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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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族消失的剎那,紀微瀾想追出去,而他的確那樣照做了。

初衷本是想問清楚,但到後來,卻是放任自己墜落。

一時,耳畔風聲呼嘯。

有一句話沈滄舟說的很對,他是有自保的能力,師姐送給他的那朵心火就在手心握着,翻湧上來的火焰因而繞開了他,像圍着它們的主人。

原本他是想解決這一切后,帶着趙敬之離開這個地方的。

當他緊緊攥住掌心的東西,抬首間只看見天地似乎都重合,像火燒雲從天落地,於是,天與地徹底融合,一片緋色。

無一例外,所有火焰都像溫馴的小蛇般,雖然圍着他轉圈,卻不傷他絲毫。

——除了手心裏剛拿出來的,那一簇隔着結界仍懨懨的火焰外,那蓮形火焰似乎不開心極了,連帶着防護罩也一片灼熱。

整個人失重的剎那,他索性合上了眼睛,腦海里開始走馬燈,但冗雜堆積的記憶在觸及有關那個人的瞬間,他又驟然睜眼,而後在還差幾米便粉身碎骨的邊緣,整個人在半空停了下來。

臉上的淚水早已被火焰舔盡,此地無人干擾,於是他輕輕踩實在地面上,也只有這時,他終於能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哭聲悲慟,牽引手心裏小火苗一齊顫抖。

……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度站起身時,外表已和平常無異。

這時他才發現,原本自己墜下的雪山,也早被漫天大火吞噬殆盡,當然,也包括所愛之人的屍首。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空氣中如灰燼般墜落的零零散散火焱,再無其他。

——當真是一片焦土。

這樣也好,一切都乾乾淨淨的,就像他來時一樣,來時一無所有,去亦兩袖空空。

虛浮的腳步朝向西面,他此刻腦海里忘卻了所有,只深深印着七個字“魔族聖器,追魂鼎。”

深刻如有人拿着刻刀,刀刀見血見肉,刻在裏面。

焦土上,衣衫破爛的男子一步步消失在無窮無盡旋飛的火焱里,背影蕭瑟,像自掘墳墓,投身其中。

這將支撐他度過漫長的歲月,成為他餘生——一個不死者的執念。

.

七日後,殘留的火焱也被風吹滅,各大宗門派人進入那片焦土,地毯式搜索后,發現原本飛雲城所在之地及其後面的雪原已成為一片荒漠,荒漠上鋪了一層黑色的灰燼,厚度竟達半米,刨開灰燼,地表除了燒化的鐵疙瘩,什麼都沒有留下。

柳時衡跟隨師兄師姐,一起走到了焚天仙子隕落之地——聽人說,那裏本該是蕤森之濱?一片妖族的遠古森林,但現在,也如那飛雲城,變成寸草不生的焦土。

“……”

“所以那趙堰呢?”

“肯定也被燒死了啊,咱們可是在這外面的防線守得死死的,保管連只鳥都沒飛出去的,除非……”

“除非那人有天大的本事,跨過那蒼蒼燃燒的蕤森之濱,逃到妖族去哈哈哈……但是那可能嗎?”

“就是可惜了,焚天仙子是何等的人物,竟然為了蒼生,隕落至此……”

“……”

“師叔公,真是便宜那趙堰了,這倒死得乾淨。”一身錦衣的少年朝旁邊男子拱手,笑得滿臉贅肉都在顫抖。

身着布衣,腰挎大刀的男子立在寒夜裏,眉頭略微皺了皺,最後卻沒有出聲。

錢謙只是想起了那個讓他感到驚艷的少年——頂尖火靈根,一手陣法精妙絕倫,與那紀公子站在一處竟也絲毫不遜色,若是得之,宗門百年內定會再出一個“趙堰”吧?

可惜了。

將整片蕤森之濱搜過一趟后,男子領天墟派眾人辭別各大宗門,打道回天墟復命。

半個月後,蕤森之濱邊緣,一個全身大面積燒傷的獸人正用別人教的方法,自妖族其它地方采來藥材,塗抹自己全身。

這時一個聲音問那獸人:“你回這地方作甚?”

獸人嚇了一跳,手中削的木板被他粗糲的手摺斷,他慌慌忙忙掏出衣袍里藏的那根骨頭,骨頭白凈如頂好的瓷器,呈彎月狀,像是人類的肋骨,正朝外散發出盈盈潤潤的光。

骨頭被取出的那一瞬,虛空中突兀出現一個男子,輪廓淺藍,有如虛幻,他長發披散,頭生犄角,眼若冰晶,身着一襲鑲銀邊廣袖雲袍,姿態縹緲宛若九天謫仙。

“回大人,小的不舍。”

凌千歲冷哼一聲,繼而提醒:“這個地方不安全,前幾日方來過修真界的人,再過幾日,估計便會是妖族那邊的。”

“這……”那獸人用尚未化形完全的一雙手撓了撓腦袋,碰到了傷,嗷嗷叫了起來,隔了片刻開口:“那我過段時間再回來?”

凌千歲嘆了口氣:“這個地方有什麼好獃的?”

