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動(四)
“抓住還是放開?”
——秦大帥比的“娶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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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和舊同桌對峙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以至於最後竟然答應下來那個賭約。
我知道自己離不開她,她對我而言就像是沙漠裏的水,離之不得。
而現在,我要主動遠離她……這根本不可能!
我把自己縮在牆角,試圖以“失蹤”的方式安安穩穩度過這一段時間。
“秦楓,你在這裏幹嘛呀?不去吃飯嗎?”
她還是來找我了。
我的耳朵顫了顫,知道是她來了,心裏有些小高興,但回想起那個賭注,還是選擇抱緊自己的腿,繼續當一個縮殼烏龜。
她扁着嘴,不太理解我現在的行為,挨着我蹲下來:“你為什麼不理我啊?”
我捏着胳膊,強迫自己不發出聲音——我答應了,不能靠近子衿。
所以我只是搖頭,沒有說一個字。
“唔……”她還是不理解,但並沒有強求,反問:“快到吃飯的時間了,要一起去嗎?”
我繼續搖頭。
如果讓舊同桌看到我和她在一起吃飯,那他們一定會繼續說子衿不是我真正的朋友的。
我看着挨坐在身邊的她,有擔心她不去好好吃飯,便道:“我現在不餓。”
她輕而易舉的戳穿我:“可是你的肚子都叫了。”
我摸着空蕩蕩的肚子,羞紅了臉,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看到我的窘迫她倒是很開心,笑着說:“你是不是覺得今天的飯菜不好吃啊?”
“真巧,我也是。”她無比自然的拉起我的胳膊,帶我離開了那個封閉自己的角落:“媽媽今天給我烤了蜜薯,你和我一起吃吧。”
我被她拉着跟在後面,胳膊握在她的手裏,她總是這樣,輕易就能把我從殼裏拉出來。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變得空曠的教室,有些慶幸現在大家都去吃飯了,沒什麼人能看到我和林子衿在一起。
她從書包里掏出包得嚴嚴實實的烤蜜薯,帶我出去找角落。
“我們還去櫻花樹那邊。”
“嗯。”我跟在她的身後,看她扎在腦後的小辮子,隨着走路一翹一翹的。
“喂!小胖子,你怎麼還跟着子衿!”
我渾身僵硬,腳步停下,順着聲音看到了說話的人。
被發現了。
我想到了賭約,顫抖着嘴唇想要辯解些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種感覺,比我被說“欺負別人”更加無力,因為我不是故意欺負別人的,但我確實真心想和她在一起的。
“你們煩死了,走開!”
她握着拳頭,咬牙切齒,就像炸了毛的小貓,防備着對面,氣勢洶洶的。
“秦楓,不要理他們,我們走!”她仍然拉着我的胳膊,想要帶我走,然而沒有拉動。
她看着一動不動的我,神情有些驚訝,“秦楓,你怎麼了?”
我盯着自己的腳尖不語,看啊,如果我不想走,是不會被她拉走的,畢竟她只是一個又瘦又小的女孩子。
“賴皮蟲,說話不算數!”
我蹲下去,把自己縮成刺蝟,捂着耳朵想要隔絕世界,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聲音了。
“秦楓?”她同樣蹲下,面對着我,小手搭在我捂着耳朵的手上:“你還好嗎?”
我緊閉雙眼,抿緊嘴唇,一聲不吭。
她的聲音聽上去擔心極了,可我不能繼續跟她呆在一起了,不然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壓抑住自己的顫抖,努力開口說話:“子衿,今天的午飯……你自己去吃吧,我、我不去了。”
她沒有動,只是問:“秦楓,怎麼了?”
“小胖子!賴皮蟲!羞羞羞!”
叫囂的嘲笑聲環繞在耳邊,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自己又多麼無用,多麼不堪。
我搖頭,終於睜開眼,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簌簌流下來,對她說:“你不用管我的。”
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遠離你。
“今天的午飯可能你自己一個人吃了,明天,你就去和你的好朋友們一起吃吧。”
所以,在我還能承受這一切的時候,由你來遠離我吧。
她眨着眼睛,伸手幫我擦去眼淚,說:“可是,你不就是我的好朋友嗎?”
忍下的眼淚再一次泛濫成災,我聲音顫抖着重複一遍:“我是你的好朋友?”
她認真的看着淚流滿面的我,然後轉頭看着站在遠處叫囂的舊同桌,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聽不見:“……你還是沒有相信我。”
似有若無的聲音飄進耳朵里,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去尋找那雙始終在安慰着我的手——
那雙手垂下來,空空如也。
“子衿?”我真的害怕了,聲音顫抖,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秦楓。”她看着我,清澈的目光和我對視,然後重新站起來,後退一步。
我的表情僵硬,驚恐的看着她的動作。
周圍的聲音不絕於耳,只不過不再是喊我小胖子,而是幸災樂禍的笑聲:“我就說,你怎麼能和子衿做朋友呢!”
