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錢樹
“你又想說什麼?”季岳看着唐鐸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不禁闔上筆記本,背完全靠上沙發,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唐鐸與其說是他的司機,不如說是他的助理兼司機,唐鐸父母為季家效勞,他也從小就跟季岳一起玩,時間長了本性收不住,話要是不說出來憋着難受。
“老闆,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季岳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將筆電放在茶几上,看着唐鐸整個人興奮起來,就知道他即將開始他的表演。
“腰啊,就是今天早上在酒店門口堵你的那個男孩,老闆,你看沒看到他上面有個掐痕,”唐鐸比劃一下,兩個手之間隔出一點距離,“他的腰差不多就這麼細吧,經常健身的人一手就能摟過來,而且皮膚白,一掐一個印子。”
季岳微微揚起頭,看着唐鐸在那裏手舞足蹈,指尖輕點着膝蓋,開玩笑的說道:“你說他是慣犯?”
唐鐸一拍大腿,“對!就是這樣,老闆,你是不知道這個圈子,我覺得不只是車禍那麼簡單,他就是想要更多東西,在試探你喜不喜歡男生,可是他撞到槍口上了,我們老闆是一個直男,喜歡前凸后翹的……”
“咳咳。”季岳適時打了一個嗓,他哪裏是不知道那個圈子,是因為知道的太多,才覺得噁心。
“哦,我說太多了是吧,”唐鐸瞬間閉嘴,溜着牆縫逃了,在關門之前還不忘補充一句,“老闆,今天您的小舅子有請。”
季岳看了看自己掌心,上面他握着的力度好像還殘存,這個人……他微微泯起嘴角,戲謔的看着放在一旁的手機。
段崢然真沒想到自己按照往常一樣邀請自己未來的姐夫出來坐坐玩玩,按理說也應像往常一樣乾淨利落的拒絕,結果這一次季岳在聽完他介紹自己開的酒吧進口了多少名酒之後,說了一句“嗯。”
“那可真是可惜了,姐夫你是不知道我的酒有多好,等等,你說什麼,你同意了?”段崢然將放在耳朵邊的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確實是打給季岳的,“那行,今晚就咱們哥倆,我帶你好好參觀一下。”
他嘴巴還維持一個O型,隨後才舔舔唇,點了一根煙。
他對自己這個未來姐夫十分的滿意,身為豪門貴公子沒有任何花邊新聞也不喜歡玩小明星,和姐姐家族聯姻之後也沒有出任何事端,於是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猜疑,該不會是他姐夫不行吧?還是說他有隱疾結果不好意思見醫,雖說可能性很低,可是最為家人的小舅子有義務為姐姐將來的□□生活做評估。
他倒要看看他這個姐夫就算清醒時翩翩君子,可喝醉了呢?是耍酒瘋還是想女人?是會家暴還是會性|虐待?
蘇弦在化妝間的時候拆掉紗布換上創可貼,將假髮擋在前面,只要不細看就無法發現他才經歷一場車禍,他在這裏的合同是三年,三年期間每日報道,才能補償曾經欠下的債務。
“蘇弦,你可算是來了,你不知道昨兒大老闆來了,你說你天天來結果就一天沒來,他就來了,你說你是不是他的剋星啊?”九哥倚靠在門框上另一隻手叉腰看着他化妝。
“我要換衣服了。”蘇弦點點頭,隨後說道。
“啊,抱歉,我現在就出去,給你關門哈。”九哥是知道蘇弦的習慣的,他們酒吧清清白白,他過去也就是個好看的花瓶,蘇弦能夠穿着女裝把自己當成另外一個人,但是一旦換上自己的衣服,他渾身的嫵媚大方氣質轉瞬消失,像是人格分裂一般蕩然無存,隨後寡然無味起來。
蘇弦今天看自己的裙子格外彆扭,心裏一點點升騰自我厭惡的情緒,如果顧南還活着,他會願意看到自己自甘墮落嗎?他會希望他的愛人被他人任意揉捏嗎?他會希望他所珍視的被他人踩在腳底嗎?
蘇弦的眼眶熱起來,心臟跳動的厲害,近乎窒息,他在這間高門檻的酒吧里說好聽的是陪酒,說難聽的就是做乾淨鴨,他想通過一張面具忘卻自己所有的回憶,麻痹自己的精神,但是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所有客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帶着輕蔑、嘲諷、輕佻的,那是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他以為他會在其中忘卻自己,可卻一遍遍的發現,他無比懷念顧南看向他小心翼翼、珍視、曖昧的眼光,若即若離的愛護。
一顆心裏的每個感官都像是淬入毒液,如果顧南還活着,如果他沒有親手將顧南的骨灰撒向無邊無際的大海,他還能完整的面對顧南嗎?
