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

昏厥

本應掉頭就走的季岳此時不知是着了什麼魔,他腳步微滯,隨即走到隔間處,一看門壓根沒關,隱隱約約透出一條筆直的修長的腿,腳底散落着一雙銀色綁帶高跟鞋,他再向前走一步,透過手掌寬的門縫這才完全看清,一個體型欣長的男子趴在馬桶蓋上不住的喘|息,但是鬢角都是冷汗,雙手虛弱的扶着隔間的牆壁,卻四肢無力最後軟軟的垂下。

季岳大腦一時空白,這不倫不類的穿着,高跟鞋、褪到腰肢的裙子,隨即意識到這是昏厥現象,他上前一把將人翻過來,沒細看,條件反射的掐住人中,另一隻手去掏電話,準備打120。

這人後仰着頭,腰靠在馬桶上,面色慘白的嚇人,冷汗直流,嘴裏若有若無的還說著話,胸膛淺淺起伏,慢慢無力。

季岳一時心急,那種生命即將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恐懼讓他渾身發冷不停心悸,他甚至無法分清這是誰、在哪,耳朵嗡鳴,大腦停滯,他飛快的搜索自己之前獲得的急救知識,也顧不上打電話,趕忙讓他仰面平躺在瓷磚上。

季岳面向他雙膝跪在冰冷的瓷磚上,身體中線對準大胯骨,將他近側上肢擺成直角形成復蘇體|位,之後去觸碰他的心跳。

巨大的恐懼襲來,可能季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只是知道只要努力就能活着,只要用力就能讓掌中之沙停留。

場景變換,那些瓷磚消失變成酒紅色的實木地板,周圍四面白牆,水晶吊燈明晃晃的直射下來,他半跪着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卻是僵直一般不能動彈。

呼吸的聲音顯得格外明顯,他溺在其中,窒息着一步步絕望。

“啊……”掌下之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之後趨於平緩,實木地板消失地磚冰冷刺骨,他眼前的人輪廓漸漸清晰,蒼白的臉上冷汗直流——

是他……

季岳經歷過大悲之後渾身脫力一樣頹然的坐在瓷磚上,他明明沒有任何病態可是臉上卻是蒼白一片,和地上躺着的那個人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誰才是病人。

“季岳!你沒事吧?”稍後趕過來的段崢燃看到衛生隔間裏發生的一切都驚住,他手指用力的攥住門框,隨即去扶那個眼神失焦的季岳。

“我還找你呢,誰知你倒在這裏啊。”段崢燃斷斷續續的說著,看着他未來姐夫眼神逐漸恢復意識,像是經歷一場晨曦的大霧,霧氣散去,他之前難以自安的神色消失,轉而被冷靜、篤定、若無其事取代,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這一切,段崢然險些以為他姐夫是一個多年演藝經驗的演員,只要導演在那頭喊一聲卡,他就會迅速知道自己是誰。

季岳扶了一下劃到鼻樑上的眼鏡,神色自若的吸了一口並不那麼好聞的空氣,站直之後理了理西裝的領口,指了指仰躺在地面上的人,沉聲說道:“他是這的人?”

段崢燃這才去管那個明明是最應該先去管的人,他臉色一時成土色,本來要好好給姐夫介紹的搖錢樹,現在成了一灘爛泥,說出去都掉面。

於是他手搓搓褲縫承認道:“他啊,是我們這的人。”

“他昏倒了,叫救護車。”季岳沒什麼表情的到洗手台旁打開水龍頭用力搓着他曾經觸碰過男人的手,嘩嘩的水聲中,段崢燃覺得一陣窒息,他本來是要來顯擺蘇弦的,結果這個傢伙就這麼巧的昏迷,還不如他不來上班來得實惠。

段崢燃剛打完電話,那躺在地上的人就醒了,高跟鞋剛巧碰到瓷磚,發出滋啦一聲,而此時水聲停止,季岳的目光也投過來。

蘇弦大腦昏沉,看到的東西黑一陣白一陣,手肘撐地想要站起身,但是那透支過的力氣使他又跌回去。

段崢燃看了一眼季岳,覺得他目光深邃的不成樣子,也沒多想,蹲下|身按住蘇弦的肩膀,輕聲說道:“你先不要動,先去醫院。”

蘇弦沒聽他的,他適應這裏的光線之後扶着段崢燃,那一張被冷汗浸濕的蒼白臉上沒什麼表情,“我要站起來。”

說話間,季岳抽出紙巾擦好手,將紙扔進垃圾桶里,看也沒看這邊的情況,轉身離去。

段崢燃不敢讓他動,陪着他等救護車來,季岳莫名其妙的離開倒是讓他驚詫,按照常理,好歹問問怎麼回事,或者等等他這個未來小舅子吧。

他看向蘇弦,蘇弦沒有血色的小臉上重新恢復了一些紅暈,他反握住段崢燃的手,那沒有任何顏色的唇上下開合,他眼尾濕潤泛紅,看着段崢燃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看見顧南了。”