我看着她後退的腳步,而她面色平靜,向我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白凈柔軟,經常在我難過的時候安慰我,那隻手會在紙上畫出五彩斑斕的世界,就如她眼中的世界流光溢彩,那隻手會拉着我去吃午飯,會幫我摘掉落在頭髮上的櫻花花瓣。
那雙手剛剛放開了我,那雙手現在伸向了我。
“秦楓。”她定定的看着我,“我不會再推着你了,這次由你來選擇。”
“抓住,還是放開。”
身體反應快過大腦,我伸出雙手,緊緊的抓住那隻手,柔軟溫暖,一如以往。
“賴皮蟲!”
我的身體瑟縮,但手上沒有放緩力氣,只是抓得更緊。
我抓住她了。
她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容:“這是你的選擇?”
我看着她的眼睛,用力點頭:“嗯。”
這是我的選擇,抓緊你,不放手。
其實她的態度早就擺明了,剛來幼兒園的時候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幫助我,不停的說我們是朋友,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伸過來,抓着我,從來沒有放開過。
只不過以前的我太懦弱了,從來都是被牽着走的那個人,甚至會迴避似的逃離那雙手,自以為是在自我保護,實則傷害了她。
在我聽信他人的話,再一次選擇逃離的時候,她放開了我。
並不是放棄我,她的手依舊伸向我,只不過不再拽着我,她讓我來選擇。
而這個選擇無關父母家人,是只屬於我的選擇——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呢?
我選擇抓住她——
我也想。
舊同桌的聲音越喊越亮,帶着不甘的氣憤。
我卻再沒有以前那樣害怕,毫不閃躲,眼睛裏只能看見她微笑的唇角。
也許年幼的我並不知道那天意味着什麼,但我無比慶幸抓住了你。
我不會放手的,現在,以後,永遠都不會放手的。
她帶着我去了櫻花樹下,剝開包着烤蜜薯的錫紙,分了我一半。
烤蜜薯的熱氣糊在眼前,迷茫一片,我接過來,大口咬下。
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我早就已經飢腸轆轆,抱着烤蜜薯大口咬着。
“你吃慢點,小心噎着。”
“唔……好好次啊。”
“那是,這可是我媽媽烤的,當然好吃。”她笑着,停頓兩秒,等我完全咽下后才開口問:“我能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我知道她在問什麼,端正坐姿,緩緩點頭:“嗯。”
我整理清楚頭緒,把我和舊同桌的賭約說了出來,也說出了我一直以來的顧慮,還有來海市之前的遭遇。
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因為我知道他們很忙,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有一點小事就去告老師告家長,我要做一個堅強的孩子。
我緩緩訴說著,她看着我,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無奈,再轉為憤怒。
我不知道哪裏觸動到了她的情緒,只是她之後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我糾結的看着她,手指攥得發白。
子衿她會不會聽完這些以後,真的不和我做朋友了?
她沒有不和我做朋友,只是曲起手指,敲了敲我的腦袋:“秦楓,這麼嚴重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叔叔阿姨?”
我扁扁嘴,有點委屈的解釋:“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生活得不好,他們會擔心的。”
“可你確實生活得不好啊!”她叉着腰,氣鼓鼓的瞪着我:“如果叔叔阿姨知道你過得不好,你還不敢告訴他們,他們才會更難受的!”
這句話我沒法反駁,因為大人的心思太難懂了,我從來看不懂爸爸媽媽心裏想的是什麼。
“秦楓,你要知道,爸爸媽媽就是為了我們能夠茁壯成長才把我們送來幼兒園的,如果來幼兒園你反而受到了傷害,那你反而不應該來這裏。”
我抬起頭看她,她板著臉,用不準撒謊的眼神盯着我,一字一句發問:“你覺得在這裏,自己有好好的茁壯成長嗎?”
我仔細回想,輕輕點頭:“有的。”
她似乎不相信,翹起下巴:“說來聽聽。”
我的臉有些發燙,連帶着耳尖都紅了,“我、我……”
“什麼?”
“我有好好茁壯成長。”我吞咽着口水,強迫自己不底下頭,“我收穫了……唯一的朋友。”
她愣了愣,大約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而後展顏大笑,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歡快。
我的臉更燙了,窘迫的低下頭,嘴角抿着。
她笑了好久,笑夠了以後,就把手伸過來。
我明白,伸手拉着她的手站起來,聽到她說:“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要好好幫助你茁壯成長了。”
“秦楓,我們也來做個約定吧。”
她笑着,眸色閃亮,笑容燦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以後有不想和叔叔阿姨說的事情,就來告訴我吧。”
“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間不會有秘密的,你把你的秘密告訴我,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
“這樣,我們就不是因為爸爸媽媽才做好朋友的了。”
我說:“好。”
“那我們要永遠都做好朋友。”我補充。
“嗯,永遠都做好朋友。”
這就是我們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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