他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蓋,裙擺拖地,頭深深的埋在膝窩間,如果顧南在就好了,他會抱住自己,會一遍遍的拍着自己的脊背和自己說沒事了,說還有我在,說我們會一輩子走下去。
可是他說的一輩子一起,變成了一輩子的思念。
季岳是第一次來到月初酒吧,他這個不靠譜的未來小舅子常年處於有錢沒處花,躍躍欲試想要創業的架勢,每天都在想着用一千萬創造出一個億,於是在種種投資生活產業、軟件產業、金融領域失敗之後,他驚異的發現還是要立足於富二代本身,只有富二代最了解富二代。
於是將目光放高,也不弄什麼親民政策,索性開了一間入門費十分高的酒吧,叫自己的狐朋狗友支持一下,仗着朋友多,他的收入趕上了他創業一年的比重。
“哥,你看這是我在法國酒庄釀的葡萄酒,空運過來,就保持酒溫,入口綿長醇厚,大師級紅酒,來嘗嘗。”
他們也沒有進包房,就在燈光迷離的大廳里對飲,不管是音效還是裝修都富有古典情調,置身其中,果真能忘卻平日裏都市的煩憂、老闆的煞筆、同事的勾心鬥角。
“你這酒吧人不是很多啊。”季岳與他碰杯,發出清脆的一聲,淺淺泯了一口,喉結上下攢動,平添一絲性|感,段崢然看了一眼竟是看愣了,他的性取向從他娘胎里出來就知道了,所以早早和爸媽攤牌,到英國之後更是肆無忌憚,看到自己未來姐夫的樣子不是喜歡,純粹是圈子外的欣賞。
“你除了讓你朋友買酒之外還有什麼能夠保持收入的方法嗎?”季岳倒是沒注意到他有些審視的目光,更是不知道他現在腦子裏在想些什麼,他和段崢然在一起純粹是他們未來的親家關係。
段家實業是本市數一數二的企業,和季岳家是名當戶對,甚至在幼時就想給他和段家大小姐訂娃娃親,他們現在都是成年人,更是知道感覺、愛情以及心悅純粹就是文人墨客筆下的無病呻|吟,指尖細沙從來是捉摸不透,倒不如真切的物質來的實在。
更何況段家大小姐也是美艷動人,從小的精英庶女教育讓他們在人群中卓然而立,結婚之後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段崢然愣了愣,隨即燦爛笑了一聲,“你還別說,哥,我還真有,”段崢然神神秘秘的說道,“我當時就在想我能做點什麼好直起腰版,正好當時有個哥們欠我錢,他還是放高利貸的,他放出貸款之後有家遲遲追不回來,就是把那家人血榨乾了也沒有還債能力,”
段崢然一拍大腿,“哥,你猜怎麼著,我一看那家兒子,哎呦,那長的可對我們胃口了,我當即就和他簽合同逼他還債,果不其然,現在就是一棵活的搖錢樹。”
“我們?”季岳修長的手指搖晃着玻璃杯,看着玻璃杯反射出的流光溢彩問道。
“對,就是你不是知道嗎,我喜歡男的,我一看就知道這那小子有氣質吸引力,基佬最佳之選啊,要是能來肯定賺錢啊,”段崢然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欲|望與需求,“不過可惜了,一直沒睡到。”他最後聲音低沉極其惋惜的表示。
季岳倒是對他們的性取向沒有什麼歧視一直站在中立的地位上,如今聽到他赤|裸|裸的說起倒是有些好奇,“他長成什麼樣啊?你要是真想得到……”
季岳若有所思淺淺笑了一下,隨即看到自己未來小舅子十分懊惱的抓頭髮,“哥,他一直說自己有男朋友,做這個就是為了還債,可連他男朋友的影都沒見到,也不知道什麼鬼的男朋友,”不過之後,他突然看了一眼腕錶,“哥,我領你看看啊,聽說他現在穿女裝。”
這位未來小舅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領未來姐夫進行的活動是多麼不利於夫妻感情,要是他姐知道了會怎麼想,他姐大概會覺得自己弟弟是彎的,結果見不得姐姐好,也要將姐夫變彎好實現全宇宙同步計劃。
但是段崢然想的就十分質樸,且不說他未來姐夫是一個天之驕子,更何況一個男人是隨隨便便就能變彎的嗎,這是基因裏帶的,他姐夫一表人才就應該美女相配。
於是段崢然領着季岳踩着厚實的地毯走進走廊沒有一絲聲音,走廊里亮着數盞宮燈發出幽幽的昏暗,十分符合酒吧高貴氣質,隔音板進口材質,只能通過雕花木門上一扇小小的玻璃板瞥見裏面所進行的娛樂活動。
“我剛才問了,他好像在蘭亭序,我叫他出來啊,你等等。”
段崢然打電話的時候,季岳就四處看看,這幽暗的走廊鋪着的厚重地毯,無數貓眼投射出的燈光,曖昧的朦朧的氣氛讓他的思緒回到數年前,他也是在走廊里一個人踉蹌的走着踩着不穩的步子,混然看不到盡頭,聽到隔音板里傳來的污言穢語,甚至還有門沒關着,在進行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活動。
他記得,他當時強迫自己看了一眼,腦子轟然一片空白,齷齪、骯髒、絕望紛至沓來,隨後捂住嘴,跑到衛生間吐的天昏地暗胃液酸水都吐出來,一摸臉早已淚流滿面。
不過現在不會了,在多年的商場淬鍊之後,他已然知道如何將一張面具戴好,如何將茶碗端平,如何不動聲色的淺笑,神色全都收在心底。
“不是怎麼回事?什麼叫不在房間裏,老九你怎麼回事,不會是他又沒來上班你騙我吧?”
“沒有?沒有他媽的他在哪裏?”
段崢然捂着電話歉意對着季岳歉意的笑笑,季岳也抱之微笑,他對什麼搖錢樹不感興趣,純粹是為了附和他未來小舅子。
他看着段崢然打電話,之後將手指向衛生間,段崢然點點頭,隨後繼續和電話里的老九吵起來。
季岳剛進衛生間就聞到一股清香劑味道摻雜着若有若無的檀香味,不過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男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他淺淺笑笑,衛生隔間裏會發生什麼他不用細想都知道,他若無其事的解手、洗手,水流嘩嘩作響,可是在他抽紙靜謐的時候才覺出不對勁。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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