段崢燃不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這個名字,剛進酒吧那陣,看他長得好看,自己就想捷足先登,感情什麼的慢慢培養,說不定以後就是老闆娘了,什麼合同、什麼債務煙消雲散,自家人談什麼錢。

但當他迷離酒醉之後的眼神朦朧的看向他,帶有那麼一絲若即若離的深情,明眼人都知道此時應該怎麼做,但他不懂,他攥着衣領像只受驚的狗仔一樣警惕的看着他,之後向後退。

段崢燃自小頂着富二代的名頭長大,要雨得雨要風得風還從來沒見過上趕着他還不要的,當時就被激怒,猛的手伸向他的皮帶將他拉向自己,結果這個一臉驚恐的小狗仔就喊了一句,“顧南救我!”

他記得他當時說的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兩人倒像是在演劇本,山大王強搶民女,民女寧死不從。

然後蘇弦就哭了,大男人哭起來總有些被生活所壓迫的屈辱的意味,也總歸不好看,可蘇弦不是,他看誰都深情,看誰都像是在談戀愛,聲聲泣血,這一哭讓段崢燃清醒了,強扭的瓜不甜,強迫人的事他段少爺不想干,也不屑於去干,再說了,床上總是要講究個你情我願。

此時蘇弦已經哭得眼尾泛紅,卻沒有那麼一絲崩潰凄慘的意味,倒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之後對着虛空無聲的嘆息,他看着段崢燃,段崢燃也看着他。

他說:“段崢燃,顧南來找我了,他救的我,他想讓我好好活着。”

段崢燃雖然不知道他嘴裏的顧南是誰,但好好活着總歸沒錯,“對,你體質太虛了,好好補補。”他想起來老九說的給他放假,決定這就給他幾天假期。

他又說:“段崢燃,我好想他。”

他大抵是神志不清,看着段崢燃也帶了一絲柔情在裏面,淬着蒼涼染着風霜,只一眼段崢燃就想把他撒手不管,讓他一個人躺在瓷磚上,任他說胡話。

好在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熟練的將他放在擔架上,之後看了一眼段崢燃,公事公辦的問道:“你是他老闆還是朋友,坐救護車一起去不?”

段崢燃本來想說,我樓下就停着一輛蘭博基尼,我怎麼可能去和他坐一輛車,不過話到嘴邊變成了,“我和你們一起走。”

於是段大公子生平第一次坐上救護車,擔架上躺着一個嘴裏一直在嘟囔顧南的人。

蘇弦昏厥可能是心臟的問題,可能是心理的問題,結果出來還得三四天,醫生開了葡萄糖,讓段崢燃在旁邊陪着有事叫他。

於是蘇弦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一雙小臉有了血色,看了段崢燃那眼裏的陰翳,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討好似的說道:“段總,您坐。”

蘇弦套了一件醫生給的病號服,來的時候段崢燃將外套脫了蓋他身上,結果下車的時候不知道兵荒馬亂不知道撇哪了,寬大的病號服上面藍白相間的條紋,顯得蘇弦的身子板更消瘦,薄薄一片像是懸空的衣服架子。

段崢燃看了一眼他騰出的半個位置,沒有好氣的說道:“剛才你還叫我段崢燃,現在就叫我段總了?”

“段總,我那不是沒分清場合嘛。”蘇弦想了半天說了這句,結果發現他的臉更臭,於是燦爛的扯出一個笑。

段崢燃一愣,他現在漏出光潔的額頭,不像以往那樣低着頭,昂着頭看着他就像是那剛剛放學的高中生,陽光的、燦爛的、沒有經過社會洗禮的天真一一呈現在他面前。

“我問你,顧南是誰?”

葡萄糖滴了大半,靜寂的病房白色的窗紗輕柔的被微風吹起,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夜空,卻沒有一顆星辰,病房面朝湖面,帶來咸濕的夏夜味道。

“顧南……是我男朋友。”蘇弦的笑不見了,像是曇花簌然掉光所有花瓣,露出它隱藏良好的花芯,嬌嫩的柔弱的殘忍的撕扯着它的根莖,夏夜的風吹起他額頭前的一縷碎發,他眼睫眨了一下,那氤氳的眼眸攏了一層薄霧。

段崢燃聽到他緩緩說道,“他去世了,三年前,郵輪事故,打撈上來已經面目全非。”

“然後我將他的骨灰灑向了大海。”

“從此,所有的海洋都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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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總裁當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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