起來還不錯。
不過進去一次可是價值不菲,恩客來尋歡作樂,沒有一進門就脫的,都是先入席飲個花酒,只要開宴,就得先付五兩銀子,如果吃喝到掌大燈了,錢還要翻倍。
並且,敷春城的風月場所,還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新郎君嫖資加倍。
如果要去花天酒地,最好找個老手帶着去。
另外,家有家法,行有行規,煙花之地也不例外。
吃花酒、拉鋪,鋪堂。
這裏面的門道都不一樣,吃花酒就是簡單地擺個飯局,呼朋邀友,底下有樂姬伶人表演戲劇,或是唱曲助興什麼的,文雅得很,雖叫青樓,實在是一點顏色也不帶。
拉鋪就簡單粗暴了,就是發泄某種原始的渴望。
鋪堂就是恩客和樓中姑娘有了傾慕之情,約期邀客,宴請賓客,以明確“相好”的關係。鋪堂的花銷超大的。
在晏兮眼裏,滿樓的女人都虎視眈眈,眼神中透漏的訊息,好像要吃了他的令君似的。
吃個花酒就算了,令君這樣的品貌,估計自薦枕席的都不會少。
晏兮氣不打一處來,倒不是他摳門小氣,嫌這些秦淮楚館花錢什麼的。
“走開!走開!一點眼力見沒有,我們家先生清心寡欲,不好這口。”晏兮兇巴巴地朝鴇母吼回去。
“那這位小郎君你呢?”鴇母不死心。
“撒什麼癔症,我禁慾好多年,還沒饑渴到那種地步!”晏兮睜眼說瞎話,他推開鴇母,懶得廢話,拉着杜梨就走。
杜梨被他拉着,急走了數百米,走到一處僻靜處,晏兮撤了手。
方才還滿臉凶光的,現在他眉眼軟下來,無限委屈無限幽怨的樣子:“難怪令君不要我跟着,原來是想一個人,撇下我來逛窯子。”
......
杜梨看晏兮好像誤會了什麼,原來想問他怎麼會在這裏,現在只好把這個問題先放一放,神色認真地和他解釋:“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不是我拉着,你方才是不是就進去了?”晏兮不放過他,眉毛一挑,絲絲逼問。
“我只是碰巧路過。”
晏兮捂着肚子,忍住不笑出來,逗令君真是太好玩了,他繼續問:“令君啊,你知道敷春城所有逛花樓的郎君,回家打髮妻兒的借口都是說,碰巧路過,你這樣說,是不是在搪塞我啊?”
“......”
杜梨嘴笨,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晏兮拉着杜梨的袖子,伏下腰去。杜梨感覺他的身體發起抖來,仔細一辨別,這渾小子竟然在笑,樂不可支。
杜梨反應過來,有些羞惱,把瓜果蔬菜一水兒都放到他手上,甩袖朝前走去。
“哇,好重。”晏兮接過杜梨手上的東西,知道令君惱了,嬉皮笑臉地追上去,又說:“我這不是擔心令君採購辛苦嗎?才趕緊跟上來搭把手,令君也不念念我的好。”
他揉揉發紅的眼睛,語氣也帶了三分睏倦。
杜梨聽他可憐巴巴的語氣,氣惱減了三分,雖然還是有些惱,但是伸手想幫他提着籃子,晏兮趕緊攔下,“我來我來,我來就可以。”
杜梨腳下不動,和這渾小子在一起之後,氣惱,羞恥等情緒也多了起來,常常叫人措手不及。
晏兮也看着杜梨的眼睛,不知道令君是什麼意思。半餉,杜梨蹲下身去,把籃子裏的幾個瓜,幾條魚拿出來,掂在了自己手上。
給晏兮分擔了一半的重量。
“令君,我不沉,我可以。”晏兮受寵若驚,沒想到杜梨生着氣,還做出這麼溫柔的舉動。
他心下一盪,黏上來就要求抱抱求親親。
杜梨一手拎着瓜果魚肉,端肅了神色:“不可不可不可。”
晏兮拿着籃子往上擠,腆着臉皮說:“可以可以可以。”
“令君,手上拿東西不方便,親我一下吧。”晏兮說,一邊把臉湊了過去。
“不可,這裏不可。”杜梨說。
“為何不可?這邊沒人。”晏兮看了看四周。
不要命地撒嬌,持續哄勸,死纏爛打。
杜梨說什麼也不肯,晏兮有些失落,腳步也慢了下來。
杜梨也有些尷尬,走了幾步,晏兮沒跟上來。杜梨回身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說了句,“.......回家親。”
晏兮瞪大了眼,嘴裏彷彿被塞了一個甜柿子,他瞬間老實了,一面走一面笑,只盼快些回家。
......
兩人走到郊外,客居的小院子就在前方,晏兮一手拿着籃子,一手的指尖悄悄地勾住了杜梨的衣袖,碰在杜梨微涼的手背上。
杜梨無奈莞爾,一手拎着瓜果,一手輕輕捏住了晏兮的手指。
晏兮重重回握,沖杜梨笑了笑,有些傻氣。
他假裝沉穩在地走在前面,傍晚的晚霞染紅了整個天空,兩人挽着紅霞,十指相扣,一呼一吸,鋪了一地的甜蜜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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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閻賀的邀請,是在一個艷陽高照的上午。
晏兮嗤了一笑,這傢伙不是說我死了嗎?死人就要有死的樣子,請我吃什麼飯,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酒樓包廂里,閻賀眼角直跳,他食指與拇指上,各戴着一個鋼玉扳指,正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眼神中的訊息朝對面的晏兮電射出去,“我不是只叫你一個人來嗎?你這是什麼意思?!”
晏兮嫌筷子不幹凈,正在細細地擦了,殷勤地放在杜梨手上,“令君,要不要點一壺酒。”
杜梨說:“你身上才好,不宜飲酒。”
晏兮狗腿似的:“對,聽令君的,那就不喝。”
閻賀抓着筷子,眼色直掃,“你要帶人,帶清河城隍就算了,你帶她來做什麼?這是誰啊?”
旁邊坐着滿臉興奮,拍着桌子等菜的九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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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兮和阿梨的日常,簡直,甜呀!!回家親.......
賀賀,人家可是白富美,沒爹沒媽,坐擁一大片珊瑚礁,不要怪我不給你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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