“大人不知,我……”說著說著,那獸人一雙眼裏竟落下淚來,“我……小的自小長在蕤森之濱,但父母,所有族人都變成了怪物,都死了……小的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聽完這話后,凌千歲坐在一根枝椏還滿是綠意的斷樹上,沉默望天。

天地蒼茫,似乎不久后便又要下起雪來。

於是獸人繼續手中削木頭的動作。

“把那個人放出來我看看。”隔了很久,凌千歲突兀出聲。

獸人於是照做,手朝那根白玉似的骨頭揮出一道靈力,下一瞬,一個胸口破了一個血洞的男子出現在地上。

——那根白骨卻是有存儲的功能,可惜現在裏面除了一堆藥草和原木,只餘一具屍體爾。

那男子眉宇間本壓着極深的煞氣,此刻靜靜闔眼的模樣卻十分恬靜,就像未出世的青年人,身姿挺拔,再無任何憂慮,若非那人心口上的血洞彰顯着他死人的身份,那人簡直鮮活得像下一秒便能醒來。

獸人削木頭的動作不停,餘光偏向那位在半月前救下自己的神秘人,看見那神秘人一雙眼似釘在了那具屍體上,半天未挪動。

等一塊木板成型,獸人再去看,發現那大人仍舊托腮朝向那邊,眸光似乎一刻未改變。

好奇了小半個月,獸人終於是安耐不住地開口:“大人……這人為什麼死了呢?”看上去,還與這人有什麼親密關係才是,單純如獸人,也看得懂那個長久有如凝望的眼神里深深流露的感情。

“被我殺的。”凌千歲不着感情地說。

獸人嚇了一跳,當即為其找出解釋:“是這人做了什麼對不起大人的事么?”

凌千歲歪起腦袋,仔細想了想,而後答,“沒有吧。”

獸人整個人都震在了原地,像是難以接受這個救了自己,還指導自己找草藥的一個好人,居然會如此。

凌千歲撞見一雙防備的獸瞳,黑色的,彷彿黑夜般,卻澄澈透明,情緒明晃晃的,遮都遮不住,不知為何有些想笑,而後他開口解釋道:“我當然不想他死……”淺藍色的虛影緩緩走到了那男子身前,而後蹲下,凌千歲面含微笑想去摸摸那人的臉,修長的手指卻貫穿了那人高挺的鼻樑。

怔了一下,凌千歲從地上起身,整個人離地漂浮,側過身來看着那獸人的眼睛,“但是當時我要死了,身邊魔族窺伺,沒有辦法,只能取得他的生機。”

“只有我活着,才能確保他活着。”

一瞬間,獸人受了驚嚇,連小時候聽母講述的可怕魔族都不感到害怕,“大人有辦法救活他?”

“當然。”凌千歲笑得溫和。

獸人看着那雙溫和的眼睛,一時間彷彿看見蕤森之濱雨季的萬物生長,生機盎然,這應該是個骨子裏都很溫柔的人吧。

“那……大人有辦法救活這蕤森之濱么……”獸人一時間紅了眼睛,放下手中木材,站起來眼巴巴地望向眼前仿若虛幻的人。

卻見眼前人輕輕的,極其堅定地搖了搖頭。

“燒毀蕤森之濱的不是普通火焰,那是……算了,告訴你也無妨,你只需要知道,這種火焰過處,天機斷絕,大道無情,這蕤森之濱,千年內都會寸草不生。”

獸人於是又沮喪地坐回去削木頭。

一半獸,一屍首,一魂魄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幾日後的深夜,焦土之上突兀出現了一群黑衣人。

他們身形詭異,來無影去無蹤,個個身着黑衣,以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的,彷彿死水般的眼睛,最奇怪的卻是他們明明像暗夜裏的殺手,但身無寸鐵。

凌千歲嘴角裂開一個笑,他知道這群人的名字,在妖族的鎖雀嶺,還有更多這樣的人。

很多,很多,不管是被拋棄的人族,還是天生殘疾的,弱小的妖族,他們在黑暗裏如野獸般互相廝殺,在他人的血泊里成長,生活。

但更多這樣的人直到死,都達不到“合格”的要求,而出鎖雀嶺執行任務。

他們生而黑暗,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統一叫做“夜行者”。

——這真是個極其貼切他們身份,和嚴格訂下的只在夜裏行動的準則的好名字呢。

凌千歲還知道,很多年以前,一個特立獨行的夜行者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趙敬之”,而後給他那被當做試驗品的親妹妹取了個名字,叫“趙霏之”,那個夜行者費盡心思設了一個巧妙的局,想得到自由——帶着他那被種下凶骨后,病弱得脫形的妹妹一起。

最後,成功了。

雖然那個局破洞百出,滿是破綻,但凌千歲卻將之完善得堪稱完美,完美得那個夜行者在靠近妖族的飛雲城生活多年,也沒有被發現。

所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目光竟會投注在一個低賤的夜行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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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給你們看看我昨晚狂飆后的存稿哈哈哈,我也是有存稿的人了,好想一口氣放出來哦(你醒醒未來三天你的課程辣么多,沒時間碼字,只有靠存稿度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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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互換靈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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